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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霸道:大秦王朝顶级君臣的另类解读

書城自編碼: 3048288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歷史史學理論
作者: 马平安
國際書號(ISBN): 9787510463532
出版社: 新世界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7-08-01
版次: 1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2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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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霸道:大秦王朝*君臣的另类解读》叙述了大秦王朝自秦穆公至秦亡的历史,其内容包括秦穆公的霸业情结;公孙鞅改革变法立威,能令政必行;张仪相秦纵横捭阖;秦兵崛起,四处扩展;大商人吕不韦经营秦国,打下霸业基础;李斯的崛起及改革;秦始皇统一天下及峥嵘岁月;秦帝国的崩溃;大秦帝国纵横谈。总体上,作品把人物与事件紧密结合在一起,不失为描绘大秦帝国兴亡的一部力作。
關於作者:
马平安, 1964年生,河南卢氏人,历史学博士,现在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工作,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政治史,出版著作15部,发表论文30余篇。
目錄
001 第一章 秦穆公的霸业
002 一、千古一诏
007 二、先人的召唤
013 三、任贤用能
018 四、东进与西取
024 五、帝业的先驱
028 六、身后是非

033 第二章 大改革家商鞅
034 一、机会终于来了
045 二、君臣遇合
056 三、大变革时代
064 四、东进讨魏
070 五、不幸的结局
079 六、商君的罪愆

085 第三章 言辨家张仪相秦术
086 一、只要舌在,功名富贵就会有
087 二、一对同窗加对手
090 三、舌头的威力
094 四、铁定的命运
097 五、半吊子的缺憾

103 第四章 无敌将白起之死
104 一、秦武王的野心
106 二、恒勇天下无敌将
110 三、穰侯的克星
114 四、范雎、白起之争
118 五、如此君臣

127 第五章 奇货可居之吕不韦
128 一、他发现了可居奇货
133 二、赌上千金家财
140 三、押上心爱的女人
144 四、社会的现实与从众心理
149 五、公孙乾之死
151 六、两朝宰辅
156 七、四驾马车
161 八、走上不归路
169 九、盖棺不能定论

175 第六章 丞相李斯的大气与狭隘
176 一、囚牢中的呐喊
180 二、目标:官仓鼠
187 三、丞相的大器与小气
193 四、帝国的杀手
201 五、最后的挣扎
205 六、东门黄犬之叹

209 第七章 秦始皇的峥嵘岁月
210 一、暮年求仙
213 二、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220 三、离开了大地的安泰
225 四、沙丘饮恨

231 第八章 糊涂二世的黄粱梦
232 一、一个不祥的谶言
235 二、接班人的困扰
239 三、夺嫡之变
241 四、皇权的异化
244 五、连环套
251 六、社稷不血食
內容試閱
第一章
秦穆公的霸业
秦穆公身上洋溢着无尽的进取精神。这种活力,很大程度应归功于他的先人们在为了生存而战中所激发出来的坚强毅力和不畏艰难的巨大勇气。经过艰苦卓越的努力,他最终平定西戎,并国十二,为秦国建造了一个强大而坚实的根据地。正是有了这个进可问鼎中原、退可固守关中的富饶地方,才最终使秦人无后顾之忧地一直向东拓展,直至一统天下。


一、千古一诏

公元前627年的春夏之交,秦地的天气突然变得不正常起来。
先是几个月滴雨未下,大地干裂,庄稼草木蔫然没有生机。在这靠天吃饭的年代里,人们干着急却又毫无办法,只有祈求上天降下甘霖来普救生活在苦难中的芸芸众生。
不料,进入四月,天气转阴,大雨连绵,冷风苦雨连月不断,大地又到处水涝成灾。人们瑟瑟地待在家中,苦巴巴地又在祈盼雨天转晴,丝毫感觉不到暮春天气的丝丝暖意。
这一天的傍晚时分,在秦国都城雍的东郊大路上,一大队人马正伫立在雨中,焦急地等待着什么。人马中心的一驾战车上,坐着一位身穿素服的中年长者。
此刻,他的心中正在翻江倒海。
他,就是秦国历史上少有的一位有为的国君秦穆公任好。
去年冬季,晋文公重耳逝世。12月12日,晋国君臣准备把棺柩停放在晋国宗庙所在地曲沃。刚刚离开都城绛,棺柩里就发出了像牛叫的声音。卜筮之官郭偃请大夫们跪拜并说:已故国君正在发布军事命令:将有西边的军队越境而过,如果袭击他们,一定会取得重大胜利。
恰在这个时候,秦穆公收到在郑国的内线杞子派人送来的密信,信中说:郑国人让我掌管他们北门的锁钥,如果秘密派军队前来,就可以占领郑国。
得到这个消息,秦穆公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
他没有理由不高兴。
多年来,他孜孜努力,一直在寻求东进中原的时机。由于晋国的强大,牢牢地扼制了秦国东进的道路,致使秦穆公的霸业雄心一直受挫,借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参与国际性事务的要求一直没有能够得到满足。
现在,称霸中原各国的霸主晋文公撒手归天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只争朝夕的秦穆公焉能放下这个东进中原的机会。
但是,慎重起见,秦穆公还是去询问了上大夫蹇叔,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
这个蹇叔,可不是一般人。据王蘧常在《秦史》记载,他相秦20年,谋无不当,举必有功。东伐魏,三置晋国之君,一救荆国之祸。
不料,这一次,蹇叔却给他迎头泼了一瓢冷水。
蹇叔明确地提出了反对意见:使军队疲劳而去袭击远方的国家,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军队劳苦,精力衰竭,远地的国家(郑国)有了防备,前去只会徒劳无功。劳苦而无所得,士兵一定会产生怒恨、溃散之心。何况,军行千里,其谁不知?

急于建功立业、参与中原诸侯事务的秦穆公,这一次一反常态,听不进蹇叔的反对意见,一言定策,决意出兵东进。
他下令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帅,率兵东征,千里袭郑。
秦军到达晋国的边邑滑国时,正巧路遇郑国的商人弦高。弦高临危不慌,当机立断,赶忙送秦军4张熟牛皮作引见的礼物,然后再送12头牛犒劳秦军。弦高告诉秦军三帅:我国君王听说你们准备行军经过敝国,特让我来犒赏贵国的军队。我们国家不富裕,但为了贵国军队在这里停留,我们还是力争帮助你们解决一天的生活物资。言语软中带硬。与此同时,弦高又暗地里派人乘驿车火速前往郑国报告军情。郑穆公得知消息后,立即驱逐了秦国在郑国的卧底杞子、逢孙、扬孙等人,加强了戒备。就这样,郑国商人弦高用自己的胆识及行动,成功地粉碎了秦军进攻郑国的图谋。
孟明视等见袭郑计划暴露,顿感进退失据。
千里行军,无功而返,这在秦国的开拓史上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蹇叔的预言不幸变成了现实。
实在不甘心就这样空手而归的秦军,于是顺手牵羊,灭掉晋国的附庸滑国而返。
秦晋两国长期积怨,终于导致了春秋历史上的一次著名的大战崤之战。
晋国统帅先轸已经按照晋文公死后的吩咐,早早地在崤山布下了口袋阵。
结果可想而知,秦军在崤山之战中全军覆没,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帅被俘,秦国遭到了多年未遇的揪心挫败。
严酷的事实,让急于在秦国发展战略上实行大跃进的秦穆公冷静了下来,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冒进给国家带来了巨大灾难。
多亏的是,晋文公的遣孀文嬴不忘故国,深深知道自己父王秦穆公的雄图远志,在她的一再劝说下,晋襄公将三位秦军统帅释放回国
此时此刻,天上的雨越下越大,天色也早早暗了下来。雨中的人们已经又累又冷。
前方,终于传来了马蹄在泥水中行进的声音。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转眼来到人们的面前。
他们又愧又累,心中忐忑不安。抬头一看,不觉心中一热。他们发现,大雨中,秦穆公竟然站在他们的面前,亲自前来迎接他们。
三帅赶紧向前跪倒大哭,请求国君降令治罪。
秦穆公上前扶他们起来,向着这些逃奔回来的将士严肃地说:
我没有采纳蹇叔的意见,使你们几位受到了侮辱,这是我的罪过。孟明视等人,职务照旧。这次失败是我的过错,你们三位有什么罪过?吾不以一眚掩大德。
(《左传秦晋崤之战》)
一时间,众人齐哭,泪雨滂沱。
四年后,经过卧薪尝胆,秦军东出报晋,大胜。在崤山,秦军收敛四年前阵亡将士的尸骨,哭声一片。秦穆公素服,亲自沥酒,发誓汲取血的教训,并当众发表了名载史册的著名讲话见《尚书》中的《秦誓》:

公曰:嗟!我士,听无哗!予誓告汝群言之首。古人有言曰:民讫自若,是多盘。责人斯无难,惟受责俾如流,是惟艰哉!我心之忧,日月逾迈,若弗云来。惟古之谋人,则曰未就予忌;惟今之谋人,姑将以为亲。虽则云然,尚猷询兹黄发,则罔所愆。
番番良士,旅力既愆,我尚有之;仡仡勇夫,射御不违,我尚不欲。惟截截善谝言,俾君子易辞,我皇多有之!
昧昧我思之,如有一介臣,断断猗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孙黎民,亦职有利哉!
人之有技,冒嫉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达是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
邦之杌陧,曰由一人;邦之荣怀,亦尚一人之庆。

在这篇著名的誓言中,秦穆公说:
我的臣民们!你们安静下来,听着!我要告诉你们很重要的话。
古人有言:人如果总顺着自己的性子去处理事情,就会多出差错。责备别人并不难,而接受别人的责备,听从它就像流水一样畅快,做到这一点其实很难啊!我心中的忧愁就在于:时间一天天消失,一切都再也不会回来了。
过去,我找别人商量国家大事,却又说你不顺从我的心意,我就会忌恨你,今后我找别人商量,我将把他们当作亲人。虽然这样,我还应向白发老臣们请教,这样才会减少过失。
过去,对于体力已经衰弱的白发介臣,我还能够亲近他们,对于那些仅仅是射箭和驾车都不错的勇夫,我还能做到不太喜欢他们。可是对于那些能让君子产生疑惑的能言善辩之辈,我却太亲近他们了!
我暗暗地思量道:如果有这样一个大臣,他没有别的才能,但他能诚实专一,他心胸宽广,能够容纳别人。别人有本领就像自己的一样;别人有才有德,他内心就喜欢这个人,并且喜欢的程度超过了他口头的表达。这种人我能容纳他,因为他能保护我的子孙和众民,他对我们来说是有利的!
对于别人有本领,他就嫉恨得不得了,对于别人有才有德,他就阻挠,使其长处不为君王所知。对于这种人,我绝不能容纳,因为他不能保护我的子孙和众民,他对我们来说是危险的!
国家的动荡不安,往往由一人造成;国家的繁荣安定,也往往由于一人的善庆而成。
这篇罪己诏式的讲话一毕,大队人马立刻欢声雷动。
秦穆公那深刻的自责、深沉的感悟,深深地感动了三军上下。秦国军民无不庆幸,庆幸国家能有这样一位贤明的君主。
坏事转变成好事,失败是成功之母。这些常理在秦穆公霸业得到了充分的验证。

二、先人的召唤

秦穆公身上洋溢着无尽的进取精神。这种活力,很大程度应归功于他的先人们在为了生存而战中所激发出来的坚强毅力和不畏艰难的巨大勇气。
据《史记》记载,秦人一开始就自认为是黄帝的后裔。
大家知道,黄帝是中华民族的人文始祖。传说,在英雄时代,黄帝战败炎帝 ,擒杀蚩尤,统一华夏,威服四方,号为天子。
黄帝之妻嫘祖生二子。一个叫玄嚣,一个叫昌意。昌意之子号高阳氏。黄帝死后,高阳立,就是五帝之一的颛顼。后来,秦国历代国君皆奉颛顼为祖先。这就是说,嬴姓秦人一开始就以黄帝后代自居,心中充满了本民族是天之骄子的自豪感。
夏朝初年,秦人先祖大费因为与启争天下受挫,率族东迁。
夏朝末年,大费的后代费昌脱离夏桀,投奔商族,参加了商汤发动的推翻夏朝的战争。
商朝时期,嬴姓氏族代代为商王室做事,社会地位很高。在这个时期,秦族中出了几位驾车高手,遂世有功,以佐殷国,故嬴姓多显,遂为诸侯。
商亡之后,在东方,商纣王的儿子武庚做了最后一次的复国努力。据说,嬴姓氏族是这次叛乱的主力之一。
武庚叛乱平定后,嬴姓氏族被周王室定为战犯与奴隶。
为了自身的生存,嬴姓氏族不得不对周王朝表示顺从和屈服,但是,当时周王室并未给他们以真正的信任。本着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的原则,周公将嬴姓氏族驱逐到遥远的西方边陲之地。
在周穆王时期,嬴姓氏族的首领叫造父,他有一手高超的驾车本领。在周穆王西游时,诸侯徐偃王乘机作乱。得到消息后,造父驾车日行千里,将周穆王安全地送回周土,从而使叛乱得以很快地平定。由于造父平乱有功,周穆王就以赵城封造父,造父族由此为赵氏。
在此前后,嬴姓氏族中的另一支大骆则率领自己的族人西迁犬丘。
到大骆儿子非子时代,西迁的嬴姓氏族又一分为二,一支留驻犬丘;另一支进一步西迁到今日的甘肃境内。
司马迁说:非子居犬丘,好马及畜,善养息亡。犬丘人言之周孝王,孝王召使主马汧渭之间,马大蕃息。(《史记秦本纪》)
由于为周孝王养马有功,非子被周孝王封为附庸,封于秦地。
周孝王说:昔柏翳为舜主畜,畜多息,故有土,赐姓嬴。今其后世亦为朕息马,朕其分土为附庸。邑之秦,使复续嬴氏祀,号曰秦嬴。
至此,嬴姓氏族才真正称为秦人,秦人也从此开始有了明确的纪年。
这个秦地,据历史考证,大约在今天的甘肃天水、清水一带。
当时的秦地,处在周王朝的西部边陲之外,荒凉、空旷,是一片莽莽荒原,渺无人烟,虎狼出没。在这个地区,有一些少数民族的部落,其中比较强大的有戎、狄等部落。
在这个时期,分布在西北地区的戎狄部落正处在富于攻击性、掠夺性的发展阶段。在时机适当、力量强大时,他们不断地侵略秦人的土地,掠夺秦人的财物与人口,甚至侵入西周境内掠夺财物和人口。实际上,周天子封给秦人的土地,是一个周王室鞭长莫及、充满危险与不安定因素的地方。这样看来,周孝王的所谓分封之举,实际上是一件惠而不费的事情,给秦人的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合法居留的名义。
由此不难看出,秦人尽管数世效忠于周王室,但周人在骨子里却没有真正把秦人视为自己人。所谓分封于秦,实际上不过是一个口头上的惠举。你有能力,你就开疆拓土;你没能力,你就自生自灭。但是,即使这样,这一分封对于秦人来说却不是可有可无,而是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1. 分封举动使秦人摆脱了戎人的身份,使他们与西陲边境的其他戎狄民族从此区别开来,正式成为周王室的一名家庭成员。
2. 这一特殊的身份给秦人心理带来了巨大的影响,使秦人在与周围戎狄民族的争战中产生了名分感、优越感、归属感和自豪感。
3. 由于附庸毕竟不是正式的诸侯,它也激发了秦人想进一步成为正式封国,屹立于列国诸侯之林的更大愿望,进一步激活了秦人的生存与发展的潜力。
周孝王本来给秦人开的是一张空头支票,但后来事态的变化与发展显然超出了他的意料。在这一空头支票的驱动下,秦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拓疆能力。他们不仅在西方拓荒中要建立自己幸福的家园,更是要在这一民族自豪感的驱动下,用自己的力量把这一空头支票,真正地兑换成现实利益。
从非子得封秦地开始,到他的玄孙秦仲时,秦人的政治地位在自己的不断拼博中进一步得到提升。
周厉王暴虐贪婪,民怨载道。戎狄部落乘机侵入周人的边境,留居犬丘的那支秦族,誓死忠于周王室,整个部族在与西戎的战争中全部被消灭。
周宣王即位后,为了反击西戎,立即任命秦仲为大夫,让秦人去为周王室继续诛灭强悍的西戎。秦仲率领部族,与戎人拼死作战23年,最后死在伐戎的战场上。
秦仲的效忠行为深深地感动了周宣王。周宣王亲自召见了包括秦庄公在内的秦仲的五个儿子,并且交给他们7000兵马,命他们继续征伐西戎,为先人复仇。秦氏兄弟五人同仇敌忾,大破西戎军队,夺回了被戎族占领的犬丘故地。周宣王非常高兴,就将犬丘赏赐给庄公,并且封他为西垂大夫,命其镇守边疆,继续讨伐西戎。从此以后,秦人便拥有了甘肃的秦地和陕西的犬丘两块封地。秦人用在战火中的实际行动证明,他们已经成为保障西周王朝西线安全的重要屏障。
秦庄公死后,其首领的位置传给了次子襄公。
这时,周王朝正是周幽王在位。
周幽王荒淫无道,不理朝政,终日宠幸美人褒姒,重用奸臣虢石父,还多次烽火戏诸侯。他违背立嫡立长的国家继承权法则,废黜皇后申后及太子宜臼,终于酿成亡国大祸。
公元前771年,申侯联合缯国、犬戎、西夷,共同进兵镐京。幽王以烽火报警,而诸侯救兵不至。结果,犬戎攻破镐京,斩杀幽王,灭亡西周。
经过诸侯之间的一番政治较量,太子宜臼即位,是为平王。公元前770年,周王室被迫东迁洛邑,史称东周。
据《史记》记载,申侯有引狼入室的本事,却没有驱赶野狼的能力。在无奈的情况下,他只得密书各路诸侯起兵勤王。秦襄公在申侯号召下率兵救周,战甚力,有功,与其他诸侯一起驱逐了盘踞镐京不走的犬戎军队;在平王东迁时,秦襄公又不惮麻烦,率兵亲自护送。
在秦襄公的努力下,平王封襄公为诸侯,赐之岐以西之地。他宣布:
戎无道,侵夺我岐、丰之地,秦能攻逐戎,即有其地。
与誓,封爵之。襄公于是始国,与诸侯通使聘享之礼,乃用骝驹、黄牛、羝羊各三,祠上帝西畴。
在东、西周变化的重大关头,秦襄公由于应对合理,使秦人获得了重大政治利益,进而使秦人走上了当时的国际政治舞台。
1. 通过分封,秦国获得了正式的建国名分,这是多年来数代秦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虽然这次周平王分封与上次周孝王封非子为附庸一样,仍然是一张空头支票,并没有任何眼前马上到手的实际利益。因为这一方土地名义上是周王的领土,但实际上已经落入戎人的手中,周王室凭借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收回。所以,周平王在封赐之时才明确声明:我把那片领土的经营权交给你了,你若能把入侵的犬戎赶走,它就归你了。周平王这样做有他自己的如意算盘:西周灭亡后,犬戎势力壮大,周王室一时也没有力量能够收复失地。与其让这片祖宗王业兴起之地白白落入犬戎之手,还不如开一张空头支票送予世代与犬戎斗争中显示出顽强战斗能力的秦部落。这样一来就是等于向世界宣布,西岐之地虽然现在为侵略者占有,但我们不承认其事实,我们还要发动力量,一定要收复失地,从而给自己找了一个可下的台阶。二来自己刚刚东迁落户洛邑,一时也拿不出东西来奖赏秦襄公的护驾之功,这种不给实惠给政策的做法,也算是对秦襄公一片忠心的一点酬劳吧。三来又把秦人推到了抗击戎人的第一线,让他们去为周王室保卫西部的边疆,成为防止戎狄东进的樊篱。
不过,后世的人们,千万不要小看了周平王这一只给政策不给实际支持的举动。寻根溯源,后来秦始皇统一天下的资本,恰恰就得益于这一只给政策的举动。它使嬴秦不仅获得了据有西岐的合法性,而且获得了在更大范围内讨伐西戎,夺得其土地的合理性。
在春秋时期,秦国是最先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帜,不断拓疆开土的国家,也是从夷狄手中夺取土地最多的国家。在当时,土地与臣民是立国之本,是一个政治实体最重要的政治资源。这次封赏的重大政治意义之一就是秦国从政策上合法地获得了西岐这一王业之基。
通过这次封赏,秦国由附庸地位合法地上升为诸侯国。成为当时各国公认的相对独立的国家实体,拥有了独立统治自己封国、臣民等各种名义上的和实际上的相应权力。这标志着嬴秦国家地位的正式确立。
2. 秦国列国为诸侯,从此结束了受人鄙视的附庸地位,获得了以诸侯名分与中原各诸侯国在外交上的平等资格与权利,等于加入了联合国,拥有了关心国际事务的资格与权利。
3. 通过这次封赏,秦国成为了华夏王权在西部边陲地区的合法代表人。其重要意义在于把平王东迁时没有来得及迁走的周之余民理所当然地号召到了自己的帐下。周人先进的文明迅速使秦人由半畜牧状态向全面定居的农业经济转变,大大促进了秦国早期社会经济的发展。
此后,秦襄公大力整顿秦国力量,积极准备伐戎。
襄公十二年,秦军大举伐戎,从根据地西垂一直打到岐下,横扫千军,取得了对戎人战争的决定性胜利,把当年周平王口头封赏给自己的土地变为了实有。
继襄公而起的秦文公,也是一位有为的君主,他在位50年,带领秦国取得了更大的发展。
以后,秦国经历了宁公、武公、德公、宣公、成公等几位国君的经营,不断西取东进、开疆拓土,到秦穆公时,秦国终于等到了跻身于强国之列的时机。
秦穆公继位时,已经30余岁,正值壮年鼎盛之时。赖祖宗与父兄先前铺垫的基础,他在国内的统治地位已经相当稳固。他为人强悍勇武、胸襟开阔、耿直诚恳、志向高大。列祖列宗们开辟臻莽的事业、西进运动的艰难历史,都使他立志效法祖宗的创业精神,希望在父兄开创的基础上,使秦国的国势达到一个新的高峰。
秦穆公就这样从前人手中接过了开疆拓土的接力棒。


三、任贤用能

秦穆公继位后,继承着祖先开拓宏业的传统,决心与列国一争雌雄。
但是,环顾四野,严酷的现实是:
1. 秦的建国始于平王东迁,与当时的大国齐、鲁、晋等国相比,秦的历史比人家短了整整一个西周的时代,已经落后了400余年。
2. 秦处西陲,小国僻远,各诸侯国把它鄙视为夷狄。长期处在中原文化圈的外围,中原人士一般都不太愿意前往,因而人才显得格外奇缺。
3. 严酷恶劣的生存环境,把秦人培养成为了一个敢于在疆场上任意驰骋、勇往直前的民族,但文化、文明程度则远逊东方各国。马上得之,不能马上治之。寻找富于远大目标的策划人才显得十分的迫切。
4. 秦虽然立国,与东方各国平起平坐,但东方诸国对秦始终抱有偏见,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西方边境的所谓的蛮夷之邦。他们采取排斥、贬低的态度来对待秦国,这使秦人在长期同戎狄的斗争中建立起来的自信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为了超越这种自卑,秦穆公更增添了以通过奋斗来显示自己实力的愿望。你们不是瞧不起我这个落后之邦吗?好吧,我要以实际行动让你们认识到你们的这一举动是多么的错误、多么的荒谬。各国卑秦使秦人产生的巨大的逆反心理,是秦穆公登基以后急于招揽人才、大举图兴的一个重要因素。
春秋时期,秦穆公的霸业,多赖于下列几个人的辅佐与支持。
1. 公孙枝公孙枝,字子桑,岐人。年少时游宦于晋,秦穆公闻其贤,乃求至秦。公孙枝入秦后,秦穆公以之为师,不离左右,言听计从,在秦国与晋国外交事务的决策上发挥了无可替代的作用。据《吕氏春秋慎人》记载,公孙枝奉秦穆公之命以五张羊皮从楚人手中将百里奚赎回时,发现百里奚是一个王佐之才。于是,他不仅郑重地将百里奚推荐给秦穆公,要求秦穆公重用之,而且还将自己的上卿位置主动让给百里奚,甘居其次。公孙枝主动让贤这件事对秦穆公触动很大。在此后的年代里,秦穆公念念不忘此事并以此来醒戒自己与秦国官员们的行为规范。
2. 百里奚百里奚,虞人,事虞公。晋灭虞时,他成为战俘。后来,晋献公嫁女给秦穆公做夫人时,迫他去做陪嫁,他感到莫大的耻辱,出走逃亡宛地,偏又时运不佳被楚国百姓抓个正着,被迫替他们从事放牧的生计。秦穆公发现少了一名陪嫁,又听说他是一名有才德的老者,现在正流落在楚国乡间为奴,于是就派公孙枝拿了五张羊皮将他赎了回来。百里奚到秦后,与秦穆公座谈三日。王蘧常在《秦史》中写道:语三日,公大悦,授之政,且以为师。号曰五羖大夫。这个时候,百里奚已经是70多岁的老人了。秦孝公时,秦人赵良曾经这样形容过秦穆公对百里奚的信任与重用,说他是:举之牛口之下,而加之百姓之上,秦国莫敢望焉。(《史记商君列传》)秦穆公爱才、识才、用才,由此可见。
3. 蹇叔蹇叔,原本是宋国人,早年流落齐国,不为齐君所用,遂在齐国一个小部落中做了个酋长。百里奚中年时曾到齐国,因无人引荐而流落街头,盘缠用光后做了讨饭的乞丐。后来,二人相遇,经交谈后相见恨晚,遂为至友,后经蹇叔托人举荐,百里奚得以在虞国被拜为中大夫。蹇叔对百里奚说:虞君眼光短浅,只见眼前小利,并且刚愎自用,并非有为之主,我打算隐居在宋国的鸣鹿村,他日有事可来找我。百里奚到秦国后,便强烈地向秦穆公推荐了蹇叔。
据《史记》记载,百里奚说:臣不及臣友蹇叔,蹇叔贤而世莫知。臣常游困于齐而乞食铚人,蹇叔收臣。臣因而欲事齐君无知,蹇叔止臣,臣得脱齐难,遂之周。周王子穨好牛,臣以养牛干之。及穨欲用臣,蹇叔止臣,臣去,得不诛。事虞君,蹇叔止臣。臣知虞君不用臣,臣诚私利禄爵,且留。再用其言,得脱;一不用,及虞君难,是以知其贤。
于是,秦穆公使人厚币迎蹇叔,用为上大夫。
4. 由余由余的先人是晋人,因家族关系会说晋语,是当时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通。由余逃亡入戎后被戎王所用。后来,戎王闻穆公贤,使余观秦。
秦穆公不过跟他见过一面,谈过一席话,就看出了他是一个非凡的人才。于是,秦穆公开始动心眼儿想方设法地笼络由余。最后,秦穆公甚至不惜手段,采用内史廖的计策,用反间计迫使由余弃戎归秦。秦穆公亲自出迎,拜由余为上卿。
5. 丕豹丕豹是晋国大臣丕郑之子。晋惠公为丕郑等大臣所立。晋惠公继位不久,杀丕郑。丕豹乃出奔秦国,并仕于秦。秦穆公白白得了一大帮手,其欢喜之情,不言而喻。丕豹是晋国大臣,深深地了解晋国情况。秦穆公要想在东进的道路上打开一个缺口,就不能不在晋国问题上多打主意,丕豹用于秦,正合了穆公的心意。司马迁在《史记》上说,秦穆公在对晋国政策上,阴用豹,这是合乎历史事实的。
6. 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人分别是百里奚、蹇叔之子。王蘧常在其所撰的《秦史》一书中认为,孟明视知人、西乞术赡辞,皆不愧其父,岂仅知兵而已哉!三帅皆得到秦穆公的信任与重用。他们帮助秦穆公在增修国政,重施于民,三次伐晋,出使鲁国等内政外交方面取得了重大的成绩,可以算得上秦国自百里奚、蹇叔之后的外籍领袖集团的第二代人物。
以上八人,都不是秦国人,但是,为了霸业的需要,秦穆公只要闻其贤,就不惜一切代价将他们罗致到秦,不计出身、国籍、年龄,一概破格重用。这是秦穆公能够终于称霸西戎、东进中原、声震寰宇的重要秘诀之一。
六国统一前夕,秦国卿士李斯在他有名的《谏逐客书》中这样写道:
昔穆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求丕豹、公孙枝于晋。此五子者,不产于秦,而穆公用之,并国十二,遂霸西戎。
李斯的见解真可谓一针见血。
在上述八子之中,公孙枝、丕豹用在对付晋国上面,由余用在吞并西戎诸国上面,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主要用在军事指挥上面,而百里奚、蹇叔二人给秦国的是全盘规划、有系统、有步骤的全面发展战略。这些人才的充分利用,是秦穆公能够成为春秋五霸之一的一个重要因素。
据《史记》记载:
1. 秦穆公请教百里奚:我们秦国僻居西方的岐雍间,不能参与中原的会盟,请您教导我该怎么做,才不致落后于中原诸国?
百里奚回答:其实,岐雍之地地势险要,是周王朝建国的发源地,如今周王室不能守而送给了秦国,这是个非常了不起的礼物啊!处在戎狄的威胁下,可以使秦国永远保持强大的军事战斗力;不能参与中原的会盟,正可使我们不必分神,全心全力建设国家。西戎地区,总共不过10余国,各自独立、组织松懈,很容易并吞它们。最重要的是如何开发这些土地,以提升秦国的综合实力。如何组织这些人民,以加强我们的武装力量,这种有利条件是其他诸侯国所没有的。我建议主公应先好好地经营这块地方,服从我们的,以德抚之;不服我们的,以力征之。完全掌握这块西陲之地后,再利用其进可攻、退可守的土地向东方中原地区发展,一有机会,便可发动攻势,东进中原,则霸业可成。
百里奚的这种战略为秦穆公先西后东、先内后外的发展指明了方向,深得穆公赞许。以后秦国数百年发展的方向基本上没有超出这个规划的范围。
2. 秦穆公请教蹇叔:百里奚非常推重先生的才能,请问先生对我秦国未来的霸业有何赐教之处?
蹇叔回答:秦国僻居西土,和戎狄为邻,地势险要,军队强盛,进可以战,退可以守,条件比别人好,但却无法跻于中原大国之列,这是因为威德不及的缘故啊!没有威势,别国自然不怕;没有恩德,别国自然也不服。既不怕又不服,自然就成就不了霸业。
秦穆公问:威与德哪一个应当排在首位?
蹇叔回答:德为本,威济之。德而不威,其国外削;威而不德,其民内溃。
秦穆公又问:寡人欲布德而立威,何道而可?
蹇叔回答:秦杂戎俗,民鲜礼教,等威不辨,贵贱不明,臣请为君先教化而后刑罚。教化既行,民既尊敬其上,然后恩施而知感,刑用而知惧,上下之间,如手足头目之相为。管夷吾节制之师,所以号令天下而无敌也。
秦穆公问:有了威德,便可以称霸天下吗?
蹇叔回答:没有那么简单。想称霸天下的雄主必须有三戒:毋贪、毋忿、毋急。贪则多失,忿则多难,急则多蹶。对目标的大小早有规划,便不必贪;衡量自己和别人的力量再行动,就不会有气急败坏的灾难;一切有计划,轻重缓急分得清楚,就不会急功近利,造成缺失。主公若能有此三戒,便有资格争霸天下了。
秦穆公说:您说得很好。请先生先为寡人指明眼下就应当做的事情。
蹇叔回答:秦国立国西戎,这是主公的祸福之本。现在齐桓公年纪已老,霸业将衰。主公应当用心安抚雍渭民众,并号召诸戎。不服者,讨之。诸戎既服,然后再敛兵以俟中原之变,在齐国霸业的基础上,广布德义。届时,主公即使不欲称霸,形势也不允许你这样做了!
从上面的君臣问答中可以看出,蹇叔的建策其实与百里奚如出一辙,是对百里奚提出的战略方策的进一步深化。如果说,百里奚从纵向上为秦穆公全面地规划了称霸西戎、参与中原大国事务的蓝图的话,那么,蹇叔则是从横向上规劝秦穆公戒贪、戒忿、戒急,饭要一口口地吃,路要一步步地走,要秦穆公脚踏实地,一步步去具体落实百里奚制定出的西取东进的战略目标。
百里奚与蹇叔,一左一右,为秦穆公规划出了百年宏图,为秦国的霸业撑起了腾飞的双翼。难怪乎秦穆公听了他们的建策后高兴地说:我得到的两位先生,真是秦国最好的长老了。

四、东进与西取

今天看来,秦穆公毕生的功业,应当说最集中地表现在他率领秦军东进中原与独霸西戎的军事行动上面。
百里奚、蹇叔虽然为秦穆公规划了先整顿好内部再东图中原大业、先吞并卧榻之旁的西戎诸国,然后再向东挺进的战略,但400余年来秦人一直受到东方各诸侯国的轻视而产生的急于表现自己的心理一直困挠着秦穆公。虽然蹇叔反复提醒他戒贪、戒忿、戒急,踏踏实实地先增强秦国的综合国力,但秦穆公认为,一万年太久,他要在有生之年只争朝夕。因此,秦穆公时期,秦国的跃进战略实际是先东后西,先急于让东方列强真正承认自己能力,而后再整顿扩大自己内部版图实力的一套思路。
秦穆公在位前期,正值晋献公执掌晋国政权。
当时,晋正处在强盛势头,先后吞并耿、霍、魏、虢、虞等一批小国,版图急剧地扩大。地理位置上,虢据崤函,虞扼茅津,正好挡住了秦国东出之要道。晋国占了先机,秦国毫无办法。为了称霸中原,参与国际事务,秦穆公转而施展军事、外交双管齐下之手段,以和晋为主的方式与强晋相周旋,以等待时机,向东挺进。
秦穆公的成就主要表现在:
(一)秦晋联姻
公元前659年,秦穆公即位伊始,就立即率兵东进,进攻茅津之戎,取得了初战告捷的成果,将秦国的势力范围由西向东推进到黄河一带。但继续东进则为晋所扼,不得已,秦穆公班师回国,然后向晋国求取婚姻。公元前655年,秦晋联姻,秦穆公迎娶晋献公的女儿为夫人。今天,我们将新婚夫妻称为缔结秦晋之好,历史渊源即在于此。
秦穆公娶得晋献公的女儿,对于秦国具有重大的象征意义。晋国在当时为东方一个大国,秦晋联姻,标志着秦国与晋国一样,具有了大国的身份,在名分上进入了中原诸国的行列。
(二)三定晋乱,三立晋君
公元前651年,晋献公死。晋献公生前宠爱骊姬,听信骊姬谗言,逼死太子申生,赶走公子夷吾、重耳,欲立骊姬之子奚齐为君,导致晋国在他死后立即大乱。
晋献公刚死,晋国大臣里克、丕郑便接连两弑幼主奚齐、卓子,并杀死了骊姬与晋献公的托孤大夫荀息。
晋国在相互残杀中暂时变成了无君之国。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插手晋国事务的最佳时机终于到来。
恰在这个时候,秦穆公做了一个好梦。司马迁说:秦穆公立,病卧五日不寤;寤,乃言梦见上帝,上帝命穆公平晋乱。史书而记藏之府。(《史记封禅书》)
梦自然是虚假的,但梦境却正是秦穆公内心的真实映照。
秦穆公召集群臣商议,秦国究竟应该帮助谁成为晋国的新君。
一个中原大国的君主竟然要由秦国宫廷来议定,这个事实本身已经雄辩地说明:昔日被人瞧不起的秦国,如今已经能够跻身于春秋时期为数不多的几个强国之列了!
邻国之弱,正是秦国之利。秦穆公最终接纳了公孙枝、百里奚的弱晋的建议,决定帮助不成器的公子夷吾,以便使秦国能够在晋国的内乱中浑水摸鱼。
逃亡在外的晋国公子夷吾也乘机以割晋之河西八城与秦为条件,许诺秦穆公苟假君之宠,入主社稷,惟是河外西城,所以便君之东游者,东尽虢地,南及华山,内以解梁为界,愿入之于君,以报君德于万一,请求秦国协助他夺取晋国君位。于是,秦穆公命令百里奚护送夷吾回国即位,是为晋惠公。这是秦国一定晋乱,一立晋君。
晋惠公继位后,立即失信毁弃前约,拒绝兑现当初答应秦穆公的割河西八地给秦国的条件。秦穆公基于对形势的判断,压制心中的怒火,没有立即发兵讨伐。
公元前647年,晋国国内大荒,仓廪空虚,民间绝食。晋惠公向秦国乞粮。秦穆公采纳百里奚、蹇叔的意见,输粟于晋,救济灾荒。秦穆公大度地认为:负我者,晋君也。饥者,晋民也。吾不忍以君故,迁祸于民。于是运粟万斛于渭水,直达河、汾、雍、绛之间,舳舻相接,命曰泛舟之役,以救晋国饥荒。
第二年冬,秦国年荒,晋反大熟,秦穆公请粮于晋。晋惠公不仅不卖给秦国粮食,反而乘机兴兵伐秦。秦穆公于是亲率三军,与晋惠公在韩原展开大战。这一战,秦军大获全胜,晋惠公被俘,史称韩原大战。
三个月后,晋惠公被迫献其河西之地,并把太子子圉质押秦国。晋惠公得以获释回国。秦穆公立即在河西设置政权机构,秦国的东边国境首次到达黄河边上。
几年后,晋惠公死,此前从秦国逃回晋国的子圉立为国君,是为晋怀公。
为了达到控制晋国的目的,秦穆公借子圉逃跑为由,把晋公子重耳迎接到秦国。公元前636年,秦穆公亲自统兵护送重耳返回晋国,夺取君位,杀死子圉,重耳即为晋文公。这是秦国二定晋乱,二立晋君。
晋文公当国后不久,惠公、怀公时的重臣吕省、郤芮蓄谋发动兵变,焚烧公宫,欲杀害晋文公。晋文公得到消息后,再次潜走秦国。赖秦穆公之力再次平乱,除掉吕省、郤芮,又送晋文公回国。这是秦国三平晋乱,三立晋君。
秦穆公时期,晋国国内大乱,齐、楚等国都想趁机打劫一把,但却被秦穆公审时度势,走在了各国的前面。通过三平晋乱,三立晋君,秦国不但将领土向东扩展到了黄河边上,而且在外交上纵横捭阖,彻底走上了当时的国际大舞台,这部分地满足了秦穆公的称雄之心,也进一步提高了秦国的政治地位与秦人的自信心。
(三)灭梁
梁国是邻近秦国的一个东方小国。长期以来,晋、梁同盟,对付秦国。公元前637年,梁君无道,大兴土木,引起民怨,秦穆公乘晋惠公病重不能视朝、晋国无力出援、梁国民心浮动的时机,命百里奚率军袭梁,一举灭掉梁国,吞并了东方又一块宝地。
(四)千里袭郑,兵败崤山
晋文公主政晋国后,由于多年流浪在外,他积累了丰富的政治、外交经验与人脉关系,很快就使晋国由乱变治,而且伐卫、破曹、败楚、会盟诸侯,最终成就了霸业。秦穆公本欲弱晋、图晋,不防晋国在晋文公的统治下却日益强大起来,于是,他逐步改变策略,转而采取联晋的方针,在外交上紧紧追随晋国。他协助晋国平定周王室的内乱,又与晋国联手制楚,倒是出尽了风头,使秦国在东方各国中建立了大国实力的名声。但是,得陇望蜀是人之常情。秦穆公此时已不以此为喜为功,他要进一步东进扩展自己的领土,进一步加强在东方大国国际舞台上的地位,要建立自己的霸业,而不是追随晋文公之后,为他人做嫁衣裳,空讨一个美滋滋的虚名而已。
多少年前,秦穆公曾经后悔不该帮助夷吾;当晋国在重耳治理下很快强盛起来的时候,他是否又后悔两次帮助了这个对手了呢?
不管怎么说,终晋文公之世,秦晋两国关系总的说来还是比较友好的。晋文公一死,秦国就立刻尝到了晋国抛出的苦果,而且还是一个很大的苦果。
公元前628年,晋文公病死。秦穆公认为自己进一步东进的时机已到,公元前627年,秦穆公为东出中原争霸的野心所驱使,不顾蹇叔、百里奚等人的苦苦劝告,派遣孟明视、白乙丙、西乞术三将率兵偷越晋国,千里袭郑。计划流产后,又攻灭晋的边邑滑国。终于,秦晋反目,发生崤山大战,秦国落了个全军覆没、三将被俘的糟糕下场。
公元前625年,秦军伐晋,欲报崤山之仇,结果再次败北。这年冬,晋国纠合宋、陈、郑等国,再次伐秦,取江及彭衙二邑而还。
秦军的接连挫折,使秦穆公急于东进中原、建立霸业的热情降下温来。这个时候,秦穆公已经冷静下来,他由此认识到自己综合国力的不足、后方的不稳,重新估量蹇叔、百里奚多年前为他提出的吞并西戎、夯实综合国力的正确性。
但是,崤山之败,内无以对国人、外无以对各国诸侯有所交代。争强好胜的秦穆公不能咽下这口恶气。
公元前624年,经过精心的准备,孟明视与秦穆公第三次伐晋。
孟明视立誓:若今次不能雪耻,誓不生还。
秦穆公也说:寡人凡三见败于晋矣。若再无功,寡人亦无面目返国也。
于是,他们渡河焚船,果然大败晋人,攻取晋王宫及鄗。面对秦穆公起倾国之兵、破釜沉舟的拼命劲头,晋襄公传谕四境坚守,勿与秦战。晋人皆城守不敢出。秦穆公自茅津渡河,在崤山为三年前战死的秦兵收尸发丧,痛哭三日。并收江及彭衙二邑失地,秦凯旋班师而回。
崤山之战对秦国政治、军事、外交等方面产生了重大的影响。秦穆公虽说趁晋国之乱取得了河西之地,但多次出兵函谷关、图霸中原的行动却始终没有成功。其主要原因在于秦国东邻的晋国十分强大。秦晋长期征战,秦国势力始终不能在河东立足。鉴于晋国扼住了秦国东进的道路,秦穆公决定改变外交方针,由联晋制楚向联楚制晋转变,后世的远交近攻谋略在此已端倪初露。此后,由于秦穆公的努力,秦楚结盟有力地遏制住了晋国向西发展的锋芒,减轻了晋国对秦国的压力,最重要的是,秦穆公从此决心改变秦国的战略发展方向,将多年前百里奚、蹇叔为他制定的吞并西戎诸国、增强秦国实力的战略目标真正开始付诸实施。
(五)并国十二,称霸西戎
崤山之役后的五六年,是秦穆公人生与事业最为精彩的一段岁月。在这段岁月里,秦穆公完成了称霸西戎的大业,为后来秦国放心东进、直至一统天下,提供了一个稳固的后方基地。
数百年来,秦人在开拓西部历史中,无时无刻不与戎狄发生着斗争。可以确定地说,长时期的刀光剑影,早把秦人培养成了一个不怕作战、勇于作战的军事团体。
公元前623年,秦穆公采纳由余的谋略,利用西方诸戎各自为政、互不统领的现状,分化瓦解,集中优势兵力,各个予以击破。
通过大规模的军事征服,秦穆公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
通过吞并诸戎、开疆拓土,秦穆公终于把秦国的领土西展至今天的陕甘边境,北拓至今天的陕西北部,不仅消除了后方戎狄侵扰的顾虑,而且将周王室的王兴之地真正变成了自己巩固的后方基地。秦国在后方稳定、军团力量日益壮大的同时,再次把目光投向了东方。
秦康公时,开始倾全力进攻东进道路上的拦路虎晋国。他一败晋军于令狐,再败晋军于武城,三败晋军于羁马,四败晋军于河曲。此后,秦国与晋国之间互有攻守、胜负。战国初年,三家分晋,秦国利用这个机会,迅速征服了山西全境的诸戎,又接连征服了甘肃东北及汉中一带的诸戎。到秦孝公时,秦国已经初步具备了进一步侵略东方中原各国的力量和实力。

五、帝业的先驱

秦穆公是秦国历史上一位有为的君主。他的功业、他的胸襟与志向,能与之媲美的秦国君王不过秦孝公、秦始皇二人。
纵观秦国的一部创业史,在700余年的岁月长河中,在秦人开辟山河的满天繁星中,最给人们刻骨铭心的、最能在天空众星中灿烂夺目而出者,就是秦穆公对霸业的开辟、秦孝公对王业的开辟以及在前人努力的基础上,秦王嬴政最终实现的帝业的奠基。
秦穆公为秦国创业,规划了宏伟的蓝图。秦穆公时期形成的先内后外、先西后东、东进西取、步步经营、远交近攻等战略决策为后代秦国国君的努力指明了方向。从秦孝公到秦王嬴政的历代秦国国君,正是在认认真真、不折不扣地逐步实现了秦穆公的这种远大规划,才赢得了统一天下的伟大成果。
秦穆公为秦国的统一天下,打下了一个坚固的后方基地。
秦穆公时期,经过艰苦卓越的努力,才最终平定西戎,并国十二,为秦国建造了一个强大而坚实的根据地。正是有了这个进可问鼎中原、退可固守关中的富饶地方,才最终使秦人无后顾之忧地一直向东拓展,直至一统天下。
秦穆公为秦国后人的起用人才政策定下了一个正确的基调。
清代著名学者洪亮吉在《更生斋文集甲集》中说过:春秋时,列国皆用同姓。惟秦不然,见于经传者,亦不过数人,公子絷、公子憗、公子鍼、公子士雅等是也。至好用外国人,则亦自穆公启之。《秦本纪》所云:求百里奚于楚、迎蹇叔于宋,取由余于戎,求丕豹、公孙枝于晋,外又有内使廖、随会等人。若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则又百里奚及蹇叔之子也。
春秋时期,在选拔人才的标准上和对人才的重用程度方面,秦穆公的确显示出了与其他诸侯国君的不同之处。
中原各国受宗法制度的深刻影响,执政者大半宗族任之,宗族以外的人很少受到重用,即使重用一些外来人才,也往往不让他们担任有实权的官职,而是用其粉饰太平,以显示君主纳谏和任贤的气度。偶尔有重用者,也不会太久。与此相反,秦国由于没有严格的宗法制度,同族人被重用的不多,外国的有用人才却往往能得到高度的重视与任用。这固然是因为秦国长期处在与外敌争夺领土的战争环境,造成了秦国征战人才的有余与政治、文化人才的相对不足与落后,但秦穆公在远大志向驱动下养就的开放的用人心态,也不应当忽略。
秦穆公善于发现外籍人才、延揽外籍人才,只要有真才实学、超众经略,不管其出身贵贱、来历如何,他都能够做到不求全责备,破格擢用,不仅给予高官厚禄,而且能够做到用人不疑,绝对信任并放手使用,给予实权,使其走进国家政治舞台的核心。这种用客为相、用客为将的真诚信任对各国贤能而又得不到重用的志士产生了强大的吸引力,也为秦国后代君主的用人政策定下了一个正确的方向与可施的标准。秦国后来的本籍人才多为战将勋帅,外籍人才多为卿相,而且在外籍人才的重用程度上也相对地超过本国宗族。这种双轨制的选拔人才、重用人才政策正是开始于秦穆公之手的。秦穆公对秦历史进程的影响可谓大矣。
对于秦穆公的人才政策与秦国霸业之间的关系,孔子曾经给予了高度的评价。
司马迁在《史记孔子世家》中说:

齐景公与晏婴来适鲁,景公问孔子曰:昔秦穆公国小处辟,其霸何也?对曰:秦,国虽小,其志大;处虽辟,行中正。身举五羖,爵之大夫,起累绁之中,与语三日,授之以政。以此取之,虽王可也,其霸小矣。

在孔子看来,秦穆公之政甚美;秦穆公之业甚伟;按照秦穆公的政治标准,简直可以成就王业,用霸业的眼光看待秦穆公之举,那是小瞧秦穆公的志向啦!
确实,秦穆公时,向东三定晋乱、三立晋君,夺取了晋国的河西之地,使秦人能够饮马黄河;向西,并吞西戎十二国,称霸西戎。这样,东到黄河的西岸,西到遥远的陇西,都已经为秦人所控制。秦国的疆域已经远远地超过了周平王所许诺的丰、岐之地,成为雄踞西方,傲视中原的赫赫强国了。
秦穆公的事业激励着当时及后世的秦人,促使他们去不断开拓进取,取得更大的成绩。
秦穆公东进西取的功业,也使各国诸侯莫不敬服赞讶,周天子也遣人送金鼓以贺秦,秦国从此以大国身份屹立在了当时的世界民族之林。
秦穆公的功业,极大地提高了秦人的自豪感与自信心。
秦穆公女儿怀嬴就曾对晋的流亡公子重耳说过:秦、晋匹也,何以卑我!(《国语晋语四》)
秦孝公、秦始皇更是以先人秦穆公为效法的榜样,努力不已,进取不止,直至统一天下,帝国名秦。
春秋前期,能与秦穆公霸业相比肩的,只有齐桓公、晋文公二人。至于宋襄公,虽有霸业之志,却无霸业之能,唯知照本宣科,固守本本主义,尽管身边有子鱼这样的贤臣,也最终在与楚国泓水之战中落得个负伤受辱而死的下场,根本无法与秦穆公相提并论。
春秋后期,虽出现吴王阖闾、越王勾践先后在东方称霸的局面,但阖闾霸业,只不过是重用伍子胥、孙武兴兵伐楚罢了,后来吴王夫差虽打败越国,但最终还是被越国所灭。越王勾践虽有卧薪尝胆、灭吴定霸之事,但霸业亦不过是昙花一现,其国在战国时被楚国灭吞。这样看来无论阖闾,还是勾践,都不足以与秦穆公相比肩。
在各国争霸、发动兼并战争的过程中,秦穆公实际上较齐桓公、晋文公也棋高一着。
在春秋战国时期,各国争霸的最终目的还是要实现天下一统,最高的利益则是要尽可能地去开疆拓土、兼并他国。这是因为,领土面积的大小,对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和兴衰都会产生重大的影响。
在争霸战争中,齐桓公、晋文公重在争夺霸业名分,把道义旗帜高举手中。他们往往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号,对外用兵,胜罢即归,把信用看得远比土地重要,在领土问题上显示出了过度的大度和宽容。这种劳师动众的结果,表面上取得了仁义之师的虚名,
但实际上是在消耗国力,坐失壮大自己国力的良机。
秦穆公则不然,他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他东进西取,就是为了给秦国争夺和扩展更大的生存空间,就是为了开疆拓土,增加国家的综合国力。虽然秦穆公也有让东方各国承认自己的虚荣心,但他基本上一直执行了务实的政策。秦人正是继承了秦穆公的这种务实行为,最终才使秦在战国后期脱颖而出,而齐、晋则在霸业衰退后最终为后起强大的秦国灭亡,历史的真正规律即在于此。


六、身后是非

公元前621年,即周襄王三十一年春,秦穆公因思念女儿弄玉,不幸患病去世,在位39年,终年69岁。
秦穆公死后,秦康公继位,以生人为其父殉葬,凡用177人,子舆氏三子奄息、仲行、鍼虎亦在其中。子舆氏三子奄息、仲行、鍼虎三人殉葬,成为秦穆公生前伟大,死后挨骂;一生功名,差一点因之扫地荡尽的来由。
司马迁在《史记》中说:三十九年(秦穆公年号),公穆公卒,葬雍。从死者百七十七人,秦之良臣子舆氏三人名曰奄息、仲行、鍼虎,亦在从死之中。秦人哀之,为作黄鸟之诗。君子曰:秦穆公广地益图,东服强晋,西霸戎夷,然不为诸侯盟主,亦宜哉。死而弃民,收其良臣而从死。且先王崩,尚犹遗德垂法,况夺之善人良臣百姓所哀者乎?是以知秦不能复东征也。
司马迁是我国历史上伟大的史学家,人们一直因其耿直遭祸而同情他,因他秉笔执书而将其著《史记》作为不能怀疑的信史来对待,所以,司马迁一锤定音,秦穆公就背上了死而弃民,收其良臣而从死而不顾他身后百姓、国家安危的千古罪名。
实际上,如果我们能够用理性去分析,用常识的去看待这个定论,就会不难发现,司马迁的这一结论做得实在有点草率。
1. 司马迁用于定性的史料在《史记》中也只有《诗经秦风》中的《黄鸟》一文。仅凭经过孔子删节过的《诗经》中的这首文学作品就将秦穆公定为了杀害三良、不顾百姓死活的罪人,其根据不但有点牵强,而且其史料来源本身就值得进一步的分析与考证。
不错,《黄鸟》这首诗是说秦穆公死后,杀三良以殉葬之事。秦人痛惜三良,写此诗以示反抗。此诗的全文是:

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桑。谁从穆公?子车仲行。维此仲行,百夫之防!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楚。谁从穆公?子车鍼虎。维此鍼虎,百夫之御。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如果用我们今天的白话来表达,大意就是:
啾啾叫着的黄鸟,飞到枣林中徘徊。是谁从死秦穆公?子舆氏的奄息!啊,这一个奄息!只有百夫才可与他匹敌。走近他的墓穴,不禁惴惴战栗。苍天啊苍天,杀了我们的良人!假如可以赎免,一身百死也要把他代替!
徘徊四顾的黄鸟,飞来停在桑树上。是谁陪葬秦穆公?还有子舆氏的仲行。哎,这一个仲行!可比百人力量强。走近他的墓穴,不禁战栗又悲伤!苍天啊苍天,杀了我们的好人。如果可赎这条命,替他百死也愿当!
飞来飞去的黄鸟,不时落在荆枝上。是谁殉葬秦穆公?尚有子舆家的鍼虎。哎,这一个鍼虎,可敌百人真英豪。走近他的墓穴,不禁战栗气难消!苍天啊苍天,杀了我们的能人。如果可赎这条命,替他百死也不逃!
如果单从这首诗来看,真是字字血,声声泪,当然会激起读者去仇恨、责骂秦穆公的殉人行为。
但是,如果我们进一步追问,《黄鸟》的作者是谁?他真的亲眼目睹见证了杀害三良的就是秦穆公的决策吗?还是他只凭民间传言一时激愤而写下了这首千古传颂的声讨秦穆公罪行的诗篇?除了《黄鸟》这首诗,还有别的史实能进一步证明是秦穆公亲自下令杀掉三良以陪葬吗?起码,到目前为止,人们只是猜测,谁也没有考证到。
2. 奄息、仲行、鍼虎三人确实是为秦穆公殉葬,但不能凭这一点就说让他们陪葬的就是秦穆公的主意。
北宋苏轼写过一首题秦穆公的墓诗,诗中内容表露出了对司马迁这一定案的怀疑。
苏轼写道:

橐泉在城东,墓在城中无百步,乃知昔未有此城,秦人以此识公墓。昔公生不诛孟明,岂有死之日,而忍用其良?乃知三子殉公意,亦如齐之二子从田横。古人感一饭,尚能杀其身。今人不复见此等,乃以所见疑古人。古人不可望,今人益可伤!

在苏轼看来,三良殉葬,不是秦穆公的本意,而是三良感穆公知遇之恩,自愿从葬的结果。
现代秦史专家王蘧常先生也认为:殉葬实始于奴隶制。当是时,奴隶与牛马同栏,则亦牛马之而已。故殷王之葬,从死者多至千有余人。其下以次为差。两周亦然。齐鲁号礼宗,然齐桓之葬牛头山,从殉之骸骨狼藉,晋人实见之。秦辟在西垂,染其俗独后,至武公始有从死者。隶恶亦浅。至献公元年即止殉。后儒以为秦染戎翟之风深者,谬也。穆公与齐桓同时,且同为五霸,然且同以人殉,乃独厚责于穆公何欤?穆公以三士殉,或出于自愿,而不大理于人口;于非士之殉至千百万,则史无一言及之也,何欤?其徇一也,而旧史于先王则曰:违世,犹遗德垂法,于穆公则曰:死而弃民,何欤?
看来,王蘧常也同意苏轼的意见,认为司马迁不必要用殉葬三良来定罪秦穆公。
3. 从常识推理来看,秦穆公去世前,孟明视正执掌着秦国的军政大权,子舆氏的三子还是孟明视推荐给秦穆公的,穆公皆拜为大夫,恩礼甚厚。如果秦穆公怕他死后儿子秦康公驾驭不了权大势重的权臣,按常理他应当先向孟明视开刀,因为无论按权大势重还是按勋老资格,三良都是根本无法与孟明视相比的。如果不是,一生胸襟阔大宽豪、善于识人和用人的秦穆公怎么可能要杀其三良,而不管其子的身后国事?如果不是因为上述因素,那么能不能假设为三良是一个有着很大野心的本土籍小集团。他们收买民心、捞取资本,其不良之心为秦穆公所洞察,为了儿子身后的政权稳定,秦穆公果断地在临终前决定让三良在他死后陪葬,以此来为儿子康公翦除未来的隐患呢!
4. 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秦穆公在临终前并未指明要三良殉葬,三良也未自愿陪葬,而是秦康公要借秦穆公大葬这件事来做文章,除掉朝廷内部本土籍的既得利益集团。也许在秦康公看来,孟明视虽然位高权重,但他不过是秦穆公留下的老臣中尚存的唯一外籍人士,他有其父百里奚的忠心,没有任何问鼎政权的野心,势单力薄不可能兴风作浪。但三良就不同了,他们是秦国本土籍的实力派人物,而且又抱成一个私人团体,收买民心,捞取政治资本,野心勃勃。如果不借秦穆公之葬这个机会除掉他们,等到他们尾大不掉、羽翼已成,自己的国君位置就岌岌可危了。正是本着这一思路,在其父穆公死后,他果断地以父亲临终遗言的名义,在朝野上下反对声中除掉了这个心腹之患的三人团。
当然,不管怎么推理,人殉制度都是不应该得到肯定的。不管三良是自愿去陪葬死去的秦穆公,还是秦穆公在临终前亲自安排好了这件事,不管秦穆公有无做出这一指令,其子秦康公是否有意假穆公之死除去隐患的政敌,历史的事实是子舆氏三子奄息、仲行、鍼虎,真的成了秦穆公的殉葬品。这是秦穆公身后几千年来不断受到非议的重要根源。
总之,历史现象背后的事实是复杂的,许多隐情我们今天已经无法猜测。司马迁对秦穆公定罪的这一历史公案是否客观,还需要更多的历史学家去进一步发掘史料,拨开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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