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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纯粹·聋哑剧院之夜

書城自編碼: 3883334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文學外国诗歌
作者: [美]伊利亚·卡明斯基
國際書號(ISBN): 9787559859334
出版社: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3-07-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精装

售價:NT$ 2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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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本书卖点
超现实主义、魔幻、寓言,在荒诞的故事中,体现诗人诡绮的想象力和疯狂的抒情性。卡明斯基充满魔力的行文风格,仿佛是文学领域的夏加尔,将一切色彩重新打乱,凸显出现实世界的真实。其想象力如此具有变革性,唤起我们相等的既悲伤又兴奋的尺度。《聋哑剧院之夜》曾入围美国国家图书评论家奖。
编辑推荐
卡明斯基凭借其充满魔力的行文风格,将一切色彩重新打乱,凸显出现实世界的真实。作者的想象力具有变革性,能唤起读者相等的既悲伤又兴奋的尺度。作为少年流亡者,卡明斯基的诗歌具有“白银”诗人的纯正抒情,“流亡”主题在其后现代诗学中演化为“美好的礼物”和“疯狂而美丽的自由”。
內容簡介:
《聋哑剧院之夜》是美国诗人卡明斯基的第二本诗集。这本2019年出版的带有抒情诗剧性质的英文诗集,从自己的“聋”出发,从他所归属的“人民”的沉默和拒绝出发,虚构了一个“瓦森卡”小镇聋哑人木偶剧团和居民们反抗占领的故事。但这不止是一个扣人心弦的故事,甚至也不同于一般的“诗剧”,它就是诗——是带有叙述性的诗,但也是富有最奇绝的想象力的诗,是“冬天里的童话”,最后也是悲剧——一个时代的悲剧,是折磨人的良心的“刑讯室”,但也是“夏加尔式的”天使蹦跳的楼梯。本书包含有很出色的饶有意味的插曲,其中有暴力、温柔、欢愉和苦痛,种种混杂成民间剧,使人感受到原型,但又深入揭示了人类的当下。
關於作者:
作者简介
伊利亚·卡明斯基(Ilya Kaminsky,1977—),生于苏联(现乌克兰)敖德萨市一个犹太家庭,祖辈曾遭受镇压和迫害。他四岁时因医生误诊失去大部分听力,十二至十三岁开始发表散文和诗,出版诗集《被保佑的城市》,被视为神童。苏联解体后排犹浪潮掀起,1993年他随全家以难民身份移民美国,定居纽约罗切斯特。1994年开始用英语写诗,2004年出版第二本英文诗集《舞在敖德萨》,受到很大关注。该诗集获得美国艺术与文学学院的梅特卡夫奖以及《前言》杂志的年度最佳诗集奖等奖项。卡明斯基曾获怀廷作家奖、米尔顿中心杰出写作奖、佛罗伦萨·卡恩纪念奖、《诗歌》杂志莱文森奖等。
译者简介
王家新,中国当代重要的、具有广泛影响的诗人、诗论家及翻译家,1957 年生于湖北,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2006 年起任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出版有诗集《游动悬崖》《王家新的诗》《未完成的诗》《塔可夫斯基的树》《重写一首旧诗》《未来的记忆》等;诗论随笔集《人与世界的相遇》《以歌的桅杆驶向大地》《诗人与他的时代》《夜莺在它自己的时代》《没有英雄的诗》《为凤凰找寻栖所》《雪的款待》《在一颗名叫哈姆莱特的星下》《在你的晚脸前》《黄昏或黎明的诗人》《翻译的辨认》《教我灵魂歌唱的大师》等;翻译有叶芝、奥登、策兰、茨维塔耶娃、曼德尔施塔姆、阿赫玛托娃、洛尔迦、夏尔及一些欧美当代诗人的作品。其写作被称为“中国当代诗坛的启示录”。
目錄
我们幸福地生活在战争中/ 001
聋哑剧院之夜/ 003
剧中人物/ 005
第一幕 镇上的人讲述索妮亚和阿方索的故事
枪声/ 011
在士兵的行进声中,阿方索用报纸遮住了男孩的脸/ 012
阿方索,在雪中/ 014
聋,一场起义,开始/ 015
阿方索担起责任/ 017
骨骼图和打开的气门/ 019
镇上的人围住男孩的身体/ 021
战前婚礼/ 023
依然新婚/ 025
士兵们瞄准我们/ 026
检查站/ 030
战争之前,我们弄一个孩子/ 031
当士兵们使楼梯天井窒息/ 033
凌晨四点,轰炸/ 034
来临/ 036
催眠曲/ 038
问题/ 039
孩子睡觉时,索妮亚光着身子/ 040
香烟/ 042
一只狗的嗅闻/ 043
我们听不到的/ 045
中央广场/ 047
鳏夫/ 049
给他的妻子/ 051
我,这个躯体/ 052
她的衣服/ 054
挽歌/ 055
蓝色锡皮屋顶上方,聋/ 056
断头台一样的城市在通往脖子的途中颤抖/ 058
在天空的明亮袖子里/ 059
活着/ 060
镇上的人看着他们带走阿方索/ 062
离去/ 064
颂悼文/ 066
问题/ 067
这样的故事是由固执和一点空气编成的/ 068
第二幕 镇上的人讲述加莉亚妈妈的故事
镇上的人谈论加莉亚的绿色自行车/ 072
当加莉亚妈妈首次抗议/ 074
一包洗的衣服/ 076
什么是日子/ 078
加莉亚低语,当阿努什卡对她蹭鼻子/ 079
加莉亚的木偶演员们/ 081
在轰炸中,加莉亚/ 083
小小的一束/ 085
加莉亚的敬酒辞/ 087
聋哑剧院之夜/ 088
当木偶演员们被捕时/ 090
士兵们看起来并不傻/ 091
巡查队/ 093
催眠曲/ 095
行刑队/ 096
问题/ 097
然而,我是/ 098
审判/ 100
瓦森卡人追逐/ 102
匿名/ 103
是的,在某些夜晚/ 105
我们仍然坐在观众席上/ 106
在和平时期 / 109
注释 / 113
附录
《聋哑剧院之夜》书评摘要和评论/ 117
关于《聋哑剧院之夜》出版前一些诗的初稿和最后定稿/ 122
翻译作为“回报”/ 132
伊利亚?卡明斯基的著作一览/ 143
內容試閱
“疯狂而美丽的自由”
——关于卡明斯基的《聋哑剧院之夜》


“再一次,一句有益健康的话浮现:最主要的事情是构思的宏伟。”在阿赫玛托娃的晚年给尚年轻的布罗茨基的信中曾这样引证了他本人的这句话。
的确,布罗茨基早年的惊人之作《献给约翰·邓恩的哀歌》,“最主要的”就是“构思的宏伟”。读这首长篇挽歌,我们不能不为诗人所展现的非凡构思和气象所折服。难怪那时阿赫玛托娃逢人便说布罗茨基的诗是“俄罗斯的诗歌想象力并没有被历史拖垮”的一个有力证明!
如今,我们又读到一位阿赫玛托娃、曼德尔施塔姆、茨维塔耶娃的精神传人,来自乌克兰的美国移民诗人伊利亚·卡明斯基(Ilya Kaminsky)的“构思宏伟”的力作——他近十多年来倾心创作的带有诗剧性质的抒情诗集《聋哑剧院之夜》(原诗集名为Deaf Republic)。
《聋哑剧院之夜》于2019年在美国和英国相继出版,是卡明斯基继《音乐人类》(Musica Humana)、《舞在敖德萨》(Dancing in Odessa)之后的第三部英文诗集,它进一步展现了卡明斯基不同凡响的心灵禀赋和诗歌才华。《聋哑剧院之夜》出版后,在美英广受好评,在美国获得《洛杉矶时报》图书奖、美国“国家犹太图书奖”,入围当年美国“国家图书评论奖”等;在英国获得“前瞻诗歌奖”“T.S.艾略特奖”。《聋哑剧院之夜》还被美国国家公共电台,《华盛顿邮报》《纽约时报书评》《时代文学》增刊,英国《金融时报》《卫报》,爱尔兰《爱尔兰时报》等评为年度最佳图书。以下为几则著名诗人、作家的评语:

一个诗人如何使沉默可见?一个诗人如何阐释并照亮我们共同的聋哑?这是一本卓越的书,是我们时代最伟大的交响乐曲之一。一次深深的鞠躬。——科伦·麦凯恩(Colum McCann)

他的诗令人脉搏加速跳动,如未被埋葬的矿藏闪耀,在想象力、政治、道德和个人的领域中全面开花,是一部雷霆般令人震惊的著作。 ——简·赫希菲尔德(Jane Hirshfield)

我读《聋哑剧院之夜》时,带着一种极大的兴奋和深深的惊奇,这些书页中散发着愤怒、急迫和力量,还有一种伟大的救赎之美。伊利亚·卡明斯基的词语带有一种电流般的新鲜的嗡嗡声;阅读它就好像把你的手放在活生生的诗歌电线上。他是他们这一代中最有光彩的诗人,是世界上少数的天才之一。——加思·格林威尔(Garth Greenwell)

这些赞语都带有一种初读的兴奋感和欣悦之情,我们很难说它们不够冷静。 也许有人认为评价过高,但对我来说,这部诗集起码具有足够的魅力,它的每一首诗都在吸引我读下去。它既是紧张刺人的,又是美妙轻盈的。它有一种令人惊异的美和新鲜感,从整体上看,它又是“一本高度娴熟、精心锻造的书”。我读过不少卡明斯基早期的诗,这部诗集仍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期。
而这部激动人心的抒情诗剧是如何构思的?它又是如何开始的?——它从一个聋男孩对占领军的一声“呸”开始。
这个聋男孩,也就是卡明斯基一直携带在他自己身上的那个来自敖德萨的在四岁时因医生误诊而失去听力的男孩,来自他在异国所不能忘怀和遥望的童年故乡……
而那个聋男孩的一声“呸”,来自童贞,也来自卡明斯基自己所译介的茨维塔耶娃。在卡明斯基和美国女诗人吉恩·瓦伦汀合作译介的《黑暗的接骨木树枝:玛丽娜·茨维塔耶娃的诗》(2012)的长篇后记中,他这样介绍这位他热爱的俄罗斯天才女诗人:

何谓茨维塔耶娃神话?一个诗人,她的生命和语言都很极端、陌异,不同于其他任何人。是的,她的生命就是她的时代的表现。
一个女人,逃避,奔跑,叫喊,停顿,并留在沉默里——沉默,那正是灵魂的喧嚷声:“但是我们站立……只要我们的嘴里还留着一口‘呸’!”

卡明斯基引用的这句诗,出自茨维塔耶娃的组诗《致捷克斯洛伐克的诗章》之六。茨维塔耶娃曾在捷克居住过三年多(1922—1925),视捷克为第二故乡。1938年9月捷克斯洛伐克苏台德省被瓜分,1939年3月,整个捷克斯洛伐克被德国法西斯占领。茨维塔耶娃对此感到震惊和愤怒,她随即创作了这组诗:

他们掠夺——迅速,他们掠夺——轻易,
 掠夺了群山和它们的内脏。
他们掠夺了煤炭,掠夺了钢铁,
 掠夺了我们的水晶,掠夺了铅矿。

甜糖他们掠夺,三叶草他们掠夺,
 他们掠夺了北方,掠夺了西方。
蜂房他们掠夺,干草垛他们掠夺,
 他们掠夺了我们的南方,掠夺了东方。

瓦里——他们掠夺,塔特拉——他们掠夺。
 他们掠夺了近处,然后向更远处掠夺。
他们掠夺了我们在大地上最后的乐园,
 他们赢得了战争和全部疆土。

子弹袋他们掠夺,来复枪他们掠夺。
 他们掠夺了手臂,掠夺了我们的同伴。
但是我们站立——整个国家站立,
 只要我们的嘴里还留着一口“呸”!

一声“呸”,一声最后的拒绝、蔑视和尊严——茨维塔耶娃的血流到了伊利亚·卡明斯基的身上。
这一声“呸”,也为一个“良心共和国”定了音。曾身处北爱尔兰暴力冲突和伦理与写作困境中的诗人谢默斯·希尼,曾写下过组诗《良心共和国》(“From the Republic of Conscience”)。从伦理、政治和灵魂的种种层面上看,卡明斯基的《聋哑剧院之夜》,正是一个“良心共和国”。
只不过卡明斯基的构思和角度太巧妙了,也太富有诗的想象力了。他从自己的“聋”出发,从他所归属的“人民”的沉默与拒绝出发,从“诗的正义”出发,虚构了一个“瓦森卡”小镇聋哑人木偶剧团和居民们“起义”的故事。这部抒情诗剧的剧情跌宕起伏,读来紧扣人心。但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反抗的故事。诗人所要做的,在我看来,不仅是“以童话来对付(历史和)神话中的暴力”(这是本雅明在论卡夫卡时所说的一句话),还如科伦·麦凯恩所说“阐释并照亮我们共同的聋哑”。
这甚至也不同于一般的“诗剧”(原版的《聋哑剧院之夜》也并没有标明这是“诗剧”),它就是诗——是带有叙述性的诗,但也是富有最奇绝的想象力的诗;是“冬天里的童话”,最后也是悲剧——我们这个时代的悲剧;是折磨人的良心的“刑讯室”,但也是天使蹦跳的楼梯!
作为一个诗人,卡明斯基这部诗集吸引我的,首先是他从聋哑人的“聋”和比画的“手势”出发所发明的一套“带有一种电流般的新鲜的嗡嗡声”的诗歌语言和隐喻,如作品开始部分的“——聋,像警笛一样在我们中间穿过”,到后来的《蓝色锡皮屋顶上方,聋》:

一名士兵跪下乞求,而镇上的人摇头,指指他们的耳朵。
聋高悬在蓝色锡皮屋顶
和铜铁檐角的上方;聋
被桦树、灯柱、医院屋顶和铃铛喂养……

不仅有令人惊异的美,这些隐喻、描写和讲述也获得了更丰富、更深刻的意味。正是在“聋”的统领下,蓝色锡皮屋顶,镇上的男孩、女孩和居民们,复仇的阿方索以及铜铁檐角、桦树、灯柱、医院屋顶和铃铛,一起达到一个极限状态,共同构成了一个“聋哑剧院之夜”(即“良心共和国”)。
不仅是与“聋”“手势”有关的隐喻语言,像“抱着那个孩子,好像吊着骨折的断臂,加莉亚慌张地走过中央广场”“在大雪飘旋的街上,我站起来像根旗杆//没有旗帜”这样的叙述,也令人难忘。不仅如此,它们还与一种整体上的诗歌意识结合了起来。正如威尔·哈里斯所指出:“瓦森卡镇的人民,震惊于对一个聋哑小孩的谋杀行动,他们‘像人类旗杆那样站立’。通过他们的沉默,严格执行(的沉默),展示出的不仅仅是沉默的尊严,还是它们(沉默)的革命能力——一种警报的钟铃声,穿过并超出这些令人惊叹的诗歌本身。”
当然,这样来“概括”多少显得有点干巴。《聋哑剧院之夜》是一个多声部、多角度的充满魅力的艺术整体,或者说是一部“交响曲”。当然最后它必然带着一种悲剧的性质。到了《颂悼文》(“Eulogy”)这一首,诗的叙述者满怀着悲痛为他的主人公撰写颂悼文(“Eulogy”这个词的本义是指颂扬死者的悼词、悼文,据这首诗和整部诗集的性质,我译为“颂悼文”),“全剧”由此进入悲伤的音乐,并获得了一种巨大的感人的抒情力量:

你不仅要讲述巨大的灾难——

我们不是从哲学家那里听说的
而是从我们的邻居,阿方索——

他的眼睛闭上,爬上别人家的门廊,给他的孩子
背诵我们的国歌:

你不仅要讲述巨大的灾难——
当他的孩子哭啼,他

给她戴上一顶报纸做的帽子,挤压他的沉默
就像用力挤压手风琴的褶皱:

你不仅要讲述巨大的灾难——
而他演奏的手风琴在那个国家走了调,在那里

唯一的乐器是门。

三次重复的“你不仅要讲述巨大的灾难——”一次比一次更为悲伤和坚定(当然,也可以倒过来说)。这是悲剧主人公的最后自白,也是叙事者在自言自语,巨大的悲伤把他推向了这一步(在《挽歌》中他甚至这样乞求:“……主://请让/我的歌舌//容易些。”)——无力承受的惨败与背诵的国歌,赴死的父亲与哭啼的婴儿。但是让我们更为惊异的,是接下来的“给她戴上一顶报纸做的帽子,挤压他的沉默/就像用力挤压手风琴的褶皱”,在至深的悲伤中竟出现了这一“神来之笔”!
而全诗的最后同样出人意料:“而他演奏的手风琴在那个国家走了调,在那里//唯一的乐器是门。”什么样的门?开着的门或关着的门?生之门或死之门?自由的门或监狱的门?这样的“乐器”在那样一种命运下又将如何“演奏”?
巨大的抒情力量与耐人寻味的隐喻,令人陶醉的美与噩梦般的现实,就这样在这部作品中相互交织和推进。这一切让我们着迷,但也让我们警醒。到了《断头台一样的城市在通往脖子的途中颤抖》这一首,不仅是“断头台一样的城市在通往脖子的途中颤抖”,奋力杀了犯罪士兵的阿方索的手和嘴唇在颤抖,我们读者的内心也在“颤抖”。诗人把我们带向了这最严苛的,但也是让人不能不反身自问的一刻:

在上帝的审判中,我们会问:为什么你允许这些?
而回答会是一个回声:为什么你允许这些?

什么是“追问”和“沉默”?关于这类话题,已大量充斥于我们的诗学论述中。但卡明斯基这部作品的真实力量,在于他把我们带到了拷问的“现场”:他着眼的不仅是表面上的东西,而且是在更高更严酷的戒律下,他把追问引向了我们自身更内在的伦理困境。是的,“回答会是一个回声”,我相信它也将在每个读到它的读者那里引起一个回声。
正因为达到了这样的思想深度,所以《聋哑剧院之夜》不再限于是一出简单的道德剧了。在诗集第二幕的最后部分,我们看到的,是对于暴力和恐怖下的人们的恐惧,人性的懦弱和背信弃义的混合着沉痛和讽刺的无情揭示(虽然它表现起来也不无喜剧性)。当女主角加莉亚最后向“瓦森卡”小镇的居民们大喊求助,那些曾参与反抗的人,这时同样“指指他们的耳朵”(亦即“装聋卖傻”了)。这真是一个充满了所谓“历史必然性”的结局。悲剧的主人公们还能怎么样?最后加莉亚也只能对她那些“亲爱的邻居们!了不起的家伙们!”大喊:“挖个好洞!把我埋在鼻孔里//朝我的嘴里多铲些像样的黑土”!
这部以反抗开始的悲剧,最后留下的,就是这种“两场炮击之间的寂静”。
震动人心的,还有这部作品的最后结尾。它出人意料,但又太好了!我还从未见过有哪部作品这样表达过“最终的沉默”:

我们仍然坐在观众席上。沉默,
 就像错过了我们的子弹,
   旋转着——

多么奇绝的结尾!在我看来,它不仅属于这部作品,甚至也可以说是我们这个时代,我们所经历的人生的一个结尾:一切都结束了,但是拷问仍在进行。无论我们置身其中,还是“坐在观众席上”,那种良心的目睹和拷问,“就像错过了我们的子弹”,仍在旋转着和寻找着我们。
耐人寻味的是,在这两幕抒情诗剧的前后,还各有一首《我们幸福地生活在战争中》《在和平时期》。这两首诗的语境看上去都远离了诗剧中血与火的“瓦森卡”小镇,都处在诗人现在所生活的美国。它不仅构成了一种两个世界的比照,更需要我们去品味的,是其中对一个所谓“伟大的金钱国家”的和平假象的讽刺、对“幸福地生活在战争中”的人们的道德冷漠的讽刺,它颇为刺人,并让人羞愧和警醒。这种匠心独运的结构艺术,扩展了诗的视野和意义结构,也更深地加重了良心的刺痛。

“像一个完美的园丁——他把俄罗斯更新了的文学传统继续嫁接在美国诗歌和遗忘之树上。”波兰著名诗人扎加耶夫斯基曾这样评价卡明斯基。扎加耶夫斯基所说的“继续”,可能是指在继英语世界对阿赫玛托娃、曼德尔施塔姆、茨维塔耶娃、帕斯捷尔纳克的译介之后。
现在,美国的诗人和读者也都不难看到这一点,诗人、艺术家福勒这样称卡明斯基:“作为世界上少数的跨越边界的诗人之一,他已经成为美国诗歌圈里一个离心的存在。伊利亚·卡明斯基身上带有伟大的俄罗斯传统的力量和可被辨识的明显的潜能。”
的确,他用英语写作,也受惠于英语诗歌,但他的每一首诗,都是“俄罗斯更新了的文学传统继续嫁接在美国诗歌和遗忘之树上”绽放的最新鲜的叶片。别的不说,如《聋哑剧院之夜》中的这首《什么是日子》:

像中年男子一样,
这五月的日子
步行到监狱。
像年轻人一样他们走向监狱,
长外套
扔在他们的睡衣上。

这样的诗,会马上让人们想到英国著名诗人拉金的《日子》,但其隐喻基础和诗的感觉是多么不一样!我们再看这一首《这样的故事是由固执和一点空气编成的》:

这样的故事是由固执和一点空气编成的——
一个在上帝面前无语跳舞的人签名的故事。
他旋转和跳跃。给升起的辅音以声音
没有什么保护,只有彼此的耳朵。
我们是在我们安静的腹中,主。

让我们在风中洗脸并忘记钟爱的严格造型。
让孕妇在她的手里握着黏土那样的东西。
她相信上帝,是的,但也相信母亲
那些在她的国家脱下鞋子走路的
母亲。她们的足迹抹去了我们的句法。
让她的男人跪在屋顶上,清着嗓子
(因为忍耐的秘诀就是他妻子的忍耐)。
那个爱屋顶的人,今晚和今晚,与她和她的忘却做爱,
让他们借用一点盲人的光。
那里会有证据,会有证据。
当直升机轰炸街道,无论他们打开什么,都会打开。
什么是沉默?我们之内某种天空的东西。

这种来自传统的精神信仰,夏加尔式的奇思异想和跳跃句法,温暖而又刺人的色调,不仅和英美诗人有异,而且和布罗茨基美国时期那种冷俏的反讽也很不一样了。尤其是其中“脱下鞋子走路”“她们的足迹抹去了我们的句法”“借用一点盲人的光”这样的诗句,不仅很动人,还包含了一种新的“开创性”的诗学(“我认为《聋哑剧院之夜》的出现是一个光辉的、开创性的时刻。”——克莱默·道斯)。
还需要再次提醒的是,和一般的移民作家、诗人不同,卡明斯基现在是一位英语诗人。
我们都已知道,卡明斯基本人在四岁时失去听力,他的犹太人家族也曾饱受屈辱和磨难,但他仍是受到“保佑”的:他从小就读巴别尔的小说和布罗茨基的诗(他父亲认识很多诗人,包括布罗茨基),十二至十三岁开始发表散文和诗,出版过小诗册《被保佑的城市》,被视为神童。苏联解体后排犹浪潮掀起,1993年他随全家以难民身份移民美国,定居在纽约州罗切斯特市。1994年父亲去世后,卡明斯基开始用英语写诗。同时,他就学于美国,先后获得政治学学士学位和法学博士学位。
和一直用俄语写诗的布罗茨基不一样,卡明斯基选择了用英语写诗,因为“这是一种美丽的自由”。而他成功了!他的第二本英文诗集《舞在敖德萨》在2004年出版后受到很大关注,该诗集获得了美国艺术与文学学院的“阿迪生·梅特卡夫奖”及其他多种奖项。
他在接受《阿迪朗达克评论》采访时说:“我之所以选择英语,是因为我的家人或朋友都不懂英语——我所交谈的人都看不懂我写的东西。我自己不懂这种语言。这是一个平行的现实,一种疯狂而美丽的自由。现在仍然是。”
他奇迹般地打破了那个“用非母语写不出好诗”的咒语。当然,他的英语是简单的、稚拙的(只要读过他的英文原文就知道这一点),像是一个有天赋的孩子的“作业”,却恰好和他的“童话风格”相称,和他的精灵般的诗性相称!相对于英美诗人,他的英语当然是简单的,但他用英语所创造的诗歌音乐(这一点在译文中会有所损失),所展现的某种特殊、陌生的美,令英美诗人也不能不惊异。
记得布罗茨基在谈论以英语写散文时曾说:“英语语法至少被证明是比俄语更好的一条逃离国家火葬场烟囱的路线。”布罗茨基在他的散文中做到而未能在诗中尝试的,卡明斯基做到了!
卡明斯基的英语是有魔力和磁性的语言,这一点以上已有所论证。他的“英文行文风格”又是一种直接的、出其不意的风格。他的许多句子看似如随口道来,不假文饰,却令人难忘,如《聋哑剧院之夜》最后所附的《在和平时期》一诗中写到的那个被警察射杀在人行道上的男孩:

我们在他张开的嘴里看到
整个国家的
赤裸。

场景转换了,这是在美国,但又和那个血腥、暴力的“瓦森卡”小镇恰成对照。
卡明斯基的诗又是某种带着陌异性的语言。对此,卡明斯基自己可以说是非常自觉的。在他编选的《国际生态诗选》序言中,他特意引用了美国诗人罗伯特·克里利的这样一句话:“我们将在语言中沉睡,如果语言不用它的陌生性来唤醒我们的话。”
也许,这正是卡明斯基的诗充满魅力的一个秘密所在。他致力于在他的创作中发现语言的陌生性。在这一点上,他又深受策兰的影响。在他的诗中频频可见策兰式的语言实验。他曾与策兰的英译者沃尔德里普合作编选过《向保罗·策兰致敬》,他还撰写过《关于唤醒我们的那种陌异——论母语、父国和保罗·策兰》。

镇上的人谈论加莉亚的绿色自行车

加莉亚·阿莫琳斯卡娅妈妈,五十三岁,她的性生活比我们任何人都要多。
当她走过阳台时

一个士兵哦站起来,
另一个站起来,
然后是整个营。
我们试着尽量不去看她的乳房——

它们无处不在,
乳头像子弹。

想要抓捕她,
士兵们
参观她的剧院——每天晚上又回到她的剧院。

白天,加莉亚会将空牛奶瓶对准安全检查站:
骑着绿色自行车
她飞过这个国家就像一个
职业送牛奶工,
她的瓶盖上有一圈冰。

加莉亚·阿莫琳斯卡娅,我们国家最幸运的女人!
你的铁自行车撕开明亮的
威士忌国歌
穿过前排的士兵队列进入

日光中。你赤脚踩着
一身短装。

让绷紧的法律松懈。


当加莉亚妈妈首次抗议

  她吸着烟头对一个士兵
           大吼,
    滚回家!自从诺亚成为水手,你还没有亲过你的婆娘!

妈咪加莉亚·阿莫琳斯卡娅夫人,我们会给什么让座呢?
       当我们从我们的葬礼上离开
         在你旁边,在一辆黄色出租车上,
       两个窗子打开,
         在邮箱中
       留下几条
         被捕的面包。

妈咪加莉亚·阿莫琳斯卡娅,
           倚着大街上潮湿的墙壁,大喊:
 耳聋不是病!是性姿态!

一名年轻士兵在宵禁时分巡查
      低语,
  加莉亚·阿莫琳斯卡娅,是的,加莉亚·阿莫琳斯卡娅
用中尉自己的巡逻犬的皮带鞭打中尉
  而那里有三十二个人在看
    (因为有一个面包师
    坚持
带着儿子们一起)。

在这样一个夜晚上帝注视着她
         但她不是一只麻雀。
       在战争时期

     她教我们如何开门
         走路
           通过
       这才是学校的真正课程。


一包洗的衣服

在中央广场,一个军队检查站。在检查站上方,阿方索的尸体仍然悬挂在绳索上,像风中的木偶一样。在检查站后面的屋子里,婴儿阿努什卡哭闹着。

在检查站的前面,两个加莉亚妈咪的木偶演员爬上公园的长椅并开始接吻,双手揪着彼此的头发。士兵们为他们加油并打赌看他们会持续多久。女孩们微笑。别说话当我们接吻时!

看不见的是,加莉亚妈咪带着从中士的晾衣绳上偷来的一包衣服离开了检查站,阿努什卡就藏在亚麻布里。雪从太阳中瓢泼而下。










什么是日子

像中年男子一样,
这五月的日子
步行到监狱。
像年轻人一样他们走向监狱,
长外套
扔在他们的睡衣上。


加莉亚低语,当阿努什卡对她蹭鼻子

在我们的大街上,选举海报展示着一位著名独裁者的
各种发型——
而我,五十三岁
放弃了有个孩子的念头,我——(转向我的邻居大喊,
过来!
过来!
看奇妙的小家伙!


她刚刚在公园的长椅上便便,奇妙的小家伙!
为人父母
花了我们一点体面)

——多谢上帝。

风从市场摊位上卷走了面包,和店主的几声怒骂
风已经在双腿之间有了一辆自行车——

但是,当我挎着洗衣篮子在街上走时,

风很无助,我知道
它渴望触摸到这些小小的童帽和小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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