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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将夜9——神来之笔(精修典藏版)庆余年作者猫腻代表作网络文学双年金奖作品

書城自編碼: 3729200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青春文學大陸原創
作者: 猫腻
國際書號(ISBN): 9787521217735
出版社: 作家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2-03-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2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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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有关《将夜》的一些情况和图书卖点:

1.《将夜》作为当下热门作家猫腻的代表作之一,自2013年开始连载至今持续受到广大读者的热捧,并给作者带来很多荣誉。

2.在百度“将夜”贴吧,目前有118万网友关注,发帖数达到1480万,是网络文学热门的贴吧之一。

根据《将夜》改编的电视剧2018年开始上映,目前播放到第二季,2022年预计播出第三季。该剧演员阵容强大,扮演男主人公宁缺的是陈飞宇(陈凯歌之子),其他著名演员包括黎明、胡军、郑少秋、倪大红、童谣、袁冰妍等等。一经播出反响很大。很多人在等待今年第三季的播出,当前推出实体书也是非常好的时机。
內容簡介:
在昊天世界,每隔千年冥王降临,举世坠入黑暗,是为永夜。宁缺为报家仇,与相依为命的侍女桑桑来到都城。他历经种种奇缘,终成为修道者学府——书院的十三先生,同时继承了世间神符师的衣钵。在书院领袖夫子的指引下,宁缺肩负起匡扶国家、护卫人民的重任,并成功为家人昭雪。而此时一切罪恶的幕后黑手——昊天终于现身,发动了永夜浩劫。在宁缺的率领下,书院众弟子与昊天展开了殊死一搏……
關於作者:
猫腻,知名作家,作品文字优美、意境深远,深受广大读者和书评人的喜爱。著有《朱雀记》《庆余年》《间客》《将夜》《择天记》《大道朝天》。《间客》荣膺起点首届金键盘奖年度作品,凭《将夜》获得起点第二届金键盘奖年度作家。《将夜》获得起点中文网年度月票排行榜,并在首届网络文学双年奖上摘得金奖。《择天记》、《将夜》和《庆余年》电视剧改编项目已经先后完成,屡创收视佳绩,盛赞不断。
目錄
全书共10卷,分为10册出版,每册定价45元。下面是分册目录

卷 不速之客
第二卷 用武之地
第三卷 荒原之上
第四卷 入世之人
第五卷 凛冬之湖
第六卷 多事之秋
第七卷 垂“幕”之年
第八卷 匹夫之勇
第九卷 神来之笔
第十卷 忽然之间
內容試閱
主编的话
《网络文学名作典藏》聚焦网络文学,遴选名家名作,攻于精修校订,集于精品丛书,力图成为记载中国网络文学成长的历史见证,和致敬中国网络文学发展的一座里程碑。
网络文学名作的实体出版极为重要。这是扩大网络文学影响力、推动网络文学经典化的重要途径,也是展现网络文学成果、引领大众阅读和传播、拉动文化产业发展的有力手段。
在中国作协的支持下,网络文学中心领导和作家出版社领导担纲总策划,落实主编责任制,确定经过时间验证和社会公认的名家名作,组织精修团队,在作家本人参与下,与责编共同负责精修工作。
回顾网络文学发展历程,这样的一套丛书是前所未有的。精修,意味着与作家的高度共识,意味着对作品的深度把握,完成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的过程,以实体出版的“固化”形式,朝着网络文学经典化、精品化的目标迈进。精修团队本着为作家负责、为读者负责的态度,重视作品的文学性、思想性,尊重读者的阅读体验,为新时代网络文学高质量发展贡献出集体智慧。
愿更多的读者阅读它、检验它。愿中国网络文学真正成为新时代文学的一座高峰。

主编:肖惊鸿
2021年5月18日

1

春雨里的古寺,空气很清新,那些把后寺碾成废墟的巨大崖石,则生出一种残破感,于是细雨也变得凄迷起来。因为桑桑的身份,观海僧不敢让寺中僧人相陪,自己陪着宁缺二人在雨中漫步,至天音殿处,却有僧人匆匆赶来禀报。
“西陵神殿骑兵已至山下镇前。”那名僧人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西陵神殿的骑兵会忽然出现在烂柯寺前?道门究竟想做什么?观海僧猜到西陵神殿的骑兵与宁缺二人有关,但他想错了其中的因果,神情也变得有些凝重紧张。
宁缺说道:“不用担心,他们不会进寺。”
话是这般说,观海僧哪里能真的放心,烂柯寺被骑兵围困,怎么看都是寺毁僧亡的前兆,对方肯定要己方交人。“他们不是来抓逃犯的。”宁缺有些不好意思,“你把这些骑兵想象成她的保镖便是。”观海僧这才醒过神来,心道原来如此。
宁缺见他依然有些不安,便让他自去前寺处理事务。
“贵客远来,我身为寺中住持,当然要陪着。”
“两夫妻雨中漫步,一个大光头在旁边杵着,这叫什么事儿?”
“后寺残破,有些不好行走。”
“又开始说笑话了。”
观海僧笑了起来,心想自己这话确实很没道理,世间哪有什么艰难险阻,能够拦住宁缺,更何况昊天就在他的身边。
大黑伞像黑色的莲花,盛放于微雨之中,宁缺撑着伞带着桑桑在寺内随意行走。那年秋天,他们曾经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对古寺里的一切都很熟悉,虽然烟雨凄迷遮人眼,也不会走错方向。宁缺先去塔林,在那座满是青苔的坟墓前静静地站了会儿,对墓里那位彻底改变修行界格局的舞女说了声好久不见。接下来他穿过雨廊,来到曾经住的禅房看了看,又去到偏殿,对着那几尊石尊者像沉思,然后向后寺那些残破的殿宇走去。
烂柯寺后寺的大殿,早已完全垮塌,崖石上已经生出了青苔,石间偶尔能够看到破损的佛像,沧桑的感觉油然而生。站在残破的旧寺前,看着满山巨石,宁缺沉默不语。进入烂柯寺后,桑桑便一直没有说过话,无论是在墓前,还是在殿前,或者是在此时如墓般的大殿前。
烂柯寺,改变了轲浩然和莲生的命运,也改变了宁缺和桑桑的命运。
数年前的那个秋天,他带着桑桑在这里治病,在这里学习佛法,桑桑被揭露身世,变成了举世皆欲杀的冥王之女。他们从这里开始逃亡,通过佛祖棋盘,逃至悬空寺,逃到月轮,再逃到东荒,遇见夫子,乘舟出海,到今天再次回到这里。在这些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宁缺看着残破的殿宇,回忆着当时在这里做的事情,情绪变得非常复杂。
曾经的千里逃亡,同生共死,其实都是假的,只是昊天的一个局,这个局欺骗了他,瞒过了夫子,颠倒了红尘,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站在雨中殿前,宁缺想起和歧山大师的那番对话,下意识地望向身边的桑桑,在心里默默说道:天意果然难测。
顺着巨石里的缝隙,他们离开了后殿,走过烂柯寺破损的寺墙,来到了瓦山深处,沿着那条曾经走过的山道,过树下的棋枰,过溪上的桥,看雨中的树,来到山腰间的那间禅室小院。小院里陈设依旧,朴素干净,榻上的棉褥还是那般软。园墙上有扇形的石窗,站在窗前,可以看到烟雨里的瓦山景致。那时候的桑桑重病将死,在榻上缠绵咳嗽,对他说了很多话,交代了很多遗言,他站在石窗前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站到石窗前,仿佛昨日重现。桑桑走到他身旁,轻轻咳了两声。
宁缺转身看着她,说道:“要不要用热水烫个脚。”
桑桑沉默不语。
不是当年情在今日带来惘然,而是她真的病了。这个病叫作虚弱。
来到人间,从在断峰间醒来的那一刻起,她便不停地在变弱,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她的神力越来越少。这里是充满红尘意味的人间,不是客观冰冷的神国,她在人间的时间越长,便会变得越来越虚弱。她现在依然很强,比人间所有修行者加起来都更强大,但和在神国的她相比,她已经变弱了很多,因为虚弱,所以开始善感。
离开别院,来到瓦山峰顶。那座曾经高耸入云的佛祖石像,现在只剩下小半截残躯,隐约可以看到袈裟的流云痕迹,绝大部分都已经被君陌的剑斩成了顽石。桑桑背着双手,静静地看着天空。那里曾经有佛祖慈悲平静的面容,但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雨丝。但她依然静静地看着那处,仿佛看着佛祖的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宁缺有些不安,问道:“在看什么呢?”
桑桑看着雨空里虚无的佛祖面容,说道:“我见过他。”
宁缺心想,佛祖是无数轮回里的至强者之一,你既是昊天,自然对他会留下相对深刻的印象,就像你曾经见过老师那样。
桑桑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说道:“不,我见过他。”
宁缺有些不解,说道:“佛祖在世时,你自然见过他。”
“不,佛陀在世时,一直不敢让我看见。”
宁缺微微皱眉,问道:“那你何时见过他?”
“就在先前那一刻。”
宁缺沉默很长时间,说道:“在你见到这座残破佛像时?”
“在我抬头看他之前,便看见了他。”
宁缺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从这句话里隐约推断出一个很震撼的事实:“你是说……佛祖并没有真的涅槃?他依然活着?”
“他已经死去,但还活着。”
桑桑收回目光,看着他说道:“或者说,他同时活着,并且死去。”
宁缺望向残缺的佛祖石像,看着雨空里什么都没有的那处。大黑伞因为他的动作向后倾斜,雨丝落在他的脸上,有些微湿微凉,他仿佛看到佛祖正在雨中微笑,慈悲的面容上满是泪水,他说道:“我还是不懂。”
桑桑向佛像莲座后方走去,说道:“就是你说过的那只猫。”
宁缺想起很多年前在岷山的时候,有个夜晚实在太无聊,她又闹着不肯睡觉,于是他给她讲了个很可怕的故事。那个故事的主角,是一只姓薛的猫。对于他来说,又生又死的猫只不过有些费解,但对一个三岁多的小丫头来说,听不明白之余,自然显得很可怕。
宁缺看着雨空里那座并不存在的佛像,忽然也害怕起来。

这场春雨出乎意料地变大了,山道上积水,变得湿滑难行,宁缺带着桑桑走进后山那座洞庐,暂作歇息。“这场雨来得正是时候。”宁缺收起大黑伞,坐到石桌旁的蒲团上,看着头顶被雨水击打得啪啪作响的山藤,“我本就打算带你来这里看看。”
洞庐是歧山大师的居所,他和桑桑曾经在这里下过一盘棋,用的是佛祖的棋盘,落下的是一颗黑子,局中有无数劫。
“你带我来烂柯寺究竟想做什么?”桑桑问道。
宁缺说道:“我想带你看这旧寺,解些心事。”
桑桑坐到桌前,说道:“继续。”
宁缺说道:“在南海畔,你有所感慨,那令我很紧张,因为我无法想象,如果你对整个人类失望以至愤怒,这局面该如何收拾。”
桑桑说道:“人类需要我的时候,奉我如神,不需要我的时候,弃我如草,如果站在我的位置,你会有怎样的情绪反应?”
“不知道,因为我毕竟不是昊天,我没有承受过人间无数亿年的香火,自然也无法体会那种被背叛的愤怒。”宁缺说道,“我想告诉你的是,人类并不像你想象得那般冷漠无情,你在世间依然拥有无数虔诚的信徒。”
桑桑说道:“那是因为信我,对那些人类有好处。”
宁缺说道:“不是所有人类都只从利益角度出发,我们还会被很多别的事情所影响,我们不是天性本恶,我们对自己以及生活的世界,其实始终还是保留着一份善意,我带你来烂柯寺,便是想你能看到那份善意。”
桑桑说道:“你想我看到的善意是什么?”
宁缺说道:“歧山大师,便是人类简单又干净的那缕善意。”
歧山大师,乃是佛宗德高望重的大德,以毕生修为在滔滔洪水里换得百姓安康,他曾收留莲生,也想治好桑桑。在德行方面,大师是无可挑剔之人,对于当年的宁缺和桑桑来说,他是位慈爱的师长,无论佛法还是别的方面。
桑桑承认宁缺的看法,但她不同意宁缺的说法,“歧山本善,但他善意的出发点,依然是人类的利益,无论是收留莲生,还是想用佛祖棋盘助冥王之女避世,都是如此。”
宁缺说道:“这岂不正是大善?”
桑桑静静地看着峰顶,说道:“佛陀要普度众生,佛家弟子精励修行皆如此,但我并不在众生之中,佛法如何度我?”

齐国都城也在落雨。微寒的雨水,打湿了街畔的银杏树,也打湿了街上行人的衣裳。偶尔能够看到苦力拉着车在雨中走过,满是苦难皱纹的脸上,只有麻木和沉沦,很难找到唐人身上鲜活的向上气息。前些年那场血案后,龙虎山一脉断了传承,事后的调查,随着隆庆回归道门自然中断,西陵神殿在齐国的地位愈发尊崇,各地大修道观,民众对昊天的信仰愈发虔诚,但民众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
西陵神殿的道殿,在都城的正北方,道殿表面涂着白粉,镶着无数宝石,檐角和雨道上涂着金粉,显得异常华贵庄重,只是今天的春雨着实有些大,宝石被洗得无比明亮,道殿本身却显得有些凄冷。道殿的执事哪里肯冒雨在殿外值守,早已避至门后,借着雨水的遮掩,不担心被信徒看见,正在饮着美酒,享用着美食。
这时雨中传来清楚的马蹄声。有执事掀起门上的探视孔向外望去,只见一匹神骏的黑马破雨而至,后面拖着辆很普通的车厢。马车停在了道殿门外。
车厢里,宁缺看了看桑桑,说道:“冒雨赶路有些容易着凉,在这里先歇歇,上次我们在这里留了些药,不知道能不能用。”再寒冷的雨,又如何能够让昊天着凉?他的这句话显得有些荒唐,但事实上,桑桑的脸色有些微白,显得有些疲惫。
雨中漫步烂柯寺后,桑桑便着凉了。这件事情很难理解,宁缺感知她的身体,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她身躯里的神力也没有减少,但她就是着凉了。
只有人类才会着凉,才会生老病死。
桑桑没有觉得特别难受,不像当年那趟旅途一般,病重将死,咳血不止,只是觉得有些昏沉,有些恹恹的,做什么事情都没兴趣。
宁缺开始的时候没有当回事,可后来发现她连对美食的兴趣都降低了很多,才知道这真是出了大问题,变得紧张起来。他找到了观海僧。观海僧也很紧张,马上通知了宁缺曾经在瓦山三局里见过的那两位前代高僧,集全寺之力开始替桑桑看病。
歧山大师以医术闻名于世,烂柯寺继承了大师的手段,自然比世间庸医强上无数倍,而替昊天治病,毫无疑问是烂柯寺的荣光。烂柯寺对这件事情非常紧张,调动了所有医学知识和能力,查阅遍了寺中藏着的医书,然而终还是没有办法开出对症的药来。因为他们根本查不出,桑桑到底得了什么病。
宁缺有些恼火,揪着观海僧衣襟,表示虽然自己是病人家属,但就算她得了绝症,自己也不会医闹,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观海僧很无奈,终按照桑桑的感觉,判断大概是被春雨打湿青衫,所以得了风寒。宁缺觉得昊天会得感冒这件事情,太不可思议,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按照寺中僧人的药方煎药,希望桑桑一夜醒来便好了。
离开烂柯寺后,桑桑的身体依然没有好转,精神倦怠,宁缺买了辆马车后,她便每日坐在车厢里犯困。其实除了精神不大好,桑桑没有太多别的症状,也没有什么痛苦,如果是别人看着,大概会认为她是在犯春困。宁缺却很紧张,因为他知道她不会春困,更不应该着凉,这种倦倦的模样,像极了那年秋天他带着她去烂柯寺治病时的情形,这让他非常不安。途经齐国都城,桑桑显得愈发疲惫,他想起当年在此间道殿留下过一些珍稀药材,所以决定在这里暂歇一夜,而且他准备带着桑桑在这里重温一些旧事旧人,从而说服她一些事情。
雨中的道殿紧闭着门,有些前来求医问药的信徒,跪在殿前的石阶上,虔诚地叩首,浑身已经湿透,显得格外可怜。看着这幕画面,宁缺对道殿里的人们有些不悦。走到殿前,他敲了敲门,指节有些微微发白,他在心里默默数着,如果三下时间到了,还没有人开门,那么他便要踹开这扇门。
吱呀一声,殿门缓缓开启,一名佝偻着身子的中年人走了出来,也没有抬头,声音微哑问道:“有什么事情?”宁缺打量着这个中年人,觉得有些奇怪,此人明明穿着代表尊贵身份的神官袍,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一个极不起眼的杂役。他问道:“那边求医问药的信徒,为什么没有人接待?”
那名中年神官叹了口气,正准备说些什么,身后忽然传来数道极为骄横的声音,随声音而至的,是浓郁的酒香和肉香。
“你这个死跛子,让你不要开门,你耳朵瞎了!”
“赶紧把门关上!”
“你还以为现在是以前?陈村老头儿已经死了!谁还来护着你?”
宁缺目光下移,才发现这名中年神官的腿脚有些不便。他知道道殿里那些人说的陈村老头儿是谁。陈村是光明神殿极资深的红衣神官,被排挤出桃山,于齐国主持道殿事宜,那年秋天,宁缺和桑桑曾与他在这座道殿里相见。
其后又是一个秋天,宁缺和桑桑被困月轮国朝阳城,举世追杀,有三名红衣神官以光明神术自爆,助他们逃出生天。朝阳城外的原野上,出现了一辆燃烧的马车,那便是后一名苍老红衣神官以神术自爆的场景,那个人便是陈村。
宁缺也想起了这名中年神官是谁,他说道:“抬起头来。”
中年神官抬起头来,看着他的脸,觉得有些面熟,眼神有些疑惑,然后忽然间变亮,因为他认出了宁缺是谁,也因为他的眼里开始流出泪来。
两年前在朝阳城,陈村等三位红衣神官,以神术自爆,助宁缺和桑桑逃出生天,在其后的逃亡旅途里,光明神殿的神官们,也一直在暗中帮助他们。当时的桑桑是冥王之女,这些人的行为,在外人眼中很难理解,对于道门来说,更是无法忍受的背叛。西陵神殿震怒,尤其是掌教等大人物,对此更是愤怒到极点,于是一场血腥的清洗惩处,便在道门内部悄无声息开始,短短数月时间里,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陈村死后,齐国道殿转到掌教宠信的某位红衣神官手中,忠于老神官的下属们遭到了极严苛的折磨,中年神官身为陈村的亲信,更是无法幸免,他把数十年来积攒的大笔财产尽数奉献给新任红衣神官,总算是侥幸地活了下来,但只能在道殿里做些杂务,虽然还是神官,却再也不可能有以前的地位,连普通执事都不如,甚至就连看门的护卫都敢把他训斥得像条狗一样。中年神官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这样了,但他宁愿承受无尽的羞辱,也依然不肯离开道殿,因为他想替陈村继续看着这里,他想等待光明神殿的复苏,重要的是,他在等待那年曾经来求药的那对年轻夫妻。
信仰昊天的,必有福报,这是西陵神殿教典开篇明义的话,中年神官终于等到了自己的福报,等到了宁缺的到来。春雨微寒,道殿正门前的地面湿漉一片,宁缺静静地听着中年神官对这两年生活的讲述,问道:“光明神殿……别的人呢?”通过中年神官的回答,宁缺才知道,在那场血腥的清洗里,本就已经积弱十余年的光明神殿,遭到了怎样的灭顶之灾,光明神殿派往诸国的那些老家伙们,基本上都已经死光了,竟再难续上曾经的传承。
中年神官一面说着,一面痛声哭泣。
宁缺沉默不语。
便在这时,他身后的车厢里响起桑桑冷漠的声音:“进去。”
去年春天,桃山上的光明神殿发生了变化,道门里有很多人都已经隐约猜到真相,中年神官身为光明神殿一系,更是如此。他在新任红衣神官的威压和那些执事的嘲笑中苦撑了又一年时间,便是因为他有希望。他知道宁缺和昊天之间的关系,听到车厢里响起的声音,脸色顿时变得极为苍白,身体剧烈地颤抖,仿佛下一刻便会昏厥过去。但此时此刻,他怎能昏迷?中年神官咬破舌尖,强行用痛楚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拼命地把道殿的正门推开。
道殿的正门很厚很沉重,他仿佛用上了全部的力量,牙齿咯咯作响,关节喀喀作响,脸上的神情似哭似笑,近乎癫狂。此时负责道门齐国事务的,是掌教宠信的那位红衣神官,负责殿门安全的执事亲卫,自然都是他的亲信,此时正在殿门后围炉饮酒作乐。先前中年神官把殿门推开一条缝,那些人便极为恼火,此时看着他非但不听从,反而把殿门完全推开,不由更是愤怒。殿门开启,外间的风雨便落了进来,寒风吹得铜炉下的积灰到处乱飘,雨水冲淡了铜锅里的肉汤,他们如何能够不愤怒?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没看见我们在涮肉!”
“再不把门关上,我抽你丫的!”
喝骂声,在桌旁不停响起。如果是平时,被这些红衣神官的亲信如此训斥,中年神官早已怯怯认错,然后赶紧补救,但今天他却没有任何反应。他牵着缰绳,领着马车向道殿里走去,神情谦卑,眼中却没有那些人。看着这幕画面,那几名执事护卫觉得有些讶异,有人更是气极反笑,还有名执事拿着筷子敲着锅沿,干脆破口大骂起来。
宁缺看着这几名形容可憎的执事和护卫,想着先前道殿外那些在雨中苦苦叩首求医问药的信徒,忍不住摇了摇头。
那名执事把铜锅敲得更响,骂的话愈发污秽。
宁缺的手落在刀柄上,刀柄上有水,微凉。他没有出手,因为这里是道殿。

那名骂人的执事,忽然间发现有样东西,落在了身前的铜锅里,沸腾的汤水一煮,那东西顿时开始散发出浓郁的肉香。执事有些诧异,伸筷子在汤里荡了荡,发现是块很嫩的口条肉,“这么大块猪口条,也不说切切再下锅?”他习惯性地想要埋怨斥骂,却发现自己只是在张嘴,根本没有发出声音来,而桌旁的同伴们,看着自己的眼光很震惊,很怪异。
那些人就像看到了鬼。
执事怔了怔,然后才发现自己的衣袍前襟上全部是血,他恐慌地大叫一声,却依然叫不出声来,而是喷出了一大蓬血花!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舌头不知何时断了!自己的舌头正在沸汤里翻滚!他脸色苍白,神情变得浑浑噩噩,下意识里,用颤抖的手握着筷子,伸进汤里,想把那块已经半熟的舌头捞出来。
这时,一道笔直的血线,出现在他的手腕上。
他拿着筷子的右手,齐腕而断,落入沸腾的火锅汤里,溅起无数汤水。
滚烫的汤水落在身上,他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因为他已经傻了。桌旁的那些执事护卫则被烫得哇哇乱叫,只不过他们的叫声也只维持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因为下一刻,他们也失去了自己的舌头。道殿正门处,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诡异而恐怖的气氛里,那些执事和护卫痛得脸色苍白,拼命地捂着嘴,下一刻,他们终于醒了过来,拼命地向殿内奔去。
宁缺没有阻拦这些人。车厢里也依然安静。中年神官拉着缰绳,看着那些人的背影,就像看着死人,显得格外冷漠,眼眸深处,却有复仇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道殿里警钟大作,到处可以听到盔甲与兵器相撞的声音。行至道殿深处,马车缓缓停下,只见数百名神官执事还有全副武装的骑兵,从道殿四处涌了过来,形成了严密的包围。一名神态骄然的红衣神官,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他看着中年神官和宁缺,还有那辆看似普通的马车,神情漠然地缓缓举起双臂,掌心对着不停落雨的灰色天空,“我不管你们是谁,但这里是昊天的神殿!就让本座以昊天的名义,用圣洁的神辉,把你们送至幽冥的深处吧!”话音落处,一道神辉从红衣神官的掌间缓缓生出。
宁缺发现这道昊天神辉非常精纯,不由得有些意外,心想熊初墨清洗光明神殿,选择的人还真是有些能耐。看着那道圣洁的神辉,道殿里的数百名神官执事还有骑兵,脸上都流露出敬畏的神情,就连那几名捂着嘴巴浑身是血的家伙,都开始变得兴奋起来,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那道昊天神辉,直接落到了红衣神官自己的身上!
圣洁的火焰在他的身上猛烈地燃烧,他身上的神袍瞬间便被烧成灰心,皮肤被烧裂,露出血色的肉,看着异常凄惨!昊天神辉的威能无比恐怖,只需瞬间,便可以把铜铁烧成汁液,更何况是人类的身躯,然而不知为何,那名红衣神官并没有瞬间死去……这更加恐怖,因为他要不停地承受烧蚀所带来的痛苦!
车帘微微掀起,桑桑面无表情地看了场间一眼。那名红衣神官身上的昊天神辉,顿时变得更加猛烈,烧蚀的速度却变得更加缓慢,不只身躯,而且开始焚烧他的道心!哪怕是道心虔诚的昊天狂信徒,也根本无法承受这种肉身与精神上的双重痛苦,更何况是这名耽于俗世享乐的红衣神官?熊熊圣火里,忽然响起一道凄厉至极的惨嚎声!这声凄厉的惨嚎声,直接冲破了道殿上空落下的春雨,冲破了齐国都城高空上的那层雨云,然后落入都城的大街小巷,无数人家。齐国都城,数十万人同时听到春雨里传来了一声惨嚎!
这声惨嚎饱含着无限的痛苦与后悔,无比清晰深刻,以至于听到惨嚎的人都觉得自己身上带着无数的罪孽,纷纷跪倒在地。道殿里的数百名神官执事和骑兵,更是如此。他们早已跪倒在了雨中,黑压压的一片。
桑桑的神情微倦,理都没有理这些人,直接向殿里走去。
跪在雨中的人们,看着她高大的身影,生出无限恐慌,想要发起攻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颤抖得仿佛要散架,哪里能够站得起来?
道殿外的风雨里忽然响起如雷般的蹄声。一名西陵神殿骑兵统领来到场间,浑身已然湿透。看着此人的盔甲,跪在雨水里的人们认出了他的身份,眼中流露出希冀的神情,心想神殿骑兵必然是追击强敌而至。那名女子再如何强大,又如何能是神殿骑兵的对手?雨中的人们这般想着,却完全没有意识到,今天的事情,早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能力。
啪的一声,这名神殿骑兵统领双膝跪下,雨水四溅。他对着桑桑的背影,以额重触湿漉的地面,根本不敢抬起。宁缺看着这名统领说道:“解决干净,不要太吵。”
“是。”统领毫不犹豫应下,起身抽出鞘中的佩刀。在雨中待命的数百名西陵神殿骑兵,悄无声息涌入殿内。
跪在雨中的人们,终于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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