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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第五个漫游者 : 卡维林中短篇小说选

書城自編碼: 3751881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文學外国诗歌
作者: [苏]卡维林
國際書號(ISBN): 9787220125508
出版社: 四川人民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2-02-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精装

售價:NT$ 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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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卡维林的作品需要非常耐心地阅读,往往读一遍是不够的,每一篇作品都是作者和读者进行的一场智力游戏。这些创作于百年前的作品,百年后依然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內容簡介:
本书收入文学团体“谢拉皮翁兄弟”成员,有“炼金术士”之称的卡维林早期七篇和晚年一篇风格相对一致的中短篇小说,文体丰富,风格独特。《18××年莱比锡城纪事》是卡维林于1922年发表的部小说,《第五个漫游者》《紫红色的隐迹纸本》《酒桶》《大游戏》《钦差大臣》《蓝色的太阳》是卡维林1928年之前的作品,《素描画像》是作家1980年的晚年作品,写作风格与早期作品十分相似,颇有不忘初心的意味。从这些作品中,可以一窥天才作家卡维林奋笔耕耘的身影,也可以走近作家构建的独属他自己的文学王国。
關於作者:
卡维林(1902-1989),20世纪苏联*名作家、批评家,也是苏联文学史上一个别具天赋而又信念坚定的作家。1920年以处女作《第十一公理》在彼得格勒的写作竞赛中取得名次,引起了高尔基的关注,从此高尔基成为他写作道路上的引导者。著名文学团体“谢拉皮翁兄弟”成员。
目錄
《第五个漫游者 : 卡维林中短篇小说选》
杨玉波 译

目录
金色的“林中空地”(总序)
“谢拉皮翁兄弟”中译本总序
译序

18××年莱比锡城纪事
第五个漫游者
紫红色的隐迹纸本
酒桶
大游戏
钦差大臣
蓝色的太阳
素描画像
內容試閱
《第五个漫游者 : 卡维林中短篇小说选》
杨玉波 译



8××年莱比锡城纪事


大学生博恩果利姆变成雕像

一个人声音洪亮地喊着:
“雕塑家先生,雕塑家先生。”他边喊边捶打着房门。
没有人回应。
他又使劲敲了几下,绝望地喊了一声:
“雕塑家!!!”
门内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门链哗啦啦地响了几声,一个睡意蒙眬的声音问道:
“谁啊?”
“请您开门,看在上帝的分上请您开门吧,雕塑家先生!”
“是您吗,亨利希?”有人问道。
“是的,是的,是我,我是亨利希。请您开门吧……”
“好的,好的,”雕塑家一边开门一边埋怨道,“您不妨换个时间过来闲聊,何必三更半夜叫我起来,吵得整条街都不得安宁。”
的确,附近的几栋房子里点起了灯,一些人影在通亮的窗户上晃动起来。
他们走进屋内,门在他们身后随之关上了,这扇门很厚,是用橡木做的,包着铜皮,上面有雕刻家这一行当使用的工具图案,还有门闩和门链。这样的门钻进去很难,不过我爬上了屋顶,然后顺着宽阔的烟囱爬下来,落到一个砖砌的不大的凹槽里,这里正是壁炉烟囱的底座。我把双脚抵在砖砌的台阶上,就坐在炉箅旁边,开始认真倾听。
“亲爱的雕塑家,”亨利希声音颤抖着说道,“就算您不这么做,我也一样要去寻找其他的终解决办法,来帮我一次了结我所有的不幸。”
“等等,”雕塑家不慌不忙、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实在无法理解,您为什么需要这么做。要把我的艺术用到您身上,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是我担心,您为此要付出的代价太高了。您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吗,亲爱的亨利希?”
但是亨利希已经哭了起来,那样子活像个孩子。
“您害不害臊,”雕塑家又大声说道,他的声音非常清楚,“您哭什么?您要知道,只要我们作者糊里糊涂想不起来让雕像复活,那么您让我做的,会让您永远失去走动和说话的能力。”
“不管发生什么,”亨利希咳嗽着,声音嘶哑地回答道,“我都无所谓,我也不想知道这个后果。我只是在想,就算是变成青铜像永远沉默,也好过继续忍受这些难堪的折磨。”
我甚至听到他牙齿打战,咬得咯咯直响。
我坐在壁炉里,心想,他们的谈话在我看来有些过于伤感。但是,已经来不及纠正他们的错误,因为雕塑家把壁炉的火生了起来。
刺鼻的浓烟熏得我睁不开眼睛,我勉强忍住才没喊出声来。我顺着下来时的路线沿着砖砌的台阶向上跑的时候,又听到大学生嘶哑的声音在壁炉的烟囱里响亮地回荡。我爬出了烟囱,夜晚的空气使我的头脑清醒过来,我从房顶爬下来走到大街上,边走边试着整理飞散的思绪,然而却是徒劳。

第二章
蓝色信封未按目的地送达

老教授N走在莱比锡城里,他拄着拐杖,高高扬起满是皱纹的脸庞。教授是非常有学问的人:他一生都在研究康德哲学,他甚至在幼年时就只受到过德国智慧的滋养。厨娘给他灌输十七世纪末德国哲学家们的丰富思想,而受过教育的保姆经常给他唱的不是摇篮曲,而是《纯粹理性批判》《纯粹理性批判》被公认为是德国哲学家康德流传为广泛、影响力的著作,同时也是整个西方哲学史上一部重要、影响深远的著作。中节奏为舒缓的片段。
很多人认为,他就是康德本人,但是老教授在哲学年报发表了一系列文章,批驳了这一错误观点。总之,他博学多才,智慧超群。
教授走得很慢,时而扶一扶滑下来的眼镜,有人向他深深鞠躬致敬时,他回应得既礼貌,又充分体现出其特有的威严。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些深刻的思想,他在仔细思考新论据来证明一位德国哲学家的观点是正确的,他打算今天在涉及这一问题的详细讨论中进行陈词。
不过,他的一系列推理竟然被一件奇怪的事情意外打断了。
从他身边跑过去一个大学生。这原本也没什么,不过是教授的注意力从深刻的思考中显然被转移了而已。但是这个大学生不顾严寒,没戴帽子,大衣也是敞着的。他的行为显然有失体统。他一边跑一边推搡着路人,完全不顾他周围出现的混乱,可是他没跑几步就突然停下了,双手开始在地上摸索起来。
他的神色十分慌张而又困惑。我立刻察觉到了这一切,马上认定这些行为都是我所知道的某件意外事故造成的。
他跑到教授身边停了下来,双眼失神地看了看教授。
“对不起,您……您有没有看到……”他快速说道,“您有没有看到一个东西,就是一个长方形的东西?”
教授没有说话。我心里想:“教授现在沉默是不是为时过早?”
“您看到了吗,这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大学生烦躁不安地说,“再说了,这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取代的。”
教授礼貌地问道:“您说的是什么东西?”
“仁慈的先生,仁慈的先生,”大学生继续说,他一把抓住教授的衣扣,显然,他打定主意要倾诉自己的不幸,“您要是知道,您要是知道……”
两个市民停了片刻,彼此对看了一眼,继续向前走去,不时轻轻地挥动几下手杖,尽量避开人行道的左侧。
教授这会儿也顾不上康德了。
“我认为,”他转身面向大学生说道,“在我看来,对您而言,不容置疑的是,好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然后告诉我您到底在找什么。”
“是是是,”大学生急忙说道,“我在找一个小信封。我问您,您有没有在哪里见过一个小信封?这么说吧,我无意中弄丢了这个信封,现在怎么也找不到,也没办法使用。”
还没等教授回答,他就转过身继续往前跑。
教授站了一会儿,目送着跑开的人离去,他摇了摇头,然后毫不迟疑地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但是糟糕的运气竟然第二次打破了他的平静,而后来还有第三次。
就在像神一样的看门人打开他面前神圣的大学校门的那个时刻,恰恰就在教授的右脚已经跨过门槛,而左脚微微抬起鞋后跟正想跟上右脚的步伐的那个时刻,就在长得像朱庇特一样的看门人张开周围长满胡须的嘴巴正要向教授问早安,而教授一只手轻轻扶着大门,保持着其特有的庄重想要走进神圣的学校大楼,就在这个时刻(而不是别的什么时刻),就在这个瞬间,当如此之多的动作已经确定无疑要发生的时刻,教授回头看了一眼。
需要说明的是,他的目光不是平视,而是向下俯视,向40度角的地方看去。教授起初是不由自主地望向那个地方,可是后来他又非常认真地看了看,就看到在那个地方放着一个不太大的长方形蓝色信封。
这就是为什么教授的左脚不仅仍然在原来的位置上,而且随着右脚的转动,虽然极不情愿,还是用脚后跟着地转了过来。教授俯身捡起信封,然后把信封放进衣服侧兜里,而接下来的一切就都按部就班了。
朱庇特终于向教授问了早安,而教授则把帽子和手杖交由他保管。教授本人便沿着楼梯往上走去,他含糊不清地哼着歌儿,心满意足地想,他很快就会阐述具有说服力的新论据来论证伟大的德国哲学家的观点是正确的。

第三章
论证作者心情愉快

如果从以上两个小章节得出一些结论,未免太过仓促。当然,可以假设,信封里有这个粗心大意的大学生破产的双亲的后一笔财产。或者假设,一个陌生而行为无疑十分愚蠢的年轻人,夜间闯入受人敬重的雕塑家的住处,其造访的终目的是抢劫上文提到的住处。
但是这些猜测一点儿都不值得在意。
就我而言,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逼迫教授在楼梯倒数第二个台阶上把腿摔坏。我不会妨碍他沿着楼梯上楼,因为我清楚地意识到,有时候这是必定会发生的,无论如何都是合乎情理的现象。
恰恰相反:一切进展顺利。教授上到了三楼,然后他左转,沿着长长的走廊朝教室走去。

第四章
蓝色信封的意外事件以及作者在短篇小说
《18××年莱比锡城纪事》中的恶意行为

一个小教室里几乎坐满了人。唉,现在不是我们悲伤的时候,而是要用这一个半小时在学校里找到那个大学生,他孤僻,眼神凶狠,满脸胡须,胆小又古怪。
教室里几乎坐满了人,我再次重申这一点,而教授郑重地鞠了一躬,然后走到讲台前,扶了扶眼镜,缓慢而坚定有力地说道:
“上次我们分析了形而上学的一个观点,该观点试图通过阐释先验逻辑德国古典哲学家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一书中提出的一种逻辑学说。康德认为,先验逻辑是研究认识的起源、范围和客观意义的科学。在这个意义上,它相当于一般所谓的研究认识的科学——认识论。在先验逻辑中,知识是通过作为概念的联系的判断来体现的。康德的先验逻辑就是研究先天综合判断的。他认为只有这类判断形式才能达到普遍的、的、必然的真理。先验逻辑分为先验分析论和先验辩证论,前者研究知性认识形式,后者研究理性认识形式。来确立批判哲学……”
模范生们拿出铅笔,打开皮面的笔记本,开始记笔记。记完以后,他们把铅笔放到唇齿边,像听到指令一样齐刷刷瞪大眼睛看向教授。只有一个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的人,坐在右侧的一个长凳上,不满地扭来扭去,还俯身对一个同学说:“他又开始胡扯了。”他不是伊曼努尔·康德的崇拜者。
“我们看到,”教授继续说,“这一尝试在认识论上不可避免地得出与发生学前提相关的所有结论,大大拓展了信仰和概率的范围。但是……逻辑思维将信仰领域与科学领域区分开来,认为它们之间在内在认识上存在明确的界限。”
教授说这句话的时候清了清嗓子,他坚持这样做已经很多年了。老教授正是用这句话无数次驳倒了一批又一批的形而上学者。
但是这一次,有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显然在妨碍他说话。他清了清嗓子,把手抬起来放到额头上,试着回想起一些事情或者理解心里难以言说的感觉。他终于想起来了,于是他一边流畅地讲述着不容置辩的理论令听众昏昏欲睡,一边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大衣的侧兜里。
当他摸到刚才捡到的东西时,手往上拉了拉,一个长方形小信封闪烁着一抹幽光,掉到了讲台旁边的地上。
就在教授以其前所未有的敏捷一只手捡起信封的时候,那个头发蓬乱的大学生立刻跳起来跑到讲台前。
大学生的额头一下子撞到了教授的额头上,磕出一个大包,双方互相道歉以后,课堂教学继续进行。
“假设,”教授接着说道,大学生们一如既往地瞪大眼睛抓起铅笔,“我们假设,认识论的提出必须运用发生学前提。这种无机结合产生的后果……”
“我们去酒馆吧,”头发蓬乱的大学生对一个同学说道,“反正他也不会讲什么有用的东西。”
“……会在现代哲学史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众多理论中表现出来,既可以表现在历史观点上,也可以表现在尽可能理解其实质的尝试上。这些理论坚持认为世界观具有先天一致性,并成为这种世界观的体现……”
门“啪”的一声打开了。之前教授遇到的那个大学生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在光洁的镶木地板上留下一道道雪痕。突然,他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站在距离教授的讲台大约五步远的地方。
“是亨利希,”头发蓬乱的大学生悄悄地说。这个大学生转过身来,非常惊讶地看了一眼,然后突然集中精神开始观察地板。
“必须,”我心想,“必须让教授在亨利希还没出教室的时候打开信封。如果亨利希看不到信封打开,他就没有足够的理由变成雕像。”
于是,我从后面的长凳上站起来,走到教授跟前说道:
“教授,能不能麻烦您把您侧兜里的东西拿出来?”
教授的手顺从地放下去停了片刻,接着拇指和食指夹着那个指定的东西抬了起来,继续随着他缓慢的说话节奏左右摇晃。
“这种外部产生的必然性,”教授接着说,他一点儿也不关心我提起的事情,大概对我的出现也没有产生怀疑,“将从根本上破坏任何一个哲学体系的建构。”
“教授,”我继续看似漠不关心地说道,“敬请打开信封,您就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就在此时,教授当着吃惊的大学生们的面,双手似乎完全机械地把信封拿到自己的眼镜跟前,与此同时,眼镜马上确定出适合撕开信封的地方,而这个地方正是一个小洞,这显然是粘信封时不小心弄出来的。
随后教授的一只手轻轻动了一下,于是安静的教室里清晰地听到刺啦一声,接着就是撕纸的簌簌声。
一切都安静下来。
我本来是要离开的,但是半路又折了回来,走到教授身边问道:
“您不舒服吗?格海姆拉特先生。”
他好像在仔细倾听,一只手扶着桌子站在那里,微微屈膝,一句话也不说。
他沉默不语。
大学生们放下手中的铅笔,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一起摇着头表示遗憾。
“喂,白痴,”亨利希突然狂怒地大喊起来,“喂,浑蛋,谁让你打开信封了?!”
“亨利希,”头发蓬乱的大学生对他说道,“你喝醉了,你大概是喝坏了自己的……”
我打断他的话:
“您没看到吗,比尔先生?需要把教授送回家。”
比尔突然看到我,惊慌失措地回答说,他没发现教授病得这么重。
但是我用几句话就说服了他,然后我们搀起教授,带着他往楼下走去。
教授沉默不语,嘴巴艰难地微微张开,漠然地往前走着。脸色却比平常苍白得多。
“嗯,”我心下不无戏谑地想,“这会让他发生点什么事儿才好呢?”而头发蓬乱的大学生什么都没说,只是愤怒地啐了一口唾沫。

第五章
简述出售大学生博恩果利姆之事

大学生罗伯特·比尔一边想,一边喃喃自语:
“您觉不觉得奇怪,”他礼貌地鞠了一躬,然后问道,“您觉不觉得奇怪,罗伯特先生?您那个不务正业的学生已经第三天没有回来过夜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吐了一口烟,紧皱着眉头又说道:
“要是他住在哪个姑娘那里或者去找柏林大街上的美人儿,那么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告诉自己好的朋友?”
他把双腿跷到桌子上,把椅子朝向地面放低。
“奇怪的是,亨利希不见的时候,恰恰是老教授停下来不讲康德的时候。”
桌子此刻必定成了这位被抛弃的朋友的谈伴,它善于交际而又热情好客。但是对它过于随便的态度让它感到备受侮辱,它使出浑身力气打了个趔趄,嘎吱吱地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缓慢而又确定无疑地倒了下去。
这也是为什么大学生的双腿跷起来过,后来又放回到地板上的原因。
于是罗伯特·比尔责备地看了看桌子,把它恢复了原来的姿势。
“我到狄更斯坦那儿去找找他,”他说,“如果他也不在那儿,那么……”此时他说了几句话,由于我天生比较谨慎,这些话我决定就不广而告之了。

第六章
本章实际上应该在第五章的位置

时光一如既往地流逝:每天24个小时,每小时60分钟,每分钟60秒。未来变成现在,而现在准时地成为过去。
然而遗憾的是,为了我的小说更加丰富和清晰,我不得不暂时改变这些习以为常的状态,把过去变为现在,甚至随后将之变成未来。但是,为了这个轻率的行为导致的不良后果和过错不仅仅归咎于我一个人,我悄悄地把手表往回拨了三天。
我十分阴险地让手表参与了我的恶意行为,但是现在后悔为时已晚。手表还在走着,它十分奇怪地在我侧面的衣兜里嘀嘀嗒嗒地响着。
手表还在走着,我再次重申,无论多么胆大放肆的手都阻挡不住时间的脚步。
“教授,”我一只手搀着他说(我们乘坐的是马车,颠簸得厉害),“好说一下您的住址。”
我非常熟悉这个地址,这么问只是想检验一下,我发明的信封好不好以及它对教授先生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但是教授一句话也没说。
然而比尔回答了,他就坐在同一辆马车的右边,他说出了地址,但是他把街道名、门牌号和房间号都弄错了。
“老人家怎么了,”他心里想,“亨利希这个疯子跑哪儿去了?为什么他的行为举止那么奇怪?这关长方形信封什么事儿?”
后一些话他竟然大声说了出来,非同寻常的事件让他感到惶恐不安。
教授依然沉默不语。
“然而这是令人不愉快的事情,”我在坑洼上颠簸的时候心里想,对自己有些不满,“要知道如果他不说,那么德国哲学家的对手在认识论分歧的问题上就会占上风。”
但是此时马车来到了教授家。
罗伯特·比尔跳下马车,想要跑去把这个非同寻常的意外事件告诉教授的家人。
他敲了敲门,心里想:“教授是有个女儿的。”就在这个时候,教授的女儿、蓝眼睛的格列特罕打开了门。
“格海姆拉特先生感觉有些不太舒服,亲爱的小姐,”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说道,“您别担心,可以说,这就是缄默症发作了。”
蓝眼睛的女儿奔到教授跟前。
在搀扶教授去门口的时候,我拿出手表,想看看从我调完到现在过了多长时间。但是手表从我手里掉到地上摔坏了。
现在变成了现在,过去成了过去,大学生罗伯特·比尔正在寻找自己失踪的朋友。

第七章
罗伯特·比尔是如何找到自己朋友的

雪是松软的,颜色是白的,与雪应有的样子无异。尽管所有的人都知道,雪只能是白色的,不会是其他颜色,也只能是松软的,不会像石头一样坚硬。即便如此,我认为,很多受人尊敬的作家每年都会在自己勤勉的成果里面奇怪地坚持提到这一点。所以我也要提一下(应该以老一辈人为榜样):雪是松软的,颜色是白的。现在,我至少已经明白,当一个受人尊敬的作家是怎么回事儿了。
大学生比尔有些部位是松软的。对,他是松软的,他的头发是松软的,鼻子很大,尽管所有这些跟他的性格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瞧瞧,我的认识已经有所进展:,雪是松软的;第二,大学生是松软的。
闲暇无事的大脑由此可以得出一些十分重要的结论。但是我没得出任何结论,我只是远远地尾随着他,裹紧自己的斗篷抵御冬日的严寒。
大学生懒洋洋地迈着步子,左右摇晃着说:
“他不在狄更斯坦那儿,不在格拉乌宾什托克那儿,也不在迈尔和昆茨那儿。他也不在莱比锡的哪一个酒馆里,他失踪了。如果他失踪了,那我也就完了。因为我无法承受失去好的朋友。”
淡蓝色的雪花旋转着慢腾腾地飘落下来。行人如织的街道此时已经在大学生的身后。他走进了一条弯曲肮脏的小巷。
我从小巷靠边的房子角落走到他身边说:
“在这儿,在右边,在帽子店后面,有一个做生意的老太太叫巴赫。老太太是做古董生意的。她有很多新奇的玩意儿,去拜访老太太巴赫,在那儿消磨时光,您不会觉得时间浪费了。”
大学生没有发现我的存在,但是他转过身子,站了一会儿,仔细地听着。
然后他平静地朝着我说的那家小铺慢慢走过去。
“下午好,巴赫夫人。”他一边往小铺里面走一边说。
“您好。”坐在柜台后的老太太含混不清地说,她扬起鹰钩鼻,把手上织的东西放到一边。
“听说,”大学生继续说道,“您有很多新奇的古董。”
老太太从椅子上跳下来,一颠一颠地朝他走来。
她走到他跟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仔细打量着他,像是在比较着什么,她那张衰老的脸抽搐了一下,变得更加难看。
大学生哆嗦了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道:
“您有没有见过亨利希·博恩果利姆,他是莱比锡大学的学生,亨利希·博恩果利姆?”
老太太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回答说:
“没有,我没见过大学生博恩果利姆,如果您想在我的店里买些东西的话,您看一看商品吧。”
她一只手指了指货架,打开橱窗。
大学生用一只手捋了一下头发,就像要赶走莫名其妙的事情似的,然后开始仔细观看起来。
他仔细观看了一些古老的小茶碗,茶碗上饰有字母组合图案和发绿的题词。他用一只手轻轻摸了摸烟盒,烟盒上画着迷人的、镶满珍珠的美女肖像。他细心地打量一些金吊坠儿和带有耶稣与圣徒画像的手表。然后他抬起头问道:
“尊敬的巴赫夫人,我想买一件结婚礼物。您这儿有没有什么……”
“您看看架子上。”老太太含混不清说道。于是大学生好像做梦似的走到了架子前。
他从一套镀金器具旁边走过,这套器具完全不符合他的要求,然后他用一只手挪开许多装照片的小相框,也不知道这些相框是怎么到了古董店的,接着他的眼睛在下层的架子上扫过,突然他漫不经心的目光注意到了小小的青铜雕像,这个雕像栖身在角落里,被一堆无用的杂货半遮半掩着。
他把雕像拿到手里,退后一步大喊道:
“亨利希!!”
因为他认出这个雕像就是他失踪的朋友。
老太太悄悄地笑了。
“我找到你了,亲爱的朋友,”大学生也笑了起来,他说,“现在你没那么容易离开我们的房间了。”
他微微颤抖着转向老太太说:
“我想在您这儿买的就是这个东西,巴赫夫人。”

第八章
作者与生俱来的虚伪

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章完全不知因何插进了我们的故事。
此时此刻,故事已经离题太远,必然需要继续讲下去,至于我,当然,在经过一番长时间的深思熟虑之后,我决定把玩一下我们这甘醇的……我想说:我决定把甘醇的莱比锡啤酒搅起泡沫。
咚咚……咚咚……
咚咚……
咚咚……
这是锤子敲门的声音。我变成亨利希·博恩果利姆的样子,把锤子拿到左手上:咚咚,咚咚……
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问道:“什么事?”但是这个人还没等到回答,就打开了门。
“是你,”他后退一步说道,显然他十分吃惊,“你终于回来了?”
“对不起,”亨利希一副困惑的表情冷冷地回答,“您把我当成别人了。”
“你怎么了,亨利希,”比尔大声喊道,“你大概这几天喝酒喝失忆了吧。”
“但是我真的不认识您。”亨利希像先前一样冷漠而又彬彬有礼地继续说道,“我特别惊讶,您竟然知道我的名字。如果您是来自耶拿的大学生罗伯特·比尔,那么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找你。但是我十分确定,至今为止,我从来没见过您。”
“别再开玩笑了,亨利希,”比尔喊道,“到我那儿去吧,我们谈谈。我要亲自和你谈谈。”
“您让我很吃惊,”亨利希说,“我完全不明白,是什么会让您开这样不符合身份的玩笑。”
一阵沉默。
“好吧,尽管你不是你,”比尔摇着脑袋说,“尽管你不是你,可是实在太像了。”
“请您进来吧,”他过了片刻说道,“看来,只是各种情况的意外巧合让我产生了错觉。再加上近几天发生的事情让我晕头转向。”
他们走进房间,比尔又仔细打量一下自己的客人。亨利希没有再表现出任何的惊讶,而是直接步入正题。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开始说道,“上次N教授课堂上发生的那件不幸而又十分奇怪的事情,您是目击者。”
“是的,”比尔说,“我的确去听那堂课了,非常清楚你说的那件事。”
“教授说不出话的时候,或者说,他讲课被意外打断的时候,大学生博恩果利姆就站在离教授不远的地方。”
比尔瞪大眼睛,惊慌失措地坐到椅子上。
“博恩果利姆这个大学生,”亨利希继续说,“他的行为举止极其失礼,或者至少可以说,他非常奇怪。当教授因为突如其来的病痛而无法讲课的时候,他竟然大骂教授,这些骂人话我无法再说一遍,我觉得这些话说起来有失我的人格。”
“我以人格担保,”比尔说话声音不大,但是却十分坚定,“我以人格担保,你就是大学生亨利希·博恩果利姆,不知道为什么你想要戏弄我。”
“如果您愿意听我说,”亨利希回答道,“那么劳驾您别说一些不恰当的话打断我。我确实是亨利希·博恩果利姆,但是我不认识您,也从来没见过您。”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接着说道: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找这个大学生。我认为,对于他目前在哪里的问题,您能做出说明。”
“好吧,如果您说的是真话,您不是您要找的那个人,也不是我三天来一直在找的那个人,那么请让我给您看样东西吧,从某些方面来说,它像博恩果利姆。”
比尔说着,从桌子上拿起一个雕像,把它递给了客人。他做这些事的时候,脸色极其阴沉而又严肃,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不小心把雕像碰落到了地上,我惊恐地想,看来我设下的骗局现在就要揭开了。

第九章
粗心大意的可怕后果

一把宽大的皮圈椅放在窗户之间,紧挨着书桌,皮椅上放着一件灰褐色的长袍,上面绣着一些天蓝色小花,那是格列特罕小姐的巧手绣上去的。
在长袍前面的小桌子上,放着一杯咖啡,小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在放着长袍的圈椅子后面,站着蓝眼睛的格列特罕,她呜呜咽咽地哭泣着。冬日明媚的阳光照进窗子,大概影响到了灰褐色的长袍,因为它不安地动了动,然后开始抬起袖子。
“形而上学者们获得了胜利,”我心里想,不无好奇地看向瘦削的长袍,把书柜的小门打开一道缝儿,“看来,老人已经沉默很长时间了……”
但是此时德国哲学家从壁柜那儿责备地看了看我,我非常窘迫地马上又躲回到自己的藏身之处。
长袍抬起袖子,轻轻地把铅笔放到瘦削的一只手里。但是,阳光大概非常影响它工作,因为这只手勾画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轮廓,然后非常无力地放了下去。
“怎么办呢,格海姆拉特先生?”
我坐在书柜里难过地自怨自艾,责怪自己让老人这么伤心。
“但是,”我心里想,“一部分过错要归咎于疯子亨利希,是他把信封弄丢了,所以才造成这些意想不到的悲伤的后果。”
“瞧瞧,”我接着想,“这就是年轻人行为轻率、思虑不周的后果。这也是一个人不切实际的幻想以及与此相关的疯狂行为导致的后果,不在神圣的科学殿堂里从事高尚的工作,却在奇异事件方面从事着徒劳无益的活动。”
我马上激动起来,差点在从书柜里跳出去。但是传来一阵急遽的响动,书柜门打开了。我终于看到了灰褐色的长袍,并打了个招呼:
“您好,格海姆拉特先生!”

第十章
本章好放在章

我悲伤地受命必须重新开始写一章,这次写的是早就逝去的一段时光。万事开头总比结束困难,更何况,如果不结束已经开了头的事情,那结果就是永远不会结束,但是如果不开头,那就永远都不会有结果。
我更倾向于前者,因为我已经开始写了。
一个大学生坐在书桌旁沉思着。他在想什么——不为人所知,但是极有可能是在想教授的女儿、有着一头金发的格列特罕。值得关注的还有另外一种推测,那就是他根本没有在思考,而是像往常一样因为心不在焉忘了脱掉外衣躺到床上,现在则是把苍白的脸靠在圈椅背上,坐在桌子后面睡着了。
就这样过了一夜,黎明让他变得精力充沛。他俯身在桌前,一只手在纸上快速地写了一行又一行:他在写信。

莱比锡市柏林大街11号
格列塔·N小姐:
昨天,尊贵的小姐,昨天晚上我对您说,如果您不赞同我的一些建议,我发誓我会保持沉默。
唉,格列塔小姐,您知道,您应该知道,我好永远保持沉默!!
唉,格列塔小姐,既然我现在不能跟您说,因为您和钢琴大师佐年别尔格订婚了,那就好对所有人都保持沉默,永远沉默,与人隔绝。不过,我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尊贵的小姐,在上述状态下我将实施的某些计划不会让我过于伤心。
从今以后孤独就是我的朋友。再见,再见了,格列塔小姐。我会证明我对格海姆拉特先生应有的尊重。
我的签名:亨利希·博恩果利姆
18××年1月8日

每逢星期天,柏林大街上都熙熙攘攘,洋溢着欢乐的气氛。气派的马车在路上飞驰,仪态庄重的夫人们在游逛,国花把街道装点得格外漂亮。
这一天是星期天,柏林大街上有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在闲逛,他一句话也不说,似乎在专注地想着事情。
他沿着街道慢悠悠地走着,走到街道尽头的街角,他从容地转过身,脚步轻快地往回走。
如果他偶尔在一栋灰色的大房子附近逗留,颤抖着抬起双眼看向半掩的窗户,那么这很容易被认为是他不够专注,他往常也总是这样漫不经心。
许多男孩子拿着苏打水高声大喊,还有一些戴着头巾的老太太站在房门口聊着一些家务事。
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一身大学生打扮,每个星期天都按时在这条街道上散步两个小时,逗留两个小时以后就离开。但是这一次,在这有着特殊意义的一天,在发生许多意外之事的这一天,他提前回了家。
他上到二楼,拿着钥匙弄得哗啦啦地响了一阵儿,然后走进昏暗的房间。他躺到沙发上,腿跷在椅背上,开始沉思默想起来。
他心里很悲伤,但是一会儿就睡着了。他深夜醒了过来,看到一个陌生人坐在他的圈椅上正低头看书。
“对不起,”这个人突然转过身,立刻跳到离桌子相当远的地方,“我十分抱歉,大学生先生,未经您允许就进入您家里。”
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等待回答,然后继续说道:
“我听说了一些关于您的特别有趣的事情,所以我才敢未经您特别邀请就来拜访您。不过,我几乎可以肯定,您一点儿都不反对我来您这令人神往而又朴素的住处。”
亨利希抬起头,走到这个人跟前,仔细而又平静地打量着这个陌生人。
那个人在原地旋转起来,像陀螺似的,突然他停下来,跳到了圈椅背上,用一只手猛地抓住下巴,用支起来的胳膊肘抵住膝盖。
“现在我们喝一杯吧,”他大声说道,从燕尾服的口袋里拿出一瓶酒,“喝一杯吧,亲爱的同学。”
杯子与杯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当声,陌生人喝了两杯。接着他笑了起来,声音刺耳而又嘶哑。他尖形的胡须穿过空气向上扬起,双膝哆嗦了一下,稍微向上抬起,而黑色燕尾服下瘦削的肩胛骨深陷下去并且开始抖动起来,就像他忍不住在大笑一样。
亨利希站在那里,紧紧地闭着嘴巴,努力不打破沉默。
“您的沉默,”陌生人大声说,“好极了。我应该承认,您为此费了很大力气,大学生先生。不过,早就听闻莱比锡的大学生都信守承诺。”
这个莱比锡的大学生坐回到自己的圈椅上,却没有让他的谈伴坐下,他从圈椅子上欠了欠身,又差点儿摔倒。陌生人的整副样子、瘦削的身体和面孔以及特别笨拙的动作,好像深深刺痛了他。
“您都快成机器了,亲爱的博恩果利姆,”陌生人说着,又扶着大学生坐到圈椅上,在他上方晃动着礼帽,亨利希因此涨红了脸。
但是陌生人走开几步以后又站住了,他晃动着双手说道:
“您对我的友好态度(我是否能够相信,这就是友好的态度)让我坚信,您不会拒绝接受我的提议,它关系到您特殊的财富的重要价值和极大优势。”
此时他十分敏捷地坐到桌子边上。
“关键在于,现在有一个非常适合的方法,可以让您摆脱目前陷入的艰难处境,这多亏您本人(我一直抱有这种希望而深感安慰,不仅是您,还有莱比锡的其他大学生也都具有这种性格)坚忍不拔的性格和无与伦比的忍耐力。”
亨利希用舌尖儿刺伤了沉默,于是沉默像小蛇似的蜷缩成一团,被尖利的牙齿咬住了。
“这个方法,”陌生人又开始说,“就是我们两个之间签订买卖协议,为的是把您的优质商品卖给我。”
“您的沉默,”他用一只手阻止想要站起来的亨利希,继续说道,“品质优异,工艺精良。我会为了它立即给出您应得的价格,这也是它赖以产生的高尚的原因应得的价格。这个价格,”他稍做歇息,但是同时也没忘记小心翼翼地离开圈椅,马上接着说道,“让我心存希望,大学生先生,对于我的一系列……对于我的这个建议,希望您这方面能给出令人满意的答复。”
迫不及待的神情在亨利希的脸上倏忽而过,但是马上就消失不见了。
“对于学识渊博的N教授的女儿,”陌生人接着说道,“您有什么看法,她名叫……”
陌生人放低声音,像是对自己的提问感到害羞似的。然后,他小心翼翼而又相当镇静地碰一碰大学生的肩膀,悄悄地说:
“名叫格列特罕?”他像以前一样,像个陀螺似的转了起来,向上扬起尖尖的胡须。一些想法旋风般萦绕在亨利希的脑海中。
“我想说,”陌生人继续对亨利希说道,“如果您不再沉默,您就会得到……”
沉默就哽在大学生的喉头,他不得不用左手使劲儿抵住下颌。
“得到迷人的格列特罕,这是您做出勇敢决定的原因。”
“您看到了吗,”陌生人走近亨利希,朝他俯下身,又开始说道,“我提出的条件,对我们两个人都有好处。我买到的东西,我会以非常有趣的方式使用。您一点儿损失都不会有,您卖给我东西,得到的是哲学教授、伊曼努尔·康德的忠诚继承者的女儿、一头金发的格列特罕的爱情。不是这样吗?”
亨利希的双唇张开,可是伴随着牙齿的咔嚓声又闭上了。他抬起头,又仔细打量一番这个不同寻常的访客、这个为特殊财富开出特殊价格的人。
“我不催促您马上回答,亲爱的朋友,”陌生人温柔地说道,他弯着腰,似乎在忍受着剧烈的疼痛,“两三天的时间对我们的交易来说还是可以接受的。只是请允许我提醒您,用这些钳子和这小瓶胶水(此时他从燕尾服后面的口袋里掏出这些东西),您就可以取出您的沉默,将它封进任何一个中等大小的信封里,或者好封进长方形信封里,嗯,哪怕就是我现在看到的您桌子上的任何一个信封都行。”
他一只手指着亨利希书桌上端端正正地放着的一包蓝色信封。
“怎么样?”
亨利希慢慢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谢谢您,”陌生人十分高兴,但依旧十分礼貌地大声说道,“谢谢您,亲爱的大学生。后,请让我给您写下我的地址,到时候您把信封拿到这个地方。”
他从亨利希的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写上地址,然后转过身去就不见了。

第十一章
为至今仍困惑不解的人所写的一章

着手写这一章的时候,我感到胸中发闷、心口疼痛。
第十一章遭遇了许多难以预料的不幸,初我忘了如期将它写完,延期写完以后,又不小心把它弄丢了。
事情是这样的:在就要写完我这部情节简单的小说的第十章时,我觉得自己十分不道德。之所以这样,大概主要是因为有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它强烈地折磨着我的同情心。不过,也不排除另外一个原因,这个原因倾向于物质方面,主要是针对我虚弱的身体处于病态而言的。
我觉得自己很不道德以后,就躺到沙发上睡着了。
我马上梦见第十一章变成乌鸦的喙在啄我的右眼,总之它的行为非常下流无耻。毫无疑问,这是受第十章的影响,但是这一点并不重要。
深夜醒来,我好像突然灵感爆发,写完后一章结束了我讲述的故事,我高声欢呼颂扬我的天才,因此吵醒了我的两个兄弟和年老的叔叔,叔叔伸出一根瘦削的手指吓唬我说,他一直相信,我这个骗子不会有什么出息,在他看来,我只能在穷人过夜的小客栈里或者绞刑架上结束我的一生。
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有了丰富的生活阅历,经历了人生的各种艰辛,再次着手创作自己年少时的作品。我看到它没有写完,就插入了被遗忘的第十一章。
我清楚地记得,这一章讲的是大学生比尔和博恩果利姆从前的友谊,讲了博恩果利姆住在比尔的房间里,还讲了博恩果利姆怎样意外消失,等等、等等。
这一章还有一些感人的部分,充分证明作者心肠软、富有同情心,其中讲到亨利希·博恩果利姆丢了信封之后十分绝望,于是决定变成雕像。总而言之,第十一章是写得非常认真、非常好的一章。
这一章也正是在那天深夜消失不见的。
我知道,我知道,人们定会指责我头脑简单,或者说我没有足够的勇气,不敢老老实实承认我没有写完这一章。
但是它消失不见了,我跟您说,它原来所在之处,真的干干净净,完全是一张未写过字的白纸。
我没有任何过错,所有这一切我都怀疑大学生比尔。是他,就是他偷走了这一章,他用卑鄙的手段让我没有机会证明这部短篇小说含糊不清不是我的过错。

第十二章
作者摆布短篇小说《18××年莱比锡城纪事》中的人物

月光怯生生地透过半开半掩的百叶窗,形成一条暗淡的光带落到地板上,照到一根根缝衣针上闪耀着点点细碎的光芒,也照亮了一个老太太苍老的脸庞和骨节粗大的双手。啊,这个老太太是古董店的巴赫夫人!有多少次,当繁忙的一天过去感觉疲累的时候,或者深受预感困扰的时候,我闭上眼睛——浮现在我眼前的就是这个鹰钩鼻,这对没有睫毛的凸起的黄色眼皮,这张脸颊松弛、上唇微微翘起的凶恶面孔。
所有这些都异常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苍老的嘴唇微微颤动,想方设法对我说着挖苦的话语,而我哆嗦着心想:“再过一会儿,我就会写完您的事儿,亲爱的巴赫夫人,您迷人的脸庞终完全不会再打扰我了。”
老太太喜欢坐在自己古董店的长凳上直至深夜。她既不是在等顾客,也不是在等卖家,可是依然坐在柜台旁边,不时地轻轻咬一咬苍白的嘴唇,快速地摆动着织针。
不过,有些时候,尽管时间已经很晚了,还是会有一些老朋友来找她,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和怪异之事。
今天晚上她没有等任何人。
一盏小灯散发出黄色的灯光,照亮了周围,可是遇到月光时就黯然失色,隐藏到阴影里面去了。
一些铜人在巨大的铜版画上古怪而又忧郁地望着下方,而在地上,在银色的光带旁边,双手、织针和织物参差错落的影子在快速地颤动。
有人在敲门。
“开门,巴赫奶奶,我需要见一见您。”
老太太站起身,把织物放到一边,拉开沉重的门闩。
“对不起,奶奶,”进来的人柔声说道,“对不起,这么晚还来找您。”
巴赫太太没有说话,她坐到柜台里面,继续织东西。
“应该有一个大学生给您拿来过一封信,”陌生人继续极为亲切地说道,“一个长方形的蓝色信封,里面装的是我买的东西。”
“知道,我知道你们的交易,”老太太埋怨道,“我全都知道,不用跟我说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我心里想,“如果我没告诉她信封丢了,还有她昨天卖给大学生罗伯特·比尔的是谁,她什么都不会知道。”
“没有人给我拿来过什么信封,”她抬起凶狠的眼睛看着陌生人,又把织物放到一边继续说道,“而那个应该拿来信封的人,那个人昨天被我……”
“什么,”陌生人高声说道,“没有人给过您信封?”
“我跟您说,那个应该拿来信封的人,那个人昨天被我……”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
陌生人殷勤地拉开门闩,然后就躲到墙和门之间的角落里。
一阵风吹过,微弱的灯光随着晃动起来,那些铜人极为厌恶地皱起眉头,巴赫太太站起身来,朝着新来的访客走过去。
“看在上帝的分上请您原谅我,尊敬的巴赫夫人,”这个拜访者快速说道,“但是我有件特别重要的事情,所以这么晚了还来找您。”
“雕塑家先生,”尊敬的巴赫夫人庄重地说道,“雕塑家先生,我在听您说呢。”
“三天前我给您拿来过一个大学生的青铜像来卖……”
雕塑家跺了跺脚,迫不及待地跑到柜台前。
“是的,拿来过。”
“那么,您能把我的作品还给我吧?亲爱的夫人,亲爱的夫人,”他接着说道,同时一把抓住她的衣扣,看起来,他拿定主意要向她倾诉自己的痛苦,“您要是知道,要是……”
“嘘,”我低声说,“我似乎已经开始旧调重弹了。”
“请您把它还给我,为了拿回它,我可以给您我的全部作品。”
“这个雕像我昨天卖掉了。”巴赫夫人说,她的脸扭曲得特别厉害,甚至都可以在她的下嘴唇上跳小步舞。
“卖出去了!”雕塑家大声喊了起来,两手紧紧地抓住胡子,当然,是抓住他自己的胡子,“您知道您卖掉的是什么吗?!”
“知道,”老太太说,“我知道。我卖的是大学生亨利希·博恩果利姆,而且卖了个好价钱。”
“卖的是大学生博恩果利姆?”陌生人从藏身之处走出来说道,这话不知是对雕塑家还是对老太太说的,但是语气十分愤怒,“您一定是疯了,奶奶,还有阁下您,大概也是糊涂了。”
小灯歪到了一旁,于是一些长长的影子伸出巨大的触角,彼此交织重叠,左右摇晃起来,
“该死的老太婆!”雕塑家大喊,他在铺子里跑来跑去,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胡子,当然,揪的还是他自己的胡子。“卖给谁了,您把它卖给谁了?”
“闭嘴,”陌生人说道,“好像有人敲门。”
有人轻轻地敲门。
“事情就要结束了。”我心里想,而老太太却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吐沫,过去给新来的访客开门。
“夫人,”进来的人快速说道,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场的人姿势都十分奇怪:这个人是大学生罗伯特·比尔,他手里拿着一个非常用心包装起来的东西。
“亲爱的夫人,前两天我在您这里买了一个东西,就是我手上的这个……您能告诉我做这个雕像的雕塑家的名字吗?”
他迅速打开纸袋,于是一个青铜雕像在月光下反射出暗淡的光芒,在地上的光带里投下一个纤细的影子。
“亨利希,”雕塑家大喊起来,他奔到雕塑跟前,用双手一把抓住它,“这是他,这是亨利希·博恩……”
青铜像仍然一动不动,沉默不言。
“……果利姆,”比尔把雕塑家没说的话说完,“这个雕像是您做的吗?”
雕塑家激动地急忙用碎纸片把铜像包起来。
“那么请您告诉我,”比尔坚持问道,他一定要弄清楚这件古怪的事情,“这件事怎么解释?”
“请原谅,”陌生人忍不住插入他们的谈话,“请原谅,大学生先生,请允许我向您打听打听,您知道有关亨利希·博恩果利姆的确切消息吗?事情是这样的,这张脸……”
“闭嘴,”比尔大喊起来,他担心这次什么都查不清楚,“亨利希·博恩果利姆,或者准确地说,那个冒充亨利希·博恩果利姆的骗子此时就在我的住处,至于真正的亨利希·博恩果利姆,我想问问雕塑家先生。”
“够了,”我终于走进铺子里说道,“你们在这里胡说些什么,我一点儿都弄不明白。况且,值得因为这种小事儿着急吗?”
陌生人再一次隐到黑暗之中。他十分精明,立刻就觉察到了我的意图。
我拿来一盏带蓝色灯罩的大灯,点燃明亮的灯火,想要在离开之前再仔细打量打量在场的诸位。
“行啦,行啦,大作家,”巴赫夫人唠叨着,“你怎么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别说话,巴赫夫人,”我十分平静地说道,“在与你们告别之前,我有两句话要告诉你们大家。”
我站到椅子上,挥挥双手说道:“注意!”所有在场的人都马上转过来脸看着我。
“注意!这是后一章,我亲爱的人们,我们很快就要告别了。我衷心地热爱你们每一个人,与你们分别会让我非常难过。但是时间飞逝,剧情已经结束,为无聊的就是要复活雕像,把它重新变回博恩果利姆,然后让他娶品德高尚的格列特罕。说实话,我并不觉得这个姑娘有多少优点,或许我也无意让她做我学生的妻子。同样,我也完全没有打算恢复极其可敬的格海姆拉特的言语能力。否则他又会向学生的脑子里灌输德国哲学家的思想,而我,与罗伯特·比尔一样,不是伊曼努尔·康德的崇拜者。”
“你非常了解伊曼努尔·康德。”比尔小声地说。
“至于您,亲爱的陌生人,要知道我们是老朋友了,我也衷心地希望能够经常见到您,尽情享受您的服务。”
“我祝愿罗伯特·比尔,”我停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在科学上取得巨大成就——只是让他少去拜访格拉乌宾什托克、迈尔和昆茨。拜托巴赫太太,在风敲打窗棂、我孤单一人的深夜,不要来找我。”
“我冒昧说一句,”陌生人打断我的话,“亲爱的作家,我们还是希望能听到您的一些解释。”
“什么?”我惊讶地挑了挑眉,问道,“你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斗胆问一下,”陌生人仍然有礼貌地问,但是他笑得十分狡猾,“关于冒充者,他……”
“嘘,”我谨慎地低声打断他的话,“关于冒充者没什么可说的。我要是您的话,亲爱的朋友,”我看着陌生人继续说,“我倒是想问问,为什么教授一直不说话。”
“您在信封上撒了毒药。”比尔说。
“胡说,”我回应他说,“你可真是个笨小子,罗伯特·比尔。教授没有开口说话,是因为……”
但是这个时候巴赫夫人熄了灯。我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从桌子上爬下来,轻轻地握了握在场诸位的手,然后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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