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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经典译林:罪与罚(汝龙译本)

書城自編碼: 3814875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世界名著
作者: 陀思妥耶夫斯基 著 汝龙 译
國際書號(ISBN): 9787544793988
出版社: 译林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2-11-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精装

售價:NT$ 3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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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罪与罚》具有很高的艺术成就。小说比较全面地显示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关于“刻画人的心灵深处的奥秘”的特点。作者始终让人物处在无法解脱的矛盾之中,通过人物悲剧性的内心冲突揭示人物性格,同时作者对幻觉、梦魇和变态心理的刻画也极为出色。小说中,由于作者着力拓宽人物的心理结构,情节结构相对地处于从属地位。正因为这样,主人公的内心世界才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和深度展现在读者面前。此外,这部小说场面转换快,场景推移迅速,主要情节过程只用了几天时间,在浓缩的时空中容纳了丰富的思想内容。
內容簡介:
《罪与罚》是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创作的长篇小说,也是其代表作。小说描写穷大学生拉斯柯尔尼科夫受无政府主义思想毒害,认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为生计所迫,他杀死放高利贷的老太婆阿辽娜和她的无辜妹妹丽扎韦达,制造了一起震惊全俄的凶杀案。经历了一场内心痛苦的忏悔后,他最终在基督徒索菲雅姑娘的规劝下,投案自首,被判流放西伯利亚。作品着重刻画主人公犯罪后的心理变化,揭示俄国下层人民的苦难生活。
關於作者: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1821—1881),伟大的俄罗斯作家、思想家、哲学家。1849年因参加革命活动被沙皇政府逮捕并流放。一生坎坷而艰辛,其作品也因此具有极其复杂、矛盾、深邃的特点,体现出人类走向现代的进程中的彷徨与焦虑、存在与荒谬、苦难与信仰、沉沦与拯救。有评论说,托尔斯泰代表了俄罗斯文学的广度,陀思妥耶夫斯基则代表了俄罗斯文学的深度。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罪与罚》《卡拉马佐夫兄弟》《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白痴》《群魔》,以及中篇小说《地下室手记》《白夜》等。
目錄
主要人物表
第一部
第二部
第三部
第四部
第五部
第六部
尾 声
內容試閱
凝望深渊 凝视灵魂
从“穷人”到灵魂拷问
19世纪是俄罗斯文学的黄金时代。关于“黄金时代”的代表人物,曾有“三巨头”之说,指的是屠格涅夫、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从影响的深远来说,屠格涅夫是不能和其他两位相提并论的,我们也举不出堪与《战争与和平》《卡拉马佐夫兄弟》等相提并论的巨著。托尔斯泰与陀思妥耶夫斯基都是立于世界文学之巅的伟大作家,俄罗斯文学的双璧。他们的文学取径不同,一个展示了人类生活的广度,一个探测了人类灵魂的深度。托尔斯泰引领我们进入的是一个深邃复杂的世界,但这个世界与我们以常识理解的世界仍有很大程度的相似性;陀思妥耶夫斯基则引导我们进入一条幽深的隧道,这是我们通常足迹不能到达的地方,即使偶然进入也难以长时间驻足,因为难以承受那一份焦灼和紧张。
托尔斯泰的世界是正常人眼中的世界,陀思妥耶夫斯基呈现给读者的,往往像是重症患者眼中的世界。很多人都有的经验,病中的人有一种特别的敏感,意识到常态下我们不会意识到的东西——一种对于世界表象的奇异的穿透力。与托尔斯泰相比,陀思妥耶夫斯基更是一位走极端的作家,他的读者往往也是两极化的:或者是读不进去,对他的世界很是抵触;或者是对他五体投地,读他的小说像坠入巨大的旋涡一般,跟着人物卷入最深处。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生涯充满戏剧性,这倒不是说他的经历怎样丰富多彩,而是说他经受了巨大的内心事件。有几点,对他成为那样一位作家是至关重要的,这里稍加罗列。其一,他孩童时代的生活。他的父亲是一名退休军医,工作的地点是莫斯科郊外的一所穷人医院,地处荒郊野岭,那里有犯人公墓、孤儿院、疯人院,他的天地除了家人,就是穷人、病人。他的父亲是个无可救药的酒鬼,对家人很粗暴—有个说法,《卡拉马佐夫兄弟》中那个暴虐的老卡拉马佐夫就是以他为原型的。也就是说,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在一种相当严酷、粗粝的环境中长大的。其二,他二十四岁就以《穷人》一书一举成名,涅克拉索夫和别林斯基这两位文坛上举足轻重的人物读了初稿都认定他是一个天才,并且认定,果戈理后继有人了。果戈理是当时俄罗斯文坛旗帜性的人物,这个评价因此非同小可。其三,陀思妥耶夫斯基并未就此走上名作家的坦途,他因对空想社会主义的兴趣,参加了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组,1849年因牵涉到反沙皇的活动被捕,并被判了死刑,只是在行刑的最后关头改判流放西伯利亚。他的生死,只在一线之间,经受的心理震荡,常人难以想象。流放长达十年,严酷的环境令他的身体和精神都遭受严重摧残。他早先就患有癫痫症,经此磨难,发作大为频繁。其四,1860年他终于回到彼得堡,继续写作生涯。这时他的思想已发生很大变化,早先的小说带有社会写实意味,此时则开始转向宗教与哲学的探讨。
陀思妥耶夫斯基最著名的作品《罪与罚》《白痴》《群魔》《卡拉马佐夫兄弟》,都是他转向之后的作品。他的成名作《穷人》以及较早的《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从书名就可看出怜悯底层苦难的人道主义和社会批判色彩,他也因此被别林斯基视为果戈理的传人(虽然他后期的作品已经远不是“果戈理的道路”所能笼罩,他成了“人类灵魂的拷问者”)。
《罪与罚》很典型地显现了他转向后的特征。
犯罪小说与拉斯柯尔尼科夫的“问题”
《罪与罚》的主人公拉斯柯尔尼科夫是个法律系大学生,在彼得堡求学,离群索居,贫病交加,且长期患有忧郁症。像他这样贫寒出身、处境卑微的人并不鲜见,他的特别处在于他的狂想:他认为伟大的人可以不受道德的约束,为了更高的正义甚至有权利犯罪。开当铺的老太婆成为他这念头的牺牲品,此人为人贪吝刻薄,拉斯柯尔尼科夫杀她绝对具有正当性。一番谋划后他用斧子砍死老太婆,掳走珠宝钱财,且失手杀了其妹丽扎维达。
这只是小说的开头部分,接下去,拉斯柯尔尼科夫并未以他的观念逻辑让自己心安理得,相反,他被罪恶感苦苦纠缠。这期间他认识了一位为赡养家人而被迫卖淫,但信仰却极为虔诚的女子索尼雅。受到索尼雅和侦查官波尔菲利等影响,他最后向警方自首。经过审判,拉斯柯尔尼科夫被流放到西伯利亚服刑八年,索尼雅跟着他到西伯利亚,拉斯柯尔尼科夫对索尼雅一直不谅解,不敢正视她的存在。直到索尼雅大病一场的时候,他才终于发现自己是如此爱她,决心用尽一切来补偿她。在小说结尾拉斯柯尔尼科夫终于忏悔,皈依了东正教。
根据上面的梗概,我们可以说《罪与罚》写的是一桩杀人案,但这等于什么也没说。在现实中与在文学中,杀人事件太多了,用贴标签的办法,我们可以把《红与黑》也说成是杀人案,只不过是未遂。陀思妥耶夫斯基喜欢利用通俗小说的一些元素,他不止一次让他的小说寄身在一个罪案小说的框架里,除了《罪与罚》之外,《卡拉马佐夫兄弟》也是,谁杀死了老卡拉马佐夫在小说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一个勾人的悬念。《罪与罚》中,拉斯柯尔尼科夫与侦查官的心理较量,以及他关于是否去自首的挣扎,制造了足够的紧张,可以看成另一型的悬念。但是显而易见,罪案对于陀思妥耶夫斯基而言只是一个外壳,“真相大白”的过程对于标准的罪案小说几乎就是全部,《罪与罚》则早早就把谜底摊出来了。不妨说,罪案小说的终点被陀思妥耶夫斯基处理成了起点,杀人不过是个引子,通向了作者心中的“问题”。
《罪与罚》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其他小说一样,是最深刻意义上的“问题小说”,其“问题”贯通了社会、哲学与宗教,而后者才是他的重点所在。读他小说那种挥之不去的焦灼感、紧张感就来自他的“问题”,他的人物被“问题”苦苦纠缠,并且将作为读者的我们也卷入其中—陀思妥耶夫斯基不向读者提供置身事外的机会,他注定要把人物面对的问题变成我们的问题。
作为一个罪犯,拉斯柯尔尼科夫相当“业余”,他没有多少精心的策划,这才在慌乱之中杀死了老太婆无辜的妹妹丽扎维达,他相当长时间逍遥法外也不是因为他消除犯罪痕迹的手段有多么高明,只是一些阴差阳错的巧合。没错,这个罪案是地地道道的谋杀,因为拉斯柯尔尼科夫并非一时冲动,而是谋定而后动的;只是通常的蓄意杀人,罪犯“谋”的是行事的周密巧妙,拉斯柯尔尼科夫的“谋”却是理论上的,就是给自己一个杀人的正当理由。这也正是他的“问题”,甚至不妨说,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天问”。
任何社会,自说自话就杀人都是不赦之罪。《水浒传》中好汉杀人是“替天行道”,宋江得到九天玄女的授权,好汉们是得了上天的指令才“无法无天”的,在书里面,这样就“自圆其说”了。拉斯柯尔尼科夫没有得到任何外在权威的授权,他得通过个人的思考获得理由。其逻辑是:天底下,人可以分为平凡和不平凡两类,在人类历史上,每一次社会变革都是对旧的社会伦理秩序的亵渎和叛逆,而社会变革的领导者也必然是谋杀旧秩序的“罪犯”,这些罪犯同时也成为创造人类历史的“行动者”。拉斯柯尔尼科夫正如他自己所说,不是为了金钱、为了饥饿而杀人,若是那样,他就太看不起自己了。相反,他把自己归入不凡的人,可以不受社会法律规则的约束,老太婆放高利贷盘剥穷人,杀了她是为民除害。他动机崇高,法律意义上的犯罪在他那里实质上是一种正义的伸张:杀死她,拿走她的钱,然后借助她的钱好让自己为全人类和公众事业服务,你认为怎样?——几千桩好事不能抵消一件小小的罪行吗?用一条人命来换取几千个生命,使之免于腐烂和朽败,用一个人的死来换取一百个人的生——这是很简单的算术啊!
事实上,他的杀人动机是由他糟糕的处境而起:他念大学把贫寒的家拖入了贫困的深渊,母亲、妹妹生活难以为继,而他走投无路。这时候杀人对他反而变成了一个挑战自己的选择:现实中他是一个根本无力改变自身状况的弱者,通过杀人,他则可以证明自己是个强者,绕过面对的具体的烦难,他一下成了一个替天行道、造福社会的人。拉斯柯尔尼科夫显然是个极不平衡的人,从极度沮丧到极度的自我膨胀,似乎在瞬间完成了跳跃。
当然,这种摆脱困境的方式只能是一时的幻觉,他完成了自我的崇高化,但又马上就陷入罪恶感当中,尤其是,丧生在他斧下的,还有那个即使按照他的标准也完全无辜的丽扎维达。小说一开始就进入高度紧张的状态:下不下手杀人成了拉斯柯尔尼科夫给自己的考验。在这种状态下达到第一个高潮,即杀人的决定性时刻。既已杀人,他开始进入另一种煎熬——对于陀思妥耶夫斯基而言,好戏才刚刚开始。接下去是漫长的搏斗:他和警方周旋,同时和自己的良心、道德感缠斗。有好几个回合,一波连着一波,高潮迭起,比如主人公受到盘问后,恐惧万分,几乎要去自首了,不料路上救了一个人,行善过后他的情感瞬间高昂,决定还要和法律再斗一斗。但是不久他的内心又饱受煎熬,充斥着恐惧与自责,被别人一吓唬,又想自首了,这时突然冒出一个人主动承认人是他杀的,主人公又心存侥幸地离开了警察局......陀思妥耶夫斯基不让他的主人公,也不让作为读者的我们有喘息之机,逼着我们去面对主人公的罪与罚。
罪与罚的大戏与灵魂的舞台
最刺激的不是主人公与外部世界(警方)的斗法,而是他内心的天人交战。于此我们领略到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紧张和戏剧性。所谓戏剧性就是戏剧性的冲突,冲突是对立的两种力量之间的对决,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与众不同之处,是他让这种冲突在人物的内心展开,他的舞台上演的是灵魂的戏剧,穿过表层,他直接把我们引到这里。外部世界并没有消失,警察局、周围的那些人都对拉斯柯尔尼科夫构成刺激,对他的言行不无影响,但是陀思妥耶夫斯基镜头聚焦的,始终是主人公的内心,其他的一切都成了背景。
布罗茨基曾经说,有一种人,“他把自己或任何别人的生活视为一种测试某些人类特质的试管,这种特质在试管里极端禁锢状态下的保持力,对于证明无论是教会版还是人类学版的人类起源都是至关重要的。这种人一旦成为作家,就不会给你很多细节,而是会描述他的人物的状态和心灵的种种转折,其描述是如此彻底全面,以至于你为没有亲身见过此人而高兴。合上他的书就像醒来时换了一副面孔”。他举为典型的,正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读《罪与罚》,我们会淡忘人物所处的环境,甚至人物的外貌举止也是模糊的,这一切被虚化之后,主人公的内心状态却异样清晰。它被放大,推到极限,占据了整个舞台。—全神贯注于人物的灵魂状态,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兴奋点因此是“形而上”的。而拉斯柯尔尼科夫内心的天人交战让他身处任何环境都“心不在焉”,他的“问题”撕扯着他,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如书名所示,他面对的“问题”就是罪与罚。他有罪吗?如果他是罪人,那他犯的是什么罪?他应该接受谁的审判?是什么样的罪就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那么他该当何种惩罚?流放是法庭给他定的罪,但法律意义上的审判当然不是重点所在,拉斯柯尔尼科夫内心的挣扎来自道德、宗教的审判。不妨说,最严酷的审判乃是在他的内心展开,他同时充当了原告和被告,两个声音互不相让,如同最最激烈的法庭辩论。这场辩论使用的不是概念、逻辑、推理,每一种声音都伴随着强大的情感力量,也因此充满张力,读来惊心动魄。绝大部分的时间里,两种声音谁也压不倒对方,即使他已自首到西伯利亚服刑,他也没有真正服罪,主人公也就在一种濒临崩溃的边缘上受着煎熬。直到最后,他被索尼雅感化,才意识到唯有上帝才有资格审判人间的一切,因此选择皈依了宗教。
这样的结局是否有足够的说服力是有争议的。不管怎么说,《罪与罚》给读者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不是主人公皈依后获得的宁静,而是他经历的炼狱般的煎熬。鲁迅说:“他把小说中的男男女女,放在万难忍受的境遇里,来试炼它们,不但剥去了表面的洁白,拷问出藏在底下的罪恶,而且还要拷问出藏在那罪恶之下的真正的洁白来。而且还不肯爽利地处死,竭力要放它们活得长久。而这陀思妥耶夫斯基,则仿佛就在和罪人一同苦恼,和拷问官一同高兴着似的。这绝不是平常人做得到的事情,总而言之,就因为伟大的缘故。”这段话完全可以用于《罪与罚》。
陀思妥耶夫斯基被称为“残酷的天才”。他的“残酷”正在于对人之罪与罚的毫不容情的追问。没有多少人能够承受同时扮演罪人与拷问官这样近乎分裂的撕扯,甚至“时时解剖别人,然而更多的是更无情面地解剖我自己”的鲁迅也微露吃不消之意,可见陀思妥耶夫斯基将他的灵魂拷问推进到何等极致的程度。古往今来,没有其他哪位作家像他那样,引领读者经历这般灵魂的炼狱,凝视其痛苦的挣扎。
余斌
凝望深渊 凝视灵魂
从“穷人”到灵魂拷问
19世纪是俄罗斯文学的黄金时代。关于“黄金时代”的代表人物,曾有“三巨头”之说,指的是屠格涅夫、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从影响的深远来说,屠格涅夫是不能和其他两位相提并论的,我们也举不出堪与《战争与和平》《卡拉马佐夫兄弟》等相提并论的巨著。托尔斯泰与陀思妥耶夫斯基都是立于世界文学之巅的伟大作家,俄罗斯文学的双璧。他们的文学取径不同,一个展示了人类生活的广度,一个探测了人类灵魂的深度。托尔斯泰引领我们进入的是一个深邃复杂的世界,但这个世界与我们以常识理解的世界仍有很大程度的相似性;陀思妥耶夫斯基则引导我们进入一条幽深的隧道,这是我们通常足迹不能到达的地方,即使偶然进入也难以长时间驻足,因为难以承受那一份焦灼和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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陀思妥耶夫斯基最著名的作品《罪与罚》《白痴》《群魔》《卡拉马佐夫兄弟》,都是他转向之后的作品。他的成名作《穷人》以及较早的《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从书名就可看出怜悯底层苦难的人道主义和社会批判色彩,他也因此被别林斯基视为果戈理的传人(虽然他后期的作品已经远不是“果戈理的道路”所能笼罩,他成了“人类灵魂的拷问者”)。
《罪与罚》很典型地显现了他转向后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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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7月初,在天气非常炎热的季节,将近傍晚,有个年轻人走出他在某巷二房东那儿租到的小屋,来到街上,慢腾腾往К桥走去,仿佛犹疑不决似的。
他总算躲开了在楼梯上跟女房东见面。他的小屋在一所很高的五层楼房里,与其说像个住人的房间,不如说像个立柜。他的女房东租给他那间小屋住,给他包伙食,为他打扫房间。她自己住在下边一层楼单独一套房子里,每次他上街,一定要经过女房东的厨房,厨房的门几乎总是朝楼梯敞开着。年轻人每次路过,心里总是生出一种不好受的胆怯感觉,而且他总是为此害臊,皱起眉头。他欠女房东不少债,怕跟她见面。
这倒不是因为他胆小怕事,事实甚至完全相反。最近一段时期,他很容易发脾气,心情紧张,近似患了疑心病。他专心想自己的心事,躲开大家,不但怕跟女房东见面,甚至怕遇见任何人。他一直穷得要命,可是近来就连这种窘况也不再惹得他烦恼。他完全不再做他那些绝对必要的事,也不愿意做了。实际上,不管哪个女房东,也不管她打算怎样跟他为难,他一概不怕。不过,要他在楼梯上停住脚,听女房东东家长西家短地说一堆跟他不相干的废话,逼着他还账,威胁他,向他发牢骚,同时他得设法抽身走掉,支吾搪塞,说些假话,那可万万不行,宁可想办法像猫似的蹿下楼梯,溜掉了事,免得让人看见。
然而这一回他走出来,到了街上,却不由得暗自吃惊:原来他是害怕跟他的女债主见面的。
“我正起意干一件那么大的事,不料连这样的小事我都害怕!”他暗自想道,古怪地微微一笑。“嗯……是啊……一个人本来可以把样样东西都捞到手,可是只因为胆小,就全放过去,什么也没抓到……这真是明显的道理……我倒很想弄清楚人们最怕的究竟是什么。他们最怕的就是采取新的做法,说出自己心里新的话语……不过呢,我唠叨得太多了。我什么事也没干,就是因为我老是唠叨。然而事情也许是这样:因为我什么事也不干,才唠唠叨叨。最近这一个月来,我学会了唠唠叨叨,一连几昼夜躺在屋角里,想啊想的……尽想些戈罗赫王的事。咦,现在我去干什么?难道我干得出那种事吗?难道那种事是认真想干的?根本就不是认真想干。无非想入非非,藉以安慰自己,闹着玩罢了!对了,也许就是闹着玩的!”
街上热得可怕,而且很闷,行人拥挤,到处是石灰浆、脚手架、砖头、灰尘,弥漫着每个没有能力在城外租别墅的彼得堡人都很熟悉的那种特别的夏天臭气,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弄得年轻人本来已经不正常的神经越发难受了。从城里这一带为数众多的小酒馆里冒出来的恶臭,以及尽管这天是工作日却随时可以遇到的醉汉,给这幅画添上了可憎的忧郁色彩。那个年轻人清秀的面庞上倏地露出极其厌恶的表情。顺便说一句,他相貌分外好看,眼睛乌黑而美丽,头发深棕色,身材高于一般人,清秀而匀称。然而,他不久就落进苦思冥想的状态,说得确切点,甚至仿佛已经达到忘记一切的境界,只顾走路,不再留意周围的情形,而且也不愿意去留意了。只是有的时候,他拗不过刚才他表露过的独白习惯,低声自言自语。在这种时候,他自己也总感到思绪纷乱,身体很虚弱。他已经有两天几乎什么东西也没吃了。
他的衣着很差,就连那些习惯于穿得很差的人,也不好意思在白天穿着这样的破衣烂衫上街。不过这个地段倒有所不同,不管穿什么样的衣服也很难令人震惊。这儿靠近干草市场,布满了某类不名誉的场所,而且在彼得堡中心的大街小巷里人烟稠密,居民大多属于各行会,靠手艺谋生,有些奇形怪状的人不时在街头巷尾出现,因此遇到这种人就吃惊未免奇怪了。可是那个年轻人心里,这时候满是凶狠的轻蔑,所以尽管他年纪轻轻,很怕丢脸,却对穿着破衣烂衫上街毫不介意。如果遇见熟人或者以前的同学,事情就不同了,总之,他是不喜欢遇见他们的……可是这当儿有个醉汉不知什么缘故坐着一辆大板车,由一匹运货的大马拉着,路过这条街,不知要到哪儿去,那醉汉突然在车上高叫一声:“喂!你这个日耳曼佬,做帽子的工人!”他扯开嗓门大喊一声,伸出一只手指着他,年轻人就一下子停住脚,慌忙抓住自己的帽子。他的帽子又高又圆,原是在齐美尔曼帽店买的,不过如今已经完全陈旧,通体退了色,满是窟窿和污斑,帽边也掉了,极不像样地歪戴在头上。然而他心头涌起的却不是羞臊,而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感情,甚至近似恐惧。
“我早就知道!”他慌张地嘟哝说,“我早就料到了!这糟透了!只要冷不防发生一件这样的蠢事,一件极琐碎的小事,就能破坏整个计划!是啊,这顶帽子太显眼……它的样子惹人发笑,所以就显眼……穿着这样的破衣服,就一定得戴制帽,哪怕是一顶旧的扁帽子也成,这顶难看的帽子却戴不得。谁也不会戴这种帽子,隔着一俄里远就会引人注意,让人记住……要紧的是人家事后会想起来,这就成了罪证。干这种事得尽量少显眼才行……别看是小事,这最关紧要!……正是这类小事才往往坏了大事……”
他用不着走多么远。他甚至知道从他家里出来,要走多少步:整整七百三十步。有一天,他满脑子都是幻想,顺便把步子数清了。当时他自己还不相信自己的幻想,只是心里感到兴奋,因为那些幻想虽然不成体统,却泼辣得迷人。如今,过了一个月后,他的看法开始改变了,尽管他老是暗自讥诮自己软弱无能,优柔寡断,可是那种“不成体统”的幻想,不知怎的,使他甚至已不由自主地常认为是一种切实可行的事,只是他自己还不相信自己真会去做罢了。现在,他就是要去给他的计划做一番“试验”,他每走一步路,他的激动就增长一分。
他带着好像停止跳动的心、神经质的战栗,走到一座大厦跟前。那座大厦有一边临着一条人工河,另一边临着一条大街。这所房子分成许多小住所,住满各式各样的手艺人,裁缝啦、小炉匠啦、厨娘啦、形形色色的日耳曼人啦、靠自己活着的姑娘啦、小官啦,等等。两个大门口和两个院子里经常有人进进出出。那儿有三四个管院子的人当差。这年轻人却一个也没碰见,不由得暗自高兴,马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大门,登上右边的楼梯。那是后门的楼梯,又暗又窄,不过这些他早就知道,摸熟了。他很喜欢这种环境,因为在这种幽暗的地方,哪怕碰上一对爱好刺探的眼睛也不会有危险。“如果我现在就这么害怕,那么真要是到了动手干起那件事时,那会怎样呢?……”他走上四楼,不禁这样想道。在这儿,有几个退伍兵改当搬运夫,正从一个住所搬出家具来,挡住他的去路。他早先已经知道这套房里住着一个有家眷的日耳曼人,是做文官的。“这样看来,那个日耳曼人现在搬走了,那么这四楼、这道楼梯、这个楼面,暂时就只有老太婆一家居住了。这挺好……万无一失了……”他又暗想,拉了拉老太婆家的门铃。门铃轻轻地响起,仿佛是白铁做的,而不是铜做的。这类房屋几乎都装着这样的门铃。他已经忘了这种铃声是什么样子,如今这种特别的铃声似乎使他蓦地想起一件事,它清楚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不禁打了个冷战,这一回他的神经紧张得十分衰弱。没过多久的工夫,房门拉开一条小缝,女房主隔着小缝打量来客,露出明显的不信任神情,他光看见她那对小眼睛在黑地里闪闪发光。不过她瞧见楼梯平台上有很多人,才放大胆子,把门敞开。年轻人就迈过门槛走进前室,那儿有一道隔板,后边是间小厨房。老太婆站在他面前,没开口说话,瞧着他,现出疑问的神态。她是个干瘪的小老太婆,年纪六十上下,有一对敏锐而凶狠的小眼睛,鼻子又尖又小,没戴头巾。她头发浅黄,略带花白,搽了很多油。她脖子细长,类似鸡腿,缠着一条旧的法兰绒围巾。尽管天热,她两个肩膀上却披一件破旧而发黄的毛皮上衣。老太婆不住咳嗽喘息。大概因为年轻人瞧着她的目光有点特别,所以她的眼睛忽然又闪出原先那种不信任的神情。
“我姓拉斯柯尔尼科夫,是大学生,一个月前到您这儿来过。”
第一章
7月初,在天气非常炎热的季节,将近傍晚,有个年轻人走出他在某巷二房东那儿租到的小屋,来到街上,慢腾腾往К桥走去,仿佛犹疑不决似的。
他总算躲开了在楼梯上跟女房东见面。他的小屋在一所很高的五层楼房里,与其说像个住人的房间,不如说像个立柜。他的女房东租给他那间小屋住,给他包伙食,为他打扫房间。她自己住在下边一层楼单独一套房子里,每次他上街,一定要经过女房东的厨房,厨房的门几乎总是朝楼梯敞开着。年轻人每次路过,心里总是生出一种不好受的胆怯感觉,而且他总是为此害臊,皱起眉头。他欠女房东不少债,怕跟她见面。
这倒不是因为他胆小怕事,事实甚至完全相反。最近一段时期,他很容易发脾气,心情紧张,近似患了疑心病。他专心想自己的心事,躲开大家,不但怕跟女房东见面,甚至怕遇见任何人。他一直穷得要命,可是近来就连这种窘况也不再惹得他烦恼。他完全不再做他那些绝对必要的事,也不愿意做了。实际上,不管哪个女房东,也不管她打算怎样跟他为难,他一概不怕。不过,要他在楼梯上停住脚,听女房东东家长西家短地说一堆跟他不相干的废话,逼着他还账,威胁他,向他发牢骚,同时他得设法抽身走掉,支吾搪塞,说些假话,那可万万不行,宁可想办法像猫似的蹿下楼梯,溜掉了事,免得让人看见。
然而这一回他走出来,到了街上,却不由得暗自吃惊:原来他是害怕跟他的女债主见面的。
“我正起意干一件那么大的事,不料连这样的小事我都害怕!”他暗自想道,古怪地微微一笑。“嗯……是啊……一个人本来可以把样样东西都捞到手,可是只因为胆小,就全放过去,什么也没抓到……这真是明显的道理……我倒很想弄清楚人们最怕的究竟是什么。他们最怕的就是采取新的做法,说出自己心里新的话语……不过呢,我唠叨得太多了。我什么事也没干,就是因为我老是唠叨。然而事情也许是这样:因为我什么事也不干,才唠唠叨叨。最近这一个月来,我学会了唠唠叨叨,一连几昼夜躺在屋角里,想啊想的……尽想些戈罗赫王的事。咦,现在我去干什么?难道我干得出那种事吗?难道那种事是认真想干的?根本就不是认真想干。无非想入非非,藉以安慰自己,闹着玩罢了!对了,也许就是闹着玩的!”
街上热得可怕,而且很闷,行人拥挤,到处是石灰浆、脚手架、砖头、灰尘,弥漫着每个没有能力在城外租别墅的彼得堡人都很熟悉的那种特别的夏天臭气,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弄得年轻人本来已经不正常的神经越发难受了。从城里这一带为数众多的小酒馆里冒出来的恶臭,以及尽管这天是工作日却随时可以遇到的醉汉,给这幅画添上了可憎的忧郁色彩。那个年轻人清秀的面庞上倏地露出极其厌恶的表情。顺便说一句,他相貌分外好看,眼睛乌黑而美丽,头发深棕色,身材高于一般人,清秀而匀称。然而,他不久就落进苦思冥想的状态,说得确切点,甚至仿佛已经达到忘记一切的境界,只顾走路,不再留意周围的情形,而且也不愿意去留意了。只是有的时候,他拗不过刚才他表露过的独白习惯,低声自言自语。在这种时候,他自己也总感到思绪纷乱,身体很虚弱。他已经有两天几乎什么东西也没吃了。
他的衣着很差,就连那些习惯于穿得很差的人,也不好意思在白天穿着这样的破衣烂衫上街。不过这个地段倒有所不同,不管穿什么样的衣服也很难令人震惊。这儿靠近干草市场,布满了某类不名誉的场所,而且在彼得堡中心的大街小巷里人烟稠密,居民大多属于各行会,靠手艺谋生,有些奇形怪状的人不时在街头巷尾出现,因此遇到这种人就吃惊未免奇怪了。可是那个年轻人心里,这时候满是凶狠的轻蔑,所以尽管他年纪轻轻,很怕丢脸,却对穿着破衣烂衫上街毫不介意。如果遇见熟人或者以前的同学,事情就不同了,总之,他是不喜欢遇见他们的……可是这当儿有个醉汉不知什么缘故坐着一辆大板车,由一匹运货的大马拉着,路过这条街,不知要到哪儿去,那醉汉突然在车上高叫一声:“喂!你这个日耳曼佬,做帽子的工人!”他扯开嗓门大喊一声,伸出一只手指着他,年轻人就一下子停住脚,慌忙抓住自己的帽子。他的帽子又高又圆,原是在齐美尔曼帽店买的,不过如今已经完全陈旧,通体退了色,满是窟窿和污斑,帽边也掉了,极不像样地歪戴在头上。然而他心头涌起的却不是羞臊,而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感情,甚至近似恐惧。
“我早就知道!”他慌张地嘟哝说,“我早就料到了!这糟透了!只要冷不防发生一件这样的蠢事,一件极琐碎的小事,就能破坏整个计划!是啊,这顶帽子太显眼……它的样子惹人发笑,所以就显眼……穿着这样的破衣服,就一定得戴制帽,哪怕是一顶旧的扁帽子也成,这顶难看的帽子却戴不得。谁也不会戴这种帽子,隔着一俄里远就会引人注意,让人记住……要紧的是人家事后会想起来,这就成了罪证。干这种事得尽量少显眼才行……别看是小事,这最关紧要!……正是这类小事才往往坏了大事……”
他用不着走多么远。他甚至知道从他家里出来,要走多少步:整整七百三十步。有一天,他满脑子都是幻想,顺便把步子数清了。当时他自己还不相信自己的幻想,只是心里感到兴奋,因为那些幻想虽然不成体统,却泼辣得迷人。如今,过了一个月后,他的看法开始改变了,尽管他老是暗自讥诮自己软弱无能,优柔寡断,可是那种“不成体统”的幻想,不知怎的,使他甚至已不由自主地常认为是一种切实可行的事,只是他自己还不相信自己真会去做罢了。现在,他就是要去给他的计划做一番“试验”,他每走一步路,他的激动就增长一分。
他带着好像停止跳动的心、神经质的战栗,走到一座大厦跟前。那座大厦有一边临着一条人工河,另一边临着一条大街。这所房子分成许多小住所,住满各式各样的手艺人,裁缝啦、小炉匠啦、厨娘啦、形形色色的日耳曼人啦、靠自己活着的姑娘啦、小官啦,等等。两个大门口和两个院子里经常有人进进出出。那儿有三四个管院子的人当差。这年轻人却一个也没碰见,不由得暗自高兴,马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大门,登上右边的楼梯。那是后门的楼梯,又暗又窄,不过这些他早就知道,摸熟了。他很喜欢这种环境,因为在这种幽暗的地方,哪怕碰上一对爱好刺探的眼睛也不会有危险。“如果我现在就这么害怕,那么真要是到了动手干起那件事时,那会怎样呢?……”他走上四楼,不禁这样想道。在这儿,有几个退伍兵改当搬运夫,正从一个住所搬出家具来,挡住他的去路。他早先已经知道这套房里住着一个有家眷的日耳曼人,是做文官的。“这样看来,那个日耳曼人现在搬走了,那么这四楼、这道楼梯、这个楼面,暂时就只有老太婆一家居住了。这挺好……万无一失了……”他又暗想,拉了拉老太婆家的门铃。门铃轻轻地响起,仿佛是白铁做的,而不是铜做的。这类房屋几乎都装着这样的门铃。他已经忘了这种铃声是什么样子,如今这种特别的铃声似乎使他蓦地想起一件事,它清楚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不禁打了个冷战,这一回他的神经紧张得十分衰弱。没过多久的工夫,房门拉开一条小缝,女房主隔着小缝打量来客,露出明显的不信任神情,他光看见她那对小眼睛在黑地里闪闪发光。不过她瞧见楼梯平台上有很多人,才放大胆子,把门敞开。年轻人就迈过门槛走进前室,那儿有一道隔板,后边是间小厨房。老太婆站在他面前,没开口说话,瞧着他,现出疑问的神态。她是个干瘪的小老太婆,年纪六十上下,有一对敏锐而凶狠的小眼睛,鼻子又尖又小,没戴头巾。她头发浅黄,略带花白,搽了很多油。她脖子细长,类似鸡腿,缠着一条旧的法兰绒围巾。尽管天热,她两个肩膀上却披一件破旧而发黄的毛皮上衣。老太婆不住咳嗽喘息。大概因为年轻人瞧着她的目光有点特别,所以她的眼睛忽然又闪出原先那种不信任的神情。
“我姓拉斯柯尔尼科夫,是大学生,一个月前到您这儿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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