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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人能独自走过长长的一生，有那么多人的爱为我们编织着一对坚强的翅膀，也有太多的爱让我们感动，让我们的心里充满了温暖的力量。那些美丽的痕迹，那些曾经的努力，只有云知道，只有心知 道。 哭着哭着，天就蓝了 43 别吵醒了她 47 爱是最美的眼睛 50 温暖的手套 52 飞过天空云知道 54 杏花粉，红绫红 57 原来生活可以这样 63 口哨悠扬 66 你能笑一次吗？ 68 左手加右脚 70 腿和腿的相依 73 寸心风景 75 高低路面 77 会说话的脚 79 目 录3 第3辑 数尽花朵一生香 心里有着希望在葱茏，那么怎样的生活都能过得活色生香，就像那些不经意的种子，在某一天便花香满径。不管有着怎样的艰难，只要还有着数花朵的心境，那么黑暗终将过去，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正在走来。 只为给你写封信 83 数尽花朵一生香 86 穿透心灵的声音 89 想和姐姐得同样的病 91 好色的一家 93 电话里的爱 95 给梦想一个梯子 97 时光里伸出一只手 99 过不去河，就摘一枚果子 101 幸运的生活 103 变矮的围墙，增高的爱 105 我跌倒了，山还在 107 心的下面，脚的上面 109 奔走的脚步到底通向哪里？ 111 我只为了记笔记 114 4 数尽花朵一生香 第4辑 生如高天，活似流云 被上苍眷顾的人，心中总会有一个芬芳流淌的出口，不管怎样黯淡的际遇，都会被他们洇染得生动无比。那是心灵的馨香，充盈着梦想的光芒。执著、努力、乐观，是他们所有幸福的来源。 一阵风的美丽 119 生如高天，活似流云 121 心中的足迹 124 哈得孙河畔的椅子 126 耳朵里的风景 129 穿越最长的隧道 131 梦想究竟有几条腿 133 如果伊安会说话 136 人生几度秋凉 139 伤花怒放 141 瓶子里的爱 143 心灵有耳 146 一只眼睛也能看见天堂 148 用一颗星星点亮苦难 151 心中的蝴蝶不停飞 153 第5辑 痛而不言，笑而不语 虽然残疾的身体带来太多的黯淡，可是那些围绕着的爱，却是落寞时脚前的灯。那些来自别人的关爱，是好好活着的理由，是所有温暖希望的来处，也是生命里永不枯竭的泉。用爱填满残缺，并用爱去映亮他人，便会无怨无悔。 夜里的天空很蓝 157 指尖上的舞蹈 160 为你珍惜每一缕清风 162 只记寒宵不记梦 164 穿不透光阴的爱 167 痛而不言，笑而不语 171 艰难的转身 174 爬山需要怎样的两条腿 177 花儿落，心儿飞 179 最美的一吻 182 哑妹 184 雪花棉袄 187 爱是梦想的翅膀 190 它会回来吗？ 193 静默的时刻 195 第6辑 风轻之身，云淡之心 长长的路上风雨起落，却是心湖之中动听的声音。不怕身体有羁绊，不怕前路太黯淡，心如浮云轻盈灵透，身似长风浩荡千里，那么生命中的梦想就会永不凋零，芳华常驻。就这样从容着走过，走过坎坷泥泞，走向生命的极致。 世间最美的房子 199 一朵一朵阳光开 201 给一颗星星找片夜空 204 构建心灵的城堡 207 风轻之身，云淡之心 209 每个孩子都是善良的宝贝 212 路过人间 214 破茧成蝶 217 最后一只飞鸟飞走了 220 人生无命运 222 寻找墓园的心情 223 苦难是一张微笑的脸 226 温暖的手势 228 风记竹音 231 內容試閱： 第1辑 我只想摸摸这个世界的声音 没有什么可以束缚心灵的自由，也没有什么能桎梏希望的纷飞，即使身有残疾，只要梦想盈然，依然可以在阳光下绽放最美的笑脸。梦想是他们的翅膀，载着长风白云，飞过一路花香。 最美的拥抱 当我遇到那个孩子的时候，正是丁香花开得一片深情，初夏的阳光暖暖地照在大院里。面对我的到来，她表现出一种冷漠，只是在用心地画着国画，偶尔抬一下头，也是略带着敌意的目光。她长得很白，眼眸中泛着淡淡的黄色，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孩，让人有一种想拥抱她的冲动。 我并没有在意她的冷淡，我知道十三四岁的孩子对陌生人都有着一种本能的排斥，更何况她生长在这样一个大大的院子里。 她叫邓晓沫，她生活的这个大院，是孤儿院。这里生活着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孩子，都和她有着相近的神情。那些长得好看些的，大多被人领养走了，只是晓沫，虽然很美，却没有人领养她。我想，以她表现出来的个性，就算有人想领她，她也会拒绝。我是来采访她的，她的国画在省内获了奖，想到她的身世，她的处境，觉得应该有着不为人知的努力与艰难，所以便想把她的故事讲给更多人，于是便来造访。 晓沫不理我，我也没有打扰她，只是耐心地看着她完成了一幅丁香滴雨图。是的，单是她作画的样子，就足已震撼人心了。然后她便抬起大大的眼睛看着我，还是无语，我亦沉默，良久，我轻叹一声，转身离去。忽然听得她低声问：你的名字？我微笑着告诉了她，然后走进五月的阳光。 其实我还是多多少少听到过一些关于邓晓沫的事。出生便被遗弃，在孤儿院里艰难地生活，这里所说的艰难，并不是条件上的，而是她心灵上的沉重。她挣扎着上学，踉跄着生活，仿佛身前身后都是寂寞的陷阱。很少与人交往，性格怪异，与别人总是格格不入，几乎没有朋友，无论生活还是学习，她都有着别人所不知道的艰辛。酷爱国画，自学，省出钱来买书，每天的练习，每一个脚窝里都盛满着汗水。 又一个周末，我还是来到了孤儿院，晓沫依然在画画。我站在一旁看，她在临一幅《东山草堂图》，似是已画了很多时日，就要完成了。她仍是偶尔抬头看我，目光中的戒意少了些许，我仍是不敢出言打扰。只是在不引起她厌恶的基础上，动手帮着小忙。看她峻工，我离开，外面的阳光仍是柔柔洒洒。 再次去，已是半个月后。晓沫还在画画，似乎她的生活就是如此，画笔下美丽绽放，心境却单调无比。这次她抬头看了我许久，幽深的眸子中辨不出任何情感上的波动，却再没有了敌意。依然是她完成，我告别。还没走出门口，她叫住我，说：床头上的画，给你！有些诧异，取来，知是那幅《东山草堂图》，已经裱好，心中有了暖意，道了谢，离开。一脚刚踏出房门，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的书！我回身笑，点头。 挑了本自认为最好的集子，送给小沫，第一次看到她笑。虽然只是一瞬间，却如风展水面，又似忽然花开，给人以心灵上的温暖与莫名的感动。她说：你别谢我，我也不谢你，咱们是交换的！这个孩子，就是这样的个性。 就这样渐渐熟悉，慢慢地接近着她一直紧闭的心扉。她不像别的孩子叫我叔叔，只是叫你，有一次，闲聊，问起她名字的含义，她微蹙眉：我也不知是谁给我起的名，让我想起《海的女儿》，晓沫，清晨的大海上，破灭的泡沫。她的眉宇间闪过淡淡的忧伤，我竟是无言以对，良久，我问：我可以抱你吗？她一笑，摇头：不行。你知道吗？有很多人想拥抱我，我都拒绝了，你也不行的！ 我知道，要把她带出封闭的空间，还需要很多的时间。我有时会同她出去散步，看江风逐浪，看柳絮扑天，或者带她一起去采访，走进一个个别人的故事，起初的时候，她不是很愿意，可是并没有拒绝，渐渐地，她也似隐隐有了期待。甚至有一次，我还带她参加了同城的一次文友聚会，她居然还一反常态地唱了首歌，孟庭苇的《无声的雨》：站在摩天大楼的顶上隔着静静玻璃窗外面下的雨却没声没响经过多少孤单从不要你陪伴谁相信我也那么勇敢这也许是她第一次吐露心声，在这么多人面前，我竟听湿了自己的眼睛。 那个晚上，在送晓沫回去的路上，她一直没有说话。在孤儿院门前告别时，她忽然抬起脸来看我，眸子中映着美丽的星光月色，她说：你，可以抱我吗？我轻轻地拥住她，一如拥着一颗冷而易碎的心。好久，她才低声说了谢谢，脸上有着两行泪痕。她任那泪痕在脸上蜿蜒如两条亮亮的溪流，注视着我，问：我可以抱你吗？ 我眼睛一热，重重地点头，用双臂轻轻地将她抱起。她的双腿抬起，揽在我的腰上。天上一轮澄黄明亮的月，我终于落下泪来。她放下腿，走进院子里，不去看我流泪的眼。 我一直知道，她拒绝着别人的拥抱，是因为她无法给别人以同样的拥抱。我也知道，她的不幸她的艰难她的孤独，都来源于此，因为，她没有双臂！我更知道，从今夜起，她将会改变，迎接着她的，是汹涌而来的所有美丽日子。就如在清晨中泡沫破灭的大海上，在蓝天里，那些飞翔着的美丽天使，生活正在绽放。 窗帘后太阳的笑脸 一个夏天的夜里，十四岁的林小娅写着自己的日记，其实也不算什么日记了，只是一种对明天的安排，比如：明天要是晴天，要是出太阳，我的病就能好；明天中午继续在窗前数过去的车，如果十分钟内过去的是双数，我的病就能好；明天傍晚那两只麻雀要是还飞过我窗前，我的病就能好 林小娅一年前患了一种奇怪的病，一走路一活动就头晕，而且四肢无力，去了许多的大医院，也无法确疹，只是在家静养。休学一年了，每天里守着那一方小小的空间，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就像被困进了笼中的鸟儿。每一天都期盼着自己的病快些好，每一天都希望着奇迹的出现。她甚至迷信于一些事物，比如闲着无事摆扑克牌，摆开了就觉得病会好，比如随便挑一道题做，做出了就觉得病会好。还有，就是她日记中写下的种种。 这天中午，又到了林小娅数汽车的时间，接连好多天了，都是数的单数，这让她很是黯然。十分钟的时间，窗外单行道上过那么多车，怎么就不多过一辆或少过一辆呢，看来自己的病不会好了，如果今天还是单数的话。她看看了表，开始计时，却没发现父亲也站在旁边屋的窗前，与她同时开数。 林小娅眼睛紧盯着外面，一辆一辆地数着，由于是单行道，只是开向一个方向，数起来也方便。她不停地念着：三十一、三十二四十三同时心里也暗暗地祈祷。眼看还半分钟，已经数到了九十四，便好一会儿没车过来，她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千万别再过来车了，千万，可最后的十秒却仿佛一个小时那么长。终于，十分钟到，再没车来，她长出一口气，很是高兴。 傍晚又到了，吃过晚饭，林小娅坐在窗前，开始望向空荡荡的天空。那两只麻雀，有许久许久不曾飞过了，或者它们当初只是偶尔的路过，可是却成了她心里对一种希望的企盼。有时会想，麻雀那么多，应该会飞过窗前，可天空又那么大，不飞过也是很正常。就这样心思不定，目光渐渐黯淡。忽然，传来轻轻的突的一声，她神情一振，果然，两只麻雀从下面飞起，掠过窗户，直飞上天空。那一刻，心间充盈着巨大的欣喜。 晚上睡前，林小娅在日记中高兴地写道：这三个条件竟然有两个都实现了，如果明天早晨，拉开窗帘，有阳光洒落，那么，我的病一定会好了！她从不上网查看天气预报，她只是任凭自己的心中保持着希望。 一夜无梦。第二天早晨，林小娅一睁开眼睛，看见窗帘外暗暗一片，心里便是猛地一沉。不过，她还是慢慢地拉开窗帘，果然阴着天，忽然，一个东西闯进她的眼睛。那是一个太阳状的金黄气球，正飘荡在窗外，细看，上面还写着一句：心里有太阳，天天是晴天！她打开窗子，向下看，只见父亲正站在楼下，手里拿着气球的长线。 站在那里，林小娅的心忽然充满了感动。她知道，昨天中午，在那条单行道的起点，她的母亲就站在路中间，手里的电话还接通着小娅的父亲，是她在最后的时刻拦住了那些车十秒钟。她也知道，昨天的黄昏，父亲把费劲心思捉来的两只麻雀，在楼下，在她的窗底，悄悄地放飞。 那以后，林小娅再也没有把希望寄托在那些事件上，心里的窗帘拉开，阳光飞舞，希望生生不息。而给予她那些温暖和力量的，就是父亲母亲。 哭着哭着，天就蓝了 她从小就是一个爱哭的孩子。受了委屈，与哥哥姐姐争吵，得不到想要的，所有的事情几乎都能让她流泪。因此，家里人和身边的伙伴都不喜欢她，怕惹出她没完没了的眼泪。 在她成长的过程中，才渐渐地感到生活的艰难，这其中并非全是物质上的。作为一个黑人，虽然那时美国已经很提倡种族平等，她的境遇还是很难熬的。似乎习惯了人们的白眼冷遇，也似乎在嘲笑与歧视中变得坚强起来。只是没人知道，寂寂无人的夜里，她的泪水常常洇湿一枕噩梦。 生活在路易斯安那州西北部的什里夫波特小城，家在城里的黑人聚居地，那里是贫困落后暴力的源头。当时太多的黑人孩子没人管教，成群结伙地报复着社会，而一些挣扎的有心人，则想着怎样冲出这里，赢得别人的尊重和承认。当时最便捷的一条途径就是从事体育运动，黑人身体素质好，往往能脱颖而出，走出自己的辉煌。她也想到了这条路，她也自信可以在体育方面出人头地。是的，她自小就跑得飞快，极少有伙伴能追上她，看着自己有力的双腿，希望之火立刻升腾起来。 历尽艰难，付出了很多的努力，她终于成为市里田径少年队的成员。入队的第一天，她握紧拳头对自己说：再也不哭了！我一定要真正地坚强起来！可是，仅仅一个上午，她就被自己打败了！那天测试新队员们的水准，她们这些人分组赛跑，自始至终，她都没能赶上那个白人女孩的脚步，甚至那个女孩还回头冲她轻蔑地笑，虽然她豁出命去追，却仍是败下阵来。那一刻，唯一可以自豪的东西被现实撕得粉碎，她的泪倾洒在跑道上。她不敢去看任何人的脸，只是垂头饮泣。忽然，一头白发的教练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说：哭吧！这条路上，每个人都要付出泪水和汗水，哭过后，就去努力吧！ 看着一脸慈祥的老教练，心中忽然温暖无比，有泪水再度涌出来，却是滚烫的泪。教练五十多岁，她曾是赛场上叱咤一时的风云人物。泪光莹莹中，她觉得疲惫的身体注满了力量。那以后，她玩儿命训练，成了队里最刻苦的人，每当她咬紧牙关，不让泪水涌出眼眶，教练都会将她轻拥进怀里，在那种温暖中，她的泪如决堤的河，恣意奔流。每次哭过后，都觉得轻松无比。渐渐地，她成为队里最杰出的人，也被教练推荐参加了一些比赛，成绩都会令人瞩目。看着别人眼中的钦羡与敬佩，她仿佛看到了这条路的美丽终点，是的，太多辉煌的前景就在不远处，仿佛触手可及。 一个清晨，她在训练场上一圈一圈地跑着，几乎每天都是如此，不管风霜雨雪，都掩不住那个奔跑的身影。那份执著，夜晚的最后一颗星星知道，清晨的第一缕霞光知道，还有，充满希望的心知道！快要结束的时候，她开始大力冲刺，忽然，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两腿离开了身体，她无法控制，又跑出几十米后才摔倒在那里。她骇然发现，两腿完全没有了知觉！那一刻，仿佛支撑着她天空的巨柱崩塌，她一下子晕了过去。 噩梦中醒来是现实中的噩梦。医生说，她患的是一种急性神经失控症，恢复好的话，可以拄着拐杖艰难行走，终其一生也不太可能再奔跑如飞了！她哭得天昏地暗死去活来，第一次觉得生的无趣。尽管老教练的怀抱依然温暖，却再焐热不了她冷却了希望的心。就这样哭了好多的日子，她慢慢地平静下来，对满脸担忧的教练说：您可以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吗？带我去英国看比赛！在这之前，她本来是要代表全美少年去英国参加一场少年组的田径赛事。教练点头，紧紧地拥住她此刻无助的身躯。 在船上，教练悉心地照顾着她的一切，并给她讲了许多鼓舞人心的故事。她只是默默地听，不哭亦不笑。直到有一天，教练讲起了海上的种种传说，她才开始动容。有一个传说中讲道，在茫茫的大洋中，有一种神奇的光轮，不一定在何时何地出现，据说那是神迹，据说看到它的人都能改变命运，不管身患绝症还是心丧若死，都能豁然而愈重拾斗志！听了这个传说，她的眼中放出热烈的光，问：教练，您说的是真的吗？真有那个神迹吗？教练说：孩子，那只是传说，或许会有吧！ 自那以后，她便常让教练用轮椅推着她到甲板上，向无边的海洋深处眺望，期望遇见那轮神奇的光！有一个黄昏，她坐在甲板上，对着那一片茫茫发呆，教练站在船舷边，扶着栏杆向下边的海面上看着。忽然，教练激动地大声喊：啊！我看到光亮了，孩子，快来！ 甲板上的人都向船边跑去，她也被教练急切地声音拉回现实，她的心里被希望之火燃烧得兴奋欲狂，她绝不能错过这个神迹！她一下子从轮椅上站起来，扑到船舷边，向下看去，夜色初临的海面上，只有船上探照灯的光芒一闪而过，根本不是那美丽而神奇的光花！巨大的失望如破船而入的海水，倾刻湮没了身心。教练却更是激动地喊：我的孩子，你会走了！你自己跑过来的！ 她一下子呆在那里，努力回想着刚才那短暂的过程，自己竟是真的跑过来了！她试着迈步，小心地落脚，竟真的可以慢慢地走路了！希望的灯光再度闪亮，它的美丽一如心中渴望着的光轮！她放声大哭，把所有曾经的绝望、伤心、落寞，统统释放出来。教练抱着她，轻声说：哭吧，孩子！用泪水洗过的天空，更蓝，更美丽！ 时隔半年，她又站起来了，又能回到熟悉的跑道上。医生说她创造了一个医学上的奇迹，究其原因，可能在那一瞬间，她心中唯一的希望强烈爆发，一种巨大的专注引发生命的潜能，从而使双腿的神经迅速恢复。她不再讨厌自己哭泣，教练说得对，用泪水濯洗过的世界，有一种别人体会不到的美。她也更加珍惜这第二次机会，很快在世界上名声鹊起。 多年以后，这个被誉为黑色闪电名叫伊芙林阿什福德的黑人女子，站在奥运冠军的领奖台上，面对无数的鲜花笑脸与闪光灯，任泪水流淌。她说：我一直是个爱哭的人。我曾经的老师说过，泪水洗过的天空更蓝。现在我明白，其实，天空一直是蓝的，是我的眼睛蒙了尘，是我心中的希望黯淡着。而眼泪可以将这一切洗亮，我会珍惜每一次的哭泣，因为泪水让我的生命一次更比一次地美丽！ 你会使筷子吗 在一次聚会的酒桌上，大家谈兴颇浓，且有几个都是第一次见面，所以气氛特别热烈。在座有一位特殊的朋友，是一位残疾人，她没有右臂，而左手上也仅存了拇指和食指。吃菜的时候，她用两根手指捏着一只小匙，用的也很熟练。这个时候，有朋友就问她：你会使筷子吗？ 我们全停止了谈话，望向她。她一笑，说：当然会使了，只是没有你们用的自如，怕弄掉了菜让你们笑话！说着，她接过别人递过来的一双筷子，用两根指头捏住，夹菜的时候，竟然也能开合，虽然不是很流畅的动作，但却震撼了我们的眼睛。于是我们纷纷蜷起三个指头，只用拇指和食指拿住筷子，却怎么也无法夹起菜来。最后我们全放弃了，都有这样一个想法：原来不会使筷子，是我们。 有人问那女孩，这么难，她是怎么学会使筷子的，女孩说：原来的时候，我也不会使筷子，可是有一次拜访了一对夫妻，我就开始练习了！ 那个时候，女孩正沉浸在身体上的巨大伤害之中，无论是谁突遇如此打击，也都会有一种绝望感。而那种从心灵上漫过的无力与消沉，更是让她恐惧迷茫，不知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下去。过了一段时间，她的情绪总算是稳定下来，可是眼中仍是灰色的世界。正是冬天，她心里的寒冷比之外面的冰封雪盖更让她颤栗。 有一次，她参加市里残联举办的一次活动，这也是在父母的强烈要求下才去的，这一次活动，她看到了许多有着不同残疾的人。听着那些人讲述他们如何战胜艰难的事迹，她却没有一点触动和感动，她眼中全是别人的残疾之处，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也全是残缺的，再看自己同样残缺的身体，心里涌起强烈的厌恶感。 活动结束后，一对中年夫妇来到她面前，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看着这一对都没有双臂的夫妇，心中那种厌恶感愈加强烈。那个女人对她说：孩子，能不能麻烦你送我们回家呢？我们开门锁有些困难！看着两人眼中的善意，女孩没有拒绝。一路无话，到了家门前，女人告诉她钥匙在羽绒服里层的口袋里，她拿出，打开了门，夫妇两人热情邀她进去坐会儿。 屋里很整洁，饭厅的桌子上竟摆着饭菜，还冒着热气，女人说：这是我女儿来做好的，她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回来！她总不放心我们自己做饭。来，坐下吃了饭再走！ 女孩却很冷淡地说：我知道你们让我来，就是想开导开导我，其实也没什么好开导的，我虽然也是残疾人，可是我却从不看好残疾人，不相信什么经过努力和正常人一样的话。你们只要能做到一件事，我就听你们开导！ 夫妇二人并没有因为女孩的话而生气，只是微笑着问：你要我们做什么事呢？ 女孩说：对于正常人来讲最简单不过的一件事，那就是，你们会使筷子吗？ 对两个没有双臂的人，提出这样的问题，也近似刁难了。可夫妇二人闻言却是相视一笑，说：当然会使，而且不止一种方法！不知你要看哪一种呢？ 这回轮到女孩吃惊了，会使？还不止一种？她定了定神：你们平时吃饭怎么使就怎么使吧！ 夫妇两个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妇人用嘴叼起了筷子！这怎么能行？女孩不解，即使能将饭菜夹起，可怎么吃呀？可是紧接着，令女孩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女人用嘴里衔着的筷子灵活地夹起一口菜，转头送到男人嘴里。然后，女人放下筷子，男人吃下那口菜后，也叼起筷子同样喂了女人一口菜！ 这一瞬间，女孩就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就破碎了！女人笑着说：不怕你笑话，这些年我们都是这样吃饭的，也算给我们自己找点浪漫吧！ 男人也笑：其实，我们也能正常使筷子，只是有些不雅观，而且我们这样互相喂着吃，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女人起身，到洗手间，坐上水盆边的椅子，蹬掉鞋子，她并没有穿袜子，用脚打开水笼头，放了水，洗脚。洗过后，又用脚拿过毛巾擦干净，整个过程极为流利。女人重又回到餐桌旁坐下，将腿抬起，用脚趾拿起了筷子，熟练地夹菜。那脚趾极长，就像小孩儿的手指般。然后，她说：我们的脚比一般人的手都灵活，写字，上网，打手机，都能做到。唉，就是不能给自己穿裤子！ 女孩从他们家里走出来时，却像从一个长长的梦里走出，外面虽然还在飘着雪，可是在她眼里，忽然就充满了生机。 她说：就是那次以后，我就真的重新找回了信心。虽然从头到尾那对夫妇都没有一句开导我的话，可是他们的所有行动都在震撼着我的心！ 你会使筷子吗？女孩的这一问，却是为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而我们对她的这一问，也让我们接触到了一种世间最美的感动与感悟。 挂在树上的风 安巧巧人如其名，是一个极安静且乖巧的女孩，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个集会上，她坐在角落里，微笑，倾听着每一个人的讲话。第二面，是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隔道看见她，大声地和她打招呼，她一脸的欣喜，用力地冲我挥手。 倒是后来在网上经常遇见，几次聊下来，对安巧巧便有了更深的了解。这个二十多一点的女子，虽然平日不言不语，可在网上却话极多，且思维跳跃性极大，常常在几个不相干的话题之间快速切换，弄得我的心随之忽起忽落，跟不上她的节奏。她的网名叫挂在树上的风，虽然很有诗意和意境，却是让人难以索解。问她，她说最喜欢风，从十岁那年开始，就在深深的夜里听窗外的风声。那时，她家院子里有一棵年头很久的老杨树，盛夏的夜，她听见满树的叶子哗啦啦的响，她相信，那是风缠绕在枝桠间，与那些叶子对话。所以，她愿意做那些停驻在树上的风。 巧巧没有工作，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家里，码文章，卖字为生，自由自在，稿费也足够生活。事实上，她也极想去找份工作，她也喜欢人多热闹的氛围，可是她说找工作太难，特别是她，她挑剔工作，工作更是挑剔她，结果便被逼上梁山，每日里寂寞地敲击着键盘。所以在网逮到朋友，便说个没完。也曾有过几次失败的爱情，却是各具特色。若是那人真心而来，则柔情似水，若是那人怀有目的而来，则会恶名远扬。用巧巧自己的话说，就是：我就是停留在那儿的一缕风，若是玫瑰近前，就芬芳弥漫；若是污秽来袭，就让其臭传千里！ 有一年夏天，安巧巧终于在家里呆闷了，决定出去旅游。虽然遭到家里人的强烈反对，可静极思动的她却八头牛也拉不回。由此却成就了她的一段传奇，这是任何人都没有料到的。在火车上，她的美貌很是引来一些人的目光，便有人来套近乎，一来二去的人们就发现了她的特别之处，则更是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蠢蠢欲动。其中有两个男人特意把座位换到她的旁边，似乎是相处甚欢，三个人斗地主斗得热火朝天。结果过度热情的两个男人晕倒在他们自己调制的饮料下，被安巧巧叫来乘警带走。最后顺藤摸瓜地带出数起拐卖妇女的大案，一时间人们为这个女子的机警与聪明大为叹服。当有人问她极少出门却为何能识破骗局，她在日志里用一句话回答了所有人：行万里路不如上一年网，网上林林总总，有心皆成！ 一个晚上，和安巧巧在网上聊天，天马行空了一通，她便突发奇想，约我第二天陪同她一起去爬山。其实爬山并不是目的，她的目的是让我帮她去山上的风景区偷风铃！我说：还偷风铃，我看你是疯了！她却兴奋地说：那个小亭六个檐角挂的风铃真是美极了，还古老，网上都买不到，我惦记它们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第二天会了面，我们一路无话，按昨晚上策划好的步骤逐一进行，最后终于侥幸得手，我费劲力气摘下一只风铃后，看到安巧巧双目放光似乎意犹未尽的样子，很是有些贪得无厌的表情，我吓了一跳，赶紧拉着她的手将其拖了回来。然后分手各回各家，我在网上问她：你要风铃往哪儿挂，那东西挂屋里可是糟践了！她告诉我，她房间的窗外，有一棵老树，那树直长到三楼，许多的枝叉就在她窗前触手可及的地方。她说把风铃挂在树上，就可以和她做伴了。 那天一大早，安巧巧就给我留言，用少有的郑重语气：真的很感谢你！昨天夜里，我听着细碎的风铃声很久，就像我十岁那年，折了好多的纸风车挂在树上，夜里听它们轻轻地转动！ 心里便忽然涌起了一阵感动。我知道安巧巧一直在等待在追寻着她心中的那种生活，就像挂在树上的一缕风等待一只风铃的相伴。她总是不言不语，其实她心中有着太多的倾诉，是的，就在她十岁那年，一场大病烧坏了她的声带，从那以后，她便告别了自己甜美的声音！ 不过巧巧一直不曾将自己放逐到寂寞与沉默里，也不曾将心困囿于悲伤和烦恼中，就如她的日志中所写：我就是那一缕挂在树上的轻风，有鲜花就将清香四溢，有风铃就把音乐奏响，所有靠近我的美好，我都会传播给更多的人。就算什么都没有，你们也会听见我与叶子的依依低语。如此，便是静美，便是幸福，便是我生活的意义所在！ 留下我的手迹 天还没亮，十二的埃德便起床了，外面是冬季无边的寒冷，可他心里却热热的像揣了一团火。今天，他就要和父亲去攀登美国的最高峰惠特尼峰，它是加利福尼亚州内华达山脉最高峰，终年积雪，陡峭险峻。一想到就要将它踩在脚下，埃德的心里便激动不已。 父亲是个探险家，这已经是第七次带他出去探险了，前几次埃德都表现得既勇敢又灵活，很有潜质。而埃德也深深地迷上了这种生活，他总是盼着父亲能带他出去。出了门，天才刚刚放亮，隐约可见惠特尼峰以洁白的姿势直插天空。这是1983年的冬天，埃德决定记住这个日子。 那时对登山还没有严格的管理，事实上也很少有人在冬季来冒这个险。父子二人却是豪气冲天，踏着风雪向上进发！此峰海拔4418米，自1873年被首次登顶后，十年来陆续有人将它征服。用了一小天的时间，他们才勉强登到一千五百米左右，设备不先进，他们靠的只是一种向上的精神。明知一两天内绝难登上峰顶，可是他们无法在山上过夜，只好决留出足够下山时间的基础上，能登到哪里算哪里。 埃德注定会记住这个日子。下午的时候，雪大了起来，他们决定开始下撤。他们早就商量好，登到他们力所能及的地方，要在冰上刻下自己的脚印留作纪念。埃德兴致勃勃地不顾疲累，拿起小铲开始刻脚印，由于用力过猛，他一下子向旁边滑倒。旁边是一个小小的山谷，他翻滚着跌落下去，重重地撞上冰壁才停了下来。而这个时候，冰壁忽然坍塌，直接砸在他的腿上。埃德一下子疼晕了过去。父亲也溜到谷中，他拼命地去搬那些冰块，当他把埃德抱在怀里，准备下山的时候，埃德却清醒过来。他说：爸爸，我的脚印还没刻完呢！ 父亲看了看了他软软的双腿，知道儿子可能再也不能走路了，他强忍着悲痛，对儿子说：先下山去医院，等你好了咱们再来登一次！埃德也看向自己的腿，他说：爸爸，以后可能我再不能登山了，让我把最后一个脚印刻完吧！父亲含泪点了点头，帮儿子拿起了小铁铲，来到后面的冰壁前。埃德手持铁铲，想了一会儿，终是扔掉，伸出右手，将手掌贴在冰壁上，说：以后我可能再也留不下脚印了，还是留个手印吧！过了一会儿，他将手收回，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暖着，然后再放在冰壁上。这样重复了几次，平整的冰壁上印上了一个小小的深深的手印！ 埃德真的铭记了这个日子，因为就在这一天，他留下平生第一个手迹，就在这一天，他失去了自己的双腿。手术后，他回到家中，自己在心里告别了探险的生活，父亲也收起了他的那些装备，一家人都刻意回避着有关探险的一切话题。那许多的往事，仿佛从没发生过。有一天，埃德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说是一个单腿人独自穿越了亚利桑那州大沙漠，那一刻，他心中的火焰一下子重又被点燃！他将那篇报道贴在床头，上面有照片，那个人倚着一根拐杖，站在大漠深处，目光坚定。 从那天起，埃德开始了最艰难的锻炼，他再也不去碰轮椅，而是练习用双手走路。起初的时候，把握不了平衡，常常摔得鼻青脸肿，渐渐地，他可以在屋里灵活地走路，轻快地转身，甚至能小跑，只是，时间久了，头便晕得厉害。可他并没有放弃，而是大胆地走出门去，用手丈量着外面的每一条街道，他还煞费心机地研制了一面小镜子，倒立的时候，镜子就在眼前不远处，可以看见前面的路。父亲见他如此执著，便劝他在手上戴上厚些的手套，免得伤了手掌。可埃德却说：那样一来，我不是连手迹也留不下了吗？ 一年一年，埃德渐渐长成了青年，他的双臂极粗壮，手掌也极厚实，上面磨起了层层的茧。这些年中，他的手迹走出家门，走出城市，走出州，走进森林，走进戈壁，甚至走上山峰。起初还有父亲陪同，后来他便自己独行，所过之处，人们都用一种钦佩的目光注视着他，为他的精神深深感动。 1993年的冬天，埃德和父亲再次来到惠特尼峰下，他们，要再次向上冲锋！他不用父亲帮忙，自己向冰上钉铁钉，拴绳，然后用力向上爬。到了当年失去双腿的地点，那个手印早已不在，而埃德也没有再印上去，他知道，当年的那个手印，已深深地刻在自己的心底！这次他们依然在那个地方开始下撤，仿佛对往事的祭奠，又像是一种告别。 那次之后，父亲不久便病故。埃德开始了真正的独自探险之旅，那些年中，他走过了多少地方，已经记不清，有那么多的地方留下过他的手迹，被他的双手坚强地抚摸过，他已尽感欣慰了。 2003年的冬天，埃德成功地登顶了惠特尼峰，轰动一时。时隔二十年，惠特尼峰依然，却造就了一个人迥然的人生。是的，那峰顶，埃德留下的手迹早已被风雪漫漶，可他留在人们心中的手迹，却是深刻无比。而埃德在峰顶倒立的身影，也成了人们眼中最温暖最动人的高峰！ 我的鞋呢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一直是懦弱而谨慎，做事更是犹犹豫豫瞻前顾后，有时想改，却又是无从改起。当时我正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为生活挣扎着，同事小刘见我如此，便给我介绍了一个合租房子的伙伴，是他的好朋友，并说那个人很坚强，我和他住在一起，一定会深受感染。 我搬到那个房子的时候，已是傍晚，开门进去，屋里乱糟糟的一片，房间里已空出一张床来，而对面的床上，一个人正蒙头大睡。我笑了一下，心想这就是小刘所说的那个林刚了。他睡得很死，我收拾床发出的声响并没有惊醒他。弄好床铺，我便开始整理房间，毕竟刚住进来，给人家留个好印象。当我把房间彻底清扫一遍，把两大包垃圾扔到外面的垃圾通道里，已是累得满头大汗。一头栽倒在床上，转头看林刚，他还没有醒的意思。我目光下移，忽然看见他的床下有一只鞋，那是一只很新的运动鞋。心里一震，怎么就一只鞋呢？我忙起身在他床下找了又找，又在屋里看个遍，也没见另一只鞋的影子。糟了！定是我刚才打扫时不小心混进垃圾中给扔了！ 我冲出门，打开楼道中的垃圾通道的小铁门，那通道一直到楼下，什么也看不见。我又跑到楼下，打开下面的垃圾通道门，里面的垃圾塞得满满的，根本无法翻找。我回到房中，心想这次事没做好，该怎么办呢？初次见面，就把人家的鞋给扔了一只，以后还怎么相处啊！我拿起那只鞋再次出了门，这只鞋很新，似乎没穿过几次，我决定照原样再买一双回来。走了好几家夜里营业的超市，总算买到了一双和这只一模一样的鞋，我又细心地买了同样的鞋垫，并换上这双新鞋走回来。到了住所，脱下鞋，和剩下的那只一对比，几乎看不出分别了，才把那一只鞋抛出窗外。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把鞋放在林刚床下，一头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亮了，忙起身，见林刚仍躺在床上，睁着一双眼睛看着我。我冲他笑了一下，并做了自我介绍，他对我表示欢迎，之后，他忽然问我：我的鞋呢？你看见我的鞋了吗？我一惊，忙说：你的鞋不是在那儿放着吗？他摇了摇头，说：那肯定不是我的鞋！说着坐了起来，我一下呆住了，他居然只有一条腿！原来他的鞋本来就只有一只！稍稍平静了一下，我便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林刚哈哈大笑，拿起那只左脚的鞋穿上，一蹦一蹦地去洗漱。我有些奇怪，他居然不用拐杖，要不我也不能弄得这么尴尬了。 随着时日的长久，我对林刚越来越了解。他的确如小刘所说，坚韧无比。身有残疾，却不能消磨他的斗志和勇气。他从不用拐杖，不管去哪里，就是用一条腿蹦跳着前行。他的工作也是五花八门，有时搞电脑设计，有时出去推保险，甚至他还写文章投稿，还成功地办过个人画展。这个家伙，只要他认准的事，不管多难都要干出点名堂来！而且从不犹豫，想做就做，极是雷厉风行。在他的感染之下，我也渐渐地积极起来，一扫以往前怕狼后怕虎的心态，生活中的美好让我奔走不停。 我搬出去的时候，笑着对林刚说：管好你的鞋，别让下一个同伴像我一样折腾！他认真地说：不会的！你来的那天是我刚刚设计完一个软件，正在好好地休息。这么长时间，你啥时候见我睡得那么早？并灿烂地笑着说：看看，同样的人，我就比你们节省一只鞋！只是我的另一只鞋跑到哪里去了，是真的找不到了！ 我亦微笑，我知道，林刚的另一只鞋正穿在那只看不见的脚上，已踏上了一片又一片美好的所在，使得他的另一只脚不停地奋力跟上！ 开在手上的花 十四岁的意儿又一次问我，最喜欢她什么？我说喜欢她的手，她便笑，说许多人喜欢她的手。 意儿的手指很纤长，而且灵巧无比，能作出各种复杂的动作。有时，她会在阳光下，手上动作不停变换，于是地上影子便灵动起来，许多小动物的形象就似活了过来。不过却没有去学钢琴什么的，总有人会说，真是可惜了这样一双手。她却丝毫不在意，说不喜欢，也学不了，还说她的手有更重要的作用。 意儿对于自己的手是极爱护的，甚至超过了身体的其它部位。有一次在学校里上体育课，跑步，由于跑得过急，她一下子摔在地上。本来，她可以在倒下的瞬间用手支撑一下地面，可她却把两手背在后面，导致把脸蹭破了一小块儿。别人问她，她笑着：毁了容也不能伤了手！ 夏天的时候，有外国友人来学校参观，正巧来到了意儿所在的班级，校里领导和老师都陪同着。一个外国人一眼看到了意儿，便想让意儿回答几个问题。老师忙上前，想说明一下情况。意儿却已经站了起来，两只手在胸前舞动如花。看着意儿熟练的手语，那个外国友人竟也同样做起了手语。然后，他对大家说：这是我来这里，见到的最出色的孩子，她的手语很棒，就像手在跳舞！ 作为一个聋哑孩子，意儿的手就是她的嘴，就是她的声音。初识她的时候，我就觉得她的手语打得美极了，就像美丽的花儿在风中不断变换着身姿。这样的一双手，当然要好好保护。她说：要是我的手出了什么问题，那可惨了，我和爸爸妈妈都没法交流了，多可怜！ 每逢周末，意儿都会去福利院，去找一位老奶奶。那个老奶奶也是聋哑人，几乎没人和她交流，她也没有亲人，每一天都很寂寞孤独。自从有了意儿和她交流，她就像变了个人，每个周末也成了她期盼着的节日。不管雨雪，意儿都坚持在周末去老人那里，陪老人一小天，然后在老人的笑容里，走上回家的路。 我对意儿说：你的手语是我见过最美的，就像，就像开在手上的花儿一样！ 意儿却用手语说：我的手语虽然美，但不是最美的，我老师的手语才是最美的！ 意儿刚上学的时候，很是艰难。虽然父母也教她认识了不少字，可是她毕竟听不见老师讲课。每日里只是怔怔地坐在那里，看老师在黑板前不停地讲着，于她却是无声的世界。后来有一天，放学后，老师把她叫到办公室，竟然用手语把全天的课程又讲了一遍。那一刻，意儿哭了。原来，这许多日子，老师都在学习手语。那以后每天下课后，和午间休息时，还有下午放学后，老师都要单独地给她讲课。 意儿说：有一次，我生病，本来请了一天假。后来感觉好些，便去上学。没进教室门，我便透过窗户看见，老师正站在讲台上，教同学们一些简单的手语！我知道，她是想让同学们和我交流得多些 一个春天的午后，我和意儿站在郊外的草地上，看着花红树绿，风清云白，她便面对着广阔的天地，作了一个我爱你的手语。她热爱这片天地，热爱生活，她的手语使所有的春花都更加美丽。 看着这个小小的女孩，心里仿佛被清泉浸润，濡湿无比。是的，我也爱这个世界，爱生活。 我相信我能飞翔 当那个新转来的同学和老师走进我们的教室，我们一下子惊呆了，那么瘦弱的一个女孩，却拄了两根很大的拐杖！她的双腿严重变形，老师介绍说她叫林馨儿，我们的新同学。可是没有想到，她竟然和我成了同桌。 我发现林馨儿是一个极沉默的女生，能看出她有些自卑，但是却很要强也很努力。在我们这样的普通中学里，像我们这样的年龄，很少有人能整日地埋头学习，一到下课，我们便疯跑到操场上，只有林馨儿自己留在教室里看书。她从不主动和别人说话，有时别人偶尔和她说上几句，她也是淡淡的，时间久了，大家便都不在意她的存在了。 即使我是她的同桌，我们的交流也极少。更多的时候，她是不停地演算习题或者背英语。她有时也会放下书本休息一下，便拿出一个速写本，用铅笔在上面飞快地勾勒着。我偷偷看了几次，她每次都是在画鸟，各种姿态飞行的鸟，只是简单的几笔，一只鸟便在她的笔下飞出了。 有一次上英语听力课，在语音教室，我们每人一个单独的间隔，彼此谁也看不见谁。课上到一半的时候，老师说下面换个方式，让大家唱会唱的英文歌，谁都可以唱，不用事先打招呼。可是谁也没有开口，大家都在等着别人先唱。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一个女生的优美歌声响起，通过耳麦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I believe I can fly, I believe I can touch the sky, I think about it every night and day, Spread my wings and fly away我们都没有听过这首歌，可是却被这旋律和歌词所打动。直到歌声停止好久，我们才想起来鼓掌。英语老师说，这首歌叫《I believe I can fly》，就是《我相信我能飞翔》。那一瞬间，我想到林馨儿画的那些鸟，有一种直觉这首歌就是她唱的。下课后，大家纷纷互相询问是谁唱的，没有人承认，只是没人去问林馨儿。 期中考试，林馨儿竟考了班上的第一名，这让大家极为震惊，特别是英语，成绩居然是满分！这让大家重新意识到她的存在，也许是她的成绩让她有了自信，她的脸上慢慢地有了笑容，也能与同学们简单地交流几句。后来学校要举办一次演讲比赛，主题是我的理想。每班有两个参赛名额，于是班主任决定先在班级内选拔一下，参加者有十多个，林馨儿也在其中，我发现她现在越来越有勇气了。果然，林馨儿获得了一个参赛名额。 比赛的那天下午，全校师生都坐在大礼堂中。林馨儿是最后一个登场的，前面的那些同学的演讲都是充满激情，这让我们很是为她担心。她演讲的题目是《我相信我能飞翔》，她第一次讲到了自己的不幸，讲到了她的挣扎，讲到了她的努力，讲到了她的梦想，全场一片寂静，只有她的声音在回荡着。当她演讲结束，我发现许多人的眼睛都湿了。那一次比赛，她不出意料地夺冠。 颁奖的时候，我看见她在灯光闪烁的台上，因为激动而泪光莹莹的样子，我知道，她的梦想终起飞了。 幸福像叶子一样 叶子是我家乡小镇的女孩，和我年龄相仿。十二岁以前，她是一个极漂亮的女孩，而且聪明伶俐，能歌擅舞。可是，她的美丽永远停留在十二岁，就在那一年，她的脊椎患病，病治好后，上半身便停止了成长。 她高中毕业便结束了学生生涯，此时她的身高只有一米四，而两条腿却笔直修长，是上半身的两倍多。从她的腿看，如果不患病，她应该能长到一米七吧。后来，她家搬进了县城，她也通过考试，并克服了种种困难，成了邮局的一名邮递员。 起初的日子，叶子的际遇充满了艰辛。那份艰难主要是来自心灵上的，当她把信件和报刊送到别人手上，迎来的总是讥讽的目光。记得第一天上班时，她骑着草绿色的自行车去给辖区内的用户送信件。敲开第一家的门，一个中年妇女一见她立刻惊叫了一声。是的，她那不成比例的身躯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怪物。那一天，她是噙着泪水完成工作任务的。 后来，叶子领了一套最大号的制服，上衣穿在身上几乎到了膝盖，只露出小腿。这样在别人的眼里，她除了个子矮，并看不出别的什么。她不是为自己的缺陷难过，让她真正无法忍受的，是那些白眼冷遇。 叶子就这样每日穿梭于这个小城的大街小巷，像一片随风飘转的叶子，不知终将落向何方。渐渐地，人们都已熟悉了她，她面对的不再是嘲笑的脸。有一天，她给一户人家送信，开门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此时的叶子已不再穿大号制报，她已不需要掩饰。那小女孩一见她就惊叫了一声，叶子的心往下一沉。那小女孩紧盯着她的双腿说：姐姐，你的腿好漂亮啊！那一瞬间，快乐与感动像炸弹般在身体里扩散开来，在莹莹的泪光中，她轻声对小女孩说着谢谢。 那以后，叶子每天都快快乐乐地往返于街街巷巷，生活再没有了阴暗与沉闷。那一年，她被评为县城里最受欢迎的人，理由是她不仅给人们送去了希望的信件，还送去了真心的微笑与简单的快乐。站在颁奖台上，叶子的心里漾满了幸福，她觉得自己这一片极平凡的叶子，终于在生活中找到了落点。 再后来，叶子成了家，丈夫是一个极普通的工人，他们极恩爱，把流年中无数个平淡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去年，我们搞了一次高中的同学聚会，当年小镇上的所有同学都参加了。那些同学，经过多年的拼搏，都有了各自的辉煌，只有叶子，那笑容还一如当年般纯净。那一天她仍穿着那身深绿色的制服，坐在衣着鲜明的同学中间，像极了一片平凡的绿叶。在她清澈的笑容之中，我们忽然觉得，在这里，唯有她才是最幸福的。我们每日奔波劳碌，争名夺利，早就没有了幸福的感觉，虽知得不偿失却已是欲罢不能。而叶子，虽然许多年来一直是风中雨里，却是与快乐与满足同行。她的幸福，平平凡凡，实实在在，却是如此打动着我们蒙尘的心。 就像叶子所说的，我就是一片普通的叶子，甚至是一片不完整的叶子，可是能一样地接受阳光，而且伴着幸福开放的花儿，也同样是一种幸福。这样的幸福，也很好。 广场上弹吉他的弟弟 太阳刚刚爬过对面楼房的顶上，弟弟便开始忙活了，穿上那件浅灰色的长风衣，背着那把破吉他出门，去广场上上班了。 家门附近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广场，平时闲人多过路的人也多，弟弟踩着一地的阳光，慢慢踱向那个花坛，坐在花坛的边沿上，开始工作。只是他所谓的工作，和周围那些面前摆着破碗或者竖着写满悲惨经历的人性质一样，只有他称那是工作，而且是很认真地说。 第一次去的时候，我笑着对他说：你周围的那些人，不会让你抢他们的生意的！他神秘地笑，说：山人自有妙计！只是那天中午回来，弟弟的长风衣上布满了脚印，他连饭也没吃，回到自己的房间，一会儿工夫便传出了呻吟声。到了午后，他居然起来了，而且把风衣上的灰掸得很干净，背上琴又要出去。我叫住他：换身行头吧，你穿成这样去，不挨打才怪！他留给我一个倔强的背影，迈着微瘸的腿，看来被教训得不轻。 晚上弟弟下班，回来后神采飞扬，衣服也干干净净，看来不但没挨打，生意好像也不错。我打开他的琴盒，却是一个硬币也没倒出来。于是嘲笑说：你连一毛钱都没挣到，还乐得像捡了金条一样！他故作高深地一耸肩：太俗，张口闭口都是钱！我这高雅的艺术岂是金钱能衡量的？再说，大哥，我挣的钱并不比你少啊！你别像地主婆一样剥削我！这孩子，真是神经了！ 夜里，弟弟房里传来劈哩啪啦的打字声，我无聊地玩儿了一会儿，竟伏在电脑前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屏保的图案在眼前变幻，已经过了零点，弟弟的房间里已没有了声音。我继续上网，到一个网站上看小说，看弟弟的长篇玄幻，他同时开了两本书，都已经签约上架，也已经出版了第一本的第一部，现在书摊上四处都是盗版。但是却看得我着急，我常批评他：大白天的时间再家写书多好，你知道那些无聊的读者多么期待？你对得起他们吗？那样的时候，他会斜我一眼：读你书的人就不无聊？而且，我知道，你也在看我的书，你这个正统的作家怎么也无聊起来了？我悻悻：我只是想看你怎么成为太监的！看你想象力那么放得开，最后怎么往回收！他回以我的依然是背着琴盒有些酷酷的背影。 弟弟一个秋天都在往广场上跑，就像有瘾似的，依然是一分钱也没拿回来。有一天，我对他说：你先给我弹唱一首，我看是不是你把那些人都吓得不敢从广场经过了，我觉得最近咱们这儿行人特少！他倒是没拒绝，坐在那儿给我弹唱了一首Beyond的《再见理想》，唱得倒是有那么几分味道。唱毕，他说：看你层次可能高些，才唱的这首，我在外面唱的，都是大众喜欢的。你弟弟我的嗓子可不是盖的！我回以颜色：别看你唱歌不上税，吹牛可是要上税的！ 我知道弟弟有段时间在恋爱，而且十有八九去广场上唱歌是为这事。那个秋天，每一天他的情绪都在微妙地变化，或幸福甜蜜，或伤感多思，或黯然，或兴奋，而且，他的玄幻小说中的主人公，也和他的心境契合着。只是有一天晚上我看他的更新，男主人公和那个心爱的女人竟然分手了，让我震惊不已，回想当天，弟弟并没有反常的情绪，没有那种失恋的痛苦和忧伤，反而有种平静中透着的安静与满足，真是奇怪的孩子！ 快冬天了，弟弟还是那身装束，我曾对他说：你得多买几件风衣了，总穿一件，观众们会有视觉疲劳！他却说：没多长时间了，冬天就不出来了，太冷，旁边的那些人冬天也很少出来！这家伙，居然跟那些乞丐对比上了。他却一本正经地说：那些人并不是像你想象中那样骗钱的！我不理他：好了伤疤忘了疼，忘了第一天他们联手揍你了？ 一天天地寒冷起来，我平时足不出户，这天却突发奇想，想去看看弟弟。正是下午下班的时间，广场上人来人往，弟弟被包围在一小簇人群里，看不见人，却听见吉他声歌声传出，这小子，一首流行歌曲倒是唱得也满动人的。我挤进去，看见他面前的琴盒里已经装了不少钱。我躲在一边，一会儿，人都散了，弟弟艰难地站起来，把琴盒里的钱散发给周围的乞丐们，还说：这回你们冬天不用出来了！今年冬天更冷！终于明白，这小子挣的钱居然这样消费出去了，整个一个秋天，他等于替那些曾经打过他的人讨钱！ 我先跑回家，站在一楼的窗口，看着弟弟慢悠悠地走回来，凉凉的风吹动他长长风衣的下摆，脸上依然是满足的神情。一进门，他立刻换了一副神情，急急地甩了风衣，脱下裤子，把左腿的义肢摘下来，疼得呲牙裂嘴，腿根的断处，已经磨得不堪入目。我忙为他抹药，再把他抱回房间。 那个夜里，我在弟弟更新的小说中，看到他借主人公的口说出的几句：原以为最幸福的事，是和心爱的人相伴偕老，现在才发现，最幸福的事其实给别人以帮助；原以为最痛苦的事，是恋人陌路，可是经历了才知道，在那份帮助别人而得到的幸福面前，这种痛苦微不足道。 第一次，在深深的夜里，听着隔壁弟弟熟睡的声音，在电脑前，我没有伏案而睡。 世界给我最痛之吻 去附近一所中学看一个朋友，她在那里当教师，作为班主任，总有一些琐琐碎碎的故事，如晨露点点，易动人心。见我来，她欣喜异常，似是又可以尽情倾吐。可是她并未如往常般，而是拉我去见校长。原来，她和校长说好，要我给她们班的学生讲一堂作文课。 对她的先斩后奏，只能报以一笑，虽无准备，还是被赶进了教室。对于她班的学生，也不算陌生，有时她上课时，我也充当学生旁听。忽然看见一个陌生的男生，有些委缩，不敢抬头。便多注意了他几眼，看不见他的脸，似乎与别人格格不入。对于讲作文已是轻车熟路，以趣味引发兴趣，是惯常之道。于是便有了一个话题作文，话题就是吻，我先是讲了自己曾写过的一篇《最美的一吻》，然后，又说了许多与吻有关的典故，最后，我告诉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吻都是甜蜜的，有些吻会很痛，甚至痛彻心扉，甚至痛不欲生，只是，那么痛的吻，也并不一定就是一件坏事，因为会因痛生志，因痛生力，从这方面讲，这也是生活对一个人的眷顾。 忽然，那个男生抬起头来，并站起身，大声说：老师，你居然也是这样讲！我有些相信了！那一瞬间，我看到他的右颊上，有一块儿红色的疤，隆起，牵扯着嘴角有些歪。他的眼神很是炽热，神情因激动而有些狰狞，我努力不流露出一丝的惊讶，只是问：还曾有人对你说过吗？他点头：嗯，邻居家爷爷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觉得这个孩子的身上一定有着难忘的故事，便又问：那个爷爷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呢？他眼神黯了一下，只是一瞬间，他便大声说：因为我脸上的疤！我注视着他，学生们也都屏息静气，看着他，等着他往下讲。 他生长在一个偏远的县城，出生时便没有父亲，事实上就是现在，他也不知道父亲是谁。他成长得也算顺风顺水，虽然母亲对他冷冷淡淡，虽然常被别的孩子嘲笑，可是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只是上小学六年级那年，最痛的时候才到来。那时的他，个子已经很高了，相貌也相当英俊，而母亲越发不喜欢他。他私下里会想，也许是因为自己长得越来越像那个所谓的爸爸，才会让母亲如此厌恶。可转念间，觉得母亲也尽够可怜的了，便也没有什么怨怼之心。 事情发生在暑假，有一次他约了班上的一个女生去玩儿，不想却被母亲遇见。母亲当时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狠狠地瞪他。那天回去后，母亲着实地训了他一顿，他很委屈，并没有觉得做错什么。同时也在想，是不是母亲觉得我这么小就会约女孩子玩儿，从而不高兴？还想，也许那个父亲也是如此，对母亲始乱终弃吧。也是奇怪，那个年龄的他，一下子能想到这么多东西。越发觉得母亲的不易，便也没有生气，早早地上床睡觉。 夜里，他忽然被一阵剧烈地疼痛惊醒，睁开眼，房间里亮着灯，先看到的是母亲血淋淋的嘴，用手抚摸痛处，才发现右脸已经血肉模糊。他一下子呆住了，而母亲，仿佛精神不正常了，看着他的脸，说：这回我看你还怎么去找女生玩儿！他捂着脸，强忍着钻心的痛，想笑，却没有笑出来，艰难地说：妈妈，你亲得我太用力了！ 是的，他依然恨不起来，也没有对人说起伤的原因。随着伤痛的渐渐平复，他的心也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虽然他变得很丑，可他并不觉得难堪，只要母亲高兴，这也不算什么。他是一个懂事的孩子，母亲没有悔意，他亦没有恨意，日子依然这样流淌。他以为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如此也好，所以心里全是希望和憧憬。 初一的时候，换了一茬的同学，他并没有为自己的脸而自卑，甚至相当活跃，还当上了班干部。每天放学，会和一个女生同路，幸好那女生早他到家，所以并不担心被母亲看见。一个冬天的晚上，他放学回到家。母亲一反常态，用手轻抚他冻得痛红的脸，然后轻拥住他，用脸去温暖他那块红红的疤痕。那一刻，他仿佛梦中，从记事起，母亲从未这样亲昵地对过他。幸福如水荡漾，所以当再一次巨痛从旧处传来，他的心从高空跌落，还没有从幸福的云端清醒，痛苦的深渊便已在望。 教室里一片寂静。我轻声问：是不是从这次就开始恨你的母亲了？ 他慢慢摇头，说：没有，就算想恨也无从恨起了，那不久之后，我母亲就自杀了！我只是觉得，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并不欠世界什么，为什么世界会如此对我，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恨这个世界了！我不再上学，在外面跑了快半年，也做过许多坏事。这都是前年的事了。 他现在跟着老姨一家在一起生活，老姨找到他时，他正在收容所里。来到这个城市，他也无心上学。后来和邻家的爷爷很是投缘，那个爷爷睿智无比，让他有着极为亲切的感觉。禁不住诉说了自己的种种，爷爷听完，说：第一次时你的心态多好，妈妈的那一吻太用力了，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吻啊，虽然那么疼，可是你心里还是爱她怜她，妈妈不在了，世界还在，你也该爱这个世界，怜这个世界！ 他看着我的眼睛，说：老师，原本我来上学，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可是今天听了你的课，想起爷爷说的话，我开始相信，这个世界总有值得我去爱去怜的地方。我会记住妈妈的两个吻，不是以恨的心情，虽然那么疼，可是就像老师所说，会让我清醒，会让我有力量的。 教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我看着这个孩子，他的目光已经变得清明无比，而且透出一种让人震撼的力量来。心中也有了一种带着痛的感动，我知道，这会是我这一生讲得最好的一堂作文课。 风般清，水般静 月光透过窗子斜斜地投在对面的墙上，她悄悄从床上坐起，循着光影去看天上的半轮月。只有这样静谧的时分，她才能开启心扉，让隐秘的心事飞散，让朦胧的月色涌入。 她原本拥有着那样平静的生活，只是两年前的一场火，把所有的往昔全烧成了灰烬。那时，十六岁的她生活在东北平原上的一个小村里，上着初中，长得漂亮，学习也好，家庭条件也还过得去。只是在一个傍晚，她在做过饭后，将剩下的柴禾抱回院墙外的柴禾垛里，转身没走上几步，火就着起来了。她惊叫一声，扑回柴禾垛。 在这个离故乡几千里的城市，她已经挣扎着生活了近两年。工厂里所有认识她的人，都会注意到，无论冬夏，她都戴着手套。是的，她不敢把双手展露在别人面前，那已经不能算是一双手了吧，和她的人形成极鲜明的对比。她整日默默，独来独往，友情和爱情只是一种传说。 她早就发现了家里最大的秘密。有一个早起的清晨，她看见母亲将一个铁盒子塞进了柴禾垛里。没人的时候，她曾偷偷打开过那个铁盒，家里所有的钱都在里面！那时她的心里是兴奋和幸福的，原来家里有这么多钱。也曾想过，把钱在藏在柴禾垛里，会不安全吧！所以，见到火着起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铁盒，虽然等她跑到近前火已燃成一片，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把手伸了进去。 打工的日子是艰苦的。那些疲累不仅仅是来自工作，漂亮的女孩子，总会有些麻烦的。有些人还别有用心地接近她，虽然她用冷漠保护着自己，可风言风语四起，那种压力，甚于身体上的倦。也有女同事的嫉妒与敌视，还有种种关于她的猜测，所享受平静的时刻，只有寂寂的午夜。每隔一段时间，她都要乘几个小时的火车去相邻的一个城市，把一些钱寄回家里，再匆匆赶回，只是不让家人找到自己。 当她的手抓到那个铁盒时，一阵刺心的痛险些使她晕厥。可她没有放手，硬是将她捧了出来。人们都跑过来，火很快熄灭，她哭着对母亲说：妈，是我不小心弄着火的，这个盒子我抢出来了！母亲打开还烫手的铁盒，里面飞扬出一片片纸灰，还有一些零碎的边边角角。盒子落到地上，母亲仰天倒地。父亲的拳脚也雨点般落在她身上，还有，世上最难听的辱骂。她在地上翻滚，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手。 也曾有男人真心地喜欢她、追求她，她只是无语，然后，慢慢地脱下手套，将两手平静地伸到他们面前，然后，转身离去。也曾希望身后的人能出声将她挽留，可看到他们眼中那一刻的震骇，她就已经将自己的门锁死了。她租住在城市边缘的一间小土房里，无人知道的时刻，她翻烂了的，是从家里带出的初中课本。与其说那是一种希望，不如说是一种怀念，一种祭奠。 她在被父亲殴打的时候，围观的人没有一个出来拉开父亲，那些指责声却清晰地传入耳中。而母亲，所有的钱一下全没了，竟病倒。那一刻，她心上的痛使得手上的痛和身上的痛没有了知觉。她在父亲打够了之后，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来到村外的河边。头顶的月亮正圆，映得河水亮亮的，如脸上淌着的泪。有风吹过，带来庄稼的清香，风将平静的河水刺得支离破碎。 她常常会回想起那夜的风和小河。于是她喜欢在大风天跑到城郊的山上去，在无边的浩荡里任思绪飞扬。也喜欢闲暇时去城南的河畔，坐在那里，看一河流水静静东去。那风中，蕴含着千般感觉，或芬芳，或温暖，哪怕寒冷，哪怕尘沙，风依然那般清，在看不见的周围无处不在。而那河水，平平静静中却长流不绝。 终是没有死成。虽然父亲向她道歉，虽然母亲对她流泪，在她养好双手之后，依然离开了家。那时候对父母就已经没有了怨怼，有的，只是一种疼痛。她发誓一定要把烧掉的钱挣回来，可是，自己的无忧的青春，无瑕的双手，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那一天，下班后她在工厂的门口，竟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两年时光，如一张纸翻过，他们终究还是找来了。刹那间，泪眼凝望，她痛哭失声，多苦多累都不曾掉过一滴泪的她，那一刻泪如泉涌。 终于回到家中，一切都没有改变。父母在寻她的同时，并没有荒了生计，他们不想让女儿回来后，看到一个破败的没有希望的家。母亲拿出一本红红的存折，说：我再不把钱往柴禾垛里藏了，要是早这样，你的手 她笑出了两行泪。站在昔日的河边，风清水静，仿佛什么都一如从前。只是暗香浮动，水逝无痕，生活依旧温暖。 琴键上的十二根手指 她刚刚懂事的时候，便问妈妈：为什么你们都是十根手指，而我却有十二根呢？ 她一出生两手便是畸型，每只手上多长了一根手指，而且这多出来的手指长得很正常，如果手术切除的话，手掌前方就会空出一块来。父母于是决定不做手术修复，顺其自然。所幸她的每根手指都很灵活，仿佛就该有十二根手指般。 面对女儿的提问，妈妈想了想说：你比别人多长了两根手指，那是天上的神仙喜爱你的缘故，因为多了两根手指，将来你就能做许多别人做不到的事！她听了妈妈的话，立刻高兴得跳起来，在心里不停地感谢着天上的神仙。 可是上学以后，一切仿佛都变了。女生们谁也不愿意和她在一起，像看怪物一般看她，男生们则大声地围着她起哄，喊她为妖怪。她孤独寂寞，常常无助地哭泣。特别是有一次老师让她朗读一篇作文，当她读到：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有个同学在下面说：应该是伸手不见六指的夜晚！同学们哄堂大笑，她委屈得眼泪快要掉下来，看着自己的双手，她真想把那两根指头折断。她开始怀疑妈妈的话，如果天上的神仙真的喜欢她，就不会让别人这样嘲笑她了。 那一堂课讲的是想象作文，老师让她继续把那篇作文读完，说：明天咱们要观看一部科幻影片，以提高你们的想象力！第二天的作文课，老师果然给大家播放了一部科幻片，影片中有一个美丽的外星人，她有着超强的能力和善良的心，一次次地拯救了地球。而那个外星人，每只手上便长着六根手指。 看完影片，老师说：同学们，一个人长成什么样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颗善良美丽的心。苏晓丹同学虽然长着十二根手指，可她那么善良那么美丽，也许就是电影中的外星人降临到咱们这个世界上呢！大家应该喜欢她爱她，不应嘲笑她！那一刻，同学们都安静下来，把目光投在她的身上。下课后，大家纷纷找她玩儿，而在此前，在做游戏时谁也不愿意拉着她的手。那一瞬间，她流泪了，而这次却是幸福的泪。 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喜欢上了音乐，为此妈妈给她买了一架电子琴，她很快就能弹得行云流水般动听。后来，她开始学习钢琴，而她的优势也显现出来。由于每只手多了一根手指，每个音域内的按键她都能轻松触到，这样一来，那些复杂的需要很高技巧的曲子，她便能顺顺利利地弹奏下来，而且极流畅，仿佛那些曲子就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读初一的时候，她便在全省的少儿钢琴大赛中获第一名，看着她十二根手指在琴键上灵活地跳跃，在场的人都被深深震撼了。同年，她在全国钢琴大赛少儿组的决赛中再次夺魁，一曲终了，她高高举起双手，让幸福的心湮没在如潮的掌声中。她对记者说：妈妈曾对我说过，天上神仙特别喜欢我，才给了我十二根手指，我要用这十二根手指弹奏出最美的音乐，送给那些喜欢我的人！ 命运给了你缺陷的同时，也会给你的人生带来不同的际遇，只要你心中充满爱和希望，只要你坚强，那些困扰着你的种种，终会变成人生路上最美的花朵，芬芳洇染无际。 楼顶的星光 女孩跌倒的时候，她妈妈正在学校讲课。当她被送进医院，经过一番治疗，仍然没见好转，从医生和妈妈的神情里，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站起来了。 父母都是师专的教师，女孩九岁的时候，父亲因意外而去世，只剩下她和母亲相依为命。像所有单亲家庭的孩子一样，她早早地懂事，可是当灾难再次袭来，在她十三岁幼小的心中，真的是无法接受瘫痪的现实。从医院回到家后，她只能生活在轮椅上了。最初的时候她也哭闹，也疯了般摔东西，可是渐渐地她就平静下来了，因为她不想让妈妈伤心。她不能去学校上课，便自己在家里自学，不懂的时候便问问妈妈。实际上，在她的心里，有着深深的绝望，仿佛只是刹那间，世界在眼中便成了另一个样子。 虽然家里有电视有宽带，她还是觉得异常地烦闷。妈妈看出她的不快，每天的傍晚都要背她下楼，到楼前的小区里坐上一会儿，她家住在二楼，上下楼也不费什么劲儿。看着那些悠闲散步的人们，她忽然觉得，能够走路对于她来说竟是最大的幸福了。现在想来，以往的岁月里，自己曾经不经意走过的每一步，都是最幸福而短暂的。就这样一直坐到幕色长垂，她才让妈妈背自己回去，身边正在渐浓的夜色，就像她的世界一样看不见前路。后来，她便不让妈妈背自己下楼了，她说，她怕在光明中想到自己世界的黑暗，更怕渐浓的夜色染重自己本不光明的心。 有一天晚上，她坐在窗前呆呆地看着外面的星空，妈妈忽然对她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她穿上衣服，妈妈背起她出了门，却一直向上走去，一直顺着楼梯上到楼顶。这幢楼共七层，从二楼到楼顶，妈妈累得气喘吁吁。一到楼顶，她忽觉精神一阵，夏夜的风凉凉地吹着，顿觉天高地阔，而又是那样的安静。抬头看，群星如散落的珍珠，每一颗都闪着温情，让自己的心有着久违的暖意。她以前还从没这样近地看过星星，没有各种灯光的干扰，真是清极亮极。她坐在楼顶，抬头看着星空，而妈妈却垂头看她，看她眼中融入的星光月色。 那天晚上，她们在楼顶呆了很久才回去。以后的每天夜里，妈妈都背着她到楼顶看星星，那些个夜晚，有云有月，而更多的时候是星光灿烂。每个夜里，星光都点亮着她的眼睛。她终于明白，越黑的夜里，星光就越是明亮，有时虽然有云，却不能长久地挡住星光。她想到自己，在这样黯淡的际遇里，应该也会看到生命的星光吧？这样一想，许多被丢弃掉的梦想又都一一重现，在心里闪着温暖的光！看着女儿一天天的变化，妈妈终于笑了，她知道，星光点亮了她的眼睛，而眼睛也点亮了她的心。 那个晚上，妈妈和往常一样背着她下楼，她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看到了妈妈的几根白发，也看到了妈妈脸上的汗水。便轻轻地说：妈妈，以后不用再上来了，我在家里也能看到星星了！ 女孩从此开始努力起来，她的梦想之花一一地开放。在她的心底最深的角落，永远藏着那些个无人的夜晚，在那高高的楼顶，曾有过的最美的星光！ 我只想摸摸这个世界的声音 看惯了这个世界的色彩斑斓，听烦了生活中纷至沓来的噪音，每天每天，为了生存而奔波劳碌，不知不觉在东走西顾中碎了心中许多的梦想。于是失望、厌倦，却无法使自己停下脚步。 我在这样的时候，通常去找一个朋友倾诉，愤慨地用语言发泄心中的郁闷抱怨。而她始终微笑着，她什么也听不见，她从小就是聋哑人，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声音对她都没有意义。面对这样一个人，我可以尽情地说，心情地咆哮，不必担心心中的脆弱和愤恨被第二个人知道。就好似对着镜子中的自己一样，可是又有着极大的不同，毕竟，我可以看见一张微笑的脸。 有一次，我接连遭遇了工作和生活中一连串的挫折，我愤愤地找到她，可是，说了好久，激动的心情都难以平复下来。她忽然抓起我的手，带我出了门，门外，仍然是那个让我憎恨而又摆脱不掉的世界。我随着她七拐八拐地转过几条街，前面是一个工地，正在搞拆迁，此刻正准备垂直爆破一个高高的烟囱。她拉着我进了路旁的一个电话亭，在那里远远地观望。我不明白何以她忽然有了这种闲趣，便也静静地看着。随着一声巨响，地面仿佛颤抖起来，电话亭的玻璃窗更是被震得簌簌响。转头间看见她把两只手按在玻璃上，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十几秒后，声响消失，她在玻璃上呵了一口气，飞快地写下一行字：我只想摸摸这个世界的声音！ 我的心蓦地一动，在她的世界里，声音该是一种永远无法企及的梦想吧！可是，她却用这样一种方式去触摸那梦想，那该是一种怎样的智慧与执著！ 夜里，我收到她发来的一条短信：我梦想听到这个世界的声音，可是命运却注定我只能用手去触摸这声音。当那份震颤通过手掌传到我心里在，我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我回短信问她：在那样寂静的世界里，你就用这种方式感觉声音的存在？ 她答：是的。就算是你们认为的噪音，对于我来说也是最美的音乐。因为，我用的不是耳朵，而是心！ 我一时无语，心底有一种情愫在悄悄地涌动，连日来的烦恼与愤懑都被这种情绪感染得温情脉脉起来。我该怎样去感知这个世界，才能让怨怼变成美好？ 她又有短信来：在夜里，我用手掌抚摸自己的心跳，那样真实的轰鸣。也许，这才是我生命中最美丽的声音，因为，它证明着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是的，是的，只要活着，所有的美好就终会到来。充盈在我胸中的，就是这种激情吧！这个世界上，总会有挫折打击，可是，如果用另一种心情另一种方式却触摸磨难，那么，所有黯淡的际遇也许就会变成生命中灿烂的点缀！就像我的朋友，用手把这个世界的噪音触摸成最美的乐章。 在漫长的夜里，我将手放在胸前，于轰鸣的心跳中，触摸到了美好的希望正如花朵般绽放！ 我可以为你弹钢琴 一直以来，在网上认识的朋友不是很多。却有那么几个，给我印象极深刻。有一个小女孩，刚上高中，由于考试的阅读题中选了我的文章，便加了我为好友。她常和我探讨一些作文和阅读方面的问题，本来我打字速度很快，一般人还跟不上我的聊天速度，没想到她竟能轻松和我说话，不用我等太长的时间。 这个孩子叫骆婷然，有时候我会问她，高中学习那么紧张，怎么总有时间上网？她告诉我，她没有住校，是校长特批的，在家里写完作业就上网看看，她还说功课没什么难的，不用那么费力去抠。这个孩子，确实有些特别。有一次，她给我讲学校开运动会的事，班上的女生基本没报什么项目，她却报了好几项，都是跑步类的。虽然没取得上名次，却是很高兴，她认为自己做到了别人不能做到的。而且，在比赛中，她还跌倒了一次。她兴奋地说：我跑的时候，大家全都鼓掌给我加油，我摔倒了，许多人跑过来搀扶我，他们对我都很好！ 有一个晚上，婷然呼叫我，很着急，以为她有什么事，不想她却问：老师，刚看了你写的一个故事，和拥抱有关的，就是那个画国画叫邓晓沫的女孩子，是不是真的呀？我告诉她当然是真的，她似乎很是释然地说：我觉得也是真实的，这么美好的故事，要是编出来的，你在我心里的形象就全毁了！我愕然，没敢去问我在她心中是怎样的形象。她很欢快地说：为了你没让我失望，我奖励你，让你看看我的样子！于是开了视频，只看到婷然微笑着的脸，很可爱的一个孩子，眼睛大大的，只是脸很瘦。我听得见她劈啪的打字声，竟是快得不可思议。 我们在相邻的城市，婷然常说：等放假了，我去看您！我说：算了，你家里人还能放心让你出来？再说，你出门也不方便，学习还那么紧张！她很是骄傲地说：我可是自己去过不少地方的，最远到了省城呢！还是一个很好强且独立的孩子，认识这么久，还真没见她有过愁苦郁闷的时候。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问她：你打字这么快，是怎么练的？她有些得意地说：只要付出比别人多，就可以练出来呀，你以为只有你能打那么快、我就得拿拼音去抠啊？我问：那你还练过什么？她那边似乎沉默了一会儿，竟打了电话过来，声音很轻很俏皮：我练过的东西多着呢！比别的同学练得都多。不过，我从没给别人展示过的，是弹钢琴！要是能见到你，我一定会给你弹首曲子！ 却真的有了见面的机会。那一次恰好去婷然所在的城市办事，之前她就打电话给我，让我到了一定要联系她。于是去学校找她，她见了我很是惊喜的样子，她的个子比我想象中要高一些。她立刻和老师请了假，带我去她家。她父母都在，很和善的一对的夫妇，提起女儿，眼中有说不出的骄傲。闲聊了一会儿，婷然说：老师，我答应过要给你弹琴听的！她快速地蹬掉鞋袜，坐在钢琴旁高高的椅子上，很快，美妙的音乐便流淌出来，直流入我感动的心里。 无论是钢琴前的椅子，还是电脑前的椅子，都比正常椅子稍高一些，在前面的扶手上，横架着一根圆木棍，婷然的腿就搭在木棍上。她用自己双脚的十跟脚趾，完成着别人无法想象的一切。看着她弹琴的样子，我的眼睛有些湿润，在这个失去双臂的小女孩身上，蕴含着一种让人心里暖暖的力量。如清泉悄悄浸润，让生命中满是春暖花开。 栖在树上的鱼 很大的院子，院子里有一棵粗壮的树，浓荫匝地。夏日晴好的时候，罗小鸥就摇着轮椅行走在院子里，感受阳光清风，心里却是总觉不到自由。十四岁的年龄，便被桎梏在轮椅上，就像鸟儿被困囿在笼中，可笼子再大，也不是天空。 只好每天对着庭中熟悉的一切，渐渐地，罗小鸥发现，树上有两只鸟儿是一直都在的，每天许多鸟儿来来去去，只是它们总会回来，因为树上有它们的一个巢。小小的，在密密的枝叉间，像一个黑黑的果实。很羡慕那些鸟儿，可以自由翔集择枝而栖。她还喜欢鱼，不是那种观赏鱼，而是父亲从门前的河流里捕来的小鱼，它们生活在家里的几个鱼缸里。可自从腿不能走路之后，她把鱼们全都放回了河里。只是有三条鱼还太小，她怕它们无法独立生活，就想着养大一些再放生掉。 有一天，父亲突发奇想，把那个鱼缸用细绳捆扎好后，系在了那棵大树的枝上。她很是惊喜地看着高高悬吊着的鱼缸，阳光从层层叠叠的枝叶间洒落，鱼缸里的水也点点斑斑的亮，三条小鱼欢快异常，在里面互相追逐，游过阳光时，细小的鳞片上都闪着点点金光。那个午后，罗小鸥一直在树上看那三条鱼儿，它们吐的每个泡泡都五彩斑斓。新来的鱼们也引起了那些鸟儿的注意，鸟们似乎也为这新加入的成员而惊奇，有些胆子大的，就直接落在鱼缸的边缘上，探头去看里面鱼的游动。 那个晚上，依然很热，罗小鸥坚持要睡在外面树下。于是支起了折叠床，躺在那里，抬头间就能看见那个鱼缸，三条小鱼也安静了许多，静静地悬浮在那里，而更高处的鸟巢里也是寂然无声。久久不能入睡，直到月亮升起，便听得见鱼缸里有着细细的水声，三条鱼似乎被月光感染，又开始游动，有时接近水面时便欢快地甩尾，扑打出一朵朵水花。听着清晰入耳的水声，罗小鸥终于渐渐进入梦乡。 不知何时醒来，已月挂中天，起了风，吹得满树的叶子簌簌地响。罗小鸥抬眼去看鱼缸，见那鱼缸在风中摇摇晃晃，三条小鱼在动荡的水中游得更加欢畅。她忽然想到，在这不停摇动的水里，鱼们是不是会找回在河里在波浪中的感觉？要不它们怎么会那么兴奋快乐？再也没有睡意，一颗心儿随着鱼缸轻摇，仿佛化身鱼儿，在水里，在月光下，自由地游来游去。 早晨在鸟鸣中再次醒来，朝霞满天，抬眼，满树的叶子都闪着清新的光，两只鸟儿早已起来，正绕树翻飞鸣叫。鱼缸在阳光斜斜地照射下，熠熠生辉，小鱼们反而安静了，头向着东方，停在水中。罗小鸥也在满天的阳光里安静地看着，从没有这样发自内心的平静。 上午的时候，罗小鸥让父亲把鱼缸拿下来，还是把那三条鱼放回了门前的小河。而且，她说要回学校去上学，不想在家里这样呆着了。她经过这一夜，忽然明白，就算轮椅是一种桎梏，也会领略到不同的风景。就如夜里那三条鱼儿，虽然身处小小的鱼缸里，可是它们却有着栖在树间的经历，有着风中摇荡的水，有着月光朝霞，有鸟儿陪伴，那是河里的鱼们永远无法体会的东西。 她也相信，自己也会于困囿中体会到别人所看不到的美好，那是上天的眷顾，只要自己能用心去发现。 被幸福注册过的苦难 苦难如生命中的盐，而不完整的心就像伤口，疼痛如针攒刺。疼痛后将心复原，便会于苦难中品砸出幸福，或者于伤痛中生长出希望，开出最美的花朵。 其实更多的时候，我们自认为的苦难，实在是微不足道，是我们初涉世的心把它无限放大。有一段时间，自己一直不顺，失落中落寞，便每日里窝在租住的小屋里，仿佛可以躲得过那些白眼冷遇。一个冬天的午后，去邻家闲坐，同样是城市边缘的古老平房，只是那一炉红红的火让我心生温暖，亲切无比。两位老人脸上的笑容也如风展水，有一种浸润心灵的感染力。一直以来，都是他们老两口生活，虽然没有子女在身边，却没有丝毫的冷清。这个小小的院落里，有的只是祥和宁静，仿若东风长在，春暖花开。 大娘拿出几本陈旧的影集，翻开来，有古老的黑白照片，也有一些早年间的那种彩照。于是，我便随着大爷大娘的讲述，去认识他们的儿子，从儿时的虎头虎脑，到少年时的清秀腼腆，还有青年时的稳重成熟。每一张照片，大娘都会讲出一段故事，而大爷在一旁微笑，偶尔插嘴补充上几句。于是沉浸在他们的回忆里，想起自己当年的种种，幸福无边漫延。随着他们儿子年龄越大，照片就越少，想来那个孩子上大学后便离家，照相次数少了。午后的阳光从窗子洒进来，竟然没有冬天的感觉。合上相册，仍是感动漫涌，两位老人的眼中全是幸福与怀念。 从邻家出来，北风依然猛劲，却似乎有着一种清凉的舒适感，而不是冰冷刺骨。于是便趁着兴致信步向市里走去，路过一所中学时，正赶上放学时间，许多学生从校门里走出。便停下了脚步，过了一会儿，果然又看见了那对母女。十四五岁的女孩坐在轮椅上，身后是一脸微笑的母亲。以前上下班时来去匆匆，我也常看到她们，那时心里也就有着些许同情。而此时细看，发现那轮椅竟是用自行车改装而成，女孩的腿上盖着一条厚厚的棉被。母女两个脸上都荡漾着笑意，时而说几句什么，都是愉悦的神情。看着这一幕，刚刚有些平复下来的心，又一次濡湿。我想到，她们的生活一定是艰难的，可是却是如此快乐，就像现在零下近三十度的严寒，也不能冻结她们脸上的笑容。 见她们和我回去的方向一致，便走上前去搭话，小女孩很爱说笑，只一小会儿工夫，便已经和我熟悉起来。母亲只是笑望着我们，听着女儿讲班上的一些趣事。终于，我问那个母亲，女儿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各方面都很艰难。母亲却说：现在不艰难了，你看，我们都很开心，每天都是这样。孩子懂事，学习也好，别看她有残疾，却是自立能力很强，夏天的时候，都是她自己上学放学呢！冬天雪大路滑，我才接送。最难的时候，就是她刚出事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很想不开母亲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然后重又蓄满笑意，是啊，不管怎样艰难的日子，总会走过去，而走过去，就是蓝天碧草。 忽然想起一个中学同学，那时我和她是同桌，有一次，她竟然有半个多月没来上学。后来才得知，她在家里和父母吵了一架，离家出走了。家里人遍寻不到，甚至报了警，却也一时难以找到踪迹。还是她自己回来的，回来后，就乖巧了许多，懂事了许多。那时我曾一直追问她那个十多天的经历，她只说吃了很多苦，便什么也不再讲。我就想，那一段日子，在她心底应该是难以磨灭的苦难。再后来上了不同的高中，读了不同的大学，和她的联系由少趋无，终无消息。 多年后的一天，我回老家的城市，竟在人潮拥挤的街上遇见了她。虽然已人近中年，可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我叫住她，看着她的眼神由讶然到欣然，便知往事已在她心底复苏。就在熙攘的街头，我们匆匆说了一些话，二十年的光阴，仿佛只是刹那，往事如昨，近得触手可摸。临别时，我依然不忘问了一句：当年你离家出走十多天，那些日子是不是很难？她眼神飘忽了一下，然后笑说：苦是很苦，可是却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时间。因为，那十多天里，我知道爸妈在想念我，为我着急，我也知道了她们一直是关心我爱我的，所以，我感谢那十几天的苦难，让我能体会到一直被忽略着的幸福！ 当我从坎坷的时光中走出，回望曾经的种种，都有着一种幸福感。有人说，这样的时刻，我们之所以会感到幸福，是因为我们已经超越了苦难而回头去欣赏苦难。可我却认为，那幸福是一直就存在着的，只是我们深藏于苦难之中，无暇去顾及。就如我们只看到乌云满天，黯淡了心境，却忘记了乌云上面，太阳依然照耀，从不曾离弃。 于是每有挫折来临，我都会想起曾温暖我的许多人事，便觉得一切苦难都会于希望中生辉。永远记得那个冬日的午后，在邻家，当我合上相册，问那两位老人的儿子如今在何方，大娘告诉我，儿子大学毕业那一年，就出车祸去世了。而他们也只是伤心痛苦了一段时间，便恢复过来，日子依然平淡中幸福。她说：我们俩常常拿出儿子以前的所有照片看，讲着儿子从小到大的许多事，这样讲着，就像我们又重活了一遍，把儿子从小养大！ 而那时，当了一辈子教师的大爷在旁边插了几句话，却是深刻在我心里，他说：儿子是希望我们好好活着的，所以我们每天都很开心，我想，儿子能看到我们的生活，我们也能想着他在时的所有好与坏，这就是很好的生活。他不在了，却还在我们心里，所以这不是痛苦，这就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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