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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推薦： |
很多优秀的诗人越来越寻求安静的思考，在写作中多了一份非凡的洞察，批判与颂歌皆力透纸背，振聋发聩。这两个方向的诗歌，为中国现代诗歌注入了新的活力。
《中国2021年度诗歌精选》中收录诗歌作品的作者有吉狄马加、叶延滨、柏桦、于坚、陈先发、雷平阳、商震、大解、胡弦、虹影、邱华栋、尚仲敏、张执浩、张二棍、熊焱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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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簡介： |
|
2021年依旧是中国诗坛硕果累累的一年。诗歌年选由著名诗人梁平担任主编，把2021年在报刊杂志上公开发表过的优秀作品遴选出来，按姓名音序排列，从名家到新秀，几乎都有呈现，尽显年度诗歌写作之盛景与实绩，作品题材丰富，风格与手法多样，为中国当代诗坛留下年度标杆。 诗歌作者，既有诗坛著名前辈，也有不少活跃在当今诗坛的中青年诗人。作品题材多样、诗风各异，基本体现中国诗歌阶段性的创作水平和目前诗坛的大致风貌。可谓站在中国的诗歌现场之中，密切关注国内诗歌发展动态的一本诗歌年度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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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作者： |
|
梁平：著名诗人、资深编辑。中国作家协会诗歌委员会副主任、中国诗歌协会副会长、四川大学中国诗歌研究院院长、成都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主席。
|
| 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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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阿信 | 孤儿……
安然 | 难过……
阿苏越尔 | 大凉山的水都是有骨头的……
阿蘅 | 做某件事的意义……
阿毛 | 双鱼座……
安琪 | 寂寞者……
安乔子 | 挑担子的人……
安海茵 | 我和你的心仍如峭壁……
B
柏桦 | 在猿王洞……
北塔 | 宣，我的国是一张纸……
宝 | 无字碑……
北乔 | 不完整事物心经……
北野 | 闪电驱赶我们冒雨回家……
卞云飞 | 用力活着……
白鹤林 | 寻鹤记……
白小云 | 平原……
白月 | 湿地公园傍晚……
C
陈先发 | 以病为师……
车前子 | 蛋壳画……
池凌云 | 废弃的灯塔……
曹东 | 雨夜笔记……
春泥 | 大雪纷飞……
曹兵 | 活着……
草树 | 月亮……
程川 | 那些安静的事物里蛰伏有我们忧伤的成分……
程维 | 星辰始终没有殒落……
川美 | 瓦缸……
沉河 | 从高处到低处……
陈人杰 | 雅鲁藏布……
纯子 | 如果我们回家的路要走上很久……
D大解 | 我曾经在海边居住……
杜涯 | 嵩山之约……
戴潍娜 | 灵魂通信……
代红杰 | 超人……
代薇 | 昵称……
丁东亚 | 在水边……
丁小炜 | 阿尔泰和克鲁伦……
董洪良 | 另一种相依为命……
灯灯 | 喜马拉雅山……
F
方文竹 | 城市符号……
非马 | 废弃的邮筒……
飞廉 | 马塍路上的姜夔……
飞白 | 偶遇……
冯晏 | 距离……
符力 | 槐花香……
冯娜 | 梨树……
甫跃辉 | 蝴蝶……
G
谷禾 | 灵魂21克……
古马 | 凉州月……
高兴 | 草莓……
郭建强 | 凝视：大十字……
嘎代才让 | 冈底斯……
干海兵 | 时光倏忽……
高凯 | 萤火虫的光亮才是最亮的……
高鹏程 | 蝴蝶之重……
高作苦 | 风雨谣……
孤城 | 酒……
H
胡弦 | 雪人……
华清 | 草堂见……
海男 | 私奔到了月球……
何向阳 | 未知……
华万里 | 在南山看樱花……
虹影 | 徘徊泰晤士河……
韩文戈 | 手风琴之歌……
韩东 | 一整天都在下雨……
霍俊明 | 庚子海市……
何晓坤 | 孤独者……
何 | 思想的呼吸……
胡亮 | 两河口……
胡马 | 命运赠予的密钥……
黄礼孩 | 自然的肌肤（节选）……
黄世海 | 在宽窄巷……
J
吉狄马加 | 马勺……
蒋立波 | 高跟鞋……
姜念光 | 古校场夏日学射……
蒋在 | 这个夜晚……
见君 | 连根拔起……
蒋浩 | 隔壁……
姜巫 | 火星上的人类……
江非 | 鸟怎么发出它的叫声……
江离 | 星图……
K
康伟 | 穿岩山……
L
雷平阳 | 黎明……
李琦 | 读唐代铜官窑瓷器题诗……
蓝蓝 | 你不在的时候……
李少君 | 长安秋风歌……
李以亮 | 偶尔的积极……
李春龙 | 送你一座纸上的村庄……
李皓 | 岛上大风天……
李浩 | 一些默示……
李龙炳 | 知识论……
李南 | 当我死时，如果你还活着……
李寂荡 | 宽容……
李海洲 | 石磨纪雨事……
李铣 | 童年，重新落入人生……
李永才 | 稀疏的人间……
李明政 | 暗号……
李云 | 玻璃……
李之平 | 黎明漫步者……
梁平 | 爆破音……
梁晓明 | 骤雨……
刘川 | 一到阴天，我就会想起矿工……
梁积林 | 暮晚，一个在路边烧纸钱的人……
吕德安 | 鸟鸣……
罗振亚 | 三伏天祈雨……
路也 | 绝壁之间……
刘洁岷 | 青少女、富婆与冬至母亲……
刘立云 | 我们与马……
刘向东 | 尘土朝天……
老房子 | 今日小雪……
刘泽球 | 烟囱……
亮子 | 出入口……
刘汀 | 口罩……
林莉 | 傍晚……
柳宗宣 | 乡愁地理……
流泉 | 饮火……
鲁若迪基 | 一粒米的哀思……
李壮 | 你知道吗……
李瑾 | 我经过的夜雨不让冰凉的人返回……
陆岸 | 旷野之诗……
蓝格子 | 秋刀鱼……
M
马叙 | 致克里姆特，致情人节……
毛子 | 自画像……
马累 | 顿悟……
马泽平 | 木与火……
马占祥 | 更广阔的……
梅依然 | 小镇……
麦豆 | 午夜的鸟鸣……
慕白 | 普救寺……
马嘶 | 失眠夜听蟋蟀唧唧……
N
娜夜 | 清明记事……
聂权 | 怪松吟……
纳兰 | 融雪的熔炉……
娜仁琪琪格 | 秋风起……
聂沛 | 无法抵达的宁静……
P
潘洗尘 | 一天天……
庞白 | 前世的水手……
潘玉渠 | 自己的赝品……
蒲小林 | 笑脸……
皮旦 | 闪电……
盘妙彬 | 喜马拉雅一直在那里……
Q
邱华栋 | 记住那记住你生日的人……
泉子 | 鸿沟……
伽蓝 | 睡莲……
清平 | 重要的事情正在发生……
羌人六 | 园艺山之夜……
钱万成 | 它们将成为生命的一部分……
晴朗李寒 | 物像……
秦风 | 拐向冬天的早晨……
R
荣荣 | 遗存……
人邻 | 山居人家……
冉冉 | 清早写下的诗……
S
尚仲敏 | 雨中的陌生人……
商震 | 方向……
哨兵 | 妹妹罹患乳腺癌后，在嵩阳寺……
沈苇 | 沈园……
三色堇 | 时间和我一起落下……
单永珍 | 总有一首挽歌随雪消融……
宋琳 | 少昊……
石头 | 雪没有下在别处……
宋憩园 | 婚姻……
思不群 | 敦煌的月亮……
师力斌 | 广阔的父亲……
施茂盛 | 诗神……
施施然 | 雨中……
桑克 | 冷风吹过滨江站铁路桥……
桑子 | 山毛榉……
霜白 | 陪孩子看满天繁星……
黍不语 | 每一个年轻的祖母……
苏历铭 | 伦敦桥……
苏笑嫣 | 琥珀色的时刻……
森子 | 春夜……
瘦西鸿 | 打水漂……
桑眉 | 把闪电种在无名树下……
孙思 | 沉默的月亮，抱自己的圆……
T
田原 | 无题（节选）……
汤养宗 | 渐老颂……
唐力 | 白菜之心……
田凌云 | 质疑……
涂拥 | 荷塘下面有石头……
田湘 | 独木桥……
凸凹 | 出生地……
谈骁 | 河流史……
唐政 | 洗礼……
W
汪剑钊 | 无雨寄北……
王夫刚 | 为汾河写一首诗……
王家新 | 柏林，布莱希特墓地……
王妃 | 万物皆有裂痕……
王杰平 | 窗外……
王彦明 | 沉静……
王志国 | 被光找到的人……
王明法 | 都市里的桑田……
王选 | 流水修改河岸，我修改你……
王学芯 | 栖居之地……
王子俊 | 手术室外……
文西 | 孤独……
吴开展 | 答谢词……
吴玉磊 | 所见……
吴少东 | 圆月高悬……
吴宛真 | 云舒……
吴向阳 | 夜行遇雨随记……
文佳君 | 老树……
X
谢克强 | 回到出生地……
熊焱 | 四十岁，初秋登峨眉山……
许天伦 | 死亡的茉莉花……
小引 | 那么远……
西渡 | 一个人在冬天的精神肖像……
西左 | 山歌……
熊曼 | 在乡下……
熊游坤 | 梨花白……
徐丽萍 | 这一生的时间……
谢健健 | 旅行史……
向以鲜 | 灯芯草……
夏汉 | 原初……
希贤 | 夜晚，正亮如白……
徐甲子 | 致茶……
Y叶延滨 | 过期了……
于坚 | 宋陵石狮……
阎安 | 两条故乡的河流……
杨庆祥 | 世界等于零……
杨汉年 | 野外……
杨通 | 早安……
杨犁民 | 身体……
杨森君 | 玛曲小记……
杨章池 | 牙……
杨钊 | 见证……
姚彬 | 应该是…………
易杉 | 饮马河在明亮的波纹里……
应文浩 | 雪……
远洋 | 高原蓝……
余笑忠 | 隔岸观火……
哑石 | 童诗拾遗……
杨键 | 大部分生命……
叶丽隽 | 惊鹭记……
姚辉 | 河……
一度 | 夜晚那么短……
雨田 | 忽略中的等待……
郁葱 | 宽窄巷……
殷龙龙 | 缺少……
伊甸 | 旧书之诗……
余怒 | 七月诗……
玉珍 | 温柔年代……
亚楠 | 北风那个吹……
余幼幼 | 橘子气味……
喻言 | 我正率领整个天空前行……
叶德庆 | 空江南……
Z
臧棣 | 冬月简史……
宗仁发 | 上林湖……
臧海英 | 深夜读一个人的诗……
张执浩 | 没有结尾的梦……
张伟锋 | 朝向……
张曙光 | 关于我……
周簌 | 野酸枣……
周园园 | 清洗……
子非花 | 橙子……
朱零 | 旅途与泪水……
宗昊 | 途中所想……
赵琳 | 碎石科……
赵卫峰 | 过年的人们……
赵卡 | 时间之雪……
赵雪松 | 树叶……
赵目珍 | 真相……
赵亚东 | 另一种寂静……
朱涛 | 浑然不觉……
庄凌 | 黄昏的果园……
张二棍 | 无题……
张常美 | 青瓦……
曾蒙 | 路灯……
卓兮 | 瓷器……
朱光明 | 一只蚂蚁举起的重量岂止那么多……
茱萸 |
韩国东海岸沿途随记……
紫藤晴儿 | 父亲和野菊花……
张新泉 | 一个盲人在爱他的孩子……
|
| 內容試閱：
|
孤儿
阿信
我有五年时间没见过父亲了。
他情况很糟，溺在水中，透不出气，眼中的光正在涣散。
我使劲够他的手，刚触到指尖，又滑脱了……
我驱车两百多公里，凌晨时分
推开老家堂屋的门。
他们正把一张麻纸覆盖在他脸上。
在我的感觉中，那一刻
我被隔在茫茫尘世，成了孤儿。
(原载《诗选刊》2021年第11期)
难过
安然
我为鹰的突然坠落而难过
我为风的暴戾而难过
我为长白山上负伤的母鹿而难过
我为村落的枯槁而难过
我为晨光中正在接受消融的雪而难过
我也为自己难过
长久以来，我从未获得先人的锋芒与理想
(原载《民族文学》2021年第8期)
大凉山的水都是有骨头的
阿苏越尔
大凉山的水都是有骨头的
那一天，正午的阳光水波上打滑
一群鱼身背河水的硬骨头
躲到车轮碾压不到的石缝中等待
还等什么呢？源头就在前方
离水源越近，群众的眼睛就越是雪亮
泥巴和枯枝败叶是河流纠集的同伙
往深里说，它们总是不明真相
无所不知的是大毕摩阿史拉者
经书里记载，在瓦普莫的山坳里
面对女儿的干渴，他用五指戳进地里
五股清泉就像五股暗藏的势力破地而出
从那个时候起，这里的水只做了一件事
换不同河段，反复清洗着自己
用力过猛导致在几处拐角
河水拍上道路，像极了散落一地的枯骨
(原载《诗刊》2021年10月号上半月刊)
做某件事的意义
阿蘅
咚咚咚的回音
空茫或者清澈激越
卖瓜人拍完车箱表层的又继续拍靠里的
拍遍西瓜，寻找一只买主想要的瓜
买瓜人不一定懂辨音识瓜
或者，她只是想听听像手指敲击一个人窗户时
里面人的回应
无意义，又貌似意义非凡
每天傍晚她都像一个卖瓜人接通视频
没有什么紧要事情，或者
于她而言
最紧要的就是倾听
一种类似轻拍西瓜所产生的回音
(原载《诗潮》2021年第2期)
双鱼座
阿毛
她出生时，是两条鱼
向东向西、向南向北
整个三月
她游在绿皮火车里
“我想让你看到
夕阳洒在我脸上的样子。”
“我想让你看见
星星披在我身上的样子。”
他上浮下潜
左冲右突
打碎了自己静谧的睡眠
和她喧闹的梦想
臭豆腐露出
日渐干枯的海
他们同时认出
生锈的门锁和走失的跑鞋
(原载《草堂》2021年第1卷)
寂寞者
安琪
每天下午四点
寂寞者准时向远方打去电话
你是那个接电话的人，你有时醒着
有时睡着因此你有时接到电话
有时没有
寂寞者不知道，你也是个寂寞者
真正寂寞，不愿意跟任何人交流的寂寞
你只想呆在自己的书里
自己的画里，你拒绝生活已有多年
因为你是自寻寂寞的寂寞者，比那个
打你电话的寂寞者还寂寞
你承认
现实中存在着某种难以对接的情感
无关道理、无关逻辑，无法求证也
无有结果
你在自己的寂寞中游走，紧紧抱住
一堆往事，啊往事太过刻骨，饱含
无解的混乱，你最终选择遗忘这是
你寂寞的真正理由，我知道。
(原载《山花》2021年第6期)
挑担子的人
安乔子
在荔枝庄，你会看到挑担子的人
一条扁担捆着两个箩筐
或走村买卖，或从山里田间回来
路上担子见到担子，会点点头
一担子重重的荔枝或稻谷
压弯了扁担，扁担就那样颠起来
仿佛扁担颠起来才有劲
颠过一座山，又颠过一条河
汗水和黝黑在脸上颠着
草帽在颠，脖子上的毛巾在颠
从心爱的姑娘身边颠过去
心也跟着颠起来
他们从村头颠到村尾
一边颠一边哼着歌，或大声喊卖
那样的人无论生活多么艰辛
他们也从不掉队
挑担子的人也有我年轻的父亲
他挑着货物走村串户
穿过荔枝林和水稻田
在新丰河边遇见我的母亲
那时母亲十八岁，面若桃花
看到挑担子的人
就看到了她将要度过的一生
(原载《诗刊》2021年8月号下半月刊)
我和你的心仍如峭壁
安海茵
我时常在路上走走停停。
刀子般陌生的路途，
我的出发总有花楸树在守候。
花楸树的影子有些疏落，
无法将全部的我庇护。
它该是在五月开花，
我总是等不到它的开花，
五月是流放的季节，
我在五月准时背起行装。
而我也总是错过了它的结果，
花楸树那时而苦涩，时而
欢乐的果实，我从未见过。
十月过后，花楸树卸下了满树的负累，
它用泥土掩埋它所经历的金风。
我将在它的沉睡中归来，
彼时万物泼溅寒意。
我会在一棵花楸树下坐着，
仿佛将它当作了依靠。
我会轻声将它唤醒，说这一次远行的
疲倦而美好，
说我和你的心仍如峭壁，
而又依然清澈。
(原载《浙江诗人》2021年第4期)
在猿王洞
柏桦
这里的岁月很凉快。
面对群山和森林
我四十八岁的思绪
突然集中了片刻——
苍蝇一只，闲闲地飞着，
很清瘦，很干净；
孩子们朝它喂饼，
一位红衣小姐拿拍子打它。
（啪的一声！“那不忍心
伤害别人的苍蝇死了。”）
此时我注意到了一个人
来自攀枝花中心医院
正午，他渴望生活，
于是他喝了酒。
(原载《青春》2021年第8期)
宣，我的国是一张纸
——灵感于宣州
北塔
我的国是一张纸
我用水锻造石头
用血雕塑骨骼
当墨烤焦了我的整个国土
我还会用一片白云去迎候
那只迷途不知返的大鸟
我的国是一张纸
包着一团火
带着千军万马去巡逻
火引燃到哪里
哪里就是我的边境
我的国是一张纸
合上，未必能安放我的身体
打开，就能显现我的灵魂
卷起来，将像雷神的车轮
滚过势必要被烧穿的天空
我的国是一张纸
哪怕被捏成乱糟糟的一团
被扔进垃圾桶，被拉到焚烧厂
也会寻觅火，也会抱着笔
在火中跳完最后一支舞
(原载《诗歌月刊》2021年第5期)
无字碑
宝蘭
正是午后，我们爬上千米高处
阳光在浅薄的空虚中入静
八百里秦川从三面围过来
笔直的路像箭一样插向前方
站在时间的制高点
有种巨大的错觉
我和你的距离从现在开始计算
你是一本我读过的书
神性与堕落都过于袒露
魔鬼和天使都隐喻在细节里
我仿佛看到千年以前
那一次蚀骨销魂的拥抱
越来越深的安静中
一个女子无数次哽咽之后
孤身逆行，以老到的精明
不让满朝轻薄的沙子跟风
历史沉入海底，靴子早已落地
但对立和冲突将长久地悬在梁山高处
嘲讽着事物的真实与虚幻
不辩的最高境界就是
让谣言的残骸自然落体
一个女人的千秋功过
被戴上季节的面具
真相将再一次带着欲望逃亡
你以另一种方式不朽
(原载《草堂》2021年第3卷)
不完整事物心经
北乔
废墟里的青草
像远方游子回到故地
时光散落一地，砖墙瓦片
也在回归来处的路上
大地正从荒芫中抬起头
完整的天空
究竟是该有鸟飞翔，还是空无的蓝
谁又能记住生活中的每个细节
这么想时，风在废墟里
翻找折断的羽毛
因为青草的到来，废墟反倒忧伤
翠绿的生机，戳伤凄凉
冬天来时，青草倒成废墟
雪抹去疼痛，这个世界
废墟，都无法成为完整的废墟
(原载《星星·诗歌原创》2021年第5期)
闪电驱赶我们冒雨回家
北野
雷声忽近忽远
好像云层上面有很多需要处理的事件
黑夜的疆域广大无边
闪电太亮了
伴随着晃眼的雨点
两只卷毛小狗被吓得毛骨悚然
我们快速撤离暴雨将至的海边
狗一路小跑，我们坦然领受雷电的驱赶
与大雨点的浇灌
老天爷提着鞭子在上空看着我们
它从云缝里炸响一道又一道可怕的闪电
肥大的雨点砰砰敲击我们的帽檐
我们没有躲进路边的亭子
与其躲雨还不如躲避亭子里的俗人俗事
上天恩赐的雨水，多么清冽甘甜
雨水湿透了我们的鞋子衣服语言与三观
水面上的气泡在路灯下跳跃
宛如童年的某个瞬间
(原载《扬子江》2021年第5期)
用力活着
卞云飞
喧嚣淹灭了岁月的影子，
沉默被忽略在众人皆醉的情节里
太多好奇是他们在生日蛋糕上
攫取的甜意，
他们还不知道理想与失望
将被同时种植在青春的盛大里
但记忆
后来可能留在某件伤感的艺术品上
——看完世界归来，
我正走向我的反面
(原载《边疆文学》2021年第9期)
寻鹤记
白鹤林
在白鹤滩我们寻鹤。
鹤像一位面目模糊的古人，
总是隐身于远离庙堂的江湖，
或寂寂无名的乡野之间。
沿河而行，来到重建的古渡码头，
鹤是几位刚刚乘船至新津，
神交已久今日会面的新朋友，
跟我谈起那些，意气风发的旧日子。
然后我们一起歇脚、抽烟和沉默，
一起继续酷暑之旅的寻幽探密。
在斑竹林浓密如织的林荫下，
鹤又变成了一群亲切可爱的现代人，
一路跟随我们缓慢悠闲的步伐。
你能感受到在高高的树冠上，
它们用平常又稀罕的眼神注视着我们，
像关注着一群魏晋风格的古装游客。
虽然我们不抚琴，但偶尔也长啸。
虽然我们也吟诗，但更喜欢拍照发抖音。
偶尔仰望天空，鹤就是一道穿越针眼的光，
照亮深藏心底的那份理想与纯真。
(原载《诗潮》2021年第11期)
平原
白小云
沙发、床、地毯……我躺在
我热爱的平原上，让一束灯光
低低凑近我的脸蛋，像你的目光
猫咪在我的平原上来回散步、扑上跳下
制造不耐烦的动静，像你
窗外的梧桐树叶被风摇晃得没脾气
雨就要下下来了，它在痛哭前的黑暗中
冲刺一种叫作决堤的堤岸
我在我的平原上读一封信，她写给你的
清澈的溪水闪着钻石的光，从纸上流过
亲爱的，我看得快哭了，你呢
明天我把它寄给你
(原载《作品》2021年第2期)
湿地公园傍晚
白月
只是如果可以两道门它们重逢起来。
不知道是否更容易出入。
毕竟要经过的时间里养了许多虫子。
不但水土，不但静静望去那些高空树木。
不但一想到的根。
垂重之下，事实也是松的。
发过的誓也是松的——请过你来钻空子。
虫子们闪着雪的光芒。
雪的光芒也是松的。越来越接近无期。
日期也是松的。
轮子上我决定了扭紧螺丝，然而太阳准备闭嘴的唇上。
不知道他会削掉一块皮。血也是松的……
我要原谅我。
望着望着，终究没有什么天就黑了。
铁紧锁，不要紧。钥匙是聪明的。
(原载《浙江诗人》2021年第5期)
以病为师
陈先发
经常地，我觉得自己的语言病了
有些是来历不明的病
凝视但不必急于治愈
因为语言的善，最终有赖它的驱动
那么，什么是语言的善呢
它是刚剖开、香未尽的柠檬
也可能并不存在这只柠檬
但我必须追踪它的不存在
(原载《诗选刊》2021年第6期)
蛋壳画
车前子
运气很好。
是个懒散的
惯用伎俩。
桃花水母火焰下钻出
云层像一件破衣服吊
在月亮上好冷。我希望
我能破例，被你骑着
到处飘荡。燃烧的晶体
更加灵异：
地球也就是沼泽中的
微生物。在你家，
救生员骄傲转入地下，膨胀的快感
很快塌缩——
黏附蛋壳画
的圣徒下海（无人跳水。
沼泽中的
微生物：
热爱成就吧，运气很好。）
(原载《诗歌月刊》2021年第12期)
废弃的灯塔
池凌云
在岛上，我们寻找一座废弃的灯塔。
在一座多年前被废弃的灯塔中
我们寻找一盏灯。
我们迷路，却像被一种力量追逐。
咸涩的风，给我们不可见的网
把我们引向变暗的波涛，
并被一个空洞的建筑吸引——这里
曾涌出光的飘带。一段被遗忘的
誓约，被留在途中。
我们望着失去透镜的空洞，
默立，开启渐远的记忆，
在高处翻卷的碎浪和呓语：
那些数过的漆黑之夜。
那些回响歌声的暗礁。
那些仅存的内陆。
(原载《作家》2021年第7期)
雨夜笔记
曹东
雷电从深夜抵达，收割一场暴雨
它们提着雨水的头颅。
天空拧紧盖子，不想放走夜里的一切。
我用手电照射窗外，没有什么用
世界荆棘密布
行走在消逝中。
雨水穿过沉睡者的头皮
我们被人世扣押，孤独是一件湿透的囚衣
包裹在身上
成为解不开的遗物
(原载《草堂》2021年第10卷)
大雪纷飞
春泥
就这样恣肆地飘起了大雪
事先没有一点儿征兆
连寒冷的风都没有刮过
天气预报只是预告了阴冷
大地表示沉默一言不发
任由飞雪覆盖一望无际
白色的大海没有浪卷呼啸
寂静得没有勇气面对
心如止水也莫过于这般景象
万籁俱寂的深夜寒星陪伴
心有大雪纷飞压低枝头
还有坠落的积雪在融化
行人留下的印记愈发鲜明
远处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
响彻心扉伴随一路远行
如同鼓点一般节奏激昂
落雪的日子也许不会太久
大雪纷飞的美丽章节
已在来时的路上翻开
只需努力触摸季节的跳动
雪会停止舞蹈也会化作春水
注定有一些眼神被误读
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
世界试图打开那扇门
迎接你的笑容绽放
(原载《诗刊》2021年6月号上半月刊)
活着
曹兵
大风刮起的一天，我躲在老房子里
黄土筑就的土炕像群山接纳村庄一样
我重新继续着晚上的美梦
仿佛疲惫不堪不是一日积攒的
闭上眼睛，我依然活着
许多不能实现的事，再一次重复
我期待神灵经过我的梦里
像那年的春天，羊群在山坡上吃草
牧羊人用书本当枕头
太阳一如既往地照耀着
我沉沉睡去，一个声音在耳边轻呼
等我醒来，山野空空
羊群扎在一起没有走丢
我第一次相信，神灵在暗示什么
此后多少年，我一直懊悔
耽误了好命运
此后，我两手空空，不敢面对尘世
我一直以活着
的方式，在梦里掘金
(原载《诗歌月刊》2021年第4期)
月亮
草树
父亲把我扔在后院的草坡上
朦胧山脊上一轮皓月
让我止住了哭泣
与母亲一起去公家地里摘辣椒
它淡淡挂在天边，像从附近村庄
远远传来的一声狗吠
当你和我，在武装部的围墙一角
拥吻。第一次。月亮照耀屋顶
水杉的针尖微微战栗
而垂死者眼中的月，是镰刀
还是一滴擦不干的泪？当她艰难地
支起身子，透过车窗，最后一眼回望家门
高墙电网上那一轮月啊
照耀我的困境，它的光因刺刀的光
探照灯的光，而显出仁慈
此后我欣然接受它的宗教
当它高悬中天，像茫茫夜海上的航标
或低垂瓦檐，像一只灯笼
(原载《草堂》2021年第1卷)
那些安静的事物里蛰伏有我们忧伤的成分
程川
还在写什么，这生活？宗教里的迷宫，证明我仍活着
并非为了某种主义，阐述这个时代
尚有选择的余地。甚至于闹钟和备忘录矫正后的绝望
从不曾提醒我对未来的态度
忏悔，已在体内埋下病根
亲爱的罪孽，又该如何控诉那些失效的细节
当某一天的我仍在否定明天
譬如推开门，那些安静的事物里蛰伏有我们忧伤的成分
像一盏灯提着深不可测的黑暗
这无与伦比的堕落，以一种怎样的永恒
照耀着如此漫长的一生？
时至2021年某个焦灼的午夜，闭着眼
途经我的事物都是透明的
像石子击中忧伤的声带，心跳摆弄肉身的虚骨
我从体内拆开一条歧途，往涟漪深处
投掷一小块轰鸣，以此验证
一颗镂空的心是否会在命运内部递来荒芜的回音
(原载《翠苑》2021年第4期)
星辰始终没有殒落
程维
我知道自己的位置和方向在哪里
我不会轻易迷失，无论是大海或天空
星辰始终没有殒落，飞舞的天使
也不过是他抖下的灰尘，而悲壮的
暮色，是大戏开场前的巨幕，无由的
暗梯逐级上升，他递交了台词
也就敲开了诸神的大门，一只手
扭动群山，你看，即便走在最小的路上
他仍在此世的中心，没有被自己出卖
(原载《草堂》2021年第7卷)
瓦缸
川美
清理露台时，将瓦缸往墙角挪了挪
一位工人在花园修补甬路
沙子堆在落光叶子的桃树下
这让我又想了一次瓦缸
它有小小的口和浑圆的肚子
适合腌菜，也适合别样的命运
比如，装半缸沙土
再加半缸黑土，然后，种一棵蔷薇
当初把它搬回家
就既想腌菜，又想种蔷薇
事实上，我不喜欢腌菜
我喜欢浪漫的事
每次看见瓦缸，就会幻想盛开的蔷薇
事实上，我不是一个有行动力的人
手中老是没有沙土和黑土
瓦缸白白空了许多年
我对不住瓦缸，就像对不住
一生中放下的许多事
一桩又一桩啊——想起来就美好
(原载《星星·诗歌原创》2021年第10期)
从高处到低处
沉河
年轻时，我喜欢高处
孤立于人群，放眼世界
每天回家，享受着脱离地面的
快乐，也脱离那些低级趣味
在高处，与夕阳、云朵为伍
俯视芸芸众生，为孩子们的
欢闹心悦，为市井的吵闹心焦
我已经在高处住了二十年
从一个顶层到另一个顶层
二十年，足够培养一个人
寂寥的品性
去年起，我渴望住在低处
朋友称我要落地
出门即是生活，抬头便见邻居
与小草、落叶为伍
关心柴米油盐。事来了
跑得很快，不再东张西望
没事时，学株植物，生根
把自己扎在地上，牢牢地
(原载《十月》2021年第2期)
雅鲁藏布
陈人杰
整个下午，我在岸上静坐
潮来往，云卷舒，渐渐地我变成了漩涡
被沉默无声的湍急收藏
我要感谢这宽广的河床，以及谜一样的眼睛
伟大的爱，是一种可以触摸的命运
一滴水珠就是数个世纪。而我的生命仿佛是
另一条长河，畅游着不知疲倦的鱼儿
撒着死亡那不可捉摸的网
水草、摇晃的皱纹和盐的味道
当我再一次端视，雅鲁藏布奔流
高原如码头，如词语们歇脚的厚嘴唇
(原载《绿风》2021年第4期)
如果我们回家的路要走上很久
纯子
如果你和我一样
下班回家的路要走上很久，那么你一定
要像我一样学会原谅，
原谅一个在等红灯却一直
训斥背错单词女儿的母亲，工作的压力
正在消解她对孩子的全部耐心
你也要原谅一个逆行
差点和我们相撞的中学生，逆行固然危险
但想想还有那么多作业要做，他选择了捷径
你甚至更要原谅一个
一边接电话
一边超车的美团外卖员，
还有好几户还没有送到，每个电话的那头
都藏着一个焦灼而不耐烦的买家
……
如果你和我一样
回家的这段路要走上很久，你一定要像我
一样学会原谅所有人
在自己的命运中
左奔右突，那是成长、奔波和辛劳
也是你我曾经历过
或正在经历的生活，因为眼看着
雨水就要来，“夜色也要黑熊一样
趴在我们身上”，而我们大家
都依旧有那么远的路要走
(原载《扬子江》2021年第2期)
我曾经在海边居住
大解
大海动荡了多年，依然陷在土坑里。
而山脉一跃而起，从此群峰就绪，座无虚席。
这就是我久居山下的理由。众神也是如此。
我写下的象形文字，发出的叹息，
与此有关的一切，也都将
接受命运的驱使。
我这是啥命啊，
等到大海安静了，我才能回去，过另一生。
(原载《诗选刊》2021年第8期)
嵩山之约
杜涯
第一次见你我还年少
那时你在云中，壮丽到崇高
而我有更高拔的理想：它攀登
站在你的顶端我伸手摸到了天空
多少次我奔向你？
我理想如风，心如风
一年年，在你的群岭上
在更辽远的伏牛、秦岭、雪山上驰骋
如今我已知道：在我们人世之上
有多少更不可测的命定
你的上升对应于我的成长：
无物能超越于更高的法则、永恒之上
如今持久之物也让我懂得：我只是
一个短暂，不久后我就会是告别
宽阔者，愿你黛青。若有来生
愿你还记得今世的约定：
愿来世你我仍无邪，崇高如星
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你仍是云中君
我仍是山上风……
(原载《诗歌月刊》2021年第4期)
灵魂通信
戴潍娜
唯有最欢愉的人有资格沦为最悲伤的人
唯有新晋的生命，可抵消衰死的命运
白云，你的新坐骑？
寄来另一座城市的歌声
我把一生正着念了一遍，又倒着念一遍
齿间，经书滚若咒珠，道不清——
前朝与后世，一轮轮回炉的爱
墓园将是未来之花园
我亲见，你从死亡中习得了欣喜
浇入嘴角的泪，竟尝出新泉的甜沁
一瞬间，死亡叫你没了脾气
一转念，你又恢复了儿时的淘气
腻味了在这世上尊为垂暮老者
另一处光明之地，你就是最新鲜的来宾
记住，我们保持灵魂的通信
(原载《草堂》2021年第9卷)
超人
代红杰
如果我死了，带走种族、地震、空难
瘟疫和干旱、枪支和贪婪
——其中的一个，我就不再回来
否则，我还要重返这人间
(原载《诗潮》2021年第10期)
昵称
代薇
热恋时，彼此的称呼
都心惊肉跳
那是力比多与多巴胺的合谋
好似我们曾经
冒名顶替去犯罪
如今那些人去楼空的名字
令人无地自容
如同一个刑满释放的人
面对当初的证词
(原载《草堂》2021年第4卷)
在水边
丁东亚
雪落下时候，孩子们在街巷里
玩追逐游戏
梅花在盛放。上山人的悲伤在水边
有时候你必须相信，做一只乌龟
是幸福的
死了有人将它安葬，坟茔面山朝水
寄托灵魂的疆域
有荒凉的稻田、山野、芦苇丛
还有孩子们不为人知的苦与乐
雪落下时候，悲伤的人在水边
他们把木铲放入水中，流水带走两岸
(原载《草堂》2021年第7卷)
阿尔泰和克鲁伦
丁小炜
阿尔泰是一匹雄马的名字，是金色的山脉
克鲁伦是一匹雌马的名字，是晶莹的河流
以山脉河流给你命名
赋予万里疆界的巍峨与苍茫
蒙古马，这是祖先纵横驰骋踏出的荣光
父亲阿尔泰，强健筋骨保持纯正的种群
护佑三万只羊编织的友情，一路南来
母亲克鲁伦，温柔目光望穿秋水
驻足额尔古纳，河畔毡房炊烟升起
阿尔泰，先民采金的圣地
那些森林、冰川和迷人的秋色
那些贪婪和阴谋，山羊、骆驼与马队
起起落落的草原民族
被岁月雕成了石化的风景
克鲁伦，蒙古民族的母亲河
那些旧梦、征战以及盛大的婚礼
那些酒和奶茶温暖过的故事
把马群奔腾的流域装扮得风情万种
作为地标的阿尔泰和克鲁伦山川相连
守望在伟大国度的边陲
作为骏马的阿尔泰和克鲁伦相伴一生
蹄下土地是自由的草场、精神的故乡
(原载《解放军文艺》2021年第4期)
另一种相依为命
董洪良
这些年他和影子相依为命——
有很多次他都为身体中
的影子设下一个个善良的骗局：
你看你多么幸福
总是躲在暗处不经历风雨
而生活之重，也压不弯打不碎
你的骨头——哦，你不一定有骨头！
而影子相信了，因为阴雨天
影子是不需要四处游荡的
只有见光的时候，包括灯下
它才奔跑在躯体的前面
或者像个依附者尾随其后
可它又不能为他具体做些什么
“已经融为一体和密不可分了”
有一次，他酒后站上露天高台
张开双手，愤懑又无助地
迸喊出一句悠长的“啊——”声
恍惚间，差一点就失足掉下
危险之中，没有人来帮扶和拖拽他
只有影子跟随他一起摇晃
拼命地稳住重心和一再后退
并顺势轻轻地搂了他一下
他回过神的一瞬，总觉着
欠了影子一个生死相依的拥抱
(原载《延河》2021年第10期)
喜马拉雅山
灯灯
和我交谈的鹰，带着雪的光芒
俯冲向下，阿布说
我们是有福的，看见雪山上日出
是有福的
有一刻我确信喜马拉雅山上
住着神灵
就在我看见，与未见之间
而和我交谈的鹰
继续
俯冲直下，向着比雪山更苍茫的人世——
一位尼泊尔男孩，他和我不同
他和我，我身上的
尘土不同啊——
清澈的眼神：住满了雪山、湖泊、太阳
以及我
……前所未有的宁静。
(原载《江南诗》2021年第1期)
城市符号
方文竹
小区门卫室。像港湾的出口
检查着来往人员的船只
大铁门按规定的时间开关
有时候我只好对着孤寂的星空
递上带有体温的个人简历
而满船的风暴放出来是蔚蓝色的呼吸
来自世界各地的快递堆积
像穿衣服的海洋生物进入巨大的胃
在游鱼的队伍中，我是一位旁观者
当吐故纳新的性能对应于监禁与放纵
一声蝉鸣或狗吠对应于极简主义
我像一位领受明月教诲的人
小心地抹去错别字
(原载《草堂》2021年第4卷)
废弃的邮筒
非马
油漆褪色、脱落，已露出里面
生锈的铁皮
四个正楷汉字也不完整，少了几处笔画
像是等待被汉语重新认领
人们来去，它似乎漠不关心
它只记得所要抵达的地址和那个
年迈的邮差
一年到头直挺挺地站着，一遍遍复习
陈旧的孤独
某年深秋的一天，我路过邮筒
不经意间，瞥见一只直翅目的蟋蟀
从投递口怯生生地探出脑袋
先是低吟几声，算是试探人间
稍歇，脱下包裹着的黑暗之后
便开始纵情鸣叫，高翘的触须震颤着
仿佛是从洛夫笔下，从衡阳逃出的那一只
(原载《星火》2021年第5期)
马塍路上的姜夔
飞廉
在这个盛夏的夜晚，
一阵急雨过后，
我走在姜夔当年走过的马塍路。
八百多年过去了，路旁的小店
依然卖着茶叶和丝绸，银行取代了当铺。
我们快步慢步走着，怀着各自的忧虑。
在黑暗的巷口，我们走到了一起，
灯光下，我们分开，
一阵风过，梧桐枝头蝉的惊鸣
像闪电照亮我的单衫、他的短袍。
他一再提起合肥的那个女孩，
在他看来，国破家亡都抵不上少年情事。
夜深道别的时刻，
他向我祝贺，为我写出的那些出色的诗句。
(原载《诗建设》2021年春季号)
偶遇
飞白
那有一双新人正在柳荫下对视
像鹭鸶高悬明月湖
翅膀镌刻于每一道波纹
他们旁若无人。快要
亲吻的样子
犹如这片冲积平原
最初壮怀激烈的样子
黝黑的静默里，众人止语
白色婚纱间伸出绿藤
谁也分不清原先的属性
新娘迎面微微一笑
人间恍如刹那。世界反复重构
——流水将尽，谁也不曾来过
(原载《草堂》2021年第7卷)
距离
冯晏
刺穿球体的冲动让你所经过的每一片海
每一株灌木，每一杯烈酒都在告别
都构成了你与情感之间半径和迷宫
移动丛林的手牵扯着你与飞禽和昆虫之间的
爱与分寸。每一种野兽都是寂静在先
飘呀飘，巨大气体生成收缩如时间上的寒意
你渐渐成为你所接近过的木头
鸟巢，或一条搁浅港湾的船都不奇怪
每一束促使你变亮的光都来自对黑夜的出逃
海拔与你的眼睛建立了从45度斜角
到90度直角的危险关系
你只是多种可能性中一个转身
每一份存在感都有一个神秘星座
带你落地，每一滴血都将成为一块冰石
午后，你给一只掠过窗前的褐色翅膀命名时
陷入空白，就像词语与新物种一刹那偶遇
(原载《作家》2021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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