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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梵高传

書城自編碼: 3795550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傳記艺术家
作者: 史蒂文·奈菲 格雷戈里·怀特·史密斯 著,沈语冰 等 译
國際書號(ISBN): 9787544753883
出版社: 译林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5-10-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精装

售價:NT$ 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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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普利策奖得主十年著成,梵高故事首度精确还原。依托梵高博物馆档案和学术研究,取材自数千封书信和海量文献。收录近200幅代表画作及照片,珍贵图片首次发表。20余位梵高研究专家参与幕后创作,评注超28000条,打印稿逾5000页,首创特别软件解析10万张数码卡片,数字技术引领传记写作和艺术史研究更加真实可靠。开设持续更新的全面支持网站,深度整合参考文献、文本注释、画作和照片。
內容簡介:
这是一幅关于梵高的巨细靡遗、令人心碎的肖像画。
全书以令人震惊的精确性,照亮了梵高困顿不安的心灵历程,对这位伟大艺术家过于浪漫的神话做出了重大的再认识:
他早期为赢得容身之地所作的斗争,他与弟弟提奥极其深密却紧张的关系的,他丰厚广博的文学艺术修养,他恣意又狂乱的私生活,他炽热而旺盛的创造力,他遗传自家族的精神疾病,他“自杀”案件中的重重疑云……
關於作者:
史蒂文·奈菲 格雷戈里·怀特·史密斯
毕业于哈佛大学法学院。两人合作出版了18本书,包括《波洛克传》《梵高传》等。作品曾获普利策奖。
沈语冰
浙江大学美学与批评理论研究所所长、教授、博导,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西方当代艺术理论文献翻译与研究”首席专家,《世界美术》《世界3》编委,《中国大百科全书·艺术理论卷》“艺术批评”分支主编,“艺术理论与批评译丛”“艺术学经典文献导读书系”“凤凰文库·艺术理论研究系列”主编等。
长期致力于西方现当代艺术史论的教学与研究,因成果突出获“第四届中国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优秀成果奖”二等奖,AAC第八届“艺术中国·年度影响力”年度艺术出版物☆终提名奖,第二届当代艺术思想论坛艺术理论奖。
著有《20世纪艺术批评》,独立或合作译有《塞尚及其画风的发展》《弗莱艺术批评文选》《艺术与文化》《另类准则》《艺术与物性》《现代生活的画像》《杜尚之后的康德》《现代艺术:19与20世纪》《知觉的悬置》《艺术的理论与哲学》等。
目錄
家谱
地图
序言:狂热的心
第一部分 早年岁月 1853年——1880年
第一章  堤坝
第二章  石楠丛中的村庄
第三章  怪男孩
第四章  上帝和金钱
第五章  通往赖斯韦克之路
第六章  流放
第七章  效仿基督
第八章  天路历程
第九章  噢,耶路撒冷!噢,津德尔特!
第十章  驶向风中
第十一章 “就是它了”
第十二章 黑乡
第十三章 如画的土地
第二部分  荷兰岁月 1880年——1886年
第十四章 冰冷的心
第十五章 依然爱你
第十六章  插画师的拳头
第十七章  我的小窗
第十八章  孤苦的人
第十九章  雅各和以扫
第二十章  空中的城堡
第二十一章 囚犯
第二十二章 生活的快乐
第二十三章 水中女妖
第二十四章 些许疯狂
第二十五章 一气呵成
第二十六章 失却的幻想
第三部分  法国岁月 1886年——1890年
第二十七章 逆流
第二十八章 齐姆加诺兄弟
第二十九章 收放自如
第三十章  从商的狂热
第三十一章 天堂
第三十二章 向日葵与夹竹桃
第三十三章 诗人的花园
第三十四章 虚构的野蛮人
第三十五章 竞赛
第三十六章 陌生人
第三十七章 两条路
第三十八章 真正的南方
第三十九章 星夜
第四十章  孤独的灵魂
第四十一章 “堕落的孩子”
第四十二章 花园与麦田
第四十三章 幻觉消逝,崇高永存
后记 长眠于此
附录:关于文森特致命伤的说明
致谢
资料来源说明
译后记
內容試閱
序言
狂热的心
提奥作了最坏的打算。消息只说文森特“弄伤了自己”。提奥赶往车站搭下一班开往奥威尔的火车,途中思绪万千。上一次收到这样可怕的消息还要追溯到高更发来的一封电报,通知他文森特“病得很重”。那一次,赶到南部小城阿尔的提奥在医院的发热病房找到了哥哥。他头上缠着绷带,意识模糊。
这一次,火车之旅的尽头又会有什么在等待他?
每当此时,提奥脑中总会浮现出那个他曾经熟识的文森特:这个兄长热情、好动、爱闹腾、同情心泛滥、喜欢刨根究底。童年时代,两人去荷兰小镇津德尔特附近的乡野和林子里远足,是文森特令他领略到了大自然的神秘和魅力。冬天,文森特教他滑冰、玩雪橇;夏天,和他在沙地上堆城堡。在周日的教堂里、客厅的钢琴旁,文森特的歌喉自信又清亮。他还爱在他们时常密谈的阁楼上高谈阔论,直至深夜。这一切催生了弟弟心头一份独特的情感,这种情感被他们的兄弟姐妹戏称为“情愫”,而提奥,即使是数十年以后,仍骄傲地称之为“仰慕”。
文森特陪伴提奥一起长大:领他去冒险,给予他启迪甚至是奚落和责骂。他是无所不知的狂热分子、逗趣的挑刺者、幽默的玩伴、称职的保姆。这样的文森特,他的文森特,竟已在饱受痛苦了?
提奥认为自己知道答案:荼毒文森特的是他那颗狂热的心。“在他的说话方式中,有某种东西,让人要么喜欢他,要么厌恶他,”提奥这样解释,“他总是不遗余力,不惮挑衅任何人。”当人们早已将那令人窒息的青春狂热抛诸脑后时,文森特却仍沉溺其中。巨大、无法平息的激情席卷了他的人生。“我是个狂人!”文森特于1881年宣布,“我感到内心有一股力量……一团熊熊燃烧、无法熄灭的火焰。”不论是在津德尔特的河滩里捉甲虫,收集画册,传播基督福音,还是废寝忘食地阅读莎士比亚或巴尔扎克,他做任何事都出于热切、孩童般的盲目与率直。甚至连报纸都能令他激情澎湃。
热情的狂澜使得一个令人费解的狂热男孩变得任性和伤痕累累:他成了这个世上的陌生人,被家庭抛弃的流亡者,自己的敌人。没有人比提奥更了解————上千封通信让他对哥哥的艰难历程一清二楚————他对自己和他人无可妥协的要求,以及由此产生的无休止的麻烦。没有人能了解文森特在孤寂、失望中付出的代价,以及他孤注一掷的自我毁灭,也没有人更清楚介入干预的徒劳。“我讨厌人们告诉我出海很危险,”文森特曾对试图劝阻他的提奥表明心迹,“最危险的何尝不是最安全的?”
谁还会讶异一颗狂热的心能创造出如此狂放不羁的艺术?提奥听过关于哥哥的那些流言和议论。人们叫他“疯子”。早在阿尔的那次意外之前,文森特还没进精神病院时,人们就已将他的艺术视为疯子的作品。一位评论家曾将其扭曲的造型、夸张的色彩描绘为“疯癫的产物”。提奥也曾花费多年时间试图驯服文森特脱缰的画笔,却以失败告终。要是他可以少用一点颜料————而不是浓墨重彩,要是他可以画得慢一点————而不是肆意挥洒,那该多好(“有时,我确实快得过分,但这有错吗?我完全情不自已。”文森特抗议道)。提奥一遍遍地告诫说,收藏家喜欢细致、光洁的作品,而不是狂放不羁的作品。而文森特却用“色彩充沛”为它们辩护。
随着火车的起伏颠簸,最近一次的惨祸历历在目,这些年来忍受的奚落和嘲笑也萦绕于耳边。很长一段时间,出于家庭尊严和手足之情,提奥极力阻止人们将文森特称为“疯子”。在他看来,文森特不过是个“异类”————一个爱在风车前折腾的堂吉诃德式的怪人————也许并不疯癫,只是高贵得反常。但阿尔的那一个意外改变了一切。“很多画家疯了以后才开始创作出真正的艺术,”提奥后来写道,“天才沿着神秘的轨迹成长。”
文森特徜徉其间的这条道路就诡异得史无前例:作为画商短暂而失败的开始、不光彩的神职经历、迷惘的福音传道使命、偶然的杂志插画工作,以及最后短暂绚烂的画家生涯。没有什么比那些数目庞大的画作更能说明他桀骜不驯、极具爆发力的性情了。在他多舛的一生中,它们被源源不断地创作出来,却永远不会被家人、朋友或债主的橱窗、阁楼或客房接纳。
到现在,仍有人将文森特的画————或他的信————视作一个可怜人的咆哮。提奥相信,只有通过窥探这种性情,追溯这段血泪历程,我们才能真正读懂文森特源自内心的艺术,读懂他那份近乎固执的坚持。这是提奥对那些人的回答。只有用“心”去发现文森特,才能见其所见。就在这趟宿命之旅之前的几个月里,提奥向第一位敢于赞赏文森特作品的评论家这样表达了感激之情:“要知道,他的画就是他本人的写照。”
如提奥所述,19世纪末的艺术批评专注于传记批评。作为这种批评方法的先驱,爱弥尔·左拉倡导艺术必须“有血有肉”,画作须与画家合一。左拉表示:“我想在画中率先发现的是作画之人。”没有人比文森特·梵高更笃信传记的重要性。“左拉对于艺术有过一段精辟的论述,”他在1885年写道,“在艺术作品中,我找寻的和我爱的是人————艺术家本人。”没有人比文森特更热衷于搜集艺术家的传记————从卷本文献到“传说故事”,再到“街头巷尾人们的议论”,甚至只言片语的流言,无一遗漏。文森特与左拉不谋而合,他悉心洞察“藏在画布背后的人”。在艺术生涯的初期,也就是1881年,他曾向朋友表示:“画家和画作对我而言同等重要。”
艺术就是文森特人生的诠释,甚至比穿插其间的海量信件更为真实、透彻、发人深省。他相信,不论是“宁静和喜悦”,还是痛彻心扉的战栗,都在他的艺术中得以释放;以画写心伤,以画载我情。在提奥抵达奥威尔数小时后,文森特结束了他的一生。“作我所感,感我所作”是文森特终其一生的写照。倘若没有读过他的故事,也就无法读懂他的艺术。“我,就在我的画中。”文森特这样昭告世人。

文森特对于如何表达宁静感受的探索不可避免地将他带到这熟悉的图像面前。对于自己去年(1888 年)9 月在高更到达前夕于罗纳河上创作的夜景,他颇引以为傲,提奥也很喜欢那幅画。5 月底,他的弟弟赞扬了那幅画之后仅仅一周,文森特提出将画提交给《独立艺术家评论》的9 月展览——“不能展出太疯狂的东西”。要不是因为阿尔医院的限制——只有白天放行,隔离房间没有窗户以及禁用颜料和画笔,文森特本可以早点回归到这个创作主题上。
圣保罗精神病院的限制并没松懈多少。文森特还是不能如他所愿在天黑以后出去并直接站到星光下。画笔和颜料都放在楼下的画室里,他只能白天到那里去。为了描绘星夜,他只能等到精神病院熄灯以后,在天色渐暗群星闪烁的时候,隔着卧室窗户的栏杆向外观察。当他透过狭小的窗棂观察那一小片东方天空的时候,他也许画了些草图——尝试一些其他的、更为深入的创新。晚上,文森特看到了一轮残月以及白羊星座低垂于东方天际,小山顶之上,白羊星座的四个闪亮的恒星形成一个大致的弧形,分布在银河系那微弱的光晕上。黎明前,早晨的金星最先出现在地平线上,明亮洁白——它是早起的清晨或无眠的夜晚最完美的陪伴。文森特长时间地凝视着每一道闪亮的光线以及周围若隐若现的黑暗。
所有这一切都在帮助文森特在白天作画。为了使天空有视觉支点,他在画中的中景位置加进了一座沉睡的村庄。早在6 月,文森特花了一天的时间去圣雷米走了走,这座小镇距离圣保罗精神病院大概有一英里远。通过这次拜访,抑或是在俯瞰小镇的山上的其他几次散步,文森特对这座著名的山区度假胜地作了细致的观察,古老密集的中世纪街区被现代的林荫大道围绕:这里是著名占星家和预言家诺斯特拉德马斯的出生地,而且仍然是经过此地的众多名人畅饮几杯的地方,比如弗雷伊德里克·米斯特拉尔以及爱德蒙·德·龚古尔。
但是在文森特的画作中,6000位居民的喧嚣小镇变成了只有几百住户的沉睡村庄——和津德尔特或赫尔瓦特一样小。有着让人生畏的尖顶钟楼的12 世纪的圣马丁大教堂在画作中也变成了一座简陋的乡村教堂,针一样的尖顶几乎够不到地平线。最后,他把这座小镇从精神病院以北的谷底位置挪到东部,正位于他的卧室窗户和熟悉的锯齿状阿尔皮勒山脉之间——这个地点便于在天文奇观开始的时候进行观察。
一旦想象世界中有了所有这些元素——丝柏树、城镇风景、山峦、地平线,文森特的画笔就开始伸向天空。不受素描和眼前素材的约束,没有透视框的限制,也不被艺术热情左右,他的目光可以无拘无束地聚焦在光线上面——一直以来在夜空看到的深不可测却又安抚人心的星光。他看到星光折射开——弯曲、放大、分散,透过由他所有的过去构成的棱柱:从安徒生的童话到凡尔纳的科幻之旅,从象征主义诗歌到天文学发现。文森特年轻时崇拜的偶像狄更斯,曾经写过“在闪烁的星体上”可以看到“整个世界的伟大和渺小”。和他同时代的英雄左拉,曾描绘过夏日夜空“点缀着几乎不可见的星球所形成的闪烁星尘”。
在数以千计的繁星背后涌现着更多的繁星,在浩瀚无边的夜空中永不停息。就像燃烧的灰烬里持续不断绽放和散开的火花,无数个世界闪烁着平静的宝石般的光辉。银河系已经是银白色的,把无数个太阳向远处投射,无穷而遥远,仿佛圆形的苍穹中延展的光带。
文森特的理解、思考和观察已经超越了“现实的”夜空——他不喜欢夜空绘画中都是渺小的静态斑点以及灰暗的灯光,他要探寻无限的可能性以及永不熄灭的星光背后更真实的东西——最终极的宁静,这也是他在左拉绽放、散开、闪烁的星空中体会到的。
为了记录下这一景象,文森特启用了紫罗兰色和赭色、山顶自然的曲线、丝柏树枝干形成的旋涡,还运用奇妙的笔法“加进了任何他所感受到的宁静和快乐”。就像古埃及人一样,他只跟着“直觉和感受”走,勾画了一个完全不同于普通人眼中所见的夜空:搏动的灯光组成的万花筒、繁星汇聚成的旋涡、光芒四射的云朵,还有像太阳一样明亮的月亮——只存在于文森特脑海中的、充满宇宙星光和能量的焰火盛宴。

《星夜》创作完成一个世纪后,科学家发现“潜伏性”癫痫发作类似于脑电波激起的火花。威廉·詹姆斯称其为“神经风暴”——由少数“癫痫性神经”引发的非正常神经元放电的“爆炸”,而大脑是由几十亿个神经元构成的。这些非正常神经元的大量爆发通常源于或者危害大脑中最敏感的神经部位,尤其是颞叶和大脑边缘系统:产生直觉知觉、注意力、理解力、人格、表达能力、认知力、情感以及记忆的部位。一次癫痫性“轰炸”可能会动摇这些掌管意识和认知的神经基础。
研究者发现大脑可以挺过风暴,但很难完全康复。每次攻击就会降低下一次攻击的门槛,也会永久性改变已经被动摇的神经运作功能。(对于另一次攻击的)恐惧以及大脑受伤区域潜在的神经变化会共同导致一种行为模式——一种综合征,与后来被称作“颞叶癫痫”的病症密切相关。
疾病的突然发作之后是一段极其消极的时期——一种心如死灰的消沉状态,病人对外部世界或自己所处的环境没有任何兴趣。性欲会减退。不明真相的人,甚至包括病人自己会误把这种消极情绪当成宁静状态的恢复。渐渐地,消极会屈从于它的对立面:高度兴奋的状态。病人对外部世界极度警觉,并可能会受制于强烈的情感、剧烈的情绪波动(兴高采烈和异常亢奋或沮丧和妄想症),以及高涨的热情。这种高度超现实的状态——很容易被酒精刺激——很多情况下会使病人产生宏大的宇宙观和宗教狂热。当大脑变得越来越亢奋时,易怒、冲动和攻击性——潜伏性癫痫的征兆——会再次出现。情绪的紊乱会不可阻挡地导致暴力行为——疾病发作的“阵发性暴力”,这个循环会再次开始。
至于发病的根本原因——大脑中机能失调的“癫痫”神经产生的根源——一直是个谜。早在文森特的时代,一些科学家认为,原因可能在于大脑损伤、肿瘤或者生育缺陷。遗传因素也继续受到怀疑。医学研究已在辨识发病的直接原因上取得了成就——在距离上次发作一年、一个月或一天的时间段里,刺激病人从消极转向极度兴奋、妄想症、焦虑、暴力状态的因素。
压力、酒精、不良饮食、维生素不足、情感冲击都可能提高大脑受脑电风暴袭击的可能性。癫痫大脑的激烈情绪会麻痹大脑,使之产生固定观念——侵入病人意识的寄生性想法将其他所有想法都排除在外,扭曲知觉、记忆,并让病人疏远周围的人,冲突、关系恶化以及发起攻击的前兆都不可避免。任何对大脑受损区域的过度刺激——对感觉、认知或情感的干扰——都可能为神经元的“电流”打开一条通道。各种视觉冲击(包括透过树叶的光斑、眼皮的眨动,甚至是书中某一段落唤起的图像)都可能会刺激病人的突然发作。生动的梦境、意外事件、爱人的拒绝、陌生人的诋毁、深埋的记忆以及对某种“强烈意义”的爆发式领悟(出于宗教思索或形而上学的沉思),都会让受伤的大脑再次发作。
文森特笔下旋转的、给人以精神错乱之感的、宇宙形成的亢奋画面表明,他的防御机制已被攻破。

虽然被关在安静的隐蔽之所里,文森特还是无法逃开各种刺激——尤其是他自己头脑中的刺激。文森特定期会收到来自巴黎和荷兰的信,信中满是家人对他态度含混的惦念和关心。提奥在信中贴心地提到兄弟俩共同喜爱的艺术和艺术家,也表达了对文森特遭遇的苦难的挂念(“每天和一群疯子待在一起很难开心”)。但是婚姻的压力让提奥来信的频率越来越低,也让他对圣保罗精神病院额外的开支颇为焦虑。
同时,他还是对文森特在阿尔的作品很冷淡。“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会越来越美的,”他在信中推诿地写道,“终有一天它们会得到人们的欣赏。”他称《摇篮曲》这样的画作“十分奇妙”,并只能用“有力的”和“耀眼的”这样的辞藻来形容它们的笔法和色彩。当6 月文森特那些怪异、夸张的风景画陆续从圣雷米寄来时,提奥实在难以掩饰他的不解,不明白这些画为什么要“将形状扭曲”到如此程度,然后他似乎在哥哥的精神疾病中找到了答案。“你最后几幅画让我认真思考了一下你作画时的精神状态,”他写道,“你一定是绞尽脑汁、用脑过度,凡事都做到极限,因此眩晕感是必然的。”
乔也给文森特写信,有时适时地写在提奥的信中,有时单独写信,试图走进文森特那脆弱的黑暗世界。“亲爱的哥哥,”5 月初她写了第一封信,“你的新妹妹该单独和你聊聊天了……我们现在是真正的兄妹了。”她没想到,以“梵高夫人”称呼自己,以及提及与提奥幸福的家庭生活,给文森特带来了伤害。她写道:“我们几乎无时无刻不在一起,提奥每天12 点回家吃午饭,晚上7 点半回家吃晚饭。”她还说,朋友们包括家人,晚上经常过来做客。到了周日——“非常舒适愉悦”,他们整天都在一起,就他们两个人,有时去画廊看看,有时就待在家“按我们自己的方式”享受生活。她用女学生爱用的暗示来描述夫妻之间的亲密关系(“总的来说我们晚上很累,很早就上床了”),这动摇了文森特的兄弟情义和男子气概的基础。她说起了“我们没有一天不提到你”,这激起了文森特的焦虑和罪恶感。
妹妹惠尔也表达了对文森特的异常关心,尽管这种关心是欠考虑的。在文森特众多的弟弟妹妹中,这位最小的妹妹有着和他最为相似的曲折的人生轨迹。惠尔从来没有过追求者,未来似乎也不会有追求者,像文森特一样,似乎注定要度过孤独和内省的一生。文森特在精神病院的经历似乎让他们有了共同语言。“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总是想有所成就?”她想知道她和文森特是不是都是某种“致命疾病”的受害者,因此无法享受“正常的人生”。关于失败的恋情和捉摸不定的幸福的讨论,自然牵出了提奥和他作为丈夫和父亲的新生活这样的话题。为了配合她提出的问题,惠尔送了一本《生命的意义》给文森特,这是埃都阿·罗德的感伤作品,讲述了一位丧失灵魂的资本家从“贤惠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身上找到了满足感和人生的意义(正如文森特以嘲弄的口吻总结的那样)。文森特的母亲也给他写信,还在信中兴高采烈地提到了提奥最近的成功,这简直是近乎残酷的迟钝。
书籍中也潜藏着很多危险。也许科学会指责文森特的家庭,但是在文学中,文森特感觉到针对自己的指责无处不在。尽管他继续承认“无尽地崇拜”左拉和龚古尔等自然主义作家的作品,然而在圣保罗精神病院,他显然还是放弃了这些书,担心书中太真实的诱惑和赤裸裸的自我揭露会导致病发。他选择了厄内斯特·勒内的哲理情节剧《阿尔修道院的院长》,该剧讲述了命运多舛的爱人、隐忍的痛苦和只为尽义务而无爱的婚姻。要想不那么心烦意乱,有什么比讲述一位还俗的修女如何奋力克服恐惧的夸张戏剧更好的呢?
即便是面对这样的文学作品,刺激还是无处不在。和罗德那平淡乏味的讲述资产阶级的循规蹈矩和幸福婚姻的道德小说一样,勒内的戏剧将母性神圣化,并将孤独刻画得比死亡更糟糕。“作者在妻子的陪伴中找到了安慰,”文森特遗憾地总结罗德的小说和勒内的戏剧,“这不太令人高兴……而且它们并没有教会我什么是‘生命的意义’,无论这个意义指的是什么。”
像在博里纳日时一样,文森特逃避到莎士比亚遥远的世界里,这个世界已经因为时间和语言而变得越发抽象。他专注于历史戏剧——这位诗圣的作品中唯一一个他还没有探索过的类别,他说自己读了《查理二世》、《亨利四世》、《亨利五世》以及《亨利六世》,在这几部作品中找到了安慰,学习了如何勇敢地面对不幸。但是他也在这些故事中看到了邪恶的种子和家族的堕落,手足相残和不孝,继承权的篡夺和滥用,以及被无法克服的缺陷毁掉的英雄。
面对这些无意的指控及刺激的严酷考验,文森特以愤怒和否定来疯狂地为自己辩护。“我现在采取了很多预防措施,”他安慰提奥,“我的病是不太可能复发的。”最重要的一个预防措施就是避免巴黎的来信给他带来的令他精疲力竭的负罪感,这种负罪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回避提奥的财政焦虑,再次保证会努力工作,计划创作一些更容易畅销的作品(尤其是鲜花和风景画),并精心策划如何恢复在英国和荷兰的生意关系。为了减轻乔讲述的亲密关系所带来的伤害,他只把她视为一个甜美但是轻浮的乡下姑娘。
面对提奥对自己画作的轻描淡写的赞许,他同样回之以对乔的不温不火的赞赏(“我觉得她会找到一些法子让生活更愉快的”),他在信中写道的无不是私密的笑话、专业的艺术话题,以及对巴黎的赞歌(他知道乔肯定不喜欢),这一切都是在强调自己在提奥生命中的特殊位置——这个位置是提奥的妻子,“大胆而活泼”的乔永远无法取代的。他回避了妹妹惠尔的挂念之情,尖刻地讥讽了她无知的阅读品味(“好女人和好书完全是两回事。”他以不屑的态度对提奥说),并认为对于绝望,我们只能报之以妥协的态度。“我们必须臣服于这个时代顽固的麻木并接受自己的孤独。”文森特在信中这样说道,并预言惠尔和他一样,都将度过“贫穷、多病、衰老、疯狂而又放逐”的一生。
通过阅读“强大的”伏尔泰的作品,文森特开始反对莎士比亚深不可测的宿命论。他写道,伏尔泰“至少保留了一点人生有意义的可能性”。但没有什么可以让文森特免受从母亲的喜悦中遭受到的折磨。“我在之前任何一封信中都没见到母亲发自内心的平静知足——很多年都没见过,”他向提奥坦白道,“我觉得这是因为你的婚姻。人们说取悦父母会让父母长寿。”
津德尔特牧师公馆的鬼魂又回来了。
6 月中旬,危险的画面从四面八方涌入文森特的想象中。由于对母亲为提奥的成功而欣喜这件事念念不忘,他的思绪又回到了《摇篮曲》,它象征了母性,也见证了他在阿尔的所有苦难。通过深爱的《摇篮曲》,文森特的思绪回到了他对人物和肖像长期受挫的爱以及在中央高原与漂亮朋友未完成的梦里。他写道:“如果我遇到一个像《摇篮曲》的模特那样的人,我绝对会做些完全不同的事情。”不久,关于创作“有生命力的人物画”的熟悉的呼声又在他脑中响起——“明亮、宽慰、宁静、纯洁”的肖像人物,就像奥诺雷·杜米埃尔的画、左拉的小说以及莎士比亚的戏剧里的人物。“母亲为你的婚事开心不已,”文森特写道,又重新体会到最初的伤痛,“这是多好的事啊。”
很快这些往日的渴望就跃然于画布之上,文森特画了卧室窗下一片与世隔绝的麦田,画中金光闪耀的天空下,一位身形修长的收割者在采摘着金色的麦穗。他将这个闪亮的人物置于一种莎士比亚式的冥想气氛中,透露出更黑暗的思想以及更深不可测的危险在他的想象中已经如脱缰的野马:
我们这些以面包为生的人,在某种程度上,难道不像小麦吗?至少我们被迫像植物一样生长,没有移动的力量,我的意思是我们的想象力是如何驱动我们的?难道我们像小麦一样,熟了之后就要被割掉吗?
刚到圣雷米的时候,文森特很藐视宗教(他称其为“某种不入流的佛教”),他决定不再执迷于颠倒他的精神世界并在阿尔造成灾难性后果的宗教。但是他写的信以及作的画仍然摆脱不掉一个追求,即“证明某种特别的东西的存在”,他仍然含混地思考着“生命的另一个世界”。渐渐地,他用昔日福音中弥赛亚的口气来谈论艺术。他说,艺术家的存在,就是为了“给予安慰或者创作一幅能提供更多安慰的画”。他徒劳地抗议说这些想法并不代表“回归浪漫或是宗教思想,绝对不是”。可是他的艺术眼光和他的想象力表现出来的却与此相反。
在提奥不经意地赞扬了伦勃朗的天使画之后,文森特开始到处看到宗教意象:从墙上德拉克洛瓦的《圣母怜子》,到记忆中伦勃朗描绘的其他圣经场景。无论是勒内矫揉造作的情节剧、罗德感性而哗众取宠的情感小说、伦勃朗神秘的宗教形象,还是莎士比亚有着致命缺陷的英雄人物,文森特都从中感受到了一种“令人心碎的脆弱和超人类的无穷感”,这种感觉不可避免地让人产生死亡和超越现世之类的想法。当提奥又一次失误地提及德拉克洛瓦的《圣母受教》的时候,文森特想起了自己的彩陶圣母:《摇篮曲》。对家庭的渴望以及对意义的追寻交织成绝望的旋涡,最终只能通向一个地方。在惠尔面对她的危机时刻时,文森特给她的建议也透露了他对于如何处理自己的危机的想法:“我觉得妹妹你特别勇敢,在面对耶稣的蒙难地客西马尼园时没有退缩。”仿佛要去考验那片神圣的土地,文森特冒险走进了精神病院附近的橄榄林,把空无一人的景象描摹了一遍又一遍,尽管他承认这片景色“美得让人不敢下笔且无法想象”。
最后,到了6 月中旬,他将视线从树林里那些不真实而又危险的形象转移到空中,开始画起了头顶上的星空。他提醒提奥还有他自己,这么做可能会“招致眩晕”以及带来“痛苦和绝望的泛滥”。

文森特脆弱的抵抗(他向提奥吹嘘的“预防措施”)招架不住头脑中四处出没的威胁。面对现实世界中的侮辱和冷漠,这些抵抗毫无作用。6 月初,第一次远足去圣雷米小镇的时候,他头脑中昔日的可怕幽灵像身边的监护一样紧紧地跟随着他。“单是看见那些人和事就会让我眩晕并且感觉自己要病倒了,”他在出行之后告诉提奥,“我觉得我内心一定有很强烈的情绪让我坐立不安,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当佩宏和他的同事看到文森特在底层画室里不紧不慢地忙活着,或是在白天背着画具匆忙穿过病院大门徒步走进田间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可怕的事情。因此,当6 月6 日文森特找到佩宏请求第二天去阿尔的时候,这位医生并没有找到什么反对的理由,只要求有监护陪同。文森特提出要把他的家具搬到精神病院,他计划把这儿当成他的新家并要住上更久——显然是默许了佩宏提出的延长住院时间的建议。“我觉得还需要一年才能治愈,”他写信给提奥说,“因为一件极小的小事就可能导致疾病的再次发作。”
佩宏不知道的是,那件“小事”已经发生了。就在文森特请求去阿尔的同一天,他收到了来自巴黎的信,获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乔怀孕了。“亲爱的哥哥,”乔写道(第一次用法语),“我要告诉你一个很重要的消息……我们马上就会有一个宝宝了,是个漂亮的小男孩,如果你愿意做他的教父的话,我们决定给他取名叫文森特。”
乔欢欣鼓舞的信件并没有立即掀起波澜。文森特让自己振作起来,在同一天里回了封热情洋溢的信给他“亲爱的弟弟和弟妹”。“祝贺你们,”他写道,“听到这个消息我真是太高兴了,而且你们的想法让我深受感动。”但是在愉快的宽慰以及由衷的感谢之余,潜伏着阴沉的乌云。他抱怨自己“虚弱的健康状况”、沉重的债务以及罪恶感——这些与过去相比毫无改善;他抱怨自己还是戒不掉对酒精的强烈渴望,身边无人陪伴,并仍怀有对死亡的恐惧。乔的消息不仅驱使文森特改变了在精神病院作短暂停留的计划——他同意佩宏的建议至少再住一年,还改变了文森特此行去阿尔是为了办理家务杂事(给提奥拿几幅画)的初衷,让他为新生活发起了孤注一掷的一搏——尝试着改变似乎已成定局的将被抛弃的命运。
但是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制订计划。他坐着驶过峡谷的颠簸的火车到了阿尔,发现那里几乎没什么朋友。他又去了牧师萨勒斯的家中,但是被告知牧师度长假去了。文森特又冒险去了一次主宫医院,希望能找到雷医生,他曾在那里度过了很多狂风暴雨般的夜晚,但雷也已经离开了。有人说他通过了考试,搬去了巴黎,但是医院的门房认出了文森特,不肯告诉他任何有关雷的信息。他整天就待在咖啡馆或者妓院里,和一群他含糊地描述为“以前的邻居”的人混在一起,这说明他也没看到纪诺一家(他的家具还留在阿尔),只有那些他不敢向提奥说起的妓女和酒鬼愿意和他待在一起。由于病院的监护还在身边,文森特只能用渴望已久的酒精减轻他的无法言说的孤独感。
即使是冷漠的佩宏也发现了文森特从阿尔回来后的变化。他焦虑的状态以及他在外过度荒淫的行为都让佩宏决定,应该减少文森特的肉和酒的供应量,这样可以让他更平静。更可怕的是佩宏没有发现的危险迹象:在阿尔的失败之旅之后,文森特的各种憧憬、悔恨与自责交织在一起,诉诸笔下。乔宣布怀孕的消息更加深了文森特对母性情感的痴迷,这种痴迷从7 月初母亲在信中为提奥的婚事兴奋不已的时候就开始了。在给乔的祝贺中,文森特勉强地安慰着乔,因为乔担心提奥一直以来欠佳的身体状况会影响到孩子的健康。文森特提醒她说,鲁林夫妇的孩子马赛莱(她的肖像就挂在提奥的新公寓里)“就是在他们夫妇面临困境时微笑着健康地来到他们身边的”。
关于孩子以及母性形象,尤其是《摇篮曲》的模特鲁林夫人的讨论,会让文森特更深地陷入渴望母性关怀和认同的痴迷中。他将亲子关系的培养过程当成一种艰巨的考验,认为亲子关系具有“爱抚、关怀和净化心灵”的作用,并预测成为孩子的伯伯可能会让他“重新找回生命的乐趣”。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他给自己的母亲写了一封冗长和言辞亲密的信(“我看到那封信别提有多高兴了。”安娜告诉提奥)——信中洋溢着他的思乡之情以及想象中的没有真正体验过的童年。沉溺在回忆中的他提到了荷兰布满青苔的小屋、橡树林、山毛榉树,以及“美丽的纽南桦树”(他知道母亲最喜欢这种树)。最小的儿子科尔即将远走他乡去南非的德兰士瓦金矿上工作。借这个安慰母亲的机会,文森特触碰了所有话题中最敏感的一个,即母子之间长期的疏离,以及对和解所抱的幻想。他心痛地提醒母亲,“分离和丧失”的“痛苦”,“让我们重新找到和认识彼此”。
但是无论他面向何处,他听到的都是幽灵般的陌生人的指责:乔担心提奥糟糕的身体,并害怕这种健康的衰退会遗传给他们的后代;母亲则对提奥虚弱的体质,以及过去和将来由此而造成的沉重负担更为担忧。文森特用潘格罗斯式的过于乐观的万能疗法(“疾病有时会治愈我们”)和关于耐心及平静的箴言来保护自己:“患病的状态只是自然治愈、努力矫正自身的结果。”但是没有语言可以安慰他,也没有辩词可以为他开脱。在母亲对提奥的关心中,他听到的是对他的死敌古庇尔的辩护;在弟弟提出的要他做孩子教父的请求中,他看到的是不愿施予宽恕的牧师的最终胜利。当7 月初得知一幅米勒的画作以50 万法郎的惊人高价卖出时,文森特感受到的不是无罪的解脱,而是深深的痛苦。他承认由于自己一贯的贫穷和默默无闻,这桩交易给他带来了更多的折磨,“这种黑暗的需求也曾一直折磨着米勒”。
很多天以来,文森特处于自我毁灭和罪恶感的危险边缘。他从夜晚窗外尖锐的蝉鸣中都能听到控诉的声音。它们似乎在向他诉说,告诉他过去和将来如今都不复存在了,因为“微小的情感才是我们生命的伟大主宰,我们毫无察觉地听命于这个主宰”。一想到提奥抛弃他或者会死去,他就感到黄屋子里的恶魔复归了。他的思绪再次回到蒙提切利,他曾宣称自己就是这位疯了的马赛画家的转世。他发现一位精神病院的医生知道蒙提切利,并仅仅当他是“一个古怪的人”——只是“快到生命结束的时候……有一点点发疯”,文森特觉得这种说法很奇怪地令人感到宽慰。“想到他最后几年所经历的所有苦难,”他写道,仿佛看到了自己以及自己无计可逃的命运,“他不堪重负,选择了屈服,还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
他给高更写了封信,再次请求他的原谅,想要和他恢复正常关系,高更是他的种种罪行的唯一见证者。他为提奥画了一幅花园小图,他知道弟弟一定会喜欢:树荫下有一片小角落,覆盖着常青藤,阳光洒落在上面,不仅让人想起了昔日他最喜欢的巴比松画派的艺术家,比如迪亚兹,还因其浓重的颜料和不可思议的拼色效果让人想起了疯人蒙提切利。在画室里,文森特从阿尔带来的画中挑出一些寄给提奥,还将自己的挫败与他从窗外看到的收割人经受的严酷考验相提并论。“犯了那么多错,要我再度鼓起勇气的确很难。”他在随画附上的一封信中坦言。
最终,面对各处的责难,文森特允许提奥离开他。在告别信中他心潮澎湃,几乎无法理清思绪,他对弟弟说:“如果你觉得自己也要担起沉重的责任……说真的,我们还是不要太关心彼此了。”他极度沮丧地表示,接二连三的事件已经让他们“距离年轻时对艺术家生活的憧憬越发遥远”,而现在提奥需要照顾自己的家庭。在让他心碎的告别信的最后,他幻想着一种坚不可摧的关系。文森特把提奥描述成和他一样的“流放者、陌生人和贫穷的人”,神化了他们在荒野上共同度过的童年(“这段珍贵无比的记忆仍然存于我们心中”),以及他们在巴黎“无忧无虑”的伙伴关系。那是一段“只能存放在记忆中”的生活,他承认。过去的已成为过去。“接受我们的命运”的时刻到了。
在写那封信的几天而不是几小时里,文森特的病又一次发作。这次爆发是在7 月中旬的一次外出写生时发生的。就像他与自然的任何一次接触那样,这些出行总是危险重重。“我面对自然时爆发出的感情太强烈了,以至于失去了意识。”文森特后来承认。在这方面他曾被警告过。一两天前,他画了一幅崎岖的阿尔皮勒山,“山脚下橄榄树丛中有座黑色的木屋”。当他创作的时候,罗德的《生命的意义》中的一个场景浮现在他脑海中:罗德笔下的主人公和他的妻儿在山中小木屋里找到了幸福——小木屋被文森特称为“迷人的收容所”。继而在文森特的想象世界里又危险地浮现出提奥和乔的形象,还有他们“即将出生的孩子”,以及他们共度的平静生活——这幅图景“总是萦绕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但不久,也许是第二天,他发现自己又得面对大自然令人惧怕的孤独。他漫步时甚至走到更远的地方,以寻找“比较荒凉原始的地方,在那里需要把画架插在石头里,否则所有东西都会被风吹走”。他走到一个旧采石场,地面上形成一个凹凸的洞,荒废了几个世纪——即使在明亮的夏夜也是一个偏僻的地方。
文森特固定好画架开始创作后不久,一阵狂乱的风像炮轰一样席卷而来,吹散了他的画布、画架还有颜料。文森特脑海中顿时闪过一个比喻,他眼前这写生的废墟就像他残破的人生。头顶是大自然无情的冷酷,脚下是采石场无穷的深渊。文森特回忆,“很容易让人找到维系纽带”的、安抚人心的大自然突然变得残酷起来,“一阵可怕的孤独感将我吞没”,接下来是一阵眩晕。然后黑暗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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