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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推薦： |
池莉著《爱恨情仇》为“百年中篇小说名家经典”丛书之一种。
一、该丛书是由当代著名评论家点评的涵括中国百年经典中篇小说、展示中国百年中篇小说创作实绩的大型文学丛书。
该丛书对“五四”以来中篇小说创作进行了全面的梳理，读者可以通过本丛书确立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杰出中篇小说的阅读坐标。当代著名评论家何向阳、孟繁华、陈晓明、白烨、吴义勤对作品的文学价值以及作家在文学史上的地位等进行了详细介绍，对文本进行了精彩点评，这对于读者欣赏把握这些经典作品起到了引导作用。
二、形式有突破。
丛书以作家分册，每册精选该作家经典、读者认知度高的作品。除经典作品以外，另附文学化的作家小传及作家图片若干幅。所附内容既可以为文学研究者、文科学生提供必要的资料，对普通读者深入理解作家作品同样大有裨益。
三、池莉是当代文坛非常有影响力的作家。
她的“人生三部曲”(《烦恼人生》《不谈爱情》《太阳出世》)，被视为中国新写实流派的发轫之作。
《来来往往》等多部作品被改编成影视剧，其中《生活秀》让武汉小吃鸭脖子名满全国，并催生了三家上市公司——久久、精武、来双扬(这都是这篇小说中出现的人物)。用当下一个热词来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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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簡介： |
“百年中篇小说名家经典”丛书之一种，该丛书已入选“十三五”国家重点图书出版规划项目。
本书收录了池莉三个作品《烦恼人生》《有了快感你就喊》《爱恨情仇》。作品展示了池莉一贯的平民化立场和地域特色，以及极富世俗性与亲和力的艺术个性。
《烦恼人生》被称为“新写实小说”的奠基之作，作品通过主人公印家厚庸常困顿、沉重黯淡、毫无诗意的生活折射出身处时代变迁漩涡中的普通人的不安与焦虑。曾获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
《有了快感你就喊》在社会变革中芸芸众生的精神归宿这个点上有更深入的开掘。主人公卞容大在父权桎梏、婚姻乏味、事业受挫等多重困境之下丧失了阳刚之气和生命活力，在经历了痛苦的人生挣扎和猛烈的心理冲击之后，他终选择了以逃离为形式的自我救赎。
《爱恨情仇》讲述了江汉平原一个女人一生的悲苦命运，其波澜不惊的叙述下潜藏着一种尖锐的生命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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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作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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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莉，作家，武汉市文联主席，连续五届中国作协主席团委员。20世纪80年代开始发表文学作品，80年代末的“人生三部曲”（《烦恼人生》《不谈爱情》《太阳出世》）成为中国新写实小说流派的发轫之作。2019年5月出版40万字的长篇小说《大树小虫》。曾获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首届鲁迅文学奖等各种文学奖项八十余项。其作品在法国、英国、西班牙、日本、德国、韩国、泰国、越南等多个国家翻译出版。有《来来往往》《小姐你早》《你以为你是谁》《生活秀》《云破处》等多部小说被改编为电影、电视剧、话剧、京剧、楚剧以及法国话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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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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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恼人生
有了快感你就喊
爱恨情仇
从“烦恼人生”到“爱恨情仇”
——池莉中篇小说探秘/何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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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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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烦恼人生”到“爱恨情仇”
——池莉中篇小说探秘
何向阳
池莉是一个经得起岁月阅读的作家。
有一些作家的作品当时很轰动，但过了一些时候，语境、时代变了之后，那些作品或是力有不逮，或是中气不足，总归经不起文学的细读，而仅余社会学的资料价值了。池莉的作品不是这样，它有一种蛮力——之所以这样说，是想表达它作品的某种力度，你说它现实也好，超前也好，总是有一种“气”在里面，或者说，那是一种穿透力。
纵观当代写现实人生的作家，具备穿透力而又在字里行间留有“力道”的作品，如果严选的话，其实是不多的。太多的现实的琐碎阻挠了它的实现——而只在未来变成了一些钢筋水泥般的建筑物。不能不说，这对于一个作家而言，是十分可惜的事情。
池莉不同。现在再读她写于1986年5月的作品《烦恼人生》，仍然会有心惊的感觉。从1986年到2022年，已相隔了三十六年，对于作家池莉而言，这部小说是她的“少作”，也是她的成名作，但“少作”中的“力道”就已经显示出迫人的力量。这是一部作品此后获得穿越时空能力的基础。
《烦恼人生》写的是柴米油盐中的人生。作为一个男人，印家厚承担着一个家庭的经济重担，比如房子——小说一开始就写他四岁的儿子从架子床上摔下来受伤流血的情景，无疑是交代了一家三口住房的狭窄，而与室内的无法腾挪同样让人劳累的是，要渡江到对岸去上班的路途遥远，在一天之内，将孩子送到幼儿园，自己去车间上班，还要来回赶轮渡，虽然在轮渡的甲板上大家也乐乐和和相互照顾，但房子、奖金、孩子、家庭之外的梦想——那个“生活——梦”的翅膀，始终没有飞翔起来，终还是一个梦，以至主人公都觉得他实际上是生活在一个现实所组成的“梦”里。
是这样吗？他在父与子、夫与妻、师与徒之间对于自我的确认，大多是角色上的，而那个自我、情感和情绪，却被胶合在这样的角色之中，无法全然得到释放，这可能就是主人公的“烦恼”。人生是不是就是由这些真实的烦恼组成的？作者没有给出答案。我想，池莉的答案是：不。虽然人生由诸多烦恼之片段组成，虽然放大了看可能就是一两个无法回避的片段组合或影响了一个人的一生，但是，池莉仍然是那个说“不”的作家。
只是，她的“不”藏在那些白描里。
无独有偶，写于2002年11月的《有了快感你就喊》这部作品，也写到了一个类似的人。当然是看似类似，其实两人是不同的。打眼一看，这部小说的主人公卞容大和《烦恼人生》的主人公印家厚一样，都是深陷于家庭琐屑也担当家庭经济大任的男人，两人活得都不那么洒脱，两人在某些方面都受制于人，而且在这种不快的经历中有着不能解脱的无力感。虽然一个是工厂的技术工人，一个是文化机构的公务人员，但两人同样不得志：印家厚对梦想的实现是回到现实之中，与之和解；卞容大的解脱之路则是在四十一岁失业之后自行找工作，以对西藏新工作岗位的奔赴离开家庭、背井离乡而带有某种到远方实现梦想的悲怆。不同的是：印家厚虽身陷烦恼，但终与生活和解；而卞容大心如明镜，却隐忍沉默，他放弃反抗，也不求和解，后只剩下了挣扎。
总之，卞容大与印家厚不同，他精明，有才华，但仍一筹莫展，人到中年，只有再出发以寻找生活新路。这个十三岁就以烫伤自己左手掌心而获得“高贵的沉默”的孩子，成年后谋得玻璃吹制协会秘书长、办公室主任一职，在这个岗位上辛苦勤勉，却不意上司换将，拖欠别家公司两万元不还，卞容大几经劝说，新上司说你去纪委举报吧，仍是不还，卞容大只得将实情禀报纪委，得到的结果却是一纸令下，协会解散，四十岁失去工作的卞容大就这样被弃置于人生的十字路口。
小说的写法也十分特别，先从卞容大的人生中段来写。我们知道他有一个父亲——卞师傅，有一个妻子——黄新蕾，有一个儿子——卞浩瀚，在这样一种再正常不过的家庭、工作与生活中，我们清晰地看出卞容大的角色地位与责任。而小说交代了事情的转折——失业之后，笔锋一转，让我们看到了隐藏在事件背后的东西——卞容大的童年。集贤巷、新华书店、黄陂的小乡村，卖鱼虾的生计、妹妹婉容，以及陈阿姨、军官女儿、孪生姐妹，更可能是爱的黄新蓓、娶的黄新蕾，青梅竹马，通信，试探，大学，调动，这一切，表面上好似遂人心愿，实际上主人公一直未能做自我的主人，他是被选择的。他一直被动地生活，即使在为感性的婚姻中，他也是彻底的被动。代际、成长、出身、经历种种，都一一被写到，但写时又是如此不动声色——你不能不佩服池莉——她的确是做过医生的，冷静、理性，而且锋利——我指的是她的笔如手术刀般，只听从真实，当然这科学性也基于对人性的悲悯。
写法上的条分缕析和层层解密，构成了叙事上的一大特色——穿插和跳跃。读之如看一高手的电影剪辑，看似偶然，因果却裹于其中，而主人公卞容大激情的一次——好像也是他人到中年之后的一次主动之选——是他选择应聘法国化妆品公司赴西藏开展业务的新工作。当然这选择有与家人分居两地的无奈，但毕竟是他为自己做的一次选择——在所有的被选择之后。不能不视其为一次英勇的选择，但这主动之中其实也并非自我的达成，远方并不只是由“诗”组成，远行的人仍然背负着养家糊口的使命。
我读池莉小说，觉得受震撼的是一个女作家对于男性的观察和书写。当然好的作家就是作家，与性别无关。但正如有些女性在男性作家笔下大放异彩一样，在对男性主人公的书写中，我以为池莉的小说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颇宝贵的视角。无论是1986年的印家厚，还是2002年的卞容大，他们的出身虽不相同，所居时空也有变化，但作为一个男人所承负的使命是一样的——这可能也是传统使然。他们忍辱负重，甚至在许多时候委曲求全；他们是无奈的，却也是坚韧的。不能不说，这是他们生活的常态，而这常态，构筑了我们的生存文化的主体。
从这个角度讲，我对于《爱恨情仇》的阅读所得更加重视。这部写于2014年的小说，其令人动容之处在于，它写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物——顾命大。这个人物的与众不同之处，一方面在于，“她”之于作家池莉本人的以往写作是不同的——我们知道，池莉擅长男性心理的书写，而且在写“他们”时更是如医生般冷静——而这部小说不同，顾命大是一个女性。她不是知识女性、城市女性，而是一个农民，从一个她不愿意待的地方逃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然而又被某种亲情强行送回到了她原来的地方。顾命大的与众不同，还在于她身上强烈的反叛精神，她离开熟悉的故乡原因在于遇人不淑，来自祖辈的压抑和儿子的薄情，使之远离他乡，然而一次集市的偶遇使她艰难获得的平静的生活再次被打破。那个已然成人的儿子叫了族人一起，在她根本不情愿的情形下将之“押解”回乡，面对重回压抑生活的结局，顾命大所给出的结局，出乎所有人意料，她以死相搏。她自杀于一辆奔驰的货车。她宁可死，也不选择重回过去的生活。
自小到大，顾命大的“命”虽不掌握在自己手里，却一直是“命大”的，多少偶然使她得以保全，后“害死”她的却是她的儿子，所有生的爱恨情仇付之一炬。这个人物着实让人震惊。她的刚烈在无浪村的十二年里没有被磨灭，在烂泥糊村的交锋中只是隐忍了，在周陈村面前，那刚烈彻底迸发，却是以一种玉石俱焚的方式，让人不由心中一紧。这种对于命运的强悍的选择，我们如何看呢？也许所有的评定在那决意面前都是软弱的。
这个女人，活得委屈，但她以后的一跃完成了自己。
人物写到了这份儿上，作为旁观者的我们又有什么话说？！
池莉的笔是尖锐的。一个优秀作家的笔都不可能温吞。她保持着对她的人物的敏感。无论“烦恼”还是“快感”所喻示的现实的白描或反讽，她给“他们”——一直在现实中摸爬滚打的男性——的命运是平庸的“完成时”；而对于在爱恨情仇中锻造的女性，这位作家给的却是“未完成”。顾命大以肉身的死亡换取到灵魂的自由和永生了吗？一切都在书里。
一切都在作家的灵魂里。
同样，一切也都在你的灵魂里。
早晨是从半夜开始的。
昏蒙蒙的半夜里“咕咚”一声惊天动地，紧接着是一声恐怖的号叫。印家厚一个惊悸，醒了，全身绷得硬直，一时间竟以为是在噩梦里。待他反应过来，知道是儿子掉到了地上的时候，他老婆已经赤着脚下了床，颤颤地唤着儿子。母子俩在狭窄壅塞的房间里撞翻了几件家什，跌跌撞撞抱成一团。
印家厚应该做的件事是开灯，他知道，一个家庭里半夜发生意外，丈夫应该保持镇定，可是灯绳怎么也摸不着了！印家厚呼呼喘着粗气，一双胳膊在墙上大幅度摸来摸去。他老婆恨恨地咬了一个字“灯”，便哭出声来。急火攻心，印家厚跳起身，踩在床头柜上，一把捉住灯绳的根部用劲一扯：灯亮了，灯绳却扯断了。印家厚将手中的断绳一把甩了出去，负疚地对着儿子，叫道：“雷雷！”儿子打着干噎，小绿豆眼瞪得溜圆，十分陌生地望着他。他伸开臂膀，心虚地说：“怎么啦？雷雷，我是爸爸呀！”
老婆挡开了他，说：“呸！”
儿子忽然说：“我出血了。”
儿子的左腿上有一处擦伤，血从伤口不断沁出。夫妻俩见了血，都发怔了。总算印家厚先摆脱了怔忡状态，从抽屉里找来了碘酒、棉签和消炎粉。老婆却还在发怔，眼里蓄了一包泪。印家厚利索地给儿子包扎伤口，在包扎伤口的过程中，印家厚完全清醒了，内疚感也渐渐消失了。是他给儿子止的血，不是别人。印家厚用脚把地上摔倒的家什归拢到一处，床前便开辟出了一小块空地。他把儿子放在空地上，摸了摸儿子的头，说：“好了。快睡觉。”
“不行，雷雷得洗一洗。”老婆口气犟直。
“洗醒了还能睡吗？”印家厚软声地说。
“孩子早给摔醒了！”老婆终于能流畅地说话了，“请你走出去访一访，看哪个工作了十七年还没有分到房子。这是人住的地方吗？简直是猪狗窝！就是这猪狗窝还是我给你搞来的！是男子汉，要老婆儿子，就该有个地方养老婆儿子！窝囊巴叽的，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算什么男人！”
印家厚头一垂，怀着一腔辛酸，呆呆地坐在床沿上。其实房子和儿子摔下床有什么联系呢？老婆不过是借机发泄罢了。谈恋爱时候的印家厚就是厂里够资格分房的工人之一，当初他的确对老婆说过只要结了婚，就会分到房子的。是他夸下了海口，现在只好让她任意鄙薄。其实当初首先是厂长答应了他，他才敢夸那海口的。如今她可以任意鄙薄他，他却不能同样去对付厂长。
印家厚等待着时机，要制止老婆的话闸必须是儿子。趁老婆换气的当口，印家厚立即插了话：“雷雷，乖儿子，告诉爸爸，你怎么摔下来了？”
儿子说：“我要屙尿。”
老婆说：“雷雷，说拉尿，不要说屙尿。你拉尿不是要叫我的吗？”
“今天我想自己起床……”
“看看！”老婆目光炯炯，说，“他才四岁！四岁！谁家四岁的孩子会这么聪明懂事！”
“就是！”印家厚抬起头来，掩饰着自己的高兴。并不是每个丈夫都会巧妙地在老婆发脾气时，去平息风波的。他说：“我家雷雷真是了不起！”
“嘿，我的儿子！”老婆说。
儿子得意地仰起红扑扑的小脸，说：“爸爸，我今天轮到跟你跑月票了吧？”
“今天？”印家厚这才注意到时间已是凌晨四点差十分了。
“对。”他对儿子说，“还有一个多小时咱们就得起床。快睡个回笼觉吧。”
“什么是——回笼觉？爸爸。”
“就是醒了之后又睡他一觉。”
“早晨醒了中午又睡也是回笼觉吗？”
印家厚笑了。只有和儿子谈话他才不自觉地笑。儿子是他的避风港。他回答儿子说：“大概也可以这么说。”
“那幼儿园阿姨说是午觉，她错了。”
“她也没错。雷雷，你看你洗了脸，清醒得过分了。”
老婆斩钉截铁地说：“摔清醒的！”话里依然含着寻衅的意味。
印家厚不想一大早就和她发生什么利害冲突。一天还长着呢，有求于她的事还多着呢。他妥协地说：“好吧，摔的，不管这个了，都抓紧时间睡吧。”
老婆半天坐着不动，等印家厚刚躺下，她又突然委屈地叫道：“睡！电灯亮晃晃的怎么睡？”
印家厚忍无可忍了，正要恶声恶气地回敬她一下，却想起灯绳让自己扯断了。他大大咽了一口唾沫，爬起来，拿出工具去修理开关。在电灯黑灭的一刹那，印家厚看见手中的起子寒光一闪，一个念头稍纵即逝。他再不敢去看老婆，他被自己的念头吓坏了。
当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人才会发现黑暗原来并不怎么黑。曙色已朦胧地透过窗帘；大街上已有轰隆隆开过的公共汽车。印家厚异常清楚地看到，所谓家，就是一架平衡木，他和老婆摇摇晃晃在平衡木上保持平衡。你首先下地抱住了儿子，可我为儿子包扎了伤口。我扯断了开关我修理，你借的房子你骄傲。印家厚异常酸楚，又壮起胆子去瞅起子。后来天大亮了，印家厚觉得自己做过一个关于家庭的梦，但内容实在记不得了。
（以上节选自《烦恼人生》）
歌声中的顾命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的没有表情，其实就是她的表情。她的孩子们，都不了解她。也没有哪个想了解她。他们都是受爷爷陈有锅的仇恨教育长大的，他们都恨死了母亲顾命大，他们是要把她往火坑里送的，为了他们陈家，为了他们自己的脸面和各种好处。他们陈家从来不把人当人，从来不把顾命大当人，从来都是。对于他们一家，顾命大早就死心了。歌声响起来，顾命大隐隐约约熟悉，似乎也是听过的。不过这种外界飘来的歌声，再也触及不了顾命大内心深处的柔软。顾命大还是少女的时候，就和她的初恋鄢继舜男女对唱来着，声情并茂，他们唱的是《太阳红亲》，其实他们的歌里都是他们自己，只是心照不宣而已。顾命大这辈子，是不愿意再想起鄢继舜的，想起一次，心就破碎一次。幸亏后来出现了一个河南老九，这个男人多年来一直帮她修补破碎的心灵，是顾命大的救星和福气，可惜夫妻不能够到头。不知道没有了顾命大，河南老九独自怎么活？还有那些猪鸡猫狗，没有顾命大怎么活？她养到三百多斤的大肥猪啊，可爱得不得了。顾命大的心尖尖，疼是疼得直哆嗦。原来她，是早就该死的！
歌声悠悠，陈富强得意忘形，还在方向盘上轻轻打节奏。车过侏儒山了，侏儒山一带，到处都是小石灰窑，天上地下都是灰扑扑的。顾命大在歌声中拍拍陈富强的肩，说：“尿尿。”陈富强把小车缓缓停在路边。陈富有打开车门，顾命大钻了出去，站下来，四处地望了望，再走下路基，钻进树丛。三个都是儿子的男人，为避免看见母亲撒尿，都把头扭向另一侧，神情茫然地听歌，还跟着瞎哼哼，等着，等着。
然而，他们等到的是一声异样巨响，一声大车的急刹。一辆满载石灰的大卡车，避让不及，活活撞上了扑上来的女人。大车在小轿车前面紧急刹住，白白的石灰粉尘，漫天飞扬，母亲顾命大，在弥漫的石灰粉尘中，血肉横飞，身首异处。这一次，顾命大终于，如愿以偿，干净利落地死掉了。她后的遗言，只是两个字：尿尿。
大卡车与人猛烈撞击后的一瞬间，世界静如史前。
（以上节选自《爱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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