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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苦难山

書城自編碼: 3743395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中國當代小說
作者: 西元 著
國際書號(ISBN): 9787570224388
出版社: 长江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1-12-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2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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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西元的小说所营造出的战争氛围浓烈而奔放、残酷却温柔,细节真实而有力,堪称当下青年作家中书写战争题材的典范。
——朱向前 傅逸尘 徐艺嘉
(解放军艺术学院副院长、著名评论家
青年评论家
青年评论家)

作为一名年轻的军旅作家,西元近些年来的小说呈现出其鲜明的个性。他试图恢复和强化军事文化的血性。
——贺绍俊
(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著名评论家)

西元一贯重视对人的精神内面进行探索,也注意将人放置在社会、历史语境中进行打量,力求通过内外结合的方式,辩证地写出人物灵魂的深以及存在本身的复杂。他的作品注重哲思和诗性的融合,语言往往带有诗性色彩,跳跃、灵动,所涉及的问题却又带有鲜明的哲思意味。
——谢有顺 李德南
(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著名评论家
青年评论家)

西元的作品体现出更多的哲理性思索及深刻且强烈的危机意识。他总是试图用思想的力量统摄文本,在更广阔的历史关系与深邃的哲学背景中讨论战争、民族、人性与文学实践中的意义。
——徐刚 徐勇 王冰冰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研究员
厦门大学中文系教授
青年学者)
內容簡介:
《苦难山》采取类似于《水浒传》的结构,讲述来自于中国近现代革命战争发生地(也是一座座大山)的年轻人为改变命运而参与到战争洪流之中,后汇聚在抗美援朝战争的上甘岭上,为一次更伟大的命运抗争而出生入死……
關於作者:
西元,军旅作家,1976年生,从军近三十载,就读于中国人民大学中文系、北京大学中文系,获文学博士学位。曾获中华文学基金会“茅盾文学新人奖”、《钟山》文学奖、华语青年作家奖等。
目錄
目录

章兴安岭(上) / 001
第二章兴安岭(下) / 062
第三章钟山 / 127
第四章大别山 / 169
第五章南岭 / 237
第六章上甘岭(上) / 306
第七章上甘岭(下) / 380

尾声 / 471
內容試閱
章兴安岭(上)

打记事儿起,树生小子就看过无数颗被砍掉的人脑袋。比如,县城西门外有一排缠着铁丝网的白桦木架子,那上面时不时搁着三五颗人头。还有,村口的石碑顶上也是如此,有时搁一颗,有时搁两颗。这些被砍了头的人,树生小子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至于为什么掉脑袋,他搞不清楚。树生小子发现,人死了之后,表情都一样,无论你生前是金刚怒目还是泪眼婆娑,无论你是壮志未酬还是悔恨交加。这些人的眼睛松松垮垮地闭着,嘴巴微微张开,露出或白或黄或黑或残缺不全的牙齿,脸上的皮肉无力地耷拉着,像块蒙在什么东西上的湿抹布。这样的表情能告诉你什么呢?死去才知万事空?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或者说,一切都随他去吧,人死了和一块石头、一截木头没什么两样?树生小子觉得,把人脑袋摆在这里的人是想说,你们看,这人活着时是多么烈性,可现在不也沉默了吗?你们啊!想造反时就看看他,把话都咽到肚子里,死了这份心吧!人头刚刚放到那里时是新鲜的,被春风吹着,被夏雨淋着,被秋霜打着,被冬雪盖着,被鸟啄,被狗啃,被虫蚀,一个寒暑过后,就变成了白花花的骷髅骨,渐渐被人们遗忘。再过一些日子,又会有新的人脑袋串上铁丝,搁在旧处。树生小子爹的脑袋也在石碑上摆过,那时他才一两岁,全不记得了。据说是因为县城里有一个日本人被胡子打死了,日本人随便抓些人来砍头示众,并没什么道理。就好比十户连坐,黑土地上的人不能吃白米,吃了便是犯罪过儿,又有什么道理可言呢?树生小子娘有他那年,算命的说这孩子命硬,克他爹。于是娘就把胎盘挂在一棵长了几十年的大杨树上,算是这棵树生的儿子。从此,树生小子认树为爹,这个乳名儿也就叫起来了。不过,大杨树好好的,他爹倒是先没了。

这是一个冬日的午后,再有几天就过年了。头顶一片湛蓝,阳光打着唿哨,从天空深处洒落到大地上,积雪白得刺眼,让人产生幻觉,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像浮在空气里的棉花一样。树生小子看见二舅妈蹲在自家白桦木栅栏外的水沟边,把一只活的灰毛兔子头朝下挂在木栅栏的铁钉上。她用菜刀在兔子尾巴处割出一条小口子,指尖紧紧抓住皮毛,把小口子一点一点扩大,待剥下一小半时,便麻利地使劲一扯,再一扯,一整张完好的兔子皮就拿在了手里。然后,她把钉子上又红又白赤条条的兔子摘下来,扔在雪里。很快,那条兔子肉就给冻得硬邦邦的。如此反复,只一小会儿,二舅妈就剥好了七八张兔子皮,有灰的,有白的,有半棕半黑的,有半红半白的。树生小子看得痴了,呆呆站在两步远的地方,不敢离得太近,又想瞅个清楚。二舅妈呵呵一笑,把树生小子招到跟前,从一只还有热乎气儿的兔腔子里拽出一小块血淋淋的肉,递到他嘴前,道,这是兔儿心,好嚼咕,趁热吃了吧。树生小子望了望那几根沾满血的手指,觉得二舅妈大得有些震耳朵的笑声,像春天里把几尺厚冰都给涨裂了的河水,一下子淹没了自己细弱的心。他不由自主地张开嘴,把腥气十足的兔心接进口中,使劲咀嚼。几度恶心,但看到她略带蔑视的笑容,也就强忍住了,终于咽下肚去。二舅妈扯了扯树生小子的嘴,把冻硬了的兔子皮在他胸前比量了一比量,说,也给你做件儿皮坎肩吧。
树生小子有点怕这娘们儿。她能把自家快老死的看门狗吊在院门框上勒断气,在狗还嚎叫时就把狗皮扒下来。她还能一脚踩着大公鸡爪子,一刀割开它的喉咙,杀只活物跟从秧子上掰下根苞米棒子那样轻松。刚过门时,二舅往死里揍过她几回,想把她打服了,从此死心塌地做个小媳妇。二舅妈像红了眼的疯狗一样拎着菜刀,把家里的锅碗瓢盆砸了个稀巴烂,半夜里把房子浇上煤油点着了。那架势,只要你没把我打死,那我早晚要把你宰喽!这娘们不要命地在八年里生了七个丫头,为的就是一定要生出个儿子。后一次生孩子,她差点死在炕上,血浆像打翻了的洗脚水一样从炕上哗哗啦啦流到炕下,血腥气重得直呛人。有人把县城东边屯子里的老马婆子请来。这五十多岁的老女人是下半夜进屋的,谁也不打招呼,进屋之后就一声不吭倒在炕头,直到天亮。红彤彤的太阳一出,她要来支纸烟,点着,一口接一口嘬。说也奇怪,这烟灰竟然分了叉儿。老马婆子端详许久,望着棚顶,像是真的看到了什么东西似的,说二舅妈是王母娘娘后花园里的一只画眉。你想想,那王母娘娘的地界里能有公的么?你就死了生小子的心吧!再生,娘娘一生气就把你招回去关笼子啦!那天夜里,老马婆子还给二舅妈挑了一回羊毛疔。树生小子站在角落里,借着煤油灯豆大的亮光,看见三五个女人的身影中间,二舅妈赤裸着上身,两个乳房中间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她像睡着了似的闭着眼,头有气无力地垂着。老马婆子将一根钢针在灯火上烧过之后,微微刺进二舅妈心口附近的皮肉,左挑右挑,手腕灵活得像黄鼠狼。不知不觉间,一根寸把来长,白似羊毛的絮状物便随着针尖给拔了出来。羊毛疔离开身体的一瞬间,二舅妈浑身瘫软,晕倒在炕上睡死了过去。从那之后,她再也不动生儿子的心思了。
二舅妈的心性似乎给收伏住了。她依旧彪悍,依旧让人生畏,却总让人看着少了些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呢?树生小子也没琢磨明白。除了二舅妈之外,他觉得自己的亲戚里头,三舅也该算个人物。肥沃的黑土地下面蕴藏着一团火。在夏夜里,你能看见大地在热气蒸蒸的潮雾里扭动着巨大的身躯,你能听见它在不见边际的夜色里发出隆隆的响声。苍穹里密密麻麻的星辰与你只有尺把远的距离,你像站在一条波涛里的船上,摇摇晃晃,遥望银河忽左忽右地移动。这个时候,你能清晰地感受到黑土地深处的火。那团火化作肥料、化作河水、化作树木、化作山川,养育着世间万物。它火辣辣的,烧得玉米、高粱、洋柿子、土豆、亚麻、旱黄瓜、大豆、小米、茄子、豆角、香瓜、西瓜、大葱、倭瓜赶投胎似的疯长,烧得深山里的野兽焦躁不安地奔跑,烧得这里的人总也难耐熔岩般的性子。
三舅的个头在东北人里不算高,胸膛和胳膊上的肌肉鼓鼓的,肩头和腰腹一样宽,浑身上下的皮肉呈黑红色,脖子上迸跳着几根小手指粗细的紫红色血管。他干什么事或说什么话之前,总要用力扭几下脖子,不知是因为不舒服,还是在竭力压抑住怒火。尤其是,三舅的嗓音里有种金属质地的声音,类似于铜块儿或铁块儿相撞击时的回响,从他的胸膛里传出来。听到这声音,树生小子的心就会猛地收缩,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捏了一下似的。两年前,三舅养过十几只羊。几个邻村的半大小子勾结本村的人偷走了六只,是在半夜里用马车装走的。其实,大家伙儿都知道是谁偷的,但又觉得三舅一个穷小子,就不应该养十几只能割毛的羊。这羊被人生生抢走了,倒像是天经地义的事。要搁在一般人身上,也就忍气吞声了,你一个人发了家,不让别人沾沾光怎么行?吃亏是福,不还给你剩下几只嘛,继续养着呗。三舅可不是这种人。他将杀猪刀别在腰里,把镐头把子卸下来,先把村子里的这个人的腿给砸折了,又追到邻村,把那几个半大小子砍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跑掉的,躲进山里半个月都不敢回村。羊肉给吃了,羊皮给卖了,三舅瞪着血红的眼睛,把那几家的草房顶泼上煤油。想了一想,他没点火,大步流星走到村口,回头大声吼道,你们给我记住喽!今后谁动我一根手指头,我摘他一个膀子!
三舅有个三岁的儿子,也是谁也不敢惹。倒不是因为这孩子很厉害,而是如果他哭哭啼啼地回了家,对他爹说谁谁谁欺负了他,那么,那家人可就没消停日子过了。这会儿,树生小子看见三舅正站在当院里,面前支了木匠架子。架子上摆了块大鳇鱼段儿,比大人的腰还粗很多。三舅光着脑袋,棉袄也扎得不那么紧,从领子里冒出蒸汽。他用刨子在冻硬的大鳇鱼肉上一推,长长一条白花花油亮亮薄得透光的鱼片就打着卷儿从刨子后背冒出来。地上摆了只洗脸木盆,鱼片已经松松地堆得冒了尖。三舅把树生小子叫到近前,往他嘴里放了一块指甲盖儿大小的鱼片。鱼片白里带着粉红色,像油脂一样滑腻,又有股荤油的香味儿。只可惜,三舅给了他一片之后,便不再理睬他了。
树生小子漫无目的地走到了村口大道边。向西几十里是县城,再向西几百里是哈尔滨。向南有一条很大的江,叫松花江,三舅家的大鳇鱼就是从那边打上来的。向北,是深山老林,林子里有老虎,有熊,有狍子,有野鸡,有人参,有数不清的宝贝。那边的人手上有枪,连日本人都管不着。正想着,从东边来了三五匹马。到了跟前,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就扔在雪地上。树生小子一看,是颗人脑袋,在雪地上滚了几滚,沾满了雪,也不知是谁。
为首一人掏出把黑亮的盒子炮,朝天放了一枪,喊道,把村子里的人都给我轰出来!说俺“大闺女”给乡亲们拜年来了!一人骑马进了村子,挨家挨户敲打院门。树生小子呆呆地立在原地,脚像石头一样动弹不得。不一会儿,近百口子人骂骂咧咧地聚在了大道边。有女人嚷道,个瘪犊子,还让不让过年啦?俺家锅里可烀着血肠下水呢!有男人低声道,可拜(别)提你那血肠下水了,你也不看看谁来啦?人家要的是黄白货,你有吗?女人道,什么狗操的黄白货?俺啥都没有,屎是黄的,要不要?男人道,屎是不要,你奶子又白又圆,人家兴许要呢!女人不耐烦地说,去你二大爷的吧,像你见过似的!
报号“大闺女”的人勒了勒马头,高声喝道,大家都看见了啊!这地上的,是赵大粮库家二小子。票我们撕了,他爹也是太抠门,区区一万大满洲元都舍不得。钱没了可以再挣,命没了还能再回来吗?你们可不要学他!哈哈!
说着说着,他压低腰身,眯缝起眼,似是瞧着人群里的某一个人。慢慢地,他瞅得高兴,乐呵呵下了马,来到树生小子的小姨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大闺女”问,你爹你娘呢?小姨怯生生地说,在你身后站着呢。“大闺女”猛地转过身,来到树生小子的姥爷姥姥面前,毫不迟疑,双膝跪下,在雪地上磕了三个头。他霍地站起来,像匹狼似的抖了抖狐狸皮裤腿儿上的雪,说,在下见过俺老丈人老丈母娘。人我先带走了,改天把彩礼送过来。二老放心,您闺女现在是我的人了,在山里头吃不着亏。姥爷沉默了许久,说,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也不是咱小老百姓好好活的世道。你给我记住喽!做事要讲良心,才能活得久,昧着良心做事,早晚死于非命,连个囫囵尸首都落不下。闺女我给你了,你给我照顾好了。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是找你要人!这时,从东边来了一匹快马,有人急匆匆下马对“大闺女”耳语了几句。“大闺女”从腰里掏出一根黄澄澄的东西,说,二老把心放到肚子里吧。这东西您收下,先置办几亩地。说罢,他拦腰扛起小姨,放在马上。他们没有再向东走,也没向西,而是穿过村子,从村后小路进山了。
树生小子有点失望。他觉得小姨不应该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抢走。姥爷胆小怕事,三舅、二舅妈可不是,但他们谁也没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从他们窝在胸腔里的头和后脖梗子上看过去,那些血性竟然莫明其妙地消失了。三舅漠然地盯着雪壳子上的一个马蹄印,不知在想什么,眼里再没有自己的羊让别人抢走时,红了眼睛要拼命的火气。树生小子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从那时起,他就不像从前那么怕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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