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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苏北作品精品集:妄言与私语

書城自編碼: 3746872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文學中国现当代随笔
作者: 苏北
國際書號(ISBN): 9787539672304
出版社: 安徽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2-04-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精装

售價:NT$ 3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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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苏北散文中充满了对生活细节的描写,处处透出作家对生活的热爱,读来令人心生愉悦。在“人间不值得”等丧文化流行的时候,特别需要读一读苏北的文字,苏北在用他的散文,身体力行地告诉我们:眼前不是苟且,人间很值得!
內容簡介:
散文集《妄言与私语》,收录了苏北近两年来创作的散文六十余篇。苏北的散文有一种承继自京派的冲淡平和的质感,质朴、恬静,充满着人情之美。苏北的散文没有宏大的叙事,都是日常生活的小事:城市角落、他乡见闻、朋友相聚、家人相亲。人间冷暖,市井风物,苏北不急不徐,娓娓道来,他在匆忙的城市生活中自得其乐,却让读者觉得人生如此甚好。
關於作者:
苏北,安徽天长人,著名散文家,多年致力于汪曾祺研究,毕业于北京大学。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安徽大学兼职教授,中国金融作家协会副主席。先后在《人民文学》《上海文学》《读书》《十月》《大家》《散文》《文汇报》和香港《大公报》,台湾《联合报》等发表作品近二百万字。作品入选多种选本。著有小说集《秘密花园》、散文集《城市的气味》《呼吸的墨迹》;回忆性著述《忆·读汪曾祺》、《汪曾祺闲话》等。主编《汪曾祺早期逸文》《四时佳兴:汪曾祺书画集》《我们的汪曾祺》《汪曾祺草木虫鱼散文》和《汪曾祺少儿阅读丛书》等。曾获安徽文学奖(政府奖)、第三届汪曾祺文学奖金奖、《小说月报》第12届百花奖入围作品等多种奖项。
目錄
自画像——偶感(代序) / 001

辑一

汪曾祺的二十九个细节 / 00
汪曾祺的签名本 / 0
一个永远无从毕业的学生
——写在汪曾祺先生逝世二十周年之际 / 0
汪曾祺是现代的 / 0
汪曾祺的文学地理 / 0
致汪曾祺先生的一封信 / 0
“她的全身,都散发着一种青春气息”
——重读《受戒》 / 0
梦见汪曾祺先生(外一篇)
/ 0辑二

与周毅的点滴
——一个作者与编辑的通信 / 0
在泗洪与王蒙先生的一顿
午餐 /
刘震云的两件往事 /
你的美丽和优雅无法
抵挡 /
谈赠书 /
我其实不懂阿左林 /
看吴雪写字 /
杨重光教授的幽默 /
说说宋小词 /
文艺绿的张秀云
——序《一袖新月一袖风》 /
“如果要是没有猜错的话,
我站反了吧!” /

辑三

我是怎么迷上《红楼梦》的
——读《红》小札之一 /
贾宝玉的任性
——读《红》小札之二 /
清浊之间的贾宝玉
——读《红》小札之三 /
贾母骂人
——读《红》小札之四 /
金钏儿跳井是几时?
——读《红》小札之五 /
贾宝玉的眼神
——读《红》小札之六 /





林黛玉的小机灵
——读《红》小札之七 /
薛宝钗其实人是不错的
——读《红》小札之八 /
袭人升职与大观园里的小道消息
——读《红》小札之九 /
《红楼梦》的现代笔法
——读《红》小札之十 /
花袭人与栗子
——读《红》小札之十一 /

辑四

我的食羊小史 /
舂米和腌菜 /
粉羹和鱼圆杂素汤 /
高邮大肉圆(外二则) /
在萧县吃蝶拉猴子 /
在廊坊遇到一畦菜园 /
高邮有家“汪味馆” /







辑五

被女孩咬过的苹果 /
用樱花拼个名字 /
两只雀儿 /
“还有一个小小的秘密没能
告诉你们”
——致岳父母的一封信 /
张帐子 /
鸡跑了 /
飞机上的一个姑娘 /
三孝口记忆 /
水墨宏村 /
红莲与白莲
——看荷记 /
有个公园,叫花溪 /
被宣城的美所困扰 /
有关庐江的美丽记忆 / 我的变化 /
去大圩找字 /
风雨凤阳行 /
一个白脸长身的兄弟及其他
/
有“女”志玲 /
“看你往哪儿跑……” /
一个饭局 /
黄鱼车 /
巧遇 /
回乡路上 /
妄言与私语 /
桃的时光(外一篇) /
她的文字是极其小心的
——读《拉萨的时间》兼及
其他 /
后记 /
內容試閱
后记
因编这个集子,把多年的散文进行一番整理,这是一项繁重的工作,因为几十年没有清理过,总是写了发了就完事了,所以多数的文章是散在多个文件夹中,有些可能也不知下落了。将收存的罗列起来,数了数竟有三百篇之多。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毕竟写了近40年了。从篇《雨中游琅琊山记》,写于1983年,是我上地区银行学校时的课堂作业,发在了当年的《安徽电大》上,这么算来可不是40年了。时光真是一个贼,偷走了我的岁月,偷走了我的青春。可并后悔,不是努力了吗?不是奋斗了吗?虽说青春不一定是非要用来奋斗的,但每人情况不同,多数人还是要靠它来奋斗的。
  写了这么几十年的散文,没有自己的理论。想想是真没有,心中只有一个囫囵的感觉。有见解的,有感觉的,那怕只有一点点,都是好的。语言好也可以。但当代绝大部分的散文,也只是看看还可以,给人心里一颤的,很少。我自己写散文,倒是追求个性。但个性也不好,不一定给人赏识。一个人的风格,形成了,也是不好改变的。你赏识不赏识我管不了,我只能按照我自己的方式去写,别人无法改变我。
  我认为我的散文还真诚。真诚应该是散文的要义。我认为我的散文还疏淡明朗,话说得明白。我还是有一点幽默感的。写的俏皮幽默,也是不容易的。幽默不是胳肢人,而是轻轻地说,说得轻松有趣。我写的都是平常的事平常的人。我认为文学是小老百姓的事、记录小百姓的生活、命运、心理,就是记录时代。平凡的人大约是一个时代真实的人。
  我们这一代人,写作有一个共同的弱点,就是书读少了。因为在好的年龄,不怎么读书。可是这怪不了谁,因为你赶上了那么个时代。我们这一代写作者,古文基础普遍较差,古文基础差的直接后果,是语言罗嗦,不能简洁。简洁是文学的一个重大问题。汉语固有的特点很神奇,就是简洁是一种美。你看看《寒花葬志》,你看看《湖心亭看雪》,你看看《记承天寺夜游》,你看看《小石潭记》,便知道简洁是那么美的一件事。《寒花葬志》只有几十个字,但它以少胜多,寒花的几个小动作,就写活了一个少女,如果长篇大论,那是什么滋味。《记承天寺夜游》也是,因为那么短,所以“庭中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才显得那么突出,那么灵动。
  近几年我写毛笔字,就是所谓的练书法吧。我写字是想将毛笔字写得稍好一点,但我更重要的私心,是用毛笔抄古文。抄书十遍其意自现,是这么个道理。写书法不写古诗古文写什么呢?你总不能把白话文抄一遍吧。你别说,这样抄个两三年,古文基础是有了一点提高。我是多么的后悔,我若在三十岁,懂得这个道理,我现在的写作该是怎么样的一个景象?好在我总是乐观的,好饭不怕晚。只要活着,就是学习,就是读书。几年下来,我抄的古文有几十篇吧。《山中与裴秀才书》《陈情表》《前赤壁赋》《黄冈竹楼记》《醉翁亭记》《洛神赋》……这些文章我反反复复抄,其中美妙的字句我都能记得。虽说廉颇已老,可是还能饭也。这不,这碗“饭”趁“热”即及时“享用”了一番。前不久在安徽大学给中文系的同学们讲散文写作,讲着讲着就“诵”起了我记熟了的段落,同学们也齐声同诵。那一刹,真是人生的美妙时刻。在安大讲了几年,这一堂课是我自己满意的,因为同学们那么专注,使我得到了一种不可言说的享受。
  这个集子里的60多篇散文,多数为近年所写,有关于汪曾祺的,有读《红楼梦》的,有写青春的,有写美食和交游的,品类繁多,但面目并不可憎。希望遇到此书的读者,读了其中的一些文字,能给您带来片刻的快乐,如果能在你的心里留驻一片天地,那将是我终生的幸福。谢谢您的阅读。
  是为记。

汪曾祺的二十九个细节

我阅读汪曾祺三十年,或者说,研究汪曾祺这二十年,写了一些文章,但更多的是搜集到不少有关汪曾祺的细节。细节总是充满活力,它不一定非得指向什么,但细节就在那里,人们听到或者看到,多半会莞尔一笑。这里我撷取二十九则,算是对这位可爱的老头儿离开我们二十周年的纪念。

记得有一年去汪先生家,先生拿出湖南吉首的一瓶酒(包装由黄永玉设计)给我们喝,席间汪先生说老人有三乐:一曰喝酒,二曰穿破衣裳,三曰无事可做。当时我们才三十多岁,对这三乐也没有什么理解,但是回家我记在了本子上。如果不记下,早就忘掉了。如今回忆这句话,又多了些况味。

著名散文理论家、苏州大学教授范培松曾给我说过一个笑话,此笑话是作家陆文夫在世时说的。陆文夫多次说:“汪老头很抠。”陆文夫说,他们到北京开会,常要汪请客。汪总是说,没有买到活鱼,无法请。后来陆文夫他们摸准了汪曾祺的遁词,就说“不要活鱼”,可汪仍不肯请。看来汪老头不肯请,可能还“另有原因”。不过话说回来,还是俗语说得好,“好日子多重,厨子命穷”。汪先生肯定也有自己的难处。
“买不到活鱼”,现在说来已是雅谑。不过汪曾祺确实是将生活艺术化的少数作家之一。

汪先生的小女儿汪朝给我说过一件事。汪朝说,过去她的工厂的同事来,汪先生给人家开了门,朝里屋喊一声:“汪朝,找你的!”之后就再也不露面了。她的同事说:“你爸爸架子真大。”汪朝警告老爷子,下次要同人家打招呼。下次她的同事又来了,汪老头不但打了招呼,还在厨房忙活了半天,结果端出一盘蜂蜜小萝卜来。萝卜削了皮,切成滚刀块,上面插了牙签,边上配了一碟蜂蜜。结果同事一个也没吃。汪朝抱怨说,还不如削几个苹果,小萝卜也太不值钱了。老头还挺奇怪,不服气地说:“苹果有什么意思?这个多雅。”
“这个多雅”,也许这就是汪曾祺对待生活的方式。

有一年到汪先生家去,汪师母说了一件趣事。说前不久老汪酒喝多了,回来的路上跌了一跤。汪先生跌倒之后个感觉就是看能不能再站起来,结果站起来了,还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咦!没事。”汪先生自己说。回到家里,汪先生一个劲地在镜子前面左照右照,照得汪师母心里直犯嘀咕:“老汪今天怎么啦?是不是有什么外遇?”七十多岁满头银丝的汪师母说完这话,哈哈大笑,那个开心。其实汪先生是照照脸上皮有没有跌破。

听过一件事。说某文学青年偶然认识了汪先生,之后就到先生家中拜访。这是一个痴迷得有点癫狂的青年。他为了能每日聆听教诲,索性就住到了汪宅。汪宅的居所不大,他于是心甘情愿睡地下室,这样一住就是多日,每天一大早就举着一把牙刷上楼敲门。有一次他还带来了儿子,老头儿还带着孩子上街去买了一只小乌龟。可是“这个青年实在是没有才华,他的东西写得实在是不行”。每次他带来稿子,都要叫老头儿给看。老头儿拿着他的稿子,回头见他不在,就小声说:“图穷匕首见。”
汪老头认为青年从事的是一种较艰苦的工作,很不容易。可他确实写得不好,每次带来的稿子都脏兮兮的。汪老头儿终于还是无法忍受,他用一种很“文学”的方式,下了逐客令——一天大早,青年又举着牙刷上楼敲门,老头打开门,堵在门口。一个门里,一个门外,老头儿开腔了:“一、你以后不要再来了,我很忙;二、不允许你在外面说我是你的恩师,我没有你这个学生;三、你今后也不要再寄稿子来给我看。”讲了三条,场面一定很尴尬。我听到这个“故事”时是惊悚的,出了一身冷汗。
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青年现在也是半个老头儿了。希望曾经的青年读到此则,不要见怪,因为我们都爱这个老头儿,对吧?

得到一个重要的细节。一个重庆的记者,有一年因采访一个重要节日的稿件,访问一位九十五岁高龄的叫章紫的老人。临走时老人找出一本旧影集给记者翻翻,记者竟看到章紫与汪曾祺的合影,一问,原来他们是1935年在江阴南菁中学的同学。记者于是接着采访。章紫说,她有个好朋友叫夏素芬,是一个中医的女儿,汪曾祺对夏素芬有点意思。高二有天上学,他们一进教室,就看见黑板上有人给夏素芬写了一黑板情诗,不是新诗,是旧体诗,是汪曾祺写的。汪曾祺跟大家一起看,看了之后,他自己把黑板擦了。
后来,夏素芬在江阴沦陷区,章紫在重庆读书,汪曾祺在西南联大读书。汪曾祺给章紫写了很多信。后来章紫妈妈知道她跟一个苏北男生在通信,还警告说:“你爸爸不喜欢苏北人,他知道了,会不高兴的。”通信的大多数内容已无法回忆,但信里面有两句话,章紫一直记忆犹新。章紫说:“有一次他在信里写了一句,我记得很深,他说,‘如果我们相爱,我们就有罪了’;还有一次是他的信里后写了一句‘握握你的小胖手’。当时我手胖,班上的同学都知道我的小胖手。”章紫说:“‘小胖手’这句我记得,是因为我的信多,看了就随便搁在桌上,同寝室女生看了,看到那一句,大家都觉得好笑。”
20世纪80年代,一次章紫去北京,到汪曾祺家里做客。章紫说:“他爱人施松卿跟女儿在家。他很会做菜,做菜时他悄悄跟我说:‘当年学校的事儿,不要多说。’我想说的就是他跟夏素芬的事吧。”
汪先生在世时曾说过,想写写自己的初恋,可是觉得人家还在世,如果写出来,是不是打搅了别人平静的生活?于是不愿意写。

1957年“鸣放”,汪曾祺在单位的黑板报上写了一段感想:我们在这样的生活里过了几年,已经觉得凡事都是合理的,从来不许自己的思想跳出一定的圈子,因为知道那样就会是危险的。他还给人事部门提意见,要求开放人事制度,吸收民主党派人士参加,说“人事部门几乎成了怨府”。
1958年“鸣放”,他写了小字报《惶惑》,说:“我爱我的国家,并且也爱党,否则我就会坐到树下去抽烟,去看天上的云。”又说,“我愿意是个疯子,可以不感觉自己的痛苦。”

又得到一个细节,依然很重要。一个叫陈光愣的老人,写了一篇短文《昨天的故事》。陈光愣1958年毕业于北京农业大学,被划为一般右派分子,分配到沙子岭农科所之后,与汪曾祺在一个政治学习小组,后期又与汪同宿舍住。陈光愣回忆:1959年,在农科所一次学习大会上,领导传达中央文件,提到提出不当国家主席,以便集中精力研究理论问题。传达完毕,汪曾祺忽然语出惊人,怀疑地说:“是不是犯了错误?”弄得四座为之失色,不知如何往下接话。幸亏在边远的张家口沙岭子的农科所,没人出来发难。所领导愣了一会儿,岔开话题,说:“大家的思路统一到党的指示的思路上来。”敷衍了过去。
真不知道汪老头儿当时是怎么想的,怎么冒出这么一句奇怪的话来。也可能人在比较高压的政治环境下面,反而会说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话来。后来我见到汪朗,把上面这个细节说给汪朗听。他笑着说,老头儿政治上比较幼稚。

2003年到北京,一次与汪朗喝酒。大家喝得开心,都多喝了点。之后有人提议到老头儿的蒲黄榆旧居坐坐。因人多,在书房里散坐,汪朗坐在地上。大家说话,汪朗说,“文革”时,他妈妈(师母施松卿)在新华社做对外翻译。一次开会无聊,她下意识地在一句主席语录下面打了一个问号。等清醒过来,赶紧到厕所冲掉,可是还是害怕,老是怕有人监视她,过了很久也好不了。一回,汪先生中午喝了酒,撸起汗衫,躺在床上,拍着肚皮哼京剧。正哼着,头顶上的电棒管子一头忽然掉了下来,也没完全掉,另一头还插在电棒盒子里,还撅在那儿晃呢!老头儿也不管,继续哼。汪师母说:“你还不把汗衫放下来,上面有人监视你呢!”

20世纪六七十年代,一次汪曾祺没事,去北京大学找过去西南联大的同学朱德熙。朱德熙不在家,等了半天,也没有回来。只有朱德熙的儿子在家里“捣鼓”无线电。汪坐在客厅里等了半天,不见人回,忽然见客厅的酒柜里有一瓶好酒,于是便叫朱的半大的儿子,上街给他买两串铁麻雀。而汪则坐下来,打开酒,边喝边等。直到将酒喝了半瓶,也不见朱德熙回来,于是丢下半瓶酒和一串铁麻雀,对专心“捣鼓”无线电的朱的儿子大声说:“这半瓶酒和一串麻雀是给你爸的。——我走了哇!”抹抹嘴,走了。
到了1987年,汪曾祺应安格尔和聂华苓之邀,到美国爱荷华参加“国际写作计划”。他经常到聂华苓家里吃饭。聂华苓家的酒和冰块放在什么地方,他都知道。有时去得早,聂华苓在厨房里忙活,安格尔在书房,汪就自己倒一杯威士忌喝起来。汪后来自己说:“我一边喝着加了冰的威士忌,一边翻阅一大摞华文报纸,蛮惬意。”
十一
20世纪70年代,汪老头儿还不是老头儿,住在三里河一带,老邻居后来对汪朗说:“总是看到你妈脚高高地跷着看外文书,而你爸——在那儿炒菜或干活!”说20世纪80年代初期,老头儿博得文名,有一次酒后狂言:“你们可得对我好一点,我将来可是要进文学史的。”几个兄妹都大为惊奇,异口同声说:“你——老头儿?别臭美了!”
十二
人们都说汪曾祺平和,其实他骨子里是很狂的。汪先生写作是极其认真的。一次汪师母在桌上说:“他都是想透了才写。”这时汪先生接话:“我就要写出同别人不一样的才行。别人看了,说:‘这个老小子还有两下子!’”又说:“刘绍棠那样的小说,我是写不好的。”
汪朝在桌上说,老头儿写《大淖记事》时,家里没地方给他写东西,老头儿总是想好了,然后像一只老母鸡,到处找窝。找到窝,下了蛋,才安静下来。汪朗说,他想好了一篇东西,总是吃睡不安,要写出来才安定。汪朝就说:“老爷子又有蛋了。”
十三
20世纪80年代初,《钟山》举办太湖笔会,从苏州乘船到无锡,万顷碧波,大家忘乎所以。宗璞和几个女作家在船上各打着一把遮阳伞。船快到无锡,汪曾祺忽然给宗璞递过半张香烟盒纸,上面写了一首诗:“壮游谁似冯宗璞,打伞遮阳过太湖。却看碧波千万顷,北归流入枕边书。”宗璞非常高兴,多少年后都记得这首诗。
这样的游戏之作,是需要捷才的。可以说,汪曾祺是有才子气的。所以后来才有人说,汪先生是“后一个士大夫”“中国当代后一个文人”。这些说法,在汪曾祺身上都能得到印证。
十四
汪曾祺好像跟金钱没什么关系。他给人的印象是飘逸、雅致、冲淡。其实,老头儿是食人间烟火的,而且有的时候还很幼稚、天真,见出其可爱。
“为了你,你们,卉卉,我得多挣钱!”
“我要为卉卉挣钱!”
每每读到这两句话,我都要从内心里发出微笑。这句话出自汪曾祺的美国家书。1987年汪应聂华苓和安格尔夫妇之邀,到爱荷华参加“国际写作计划”,在美生活了三个月,其间他一共写回家书二十多封。在美期间,汪接触到世界各地的作家,眼界开阔,心情舒畅,“整个人开放了”(汪家书中语)。汪自己说“我好像一个坚果,脱了外面的硬壳”。汪说上面这番话的缘由是台湾的出版社要出他的小说集,《联合报》也转载了他的小说《安乐居》《金冬心》和《黄油烙饼》等,这些都是要以美元来付稿费的。他在信中说:“我到了美国,变得更加practical (实际),这是环境使然。”之后就说了以上这番话。这里的“你”,是他的夫人施松卿;“卉卉”,则是他的孙女。 汪在这两句话中,充满了兴奋、自负,甚至还有一点点自豪!人都似乎有点飘飘然了!自信得有点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这些话不像出自汪曾祺之口。
十五
说汪老头儿参加饭局之后的舞会,跳起来还挺有风度,不愧在西南联大“潇洒”过几年。有时舞场上有几个姿色出众的女性,老头儿都会心中有数。有一回王干将其中的一位请入舞池,在人丛中跳了一圈,回来坐在老头儿身边,老头儿虎着脸说:“你刚才跑哪儿去了?”王干笑说:“别看老头儿不动声色,美女会引起老头儿的注意呢,眼睛的余光瞄着呢!”
有次老头儿酒后,兴奋劲还没过去,走到酒店大堂,见迎宾小姐在那儿站着,老头儿走上去,带几分顽皮,将胸一挺,模仿了一下,说:“应该这样站着。”将人笑翻。
偶尔老头儿开会带着老伴,老头儿就不敢这么嚣张,要收敛得多。稍有出格,便会被老太太训斥。老头有一次偷偷地说:“你们以后开会,可别带着老婆。——带着老伴出差,比赶一头牛还累!”
十六
1989年汪曾祺给《工人日报》的一个全国工人作家班讲课。让他讲的题目是“小小说的创作”,他对此没有多大兴趣,就给学员讲文学与绘画的关系。有一天,还带来自己的一幅“条幅”,是一枝花,朱砂花朵三二朵,墨叶二三片,一根墨线画到底,右题一行长条款:“秋色无私到草花。”有个河北籍的女学员嘴快,看了一眼就说:“空了那么多,太浪费,画一大束就好了。”汪先生哈哈大笑,仿佛那个女生的话一点没有扫他的兴。有个男同学问:“能不能给我?”汪老头儿抬头看看,问:“处对象了吗?”“谈了。”“那好,就拿走吧,送给女朋友,这叫‘折得花枝待美人’。”
十七
1989年汪曾祺和林斤澜受邀到徽州游玩,当地安排一个小青年程鹰陪着。第二天一早,程鹰赶到宾馆,正好汪先生已经下楼,正准备去门口的小卖部买烟,程鹰跟了过去。汪先生走近柜台,从裤子口袋里抓出一把钱,数也不数,往柜台上一推,说:“买两包烟。”——程鹰说,他记得非常清楚,是上海产的“红双喜”牌。卖烟的在一把零钱中挑选了一下,拿够烟钱,又把剩下的一堆钱往回一推,汪先生看都没看,把这一堆钱又塞回口袋,之后把一包烟往程鹰面前一推:“你一包,我一包。”
晚上程鹰陪汪、林在新安江边的大排档吃小龙虾。啤酒喝到一半,林斤澜忽然说:“小程,听说你有一个小说要在《花城》发?”程鹰说:“是的。”林说:“《花城》不错。”停一会儿又说,“你再认真写一个,我给你在《北京文学》发头题。”汪老头儿丢下酒杯,望着林:“你俗不俗?难道非要发头题?”
十八
看苏叔阳写汪先生。苏叔阳说,一次他和汪老在大连开会。会上发言中,苏叔阳讲了“骈四俪六”的话,顺口将“骈”读成“并”,还将“掣肘”的“掣”读成“制”,当时会上,谁也没有说什么。吃晚饭时汪先生悄悄塞给他一个条子,还嘱咐他“吃完了再看”。他偷偷溜进洗手间,展开一看,蓦地脸就红了,一股热血涌上心头。纸条上用秀丽的字写着:“骈”不读“并”,读“片”的第二声;空一段,又写:“掣”不读“制”,读“彻”。苏叔阳说他当时眼泪差一点流出来,心中那一份感激无以言说。回到餐桌,苏叔阳小声对汪先生说:“谢谢!谢谢您!”汪先生用瘦长的手指戳戳他的脸,眼中是顽童般的笑。
十九
汪先生次见到铁凝,走到她的跟前,笑着,慢悠悠地说:“铁凝,你的脑门上怎么一点头发也没有呀!”铁凝后来说“仿佛我是他久已认识的一个孩子”。
铁凝在《汪老教我正确写字》里写道,1992年汪先生到河北参加《长城》笔会,其间铁凝拿自己的新书送给汪先生。汪先生看了她在扉页上的签名,对她说:“铁凝,你这个‘铁’的金字旁太潦草了,签名可以连笔,但不能连得不像个金字旁了,是不是?”铁凝后来说:“除了父母,还没有人能这样直率地指出我的毛病。”
二十
陈国凯曾说过,20世纪80年代,一次在湖南开会。在餐厅吃饭时,一个老头子已在那里吃了,面前放着一杯酒。主会人员向他介绍汪曾祺。汪先生看着他,哈哈一笑:“哈,陈国凯,想不到你是这个鬼样子!”
陈国凯是次同汪曾祺见面,觉得这个人直言直语,没有虚辞,实在可爱,也乐了:“你想我是什么样子?”
汪先生笑:“我原来以为你长得很高大,想不到你骨瘦如柴。”
二十一
高晓声1986年和汪先生广州、香港之行同住一室。汪先生随身带着白酒,随时去喝。1992年汪先生去南京,高晓声去看他。汪先生将他从头看到脚,找到老朋友似的指着高的皮鞋说:“你这双皮鞋穿不破哇?”鞋是那年高晓声去香港时穿的那双,汪曾祺居然一眼认出来了。
二十二
1991年汪曾祺参加云南笔会,同行作家李迪,戴个大墨镜,被高原太阳晒得够呛,一天下来,摘下眼镜,脸都花了,只有眼镜下面的一块是白的,其他地方都是红的。汪先生见了,说:“李迪,我给你八个大字:‘有镜藏眼,无地容鼻。’”
二十三
同龙冬、央珍夫妇到汪先生家,汪先生同我们谈到顾城。他说,1988年他在香港见到顾城同谢烨,谢烨怀孕了。汪先生对顾城说:“谢烨好像怀孕了似的。”顾城说:“怎么‘似的’,就是怀孕了。”
对顾城杀妻自缢,汪先生想不通,说:“太过分了点。”又说,“其实他们在那儿生活挺艰苦的,一个月50美元。”
汪先生见到央珍就很高兴,总是说“这是一个不错的女孩”。汪先生说龙冬“找个藏族老婆”,一副挺羡慕的样子,又好像后悔自己年轻的时候怎么没找个少数民族的老婆。
二十四
有一回到汪先生家,汪先生在煮什么东西,有点怪怪的味道。师母说:“老汪在煮豆汁。”她说,“我们一家子都反对,你去闻闻,又臭又酸。”汪老头儿说:“我就吃。”又说,“梅兰芳那么有钱,还吃豆汁呢!”
二十五
同龙冬、央珍到汪先生家去,见到汪先生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没有开灯,较暗。师母施松卿开的门,我进去先摸了一下汪先生,之后我掏烟给他,他说:“我现在不怎么抽烟了,一天也就10支左右。”我见汪先生气色不好,脸不如以前黧黑中透红,而是黧黑中透紫。我即问先生:“身体如何?”先生说:“不太好,去年到医院,本来做手术,手术前进行身体全面检查,发现肝有问题。”我进一步问:“什么毛病?”先生说:“我也说不清楚,毛病多呢!转氨酶也高,不过不太高。”我见先生没有信心,我心里真难受。人是要老的,人老了真是一件没有办法的事情呀。
二十六
同龙冬到汪先生家,汪先生特高兴,去时他正睡着,起来,穿着睡衣走出来,一手拧我的脸,一边说:“怎么好像刚洗过海水澡?”我昨天刚从蓬莱回来,是在那洗了海水澡,还到长山县去了。长山是海岛,比较美。大海是咸的。怪了,汪先生怎么知道我刚洗过海水澡?
汪先生兴致特高,我们从室外(客厅)谈到室内,到汪先生的书房。汪说,吴宓胡子长,两边永远不一样。因为吴宓胡子长得特快,左边刚剃完,才剃右边,左边又长出来了。还说吴宓满脸是胡子,只有鼻尖上那么一点点不长胡子。
二十七
1996年12月全国文代会和作代会在北京召开,我那时在北京工作,请了许多作家吃饭。吃完我们赶到京西宾馆,出席作代会的北京代表团的汪先生和林斤澜都住在这里。我们找到汪先生住的楼层,他的房间门大敞着,可没有人,房间的灯都开着,就见靠门这边的台子上,有好几个酒瓶和一些乱七八糟的杯子摆着。那些酒,除白酒外,还有洋酒。汪先生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串门了。我们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又到走廊上来张望。没过一会儿,汪先生踉踉跄跄地回来了,一看就已经喝高了。他见到我们,那个热情啊!招呼“坐坐坐坐”,之后就开始拿杯子倒酒,“喝一点,喝一点”。他去拿个洋酒瓶,我们本来晚上已经喝过,再看他已经喝高了,还喝个啥?于是抓住他的手说:“不喝了不喝了,我们喝过了。”只坐了一会儿,便匆匆离开了。
二十八
江苏的金实秋先生编了一本《汪曾祺诗联品读》。金先生真是功莫大焉,他不厌其烦,那么有兴趣,到处去找,搜集了这么一个东西,把汪曾祺的点点滴滴(当然肯定还有遗失的)进行了梳理,编了厚厚的一本书。通过那些诗联,你发现汪先生是有捷才的。肚里有,又反应很快。真如黄庭坚(山谷)说秦少游的,“对客挥毫秦少游”。汪先生是可以“对客挥毫”的。
二十九
近有两首汪曾祺的逸诗被发现。其中一首是我不久前去高邮发现的。几个朋友在湖边的渔村吃饭,席间高邮的柏乃宝对我说,他有一个熟人,知道汪曾祺有才,结婚时请汪先生给画幅画。汪老头儿欣然同意,没几天,老头儿叫来拿。画上是一片湖面,泊着船只,在画的一角,汪给题了四句诗:

夜深烛影长,
花开百合香。
珠湖三十六,
处处宿鸳鸯。

“珠湖三十六”,高邮人都懂的。说高邮湖原有三十六珠湖,后来水大,漫成一片,遂成高邮湖。这首诗没有一字提到祝福,但处处体现了祝愿之意。意境之美,无以言说。得到的人和看过的人,都感到十分地温暖。我原以为金先生的《汪曾祺诗联品读》已收,回来之后,我查遍《汪曾祺诗联品读》和《补说汪曾祺》两书里的每一篇,都没有这首诗,看来肯定是逸诗无疑了。

这些细节能说明什么呢?它们又有什么意义呢?细节总是迷人的。我想,读者自会有自己的理解,是不需要我在此多说的。我呈上这些,只是为了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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