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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相见欢 上

書城自編碼: 2987267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青春文學爱情/情感
作者: 非天夜翔
國際書號(ISBN): 9787549248261
出版社: 长江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7-01-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396页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2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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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沉浮,长歌当哭,人生如寄,为欢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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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书附赠精美古风书签2枚
內容簡介:
乱世之中,烽烟四起,互相之间征伐不休。寄人篱下的逃生子段岭,某一天被神秘人郎俊侠救走,从此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改头换面,扮作商人之子,进入贵族名堂读书,结识了一众性格各异的朋友斯文稳重的高官之后、性格孤僻的敌国质子、说话结巴的小国皇子这些人即是他的朋友,也是他将来的对手。生父李渐鸿的出现,揭开了段岭的身世之谜。人生圆满之际,变故陡生,父亲被杀,好友背叛,段岭不得不背负起国仇家恨,与四大刺客之一的武独一起,踏上复仇之旅
一曲《相见欢》,串起无数天下争斗与侠骨柔情。相见尽欢,离别若素;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關於作者:
非天夜翔
网络神级作家,文风大气细腻,故事跌宕起伏,被粉丝亲昵地称为母鸡、肥田。擅长创作的小说题材丰富多样,笔下的世界观恢弘大气,角色鲜明且情感充沛盎然。
代表作:《末日曙光》《金牌助理》《相见欢》《与时光擦肩而过》等。
目錄
序章雪满弓刀009
第一章陌生来客013
第二章新城生活029
第三章雪夜险生045
第四章父子相认067
第五章击掌为盟083
第六章战火初燃107
第七章围城之战133
第八章天下大势157
第九章生死永别179
第十章死里逃生199
第十一章步步筹谋223
第十二章冤家路窄247
第十三章山雨欲来271
第十四章潼关之月287
第十五章故友重逢311
第十六章传国宝藏337
第十七章白虎明光359
第十八章潼关血战 379
內容試閱
第一卷银汉飞度

风雪怒号,千里雪原之中,军队犹如蜿蜒长蛇,数千名骑兵排山倒海,追在一名武将身后。那武将身穿黑铠,胯下骏马已跑得口鼻溢出血沫,箭矢黑压压地射来,密布雪地。
简直不自量力,愚蠢至极!敌方首领遥遥喝道,今日若是识相,便束手就擒,随我回东都受审!
武将怒吼道:连你也背叛了我!
渐鸿。另一队千人军从侧旁杀到,双方呈合围之势,一时间漫山遍野,尽是敌军。
吾王,你已众叛亲离,独力难支,为何仍放不下?再顽抗下去,无非连累将士们丢了性命。敌军增援阵中,一个浑厚的声音说,昔日袍泽之谊,在你心中可还有半点分量?
袍泽之谊?武将一剑归鞘,冷笑道,往昔的宣誓已成谎言,谁还记得当初的约定?!哪怕是牺牲今日在场的将士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扳倒我么?
生死终无别!天地虽大,却再容不下你了!
雪粉飞卷,战鼓声擂响。
咚!咚!咚!
那鼓声犹如一名神祇般的巨人,它从浩瀚的天际尽头走来,它的步伐踏向世间,每一步下去,便卷起遮天蔽日的狂风与暴雪。
放下罢,吾王,你已无路可逃。
第三队追兵在大雪之中现出身形,一名英俊的年轻武将摘下头盔,抛在雪地中。
雪粉激昂,传来那男子的声音。
交出你手中镇山河,喝一杯水酒,便让小弟送你上路如何?

世间无人不死。浑厚的男子声音说:何必如此看不开?

说的是。李渐鸿武铠下袍襟飘扬,策马伫立于风雪之中,朗声道:世间无人不死,孤王却自知未到大限,今日死的,必不是我!!

玉璧关下天高地远,不知是谁吹起了羌笛,孤音飘扬,合着细细密密的雪粉,洒向大地。战鼓声中,骑兵齐齐竖起枪,只等鼓声一停,三队追兵便将并拢,将数千把长枪投向北良王李渐鸿所在之处。
废话少说。李渐鸿冷冷道,是谁甘愿先来领死?
若你想在此地刀兵相见,拼死一战,生前威名尽弃,也并无不可。那年轻男子声音陡然怒喝:今日谁摘得李渐鸿项上人头,赏千金!封万户侯!

鼓声停,骑兵齐声大喝,然而李渐鸿一声怒吼,在天地间回荡,紧接着纵马催到最快,转身冲向山坡,驻守高地的追兵发得一声喊,发动了冲锋。
上万人围捕一人,战阵已成,兵马朝着中心处聚拢,李渐鸿双脚控马,左手拖长枪,右手抽剑,迎着冲锋而下的千军万马,逆流而上!雪坡高地轰然崩塌,穷追不舍的兵马淹没在疯狂卷下的白雾与雪粉之中。
鲜血飞溅,李渐鸿一剑斩断迎面冲来的骑兵长刀,以铁枪挑起敌军奔马,摔向敌阵,手中之剑所到之处,登时断肢飞裂,那削铁如泥的利刃竟是劈开了迎面而来的滚滚洪流!
万人对一人,然而李渐鸿竟如虎入羊群,在混乱中直杀出了战阵!
骏马面前是万丈悬崖,紧接着,悬崖延展之处轰然崩塌,无数躲闪不及的马匹、骑兵随着崩毁的雪崖翻滚下去,深渊之上,李渐鸿驾驭战马,凌空一跃。
雪坡之上登时只听得战马长嘶之声、止步声、雪崩之声,天空中的黑暗犹如乌云密布卷来,覆盖了北方大地,叛军首领驻马崖前,小雪细细密密,洒在他的赤铜铠甲上。
将军,未见那反贼下落。
罢了,暂且收兵。


亡国生春草,离宫没古丘。

自打辽帝南下,一路攻破陈国上梓,汉人便撤进了玉璧关,玉璧关以南三百里,连着河北府尽归于辽。河北府有个汝南城,自古是中原与塞北的货物集散地,如今落到辽国版图中,汉人西逃的西逃,南撤的南撤。昔年河北第一大城,现今一片断瓦残垣,只剩不到三万户。
汝南城中,有个段家。
段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做点过往客商的倒卖生意,有一家当铺、一家油坊,当家的不到三十五便得了痨病,一命归西。全家上下尽靠夫人打点着。

腊月初八,一抹夕阳残照,汝南城内,青石镂着金辉,犹若滚金的石浪铺满小巷。段家院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
让你再偷夫人的东西!
说话啊!逃生子!小畜生!
棍棒犹如雨点般落在一小孩的头上、身上,发出闷响。小孩衣衫褴褛,满面污泥,头脸上满是瘀青,一眼肿着,手臂被抓出紫黑色的血痕,朝屋后躲,却不留神撞翻了丫鬟手中的木盘,又惹得那管家婆一声尖叫。
紧接着,小孩一个箭步,不要命般地将悍妇掀翻在地上,照着她脸就是一拳下去。
小孩张嘴就咬,管家婆凄厉叫道:杀人啦
这声尖叫引来了马夫,那壮汉气势汹汹,手里提着草料叉冲过来。那小孩后脑勺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棍,登时双眼发黑,昏死过去,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顿痛打,将他打得痛醒过来,直打得他肩上鲜血淋漓,方提着他后领,扔进柴房里,将门一关,锁上。

卖馄饨喽
巷内老人声音传来,每到迟暮之时,老王便挑着担,穿行于大街小巷。
段岭!院外小孩的声音喊道。
段岭!
这叫声唤醒了那孩子,段岭肩上被草料叉挂了道伤口,手掌上又被铆钉打了个血窟窿,一瘸一拐地爬起来。
你没事吧?外头小孩喊道。
段岭喘着气,五官扭曲成一团,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嗳了一声,就重重坐下去,小孩得到回应,匆匆走了。
他慢慢滑落,躺下,蜷缩在湿冷阴暗的柴房里,透过天窗望向灰蒙蒙的苍穹,雪粉细细碎碎,飘散下来,在那漫天云雾与飞雪之中,天顶中央仿佛有星光一闪。
天光渐暗,冷寂无声,汝南城中,千家万户点起温暖的黄灯,房顶覆盖着一层柔和的雪被。唯独段岭仍在柴房中哆嗦,他饿得神志不清,眼前都是混乱纷杂的画面。
时而是故去母亲的双手,时而是段家夫人的锦绣袍子,时而是管事狰狞的脸。
卖馄饨喽
我没有偷东西,段岭心想,他把手里的两个铜钱又捏紧了一点,眼前一片昏黑。
我会死吗?段岭的意识趋于模糊,死亡对他来说,总是那么遥远。三天前,他在青桥下见到一个冻死的乞丐,四周围了一圈人,最后用板车将尸体拉到城外,在乱葬岗上埋了。
那天他还凑着热闹,与几个小孩儿跟到了城外,看见他们用草席裹着,把乞丐的尸体埋在一个坑里,坑的旁边还有一个小点的坑,现在想起来,说不定在自己死后,会被埋在素不相识的乞丐身旁

夜渐深,段岭的全身几乎要冻僵了,他呼出的最后一口气成为白雾,氤氲而升,雪花在这气息里穿梭飘移。他幻想着什么时候雪能停,眼前出现一轮太阳,就像无数个夏日清晨时,日光初现。
那太阳幻化成一盏灯,随着柴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灯光照在他的脸上。
出来!马夫粗声粗气地说。

他就是段岭?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旁说。
段岭侧躺在地上,微微抽搐,面朝门外,全身冻得僵了,他艰难地坐起,男人走进来,跪在他的身前,仔细端详他的容貌。
生病了?那男人说。
段岭意识一片模糊,眼前尽是虚影与幻觉。
男人一手捏着药丸,喂进段岭的嘴里,继而将他抱进了自己怀中。

他在模糊的意识之中,闻到了那男人身上的气味,随着他的脚步轻微颠簸,那条道路渐渐地暖和起来。
段岭的旧袄破了个洞,袄里缝着的芦花沾了那男人满身。

孤寂暗夜,灯火明灭。
他抱着段岭,穿过半是阴影、半是灯光的长廊,背后一路扬起飘飞的芦花。
走廊两侧,温暖的房中传来女孩放肆的笑声,和大雪的沙沙声,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混在一起,而天地,渐渐地暖了起来,也有了光。
从寒冬走到暖春,从黑夜到白昼。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

段岭逐渐恢复了神智,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厅内灯火辉煌,段夫人慵懒地靠在榻前,手里拿着一件山水绣缎料出神。
夫人。那男人的声音说。
段夫人的话里带着笑意,说:你认得这小子?
不认得。男人始终抱着段岭。
段岭感觉到先前的药在喉咙里化开,腹中渐渐地有了暖意,力气仿佛又回来了,他靠在男人胸前,面朝段夫人,却不敢抬眼,视线里只有铺罗床那花团锦簇的一小块。
出生纸在这儿。段夫人又说。
管家取来出生纸,随手交给那男人。
段岭身材矮小,面黄肌瘦,依偎在那男人胸膛前,有点害怕地挣了一挣,男人便顺势放他下地,段岭靠着他站住脚了,看见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武靴湿了一块,腰上系着一枚玉腰坠。
那男人又说:夫人开个价吧。
本来呢,我段家是断然不会收下这孩子的。段夫人笑吟吟道,当年他娘怀着他回家,冰天雪地的,也找不到个去处,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一住下来,可就没完没了的。
男人一声不吭,注视段夫人的双眼,只等她说。
这么说罢。段夫人悠悠叹了口气,又道,好歹也是他娘当年交到我手里的,这封信还在,喏,大人,您瞅瞅?
管家又递了张纸过来,那男人看也不看,收了起来。
可如今我连您的名号都不知道。段夫人又说,这么稀里糊涂地交给您,来日九泉之下,可怎么朝段小婉交代呢?您说是吧?
男人仍不吭声。
段夫人一展袍袖,风情万种地说:本来段小婉这事儿就扯不清楚,想着人既然没了,过往也就一笔勾销了,今天您把这小子给领走了,万一来日再有人上门,说是他爹派来的,我又怎么说?您说是罢?
男人还是不吭声。
段夫人朝他笑,又将目光转到段岭脸上,朝他招手,段岭下意识地退了半步,躲到那男人身后去,紧紧攥着他的袍角。
嗳。段夫人说,大人,您总得给我个说法吧。
没有说法。男人终于开口道,只有钱,开个价。
段夫人:
男人再次陷入了沉默,段夫人看这光景,明白这人显然是只打算付笔银两,结清这笔养育债,不说自己的身份,也不管后续如何,一切全扔给段家。
好一会儿后,段夫人查探那男人脸色,见他已伸手入怀,掏出数张花花绿绿的银票。
四百两。段夫人终于开了一口价。
男人手指挟着一张银票,递给段夫人。

段岭的呼吸窒住了,他不知这男人想做什么,他听丫鬟们说过,冬天夜里,总有人下山来买小孩,再送到山上去,供奉给妖怪吃掉,他本能地产生了恐惧。
我不走!段岭说,别!别!
段岭转身就跑,刚跑出一步,就被丫鬟揪着耳朵,在撕裂般的疼痛中被倒拖回来。
放开他。那男人沉声道,紧接着一手按在段岭的肩上。
那一按力逾千钧,段岭登时就无法动弹。
管家接过银票,递给段夫人,段夫人眉头微蹙,男人说:不必找了,走。

段岭:我不走!我不走!
段夫人笑吟吟道:这黑灯瞎火的,走哪儿去?不如留下住一夜?
段岭声嘶力竭地惨叫,那男人反而低头看他。
你怎么了?男人眉头深锁,问道。
我不去喂妖怪,别卖了我!别段岭一头朝桌子底下钻,男人手却更快,一把揪住了他,紧接着扣起修长手指,在段岭腰间一弹,段岭便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他抱起段岭,在段夫人怀疑的目光中,将他抱出了门。
不必害怕。男人把段岭挟在胳膊里,低沉的声音答道,我不会将你送去喂妖怪。
一出府,冷风如刀,卷着小雪扑面而来,段岭喉咙里似乎被一股逆行的气堵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叫郎俊侠。男人的声音道,记住了,郎俊侠。
卖馄饨喽。老者的声音悠然道。
段岭腹中打鼓,朝馄饨摊上望去,那名唤郎俊侠的男人停下脚步,沉吟片刻,而后把他放下,摸出几个铜钱,扔进馄饨摊前的竹筒里,发出当啷啷的声响。
段岭镇定些许,心想他是谁?为什么把自己带出来?
馄饨摊前一盏黄灯,穿透纷纷扬扬的小雪,郎俊侠在段岭背上推按几下,解了封穴,段岭又要叫,郎俊侠却嘘了一声,老头儿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到他的面前。
你吃。郎俊侠说。
段岭什么都顾不得了,接过碗,也不怕烫着了喉咙,立时就吃了起来。一碗鲜肉馄饨个大馅足,上头撒了芝麻与花生碎,一小块油脂化开在汤里,清香扑鼻,碗下垫着烫熟的雪里红。
段岭埋头狼吞虎咽,饥饿感已战胜了他的恐惧,正吃得满嘴汤水时,一袭狐裘又披了上来,裹在自己身上。
他把汤碗喝了个底朝天,放下筷子,吁气,这才转头看见了郎俊侠。
这男人肤色是麦色,犹如画中人一般,鼻梁很高,两眼深邃,瞳孔里倒映着巷内的灯光,与那世间的漫天飞雪。
一身衣裳衬得他身材笔挺,黑色的外袍上绣着几只张牙舞爪的狰狞怪物,手指很长很漂亮。腰间还挂着一把戏台上才能见着的宝剑,明晃晃的。
有时京城来客衣锦还乡,骑着高头大马当街过,段岭缩在人群里看热闹,便看到那些绫罗绸缎,春风得意的公子哥儿们。
可是他们统统都没有这人好看,这人好看在哪儿,段岭也说不出来。
他怕得不得了,生恐这名叫郎俊侠的男人是妖怪变的,下一刻便要露出獠牙,吞了自己填肚子,郎俊侠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吃饱了?郎俊侠问,还想吃什么?
段岭不敢答话,心里盘算着怎么逃离他的身边。
吃饱了就走吧。郎俊侠又说,伸出手要牵段岭,段岭只朝后缩,往卖馄饨的老王投去求救的目光,郎俊侠却一翻手,将段岭的手握住,段岭不敢挣,乖乖跟着他走了。

回禀夫人。一名家丁前来回报,说,那人带着逃生子在巷子里吃馄饨。
段夫人拢着袄子,不安地眨了眨眼,唤来管家,说:你叫个人,跟着他,看他要将逃生子送哪儿去。

汝南城中万家灯火,段岭一张脸冻得通红,被郎俊侠带着,在湿漉漉的雪地上赤着脚走,到得城中点翠楼后,郎俊侠终于注意到段岭没有鞋子,只得将他抱起来,朝内里打了个唿哨,紧接着,一匹马缓缓走出来。
在这儿等我,我去办点事。郎俊侠以裘袄裹着段岭,扶他上马去。
段岭低头看他,郎俊侠五官英俊,眉眼间锋芒毕露,犹如玉璧刻出的一般,头发上还沾着点芦花。郎俊侠示意他稍安,转身投入了夜色之中,犹如一只展翅的雄鹰。
段岭胡思乱想,这是什么人?现在就跑?马背太高了,他不敢跳下去,怕摔断腿,更怕被马踢上一脚。他反复盘算,不知该将命运交给这个陌生人,还是交给自己。关键是,能逃到哪去?就在他把心一横,横竖是死是活,交由天定之时,一个身影再次闪现在巷口处。接着,郎俊侠踏上马镫,翻身上马。
驾!
高头大马踏着青石板路,发出一连串马蹄声响,驰出小巷,在空无一人的黑夜里,离开了汝南城。

段岭坐在郎俊侠身前,抽了抽鼻子,闻到自己衣服潮湿的气味,出乎意料的,郎俊侠的衣服却十分干燥,仿佛刚在火堆前烘过,有股好闻的烧饼气味,握着马缰的手的袖口处更烧焦了一小片。
段岭注意到那一处先前未曾焦黑,方才他做什么去了?

段岭想起一个故事传说在城外的黑山谷里,有前朝起争端被杀的江湖客,埋在山里烂了上百年,等着小孩儿进去就找替身。他们先变成人,个个俊美无双,武功高强,找到小孩儿后,便带到坟里去,露出烂脸,吸小孩儿的精气。
被当成替身的小孩,从此就躺在坟里,这尸妖却换得一身皮,大摇大摆地来人间过好日子。
段岭不住哆嗦,几次想下马逃跑,马却太高,跳下去恐怕会摔断了腿。
他是尸妖不?段岭胡思乱想,万一尸妖要吸他精气怎么办?不如带他去找别的人?不不万万不能害人。
有人等在城门下,给郎俊侠开了城门,骏马一路向南,在大雪纷扬中沿着官道飞驰,不是去乱葬岗,也不是进黑山谷,段岭稍稍放下了心,在那颠簸中不住犯困,在郎俊侠身上干爽的气味中渐渐入睡。

睡梦中,两道绵延的山谷就像皮影戏上的画儿,在幕布上一掠而过。
鹅毛大雪如被,山峦青峰如墨,白宣上一笔洒就,马儿就在这山水墨境里绝尘而去。

来两碗腊八粥。
郎俊侠话声落,周遭温暖灯光亮起,段岭困得眼睛也睁不开,迷迷糊糊转了个身,却被郎俊侠拍醒。
驿站客房内,小二端来两碗腊八粥,郎俊侠递给段岭,段岭又是狼吞虎咽地喝了,眼珠子转来转去,偷看郎俊侠。
还饿吗?郎俊侠问。
段岭不信任地看着他,郎俊侠朝床上坐,段岭却缩到床里去,一脸紧张。
郎俊侠从未照顾过小孩,表情略带不解,身上又未带有哄小孩的糖,想了一想,解下腰畔玉璜,说:这个给你。
玉璜晶莹剔透,犹如切下的板糖,段岭却不敢接,目光又从玉璜上移到郎俊侠的脸上。
想要你就拿着。郎俊答道。
他的话是温暖的,声音却不带任何感情,手指拈着玉,朝段岭一递。
段岭惴惴不安地接了,翻来覆去地看,目光又移到郎俊侠脸上。
你是谁?段岭忽然想起一个人,问,你你是我爹吗?
郎俊侠没有答话,段岭听说过无数关于他爹的传言,有人说他爹是山里的怪物,有人说他爹是个乞丐,有人说他爹总有一天回来接他,他是大富大贵的命。
然而郎俊侠答道:不,让你失望了,我不是。
段岭也觉得不是,倒不如何失望,郎俊侠似乎在思考,回过神时让他躺下,给他盖了被子,说:睡罢。
风雪在段岭的耳畔形成呜呜的回声,汝南城已在四十里外,段岭全身是伤,刚一入睡,梦里便突如其来地挨了一顿打,紧接着他开始做噩梦了。
他时而全身抽搐,时而出声惊叫,颤抖不休。
郎俊侠起初打了个地铺,后半夜见段岭噩梦不止,便睡到他身边,每当他伸出手时,便以温暖大手让他紧紧握着,如是反复几次,段岭方平静下来。

翌日,郎俊侠叫来热水,给段岭洗澡,擦拭全身。段岭一身瘦骨嶙峋,手臂上、腿上俱是疤,旧伤未愈,伤口上又有新伤,泡在热水里一阵刺痛。然而这刺痛算不得什么,段岭只是专注地玩着手里玉璜。
段岭:你是我爹派来的吗?
嘘。郎俊侠将食指竖在唇前,说,不要问,什么也不要问,以后会慢慢告诉你。
有人问你,你便回答自己姓段,你爹叫段晟。郎俊侠说,你我是上梓段家人,你爹在上京、西川两地行商,将你托在叔父家,如今你岁数见长,你爹派我来接你,带你到上京求学,懂么?
郎俊侠给段岭上了伤药,穿上单衣,再裹上一袭稍大的貂裘,让他坐好,注视他的双眼。
段岭半信半疑,与郎俊侠对视,片刻后终于还是点了头。
自己说一次。

我爹叫段晟。
骏马驰向河岸畔,郎俊侠翻身下马,于封冻的渡口牵着马,载着段岭渡过了河。
我是上梓段家人段岭重复道。
到上京来求学段岭昏昏欲睡,在马上摇摇晃晃。

千里之外,玉璧关下,李渐鸿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前行。
他遍体鳞伤,踉踉跄跄,浑身多处骨折,唯一陪伴着他的,便唯有背负之剑,以及脖上系着的红绳。
红绳穿着一个吊坠,那吊坠晶莹剔透,乃是一枚洁白无瑕的玉璜。
一阵风卷来,将玉璜上的积雪卷去,现出黑暗里温润的荧光。
遥远的天地尽头,另一枚玉璜上,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召唤,那是苍鹰越不过的鲜卑山,鱼儿游不到的冬泉河,那股力量,就在河流的彼岸。是牵绊,亦是宿命。
那力量仿佛根植在他的灵魂之中,流淌在他的血脉里,支撑着他艰难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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