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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案件调查录(全三册)

書城自編碼: 2782204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侦探/悬疑/推理
作者: 高菲
國際書號(ISBN): 9787D23934427
出版社: 文汇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6-04-01
版次: 1
頁數/字數: 864/7500000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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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在罪案调查的路上,拼的是烧脑和勇气
比罪犯晚一步到达现场
比罪犯先一步找到真相
一部令人动容的罪案调查小说,因真实而残忍,因重口而慎入
剖开尸体和血肉,剖开人心和现实
內容簡介:
差点被撬开冰柜盗取的尸体,亡者脖子上留下的黑蝴蝶痕迹;不断被杀害的女子,变态的人头收藏者;雨夜发现的女子死者手上莫名的半月凹痕指引着死亡真相,原来女朋友不如一条狗;一本被藏起来的红色日记本记录着案件的真相和证据。
通过女法医的独特视角,来掀开悬疑案件的神秘面纱。主人公浔可然,喜欢甜食,喜欢暖可可奶茶的刑警队新上位年轻女法医。浔可然负责法医解剖工作,她善于从蛛丝马迹中找到案件的突破点,并最终协助破获案件。周大缯,刑警队长,粗中有细,爱恨分明,凭借聪明智慧和英勇气魄不断侦破案件。在不断的破案调查过程中,浔可然和周大缯逐渐走到了一起,从此并肩作战。无数次他们出生入死协同作战,身处危险境地。
關於作者:
高菲,笔名安澜悠然,编剧、作者、影视后期制作人。自我评价:妖孽、萌猫、人格分裂。出版长篇推理小说《首席法医可可》,创作有小说作品《途生》,编剧作品《冰箱少女》《山海经之山河图》。
目錄
第一季 黑色蝴蝶

01 你为谁而来/003
02 羊肉串思考方程式/013
03 车祸与自杀/017
04 危险由内而外/021
05 死神擦肩而去/028
06 袭击/032
07 夜安静/037
08 徐丽/041
09 梦见/045
10 回放的录像/054
11 生死对质/058
12 不准追查/061
13 曲线救国/065
14 苏晓哲的绝地反水/070
15 热的血,寸步难行/074
16 公之于众的证据/078
17 轩然大波/082
18 站出来,用真相站出来/086

第二季 人头收藏

01 紫檀木盒/093
02 对不起,姐姐/097
03 脸上有白斑的男人/103
04 第三个人/107
05 能确定的唯一/112
06 暧昧、亲情、友情/117
07 心中的对错/122
08 吃饭开会/128
09 黑猫/131
10 墓地朝阳/135
11 感情、觉醒/140
12 模糊的宣言/144
13 犯罪心理分析师/148
14 舒适区/152
15 莫名好感/156
16 前奏曲/159
17 比鬼魅更恐怖的/163
18 蹲守在家门口的黑猫/167
19 清晨的讽刺/172
20 信念/176
21 狠绝的心/180
22 大缯脸青青/185
23 模拟试验/188
24 指纹/193
25 面对的情绪/197
26 无声的炫耀/203
27 最后的预感/208
28 彻骨寒意/212
29 我心疼的,是你/227

第三季 亲密杀戮

01 大雨中的案/237
02 未婚夫/241
03 半月凹痕/245
04 雨伞与预感/249
05 揭穿谎言的时间/253
06 对错无谓/257

番外 火色日记本

01 土匪气的男人/263
02 烧焦的尸体/265
03 夜入别墅/270
04 火红色的日记本/273
05 地下恋人/276
06 爱与仇恨的结尾/280
內容試閱
01 你为谁而来


摇摆的地铁车厢,女人抱着孩子在轻声交谈,老人坐在座位上眯眼休息,几个年轻人在车厢中安静地站着,随着车身微微摇动。
突然站着的一个女子回过身,对另一个男人道:还给我。
男人一脸莫名:什么东西?
你从我身上摸走的皮夹子。
神经病,谁拿过你的什么男人边说边转身想离去,刚跨出去两步,就被突然绊倒,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狠狠地压在地上,身上是刚才那个女人。当他回过神来想发飙时,猛地发现自己脖子上凉凉的,一把小巧的手术刀被架在脖子上,顺着凛冽的刀光看见的是女人清冷的目光。
车厢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吓呆了。
女人无视周围的氛围,骑压在男人的身上,右手上的手术刀紧逼在男人的颈项上,左手在他身上开始搜索。看到男人微微动了一下,她微笑道:颈动脉放血的话只需要五分钟就会去见上帝,放心,到时我会负责把你送到太平间去。
男人头上开始冒出冷汗。
车厢里,年轻母亲带着孩子开始悄无声息地往过道移动。老人哆哆嗦嗦,开始摸挂在脖子上的手机,准备报警。
不一会儿,一个又一个颜色各异的皮夹被女人从他身上的暗口袋里掏出来。
你出门带的皮夹不少啊?女人温柔笑道。
车厢里传来阵阵窃窃私语。
当女人摸出一只咖啡色的小皮夹时,似乎是满足地笑了笑。对依旧压在身下的男人说:谢谢你替我保管了皮夹十分钟,一边说一边把手术刀在男人的脖子上轻轻地滑动着,还有,欢迎你去报警,你可以直接去市刑警大队,报完警还可以来找我玩,我的办公室就在刑警大队四楼最西面,法医科验尸房。
她微笑着欣赏了一下男人石化的表情,轻轻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瞬间恢复了脸上的冷冽:滚吧。
所有人都愣在那里,地上的男人扫视着车厢里神色各异的人群,脸上一阵青一阵紫。过了几秒,地铁门打开时,男人以狼狈而迅速的姿态冲了出去。
车厢里异常的安静,每个人都在对自己说: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发生。
突然响起一阵小邋遢真呀真邋遢邋遢大王就是他手机铃声,人群壮着胆子随音乐看去,还是那个女子,旁若无人,接起电话。
哈啊?知道了,你把那个谁,呃那个长得很像黑猫警长的刑警队长叫什么名字来着?啊对就是他,手机号发给我,我打电话通知他这个噩耗。

市里昨天又开会施压,对最近一系列刑事案件要求限期做出进展来,搞得周大缯几乎一夜没睡,上午半梦半醒爬回队长办公室,刚泡了杯茶准备拉上窗帘玩会儿失踪,口袋里电话就响了。怀揣着玩失踪就要玩得敬业一点的想法任由手机响了三回合后,刑警队长终于放弃了。
喂,哪位?接起电话一边开始喝茶。
恭喜你周队长,你送来的无头女尸昨晚自己爬起来出去玩了。
噗,大缯一口茶喷了一半
你谁?
法医科,浔可然。
周大缯愣了愣,想起了这个人。据说是退休的老法医唯一真传的徒弟,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小姑娘,却做着全公安局最没人敢得罪的法医。他脑子飞转:她就来了几个月,老子得罪过她?
那个浔法医,我不太明白。
我十五分钟后到解剖室。
那头的电话已经挂断,这头的周大缯开始头疼。
合上电话,浔可然有点恼,横扫车厢一眼,暗自道,今天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乱七八糟。居然敢偷刑警大队验尸房里的尸体,哼哼,管你是活的死的,我们走着瞧。
车厢里的人突然都有种冷风阵阵的错觉

尸体很快就找到,不知是谁在处理书上写的46号柜的尸体处理完毕,送火化的字样,结果尸体早上就被勤劳负责的同事送去了殡仪馆,周大缯两个电话截住。看到接回来的尸体又有点恼火,因为很明显,这具女尸有个头。
浔法医,我记得你电话里和我说的是无头女尸。大缯跟着浔可然进了验尸房。
哦,无头小姐在64号柜里,你想她了?浔可然悠悠道。
大缯有点胸闷:那这具身体不成形的女尸是哪个案子的?
酒后肇事案的。
什么?
呵呵,是交通局那里托我们帮的忙啦。法医科的助手晓哲从外面走了进来,我早上过来准备开始检查她,发现她居然不见了,就给浔姐打了电话,对了,晓哲示意手中的处理本,这上面这句46号柜的尸体处理完毕,送火化不是我写的,是浔姐你写的吗?
浔可然接过处理本,看着皱起了眉:不是我。
几个人互相交换了眼色。
大缯微笑:这下有趣了。
什么有趣了啊老大?一个年轻人从验尸房门口探出头来,问道。
想知道就滚进来,别在门口鬼鬼祟祟丢我的脸。大缯吼道。
门口的年轻人磨蹭进来,浔可然看到他眼神一直瞟向天花板,估计是害怕尸体,笑道:原来怕死人的也能当刑警啊?
谁说我怕!
得了,别逞能了,这里个个都比你胆子大。大缯摇头,这小子叫白翎,新来的,叫他小白。
老大,我不小了白翎嘀咕了一句,把视线从天花板上降下来,一眼就看到了验尸台,呃转而看地砖的颜色。
浔可然继续看着处理本皱眉。
大缯看向白翎:你查得怎么样?
白翎一边数着地砖的数量一边说:殡仪馆那里说昨晚就是这间验尸房里的座机号,有个男人打电话通知他们来运走尸体的,保卫科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处理本上写得很清楚,要求送火化,所以就放走了。
男人声音?
对。
大缯看向法医助理晓哲。
晓哲忙道:不是我,我昨晚还在郊区的大学城呢,早上乘校车来的市区。
法医科还有别的有权处理尸体去向的男人吗?大缯问。
处理尸体的事就我和浔姐,还有两位老师,一个去别的省市帮忙复检悬案了,一个去国外开研讨会了,下个月才回来。还有个打扫卫生的老伯也有可能。晓哲说。
不是卫生伯,浔可然抬头,处理本上的字迹比较有力,不是卫生伯的年纪写的,整句话写得很流畅,字与字中间几乎都连笔,这人有一定的教育基础,卫生伯也六十多岁了,不太可能,最后几个字比前面明显要潦草,说明他越写越急躁,这个人胆子不小,晓哲,你早上碰过桌上的电话没?
晓哲摇头。
去采电话上的指纹和唾液,这小子也许会蠢到留下痕迹,就算和罪犯库里的DNA对不上,也可以保留,以后抓住他时做对比。
晓哲恍然大悟,去拿工具。
大缯盯着验尸台上的尸体思考着,说:会不会那人是把46号和64号柜弄错了,其实他想要毁掉的是那具无头女尸?
对哦!白翎跟着叫道,毕竟无头女尸是个轰动的案子!上头和媒体都盯得紧呢。
浔可然合上处理本:不排除这种可能吧,但是既然尸体没有头,说明罪犯已经把留在尸体上对自己不利的明显证据去掉了,有时间把头砍掉,一般来说,表明他对头以外的并不在意,为什么现在又来做这种容易露马脚的毁尸行为?浔可然虽然皱眉,但还是一边说着一边把64号无头女尸的抽屉拉出来。
左边,是身份不明,无头,除此以外身上毫无伤痕的64号女尸。
右边,是由于交通肇事,下半身被车轮碾过不成形的46号女尸。
半夜在验尸房里动手脚,小子,你为谁而来?
转身走到大缯他们面前,浔可然一脸天真地问道:如果有人半夜闯进你办公室,在你的办公桌边撒尿,你会怎么做?
揍扁他!小白不假思索。
大缯赏了他一个爆栗子:浔法医,不管这事究竟是冲着谁或者什么原因,我保证会将它作为我们队现在的首要事件去清查,同时增加你这里的保安,请你放心。
浔可然点点头,转过走开,活的保安就不用了,我这里有死的也能用。
只一瞬间,大缯和白翎觉得很冷。

中午时分,刑警队的食堂里纷纷攘攘,晒着阳光的座位上,浔可然一个人安静地喝着东西。刚来刑警队的时候,由于这里男女比例失调,而浔可然是一个二十刚出头一眼看起来很可爱的丫头,每当她中午出现在食堂,总有各个部门的男人以各种奇怪的理由在她身边坐下。浔可然觉得好笑,常常温柔地将食物与尸体解剖联系在一起开玩笑,让周围的人食不下咽,渐渐地,男人们就消失了。得到安静的她很满足,每天中午都赖在食堂的玻璃阳光下,发呆一阵。
对面的位子上压下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浔可然抬头,看见周大缯胡子拉碴的脸。
杂草丛生。浔可然说。
什么?大缯茫然。
没什么,我说阳光明媚。浔可然撇撇嘴,队长大人,现在是午休时间。
言下之意,滚远一点。
周大缯笑笑,开始摸烟,抬头发现对面的丫头抬手,指着墙上的禁烟标志,愣了愣,把烟收了回去。
浔可然微笑,算你识相。
什么味道?好香。大缯瞄上了浔可然面前的一杯可可饮料。
还没等她开口,大缯就伸手把她的杯子拿走,一股香甜的朱古力味飘散开来,在阳光跳跃下闪烁着奇异的温暖。
大缯笑道,原来是个爱喝可可的小朋友。以后就叫你可可吧!
可可蹭地站起,将杯子夺回,转身迅速离去。
大缯忍不住笑起来,他看见她有点脸红。
一个人闷笑完才想起,老子是来问无头女尸的尸检报告的。

白翎中午吃了美味的鸡公煲,回到办公室打了个很响的饱嗝,准备开始和侵占地球的恶势力瞌睡虫进行殊死战斗。
大缯刚踏进办公室就看到像斗鸡一样气势昂扬的小白。
大缯微笑招手,温柔道:小白。去,到浔法医那里催一下无头女尸的验尸报告。
小白伸懒腰的姿势瞬间石化。
鸡冠耷拉,斗鸡勇士小白向着验尸房磨蹭步伐。
不知哪个开着的旧收音机里在唱京剧:出师未捷身先死呀

走到法医科门口,小白看到个穿着保安服的人一动不动地守在门口:嘿嘿,保安科的人来的还真快。小白这才壮起胆走过去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正想招呼着,突然发觉保安的帽檐下,居然是雪白的骷髅头。
小白和没有眼睛的骷髅对视两秒。

法医科门打开了,可可微笑着靠在门上,看着吓得魂不附体的小白。
浔浔浔小白努力回魂中。
教学用的骨骼标本,警报效果不错,可可评价,报告快好了,进来吧。
小白深度石化中。

白翎带着支离破碎的心跟着浔可然进了验尸房,呼吸,一股香甜的可可味飘散在空气中,顿时让他心情舒缓下来。
这么喜欢尸体的味道?可可揶揄。
小白摇头,摇头,摇头。
来,这个给你。可可将一份报告书交给小白,你们老大最喜欢的无头女尸的报告,颈部切痕是死后伤。
诶?那她是怎么死的?
身上没有其他致命伤,从体内血液呈暗红色半流动状、内脏器官瘀血、心肺粘膜下点状出血几方面来看,很可能是窒息死亡。一共有三点,报告里我做了重点注明,第一是颈部的切口,是一种电锯造成的,具体的切口照片分析正在等物证科的资料作对比,如果幸运,会找到电锯的型号和销售网点;第二是尸体体内有一个变形了的女用避孕套,并且有死前性行为的擦伤痕迹,但是体内没有他人精液;第三是尸体表面很干净。
干净?
对,不管是指甲缝或者是其他细微处,除了可能是抛尸时沾有的灰尘以外,没有任何人的毛发。
你的意思是?
合上你手里的报告。可可转过身面对小白。
小白愕然。
合上你手里的报告,可可重复道,法医报告是完全基于事实的描述,合上报告,我告诉你一些不负责任的推测。我看到报告里写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裸身被扔在垃圾堆里,这样抛尸,尸体上有灰尘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像指甲缝这种细微的地方没有任何皮屑或者毛发,却不正常。
你觉得尸体被洗过?小白反应过来。
有可能。
这人很狡猾啊!小白唏嘘道。
不仅狡猾,而且冷静得可怕,他很可能用勒死或者闷死的方法,然后把留下证据最多的头部切下来,把身体洗干净,随便扔掉,不论这里面的哪一步,都不是常人能很顺利完成的事。另一个角度来说,没有头部,难以辨认身份,就算运气好身份查出来了,身体上的证据都被洗干净了,也没有什么线索可以追查。
那,那岂不是没戏了?
你想放弃?可可抬头笑看白翎。
当然不!老子怎么会放弃!也许是被眼前女人的笑脸给刺激了,白翎叫嚣道。
可可笑着摸摸鼻子,心想你也就趁周大缯不在才敢自称老子。我还没说完,她端起桌边的杯子,尸体里面有一个女用的避孕套,但是已经被挤进身体里面变形扭曲了,你怎么看?
怎么看?就是有过性行为啊。
身体里没有精液。
那那就是男的也用了套。
女方用了,男方为什么还要用?
那,那是,也许男的不知道女的用了。
什么样的女人,在还没看见男人之前就自备内置的安全套?可可问。
小白茫然。
什么样的女人,和一个男人连起码的沟通都没有就上床?
小白皱眉,继续思考。
换个角度来讲,如果你是凶手,你冷静、大胆、策划周密,你想让尸体难以被认出身份,从根本上出发。
最好,没人会在意这人是不是失踪了。小白渐渐明白过来。
可可喝了一口可可奶茶:有一类女人,自备内置避孕套,和男人做爱前不用多说话,失踪了周围没什么人会在意。
白翎低头若有所思:做这类生意的,全市有几千人,还是很难找。
可可笑道:女人是很难找,但是电锯不难找。
白翎猛抬头:对哦,电锯不是超市买得到的,必须要到专业一点的五金店。你早说呀浔姐!这不就有方向了嘛!
可可抬头看着他:我和你说这么多,是为了告诉你,这个人有多危险,聪明、大胆、心狠手辣,而且,可可指指64号冰柜,很可能,这只是个开始,如果你们不能及时抓住他
白翎沉默。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助理晓哲走了进来,看到白翎站在浔可然身边,神情严肃,气氛沉默,一脸新仇旧恨的表情。
白翎一声不响,拿起桌上的验尸报告走了出去。
浔姐,他怎么了?晓哲很好奇。
可可微笑:没什么,被尸体吓傻了。哎,那个交通肇事的报告拿来了吗?可可走到另一侧的验尸桌边,掀开白布。
恩,晓哲翻开报告,10月21号晚21点左右,肇事人在A公路由南向北行驶,路经城南绿地附近,因刹车不及时而撞上死者,将死者撞飞后碾压过下身,并且拖行十五米左右。经检验,肇事人酒精测试超标百分之二十七,属于酒后驾驶。其本人坚持,是死者自己从路边突然冲出来导致的事故发生,说死者是自杀。
可可观察着尸体:他们想复查什么?
哦,我看看,交通局的字条上说,希望检查死者的致命伤是撞击还是之后的拖行以及碾压,如果可能,有没有什么证据说明死者是否是自杀的,他们在对事情定性上有分歧。
恩可可在验尸桌绕了个圈观察着,晓哲觉得她好像带着一股观察猪肉摊的神情。他正胡思乱想呢,可可却戴上手套,说:来吧晓哲,这个就作为你近阶段的一个小测验。
嘻嘻,晓哲一脸谄媚,浔姐,万一不合格不会记录在成绩上吧?
不会,可可一脸温柔,不合格就把《法医学概论》第一章到第三章手抄一遍。
晓哲顿时产生一种想和桌上这位换个位置的冲动。

徐婉莉刚进警队不到半年,平时只做些文字方面的辅助工作,但其实她私底下还有个隐秘的目标:盯住周大缯的人际往来。
哎,婉莉。走廊里大缯与她擦肩而过,脸上有着难得的笑意。
队长,发奖金了?婉莉本来往东走,不由自主就折返跟在大缯身后。
没啊,谁说的?
那你笑得一脸灿烂?
大缯摸摸自己的脸,有吗?嗯我觉得遇到了个有趣的小东西。
有趣?小东西?徐婉莉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
哎,你认识法医科那个小姑娘吗?喜欢喝可可的那个。大缯的话让徐婉莉脚步一滞。
你说谁?
女法医,姓浔的那个。大缯说。
哦不是很熟。婉莉表面带着微笑,心里却在嘀咕,什么来头,居然让队长感兴趣?好像是听谁提到过那个女人,不过那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丫头而已吧?







02 羊肉串思考方程式


拿起录音笔,晓哲开始装模作样地验尸测验。
死者姓名,徐丽,24岁,身高约162厘米。晓哲开始观察死者身上的伤痕,死者头颅有轻微撞击伤痕,双手交叉胸前,手指蜷曲,小腹有撞击伤,腰部以下,膝盖以上碾压变形,腿骨骨折吧晓哲有点不确定,看向可可。
浔姐?
可可一脸出神的样子。
浔姐?
嗯?哦,没什么,我在想,为什么,双手是交叉在胸前的。
嗯?
可可走近女尸的胸口,观察着双手交叉在胸前这个有点奇怪的姿势。
你怎么看?可可问。
木乃伊归来。晓哲有点郁闷。
可可白了他一眼,揪着眉毛想不通。
也是哦,晓哲加入进来,翻开事故现场的照片,尸体当时是平躺在地上的,按照正常的尸僵,双手应该是滑落到两边。
除非是尸体痉挛,晓哲,考你,尸体痉挛的定义?
呃,因为死前高度紧张的肌肉,使尸体某些部分僵硬保持死前状态。
不能算定义,不过意思差不多。可可继续皱眉,就算是死前肌肉紧张造成,这个双手环胸的动作,可不像是面对飞驰而来的汽车的反应。
晓哲自己双手环胸,想象了一下,好像,是挺奇怪,如果有辆车向我撞来,车灯在我眼前晃悠,尖锐的急刹车声音,我会怎么反应?双手抱胸?
浔可然一脸严肃地盯着女尸交叉在胸前的双手,皱眉,开口道:我想吃羊肉串。
啥?

羊肉串啊羊肉串,法医大人突然想吃羊肉串,于是测验和验尸统统靠边站。可可和晓哲两个人挂着上班卡招招摇摇地从公安大门口晃出去。
保安叔叔说:哟,浔老师出去啊?
嗯嗯,要去拿点背景资料,唉,这年头警察都懒得很,还要我亲自去拿。
保安笑道:哈哈,辛苦辛苦。
晓哲在心中默念,我不是玩忽职守,我不是玩忽职守。
天冷,呼啦呼啦的秋风吹得欢,羊肉串摊前人还不少,排队。可可很默契地和晓哲开始聊尸体解剖的步骤,周围的脸开始变色,聊到挖出心脏来做压力测试的时候,只剩下三两个脸色憋青的小伙子,继续聊,谈到死后大肠被自动挤压出体外的话题时,周围只剩下烤羊肉串的师傅,哭笑不得,看着他俩。
可可很满意。
坐在长椅上,可可一边嚼羊肉,一边吐字不清。这个案子,有点奇怪,呼!烫啊!
哪里奇怪?晓哲也心甘情愿被羊肉烫了。
不知道可可一脸天真。
晓哲无语。
两人像学生似的,秋风落叶,坐在路边的椅子上,一人十串羊肉,美美地呼啦呼啦吃。
由远及近,一串高跟鞋的声音走来。两人抬头,一个穿着像文职人员的女警站在他们面前。
你就是浔可然?女警同志神情凛然,好似捉奸的娘子。
可可摇头,她指指晓哲,他是浔可然。
晓哲茫然中,啥?
别装了!我告诉你浔可然,我们队长不是你配得上的,不要打他的主意!高跟鞋女警气势汹汹。
你叫什么名字?可可问。
徐婉莉!高跟鞋斗志激昂。
哦晓哲,我们刚才验的那具被碾得粉粉碎的女尸叫什么名字?
啊?徐丽吧。
徐婉莉脸有点绿。
唉,多好看的姑娘,真可惜,啊哟您还在这儿啊,待会儿过马路时小心点哦,别和你姐妹似的,被车轮轧过来轧过去,多可惜了这双高跟鞋。可可一脸唏嘘的表情。
徐婉莉狠狠地瞪了她两眼:不要以为你上班时间溜出来吃东西我不敢上报。
可可笑了,行啊行啊你去揭发我呀,等局长撤了我的职,你去帮你姐妹验尸好了。
哼!徐婉莉脸色由青转红,火焰四射,噔噔噔噔,往公安门口走了回去。
什发生了什么?晓哲还在迷茫中。
可可哭笑不得地摇头,不清楚,大概是那个刑警队长的哪个爱慕者吧,还真有这种人。
啊?
走,我们去交警大队骗吃骗喝。可可呼啦地站了起来。
啊??
啊什么啊?他们叫我们帮忙验尸,当然要付出点代价。可可噌噌噌地去找出租车。
啊???

交通局管肇事处理这一块的夏河源和可可师出同门,但是学法医学了一半就放弃了,改投公安的另一块地盘,因为早工作两年,现在在交警这一片混得还不错,好歹算是半个师兄,可可对夏河源的帮帮忙还是收下了。
哦!浔大人,你来啦?报告出来了?夏河源对可可还是很相信的。好歹是老爷子唯一真传的弟子,不过这报告还真快啊。
可可双手一摊,没有。
师兄大人立即变脸:小然,不是师兄说你,一个交通肇事的尸检报告,你要几天才能完成呢,这样对其他部门的工作进度会产生影响,你说对不对?
可可抬眉,微微笑,看着一口官腔的师兄。
夏河源读懂了那神情里危险的信号:当然,工作仔细认真是好事情,哈哈,慢慢来,慢慢来。呃有事儿?
晓哲对这个人变脸的能力惊讶不已,还没惊讶完就被支开帮忙去了。
可可跟着夏河源走进办公室,毫不客气在他的转椅上坐下:我要那个交通肇事的详细报告。包括死者当时穿的衣服,肇事人的口录,最好还有现场的录像什么的。
夏河源有点慒,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觉得不对劲。
夏河源皱眉:小然,你觉得那女人是自杀?
可可抬头看看天花板,一脸沉思,回过头来和夏河源四目对视。
不知道。
夏河源无语。
还有,可可继续一脸天真,晚上我要吃火锅。
师兄大人努力告诫自己,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转椅上的狼打了个饱嗝儿,空气里有点羊肉的味道。







03 车祸与自杀


死者徐丽的衣服被拿来。夏河源来不及阻止,可可就把它摊开在夏河源的办公桌上,沾血的衬衫破破烂烂,摊开看更糟糕,可可一点一点,用手抚平,看上面的伤痕,晓哲在旁边帮忙。不一会儿,两个人就达成了一致,衣服上有些破洞,呈现出类似刀片划伤、撕裂等奇奇怪怪的痕迹,这可不像是被车撞和地面擦伤的破洞。
夏河源还在伤心他那干净的办公桌被血衣所覆盖的事实,没听见可可叫他。
嘭!
可可拍台子,低头看着血衣,手却向师兄伸着:肇事者的笔录!
晓哲看向可可,她双眉比刚才皱得更紧,手握拳,隐隐地有一股焦虑的神情。
可可翻看笔录。
肇事者说,我是喝了点酒,但是喝的不多,还是很清醒的。撞人之后我还主动报警!
肇事者又说,那姑娘真的是从黑漆漆的树丛里自个儿冲出来的,我就算没喝酒我也来不及刹车啊,没把我给吓死不错了。
肇事者还说,警察同志,虽然我刹车不及,但她真的是自杀,你们要相信我呀,不会判刑什么的吧?
合上笔录本,可可说,活该。
活该是活该,但是事实显然开始有分歧,是不是交通事故,或者徐丽自杀,可可眉皱得够厉害。她坐在夏河源的转椅上一动不动,面前是徐丽穿过的血衣,想象着,夜黑风高,一个女孩,双手环胸,从黑暗中突然冲出来,被撞飞,尖锐的刹车声,汽车避让不及,轧过她倒在地上的身体
哪里不对,究竟哪里不对。
晓哲低声说:就算自杀,也不用双手抱胸吧。
可可摇摇头,有点混乱,暂时不去想了。招呼了夏河源,就带着一些详细的报告,和晓哲先离开了,夏河源想说火锅的事情,不过看来,法医大人心有所虑,无心吃饭。
太好了,逃掉一顿是一顿,师兄夏河源摸摸钱包,暗暗高兴。

黄昏。
周大缯和队里的人分头跑了几家五金店,也没有找到很明显的线索,开车打算先回队里。路过城南公路时,周大缯远远看到街边站着一个女子,离车行道很近,蓝色的短风衣被车流带着翻飞不已。大缯看着觉得很危险,犹豫要不要停车劝阻一下,别到时寻了短见。
车速缓缓放慢才惊讶:浔可然?你在这里做什么?
啊?抬头,正是一脸迷茫的法医可可。
我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现场勘查。46号。言简意赅,低头继续。
交通肇事的那个?不是都有报告吗?
恩,但都是关于交通肇事的报告。
大缯把车停靠妥当,下了车走过来:什么意思?你怀疑不是交通案?
我只是觉得那个女人,不仅仅是因为交通肇事才死的。
不仅仅?她要死几回才够本吗?大缯脸上出现戏谑的表情,被可可狠狠瞪了一眼,才撇撇嘴。
可可看着大曾说:她身上和衣服上有些伤痕很奇怪。肇事那个说徐丽是自己从路边冲出来的,我在想,会不会她在被人追杀啊什么的,慌不择路,才奔出来被车撞到。
大缯觉得是不是法医都有点多疑?就算他这样一个惯性多想的刑警都觉得,不就是个交通肇事吗,人都被撞飞了,身上没伤才不正常。但是话没说出口。
路面上还有当时画的现场白色痕迹,可可在那转悠一圈,慢慢地走到了路边,估摸着徐丽冲出来的地点,来回缓缓地走动着。
大缯回去把警车横在事故点前面一点儿,防止可可转悠的时候被车流误伤。
突然可可在人行道的一处蹲了下来,大缯跟过去瞧,发现几点暗红的痕迹。
是血迹?大缯有点不确信。
有可能,可可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数码相机,趴在地上拍起照来,拍完就从口袋里取出棉签蘸取样本放进样本盒。大缯叼着烟,开始在周围一圈圈寻找类似的痕迹。两人一边找一边拍一边收集,还真又找到了一些,从徐丽冲出车道的地点,反方向断断续续,沿着人行道有一段,然后拐入公园边缘的树丛,因为落叶等原因,树丛里的痕迹十分难找。
天渐渐黑了。
可可起身,一路弯着腰过来,站直的时候听到脊椎发出咔拉嗒的声音,心想完了完了就这样被腰斩死在这里的话真丢人到家。她一边扭扭脖子活动四肢,才发现自己正一个人站在漆黑的绿化带树林里,虽然离马路只有几米远,但因为树林茂密,居然几乎听不见马路上嘈杂的车鸣。
那个刑警队长呢?自己先溜了?可可环顾四周,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在夜里听来异样鬼魅。黑暗的树林阴影中伸出一只手,慢慢靠近可可,猛然抓住她的肩膀。
啊一声短促的尖叫,可可回头就看到大缯的脸。
怎么,做法医的人胆儿这么小?大缯挑挑眉,惊讶的表情变为嘲讽。
可可冷冷撇嘴,转身就走。
喂!开个玩笑而已啊。大缯几步追上,嘴角还挂着忍不住的笑。
可可在前面走着,头也不回道:继续笑,回头嘴扯裂了我帮你缝。
大缯摇摇头,笑着跟可可亦步亦趋地走回马路上。

坐在大缯的警车上,可可看着相机里放大的照片,越来越肯定这是血迹。她暗暗皱眉,如果真是徐丽的,说明当时她已经受伤,但是她身上最明显的还是车撞以及碾压的伤痕,刚才那件血衣对应的上半身也没有明显刀伤,看来还是需要走解剖流程,详细查看血液的流动方向和内脏出血是不是有显著的出血点。
大缯偷偷瞄身边的人几眼,从上车到现在,可可一句话都没说,一个劲对着相机出神,好像那上面会突然长出花来。
肚子咕咕叫,大缯把车停在快餐厅边上,下车去买吃的。等他回到车上,可可还维持着出神的姿势,一直到他把饮料塞在她手里,可可才抬头。
温暖的饮料散发着可可最爱的可可香味,僵硬的手心突然感觉到现实的温度,可可从思绪的迷宫里脱离出来,对着大缯甜甜一笑。
谢谢。
大缯愣住。
很多年后才发现,大概就是这一刻可可笑容里的温暖,让他自此万劫不复。
车安静地停在路边,万家灯火,窗外寒风,车内却暖暖的,大缯故意撇过头看窗外,话却是对身旁人说的,我送你回家吧。
可可小声地嘀咕不停,大缯费好一会儿工夫才听清她说什么。
羊肉火锅我的羊肉火锅我的羊肉火锅
大缯忍不住笑,这人有时候像小孩子一样,让人忍俊不禁。他也不多说什么,发动车,开向警局边上熟悉的火锅店。食物在眼前,什么情绪,什么不熟统统放到一边,可可难得地话多起来,对着桌对面只见过几次面的刑警队长一顿胡聊。
吃饱的可可特意要店员开了发票,然后嘿嘿嘿阴笑不已。
夏河源师兄在家突然打了个喷嚏。







04 危险由内而外


第二天一大早,可可就出现在法医科,比一向早到的晓哲还要早半小时,晓哲很是惊讶,他进门时,看见可可正蹲在地上对着冰柜发愣。
浔姐?晓哲叫道。
可可回头,看到晓哲便说:来得正好,打电话,叫刑警队长大人过来欣赏一下。
什么东西?晓哲走近冰柜。
这个东西,可可指着冰柜上一把银色的锁,科学地说,这个叫作金属与金属之间的摩擦痕迹,俗称撬痕。
有人撬冰柜?!晓哲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对啊,打电话给周大缯,告诉他,有人相中我们的女尸了。
晓哲感到恶寒,开始打大缯的手机,当然,没有按照可可的说法,而是直截了当地报告了情况。
三分钟后,周大缯和白翎就小跑了过来。可可和晓哲正在拍照记录撬痕,大缯看到锁上的痕迹,脸都青了,指挥小白去找昨晚值班的保卫处询问情况。小白应声而去。大缯开始观察验尸房里其他地方,并询问可可有没有其他东西丢失等。
浔姐,这个44号柜子里没有尸体的吧,为什么要锁?
我把徐丽换到里面去了。
什么?晓哲和大缯同时叫起来。
可可微笑:这下就很清楚了不是吗,这个人,是冲着徐丽而不是无头女尸来的。
晓哲一副领悟的样子。
你都不锁门的吗?大缯低吼。
昨天出去吃羊肉串,后来忘记了。可可说。
大缯很胸闷,很想像对小白一样在可可头上敲两个爆栗子。也不是不敢,但他就是敲不下去。
可可看着大缯青筋暴起的样子,微微一笑,走到文件桌边,打开一个锁着的抽屉,取出厚厚的文件夹,拿出藏在下面的笔记本,打开,大缯和晓哲凑过去看。笔记本开着,打开隐藏的软件窗口,画面上出现的正是验尸房里的情景。大缯抬头,发现一个隐蔽的摄像头安装在验尸房的顶灯边上,镜头正对着门口,将整个房间尽收眼底。
晓哲惊叹:浔姐,你昨天出去吃羊肉串是为了诱敌深入?
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就是想吃羊肉串呢晓哲在心底嘀咕。

摄像头录下了之前十几个小时内的房间情况。从下午可可与晓哲溜出去吃东西开始,房间一直没有动静,快进到晚上十一点的时候,突然房间门被打开了,外面的光线闪了一下,门迅速被关上。然后,房间里一片黑暗,但是很明显,刚才有人进来了。
三个人像看恐怖片一样,屏住呼吸,盯着屏幕。
几秒钟后,一束手电筒的灯光亮起来,模糊的人脸一闪而过,光线照在验尸房的桌上,仪器设备,最后停留在冰柜上,那张人脸始终躲在光后,从光线的移动可以看出这人慢慢走近冰柜,一个个打开冰柜,对里面有遗体的都仔细看了看,最后停留在那把银色的锁上。
光线停留了一会儿,很可惜的是摄像头大约在冰柜正上方,从顶上的角度,再加上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到这人的轮廓和头顶,别说脸了,连身高也看不清。然后光影之中,隐隐只能看到那人的手臂在一会儿挥动,一会儿旋转,看样子是在撬锁。过了几分钟,那人不动了,画面又是一片昏暗,几秒种后,验尸房的门被打开,在那人经过房门的一瞬间,可可将画面暂停了。
走廊外的灯光照耀在那人身上,从画面中可以看出,那人穿着保安服。
保安服
一时间,三人都没出声。
大缯拿出手机:小白,你在哪里,先别问保卫处昨晚的事情,去找保卫科科长老谷,和他说我等会儿请他喝茶。等等,别挂,我想想这样,你去找王爱国和薛阳,你们三个把手上的无头女尸调查情况都移交给副队长,来法医科找我。迅速!
大缯挂断电话,可可依旧不说话。晓哲看气氛沉闷,试探地问:这个人,是不是冒充保安溜进来的啊?
也许吧。大缯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冒充保安这么容易,那保卫科用来干什么的,但如果这人真的就是保安,那这整个公安大楼的面子不说,万一汇报上去或者被媒体发掘出来,还不知道情况会变得有多混乱。最根本的是,这个人如果不抓出来,公安整个大本营的安全都存在隐患。所以他让手下的人把无头女尸的案子推给副队长的小队,自己小队的三个人都调用过来,一定要把这个胆敢在刑警队验尸房里肆无忌惮的家伙给抓出来。
必须最快时间抓出来,这种由内而外的危险。
还补血养颜呢。可可边说边抬抬头,示意晓哲把徐丽的尸体搬出来,带上手套,取出解剖工具,消毒。
晓哲知道,可可这架势是认真了。
晓哲泡上可可最爱的可可奶茶,给大缯也泡了一杯。甜甜的可可香味弥漫开来,可可脸上的线条终于柔和了点。
大缯在验尸房里慢慢地踱步,他对徐丽的尸体不甚在意,倒是对可可私藏的隐蔽、高清、无线连接电脑的摄像头很好奇。
这套监控设备很贵吧?大缯试探道。
还好,也就10万。可可一边把徐丽尸体翻个身一边说。
靠!老子要10万块的预算副局长跟我打了半年的太极拳,愣是说经费紧张啊紧张,你怎么从老头子那里骗来的钱?
可可抬头,微笑:我告诉他,晚上冰柜有打开过的痕迹,我想了解一下是哪具尸体自己出来透气了。
大缯突然开始同情有心脏病史的副局长。

白翎、王爱国和薛阳都是这两年新进刑警队的后生,充满了新人特有的斗志与活力,周大缯一眼就看中了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换拢到自己小队,准备手把手地带出点样子来。
此刻这三人正排排站在法医科门口,大缯将情况给三人说开,然后分别嘱咐。
薛阳,你去这个死者徐丽的家里,调查她生前的情况和社会关系,还有她死前24小时都在做些什么,和什么人联系过。不要让家属太担心,轻描淡写一点,尤其不能透露任何口风。
王爱国,你和保卫科的人多聊聊,暗中打听下昨晚有没有什么情况,都有谁执勤,最近保卫科有没有什么外人经常来访,记得暗中探口风,别打草惊蛇。
白翎
小白同志一脸期待。
小白,你待在法医科。
啊?!
啊什么啊,法医科现在处于高危状态,那人胆子忒大,三番两次达不到毁尸的目的,谁也保不准会不会放把火烧了整个法医科,现在保卫科的人也不能随便相信,你待在这里看着情况。
小白很憋屈。
顺便把你看到尸体就发怵的坏毛病给老子改掉!大缯补充道。
大缯说完就带着人离开了,小白郁闷地打开验尸房的门,抬头就看到可可站在徐丽的尸体边,手持解剖刀,幽幽地对他一笑:欢迎光临,白翎同学。
小白强忍住转身逃走的冲动,蹭着墙慢慢地移步到角落里,找个座位,手脚并拢坐好,低头,看地板。
可可双手带上手套,凑近徐丽的身体,尸体僵硬期已经过了,徐丽的身体变得柔软,可可的双手在尸体的头部轻轻按压过去,寻找不易察觉的外伤。然后移到颈部,拿解剖刀轻轻触碰下颈部的皮肤,可可挑眉,果然
晓哲,拿无水酒精来。
晓哲应声而来,观察着可可的举动。
可可拿酒精轻轻地在徐丽的颈部擦拭。
慢慢地、慢慢地,颈部的皮肤有一些开始变得和周围的肤色不一样,发黑,最后形成一个肉眼可辨的痕迹。
来欣赏下,传说中的黑蝴蝶。
小白也忍不住好奇悄悄靠了过来。
晓哲惊讶地盯着颈部这特别的痕迹看,小白则不明所以。
人死之后,在尸体表面由于水分不断蒸发,会形成局部皮肤异常干燥,显示出类似暗褐色的硬斑,像羊皮纸那样的感觉,俗称羊皮纸样化,这种尸体现象对于生前不久的擦伤尤其明显,无水酒精则起到促进水分蒸发的效果。可可在旁边解释道。
这种小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徐丽的脖子,这种黑蝴蝶?
呵呵,不是,黑蝴蝶是一个特定的称呼。小白,你把双手拇指交叉,形成X形,然后手掌摊开看,是不是很像蝴蝶?然后!保持这样的动作,把双手放到尸体的脖子上看看?
小白当然还是不敢碰徐丽的尸体,但是稍微比划了一下他就明白了。
徐丽被人掐过脖子?白翎惊讶。
可可微微点点头。
那为什么我初步尸检的时候看不出来?晓哲皱眉。
因为死的时间不够长,现在离你昨天做表面的尸检过了近20个小时了,皮肤表面的水分蒸发得更厉害,而这个伤也不是徐丽的致命伤,但是她死之前肯定被人掐过。你们仔细看,黑蝴蝶的两侧面积很平均,说明掐的时候两手用力很均等,可能不是站着被掐,而是被压倒在地掐成这样。可可边说边拿白翎做比划,吓得白翎后退了两步。
她手上还捏着解剖刀呢!
可可笑了一下又冷下了脸:黑蝴蝶也侧面证实徐丽的死,不只是车祸这么简单。就在她死之前不久,还受过伤,可能间接导致了车祸。
晓哲忍不住开玩笑:还有什么比她的车祸更糟的吗?
小白忍下对尸体本能的恶心感,多观察了一下,眼前的徐丽和他刚才看到的资料上的女孩已经完全不同,她的下半身因为车祸的碾压,已经几乎不成形,勉强可以看出两根腿骨翻出,颜色也不再是血色,腰以上还能看出一点儿,双手环胸,身上有各种奇怪的斑点,脸则苍白而僵硬,似乎没有表情,双目浑浊发白,瞪着法医室的天花板。
那个,浔姐,能不能让她闭上眼睛呢?小白假装平静地提出这个事儿,从他第一次看到这具尸体开始,她就这样睁着眼,让他本来不安的感觉更深一层。
不能。可可头也不抬。
晓哲看了看白翎的脸色:浔姐,也许可以的吧,尸体一般都没有肌肉力量,抚一下就会闭眼。
可可抬头看看他们俩:白翎,你可以去试试。
白翎犹豫了,他觉得今天自己没逃避这个验尸的环境已经是一大进步,去碰尸体,他还是呃
晓哲看白翎的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有点哭笑不得,伸手打算把徐丽的眼睛闭上。
让他来!可可阻止晓哲,声音抬高了几度,看向白翎,你是一个警察,你要抓的那些人,就是把活人给折腾成这样的浑蛋,他们有胆杀人碎尸,你却连碰尸体的胆子都没有,你凭什么?
白翎的脸色又变了好几轮,心底却一阵阵翻滚,拳头捏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捏紧,可可和晓哲都寂静地看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我是一个警察。
警察也会死。
怕死不当警察。
对,我是一个警察。
他走到徐丽头边,伸手轻抚她的眼睑,动作僵硬,但是不再发抖。
可惜徐丽小姐很不给面子,一抚到底,居然还是睁着眼。
咦?这下晓哲也奇怪了,没道理啊!
可可低头继续手上的事:早和你说了不能,如果能,我会放任她这样睁着眼吓唬人吗,我早就试过了。
两人感到一阵恶寒,白翎用仅存的一点点勇气问:为什么?
可可轻叹了一口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我没有什么科学的解释来安抚你们的恐惧,我只能说,老爷子教我的时候,只和我提到过一次,他说对于怎么都不肯闭上眼睛的尸体,要谨慎对待,有时候怎么说呢,有些事情,我们不能科学理解,至少现在发展出的科学还不能,但是确实存在,比如说死不瞑目,所以说,法医是最后为逝者说话的职业,尤其是一些可可看看徐丽的脸,冤死者。
小白打了个寒战。
所以我说,不太对劲啊可可叹气,继续在尸体身上一些部位轻轻擦拭无水酒精。







05 死神擦肩而去


大缯穿过刑警队,刚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就听得身后一串高跟鞋的声音跟来,转身一看,竟然是徐婉莉。
队长,你要的保卫科的巡逻记录,我拜托朋友复印出来的,保证谁都不知道。婉莉对着大缯的愁眉苦脸眨眨眼,接着表情又黯淡些,队长,那个法医
大缯从报告中抬头看她一眼,怎么?
我帮你去问了下,大家都传她是个倒霉星呢,还是不要离她那么近吧?
胡说什么。大缯低头继续看报告。
真的,嘴巴又坏,看人眼神冷冷的。还有,听说她小时候就害死了自己的亲人,平时除了尸体都不和活人接触,所以
徐婉莉,大缯的声音有点冷,让徐婉莉一下子止住了话,你侦查功夫不错啊,是不是把你调到对外联络部比较好?
不不,我就听说而已,因为大缯你总是招惹一些奇怪的家伙
在警局,叫我队长。大缯低头继续看手里的报告,不再理睬眼前的人。
哦。婉莉想了想,低着头出去了。
叹口气,放下报告,大缯转身面对阳光明媚的窗外,奇怪的人吗

天黑,天又亮,详细的尸检进行了整整一天,可可连晓哲买来的羊肉串看也不看,一直忙碌在验尸台上。白翎坐在一边,坚持着让自己平静对待面前的环境,看着可可对尸体表面擦拭酒精,然后对各种新出现的痕迹拍照,接着开始用解剖刀,手起刀落,徐丽原本就不怎么美观的表面被剖开,心脏,脾脏等一一被取出,可可观察着尸表下血液的情况,对重要器官称重量,量尺寸,拍照,甚至切开心脏检查
不过这后面的一些步骤白翎真的忍得很辛苦,他身为警察的骄傲与尊严,和内心对于尸体本能的厌恶不断斗争,很多次,差一点点,就一点点,双脚就自己夺门而出了。
可可没有再说什么刺激他的话,甚至连抬头看他一眼都没有。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且不管别人怎么说,自己本身,对于身为警察却害怕尸体这事儿,也觉得挺丢脸。总得去面对,否则自己做警察的理想,永远会成为一个噩梦。
夕阳下山,可可才将尸体的各部分归拢,缝合处理好,放回冰柜锁起来。晓哲在旁边电脑上调出今天所拍的尸体照片。
可可开始喝可可奶茶。
浔姐,一共是324张尸体照片。晓哲一边从电脑里备份着一边说。
好啦,你也拷贝一份带回去,明天写一份正式的验尸报告给我,作为小测验吧,我也写一份,然后我们对比一下,看看有什么细节出入没。
晓哲应声点头。
可可这才回头看看脸色憔悴的白翎。这样完整的现场版验尸解剖过程,对于一向避之不及的人来说,刺激是大了点,不过居然没逃跑。果然,人不逼迫一下自己,是不知道自己的心是有多强大的。
可可拍拍白翎的肩,觉得这个大男孩离成为真正的警察不远了。

根据法医大人的指示,白翎开着小吉普送晓哲回家去,和年龄相近又随和的晓哲在一起,白翎终于放松了一整天都紧张过度的脑袋。
苏晓哲,你够可以的,居然对着那恶心巴拉的尸体下刀一点都不哆嗦。白翎开始习惯性地口无遮拦。
呵哈,你说话小心点,要是让浔姐听到你用恶心之类的词语形容尸体,保不准怎么收拾你。
为什么?正常人都会那样觉得吧。
浔姐认为,这是对逝者的一种不尊重。上学期她教我们解剖课,第一课,因为一个男生说尸体让人作呕,浔姐就大大地将全班都训了一顿。我还记得她那时候说,死人也是有尊严的,这个身体也有过灵魂,有过记忆,有过爱的人与被爱的人,对一个活着的人说恶心是人身攻击,对逝者这样说,同样也是,只不过死去的人若是生气,哼哼,就拉你去陪他玩了晓哲模仿可可的样子阴沉沉地笑着。
小白觉得恶寒啊恶寒,果然是可可的风格。然后你们都吓傻了?
不然呢?吓得脸都白了。但是她并不像其他科目的老师那样一回回地说教,浔姐就说了这么一回,所有人都记住了尊重逝者这句话,之后再也没人敢造次。
看不出来她还挺不简单,总觉得她也就比我们大一两岁的样子。
比我大两岁。
不会吧,她真和我们差不多啊?那她还能当你们大学的老师?
她不是正式的老师,是校长利用关系求来的。
求来的?
对啊,你知道常老师吗?
我不认识你们的老师啊。白翎无奈道。
呃,常老师是一个称呼,他也没教过我们,你应该听说过的,他在刑警队里当了一辈子的法医。
哦!白翎反应过来了,你是说常老爷子!我们队长一直提到那个老爷子有多神多神,不过我来之前他就差不多退休了,没怎么见识过。
恩,常老师是很神,大家都这么说,不过我也没见过他怎么个神法。倒是关于浔姐,我听说了很多各种各样的传说。
哦!我也听说过一点,是不是说她是常老爷子的关门弟子?
不止呢,据说浔姐是常老师教的几十个学生里面,唯一一个老爷子对外公布说学成出师的。
唯一一个?不会吧。
我是从我导师那里听说来的,浔姐她从18岁就开始跟着常老师学法医,一直待了6年。你知道前年东郊区那个灭门案吗?省里都惊动了,然后请常老师去做顾问,不久之后常老师交了一份很特别的验尸报告,除了详细的验尸报告以外,还附有一份无责任推理意见,根据尸体上的伤口,勾勒出犯人杀人的先后顺序,然后根据尸体上的不同受伤程度,被砍了几刀,每刀的深度和要害度等等,猜测犯人可能是和家里的女主人有较深的仇恨,并且认识家里的两位老人,另外对凶器的取向做了猜测,总之很多奇怪的想法。然后破案的时候,上面发现这份意见竟有很多是符合事实的,不禁对常老师料事如神赞叹有加,你猜老爷子怎么说?
怎么说?白翎又开始好奇了。
呵呵,老爷子说,这份报告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字是他写的,全是浔可然做的分析。
白翎唏嘘不已。
然后外面就都知道老爷子藏着一个徒弟,不是正规学校出身,却技艺了得。呵呵,要不是老爷子说让浔姐继承位子到你们刑警队来,你们才抢不过省厅呢。晓哲一边说一边笑。
白翎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不过浔可然的确给他不一样的感觉,似乎她和尸体联系在一起,会让这件原本阴寒的事情变得柔和。呃,不过有时候还是很恐怖,不,是更恐怖,尤其是她威胁人的时候总之说不清啦。
苏晓哲还想继续谈关于浔可然的传闻种种,白翎身上的电话却响了。他一手开车一手拿起电话,电话那头近乎吼叫的声音传来,让他不由得降低车速。只听他应了几声,挂断电话,猛地掉头,往回朝警局开去。
怎么了?晓哲很惊讶。
出事了,白翎加大车速,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浔姐被人袭击。
啊!晓哲发出一声惊吼。







06 袭击


可可让白翎送晓哲回去,是担心他不懂事,别在这么诡异的时候出什么岔子。等他们都走了,她一个人在电脑面前坐下,打算趁着大脑里热乎的分析思路写报告。但是静下来可可才发现,好饿啊,好冷啊,于是法医大人又想念火锅了,然后思维跳跃,开始想念老妈的鱼汤。
鱼汤、火锅、羊肉串、棒棒糖
跳起来,收拾东西决定回家蹭饭,临走前拍拍办公室里那副穿着保安衣服的真人骨架的脸,笑道:乖乖看家。
可可一个人哼着歌踢踢踏踏走出法医科,在靠近四楼转角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两下皮鞋声,猛回头,走廊里静悄悄,一个人也没有。原本雀跃的心情瞬间冷凝。
可可悄悄走过转角,摸出随身带的解剖刀,凝息站在那里。
一片寂静。
过了好几分钟,连她都觉得是自己多心了,才离开四楼,经过二楼刑警队的时候,她拐了进去,偌大的办公室里还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在加班。她问周大缯呢,别人说:周队长已经回去了,你要打电话找他吗?
不用不用。可可转身离开了,甩甩头,自己找他干什么,又没什么事。
但是稍微警惕了些,尽挑些有人加班灯火明亮的地方走,边走边给家里打电话:有没有好吃的留点汤给我啊。出了大楼,冷风一吹,满脑子又都是鱼汤的画面,嘿嘿。
公安大楼后面有个宽阔的院子做车棚之类用,可可去取小绵阳助动车。草丛不知哪里有小猫的叫声,于是她被吸引住了,悄悄走过去,在昏暗的小草堆里,果然有一只白色的小猫,咪呜咪呜的好似在哭,凄凄可怜的样子。可可想了想,把晓哲白天买的冷掉的羊肉串拿出来放在小猫面前。羊肉的腥味立刻吸引了猫咪的注意,小东西一下子就扑了上去,费力地啃啊啃。可可蹲在一边,看着很有趣。
当她感觉背后有人时,一切都发生在那一秒钟。
她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一阵刺骨的疼痛袭遍全身,连叫一声都没来得及,瞬间整个世界就消失了。

模糊视线模糊睁不开眼睛,所能感觉到的全部就是疼,到处都疼
呼吸谁,谁压在身上呼吸拜托,让我呼吸
我正在被人掐吗?为什么不能吸气空气
我的手抓到的是谁谁的手在我脖子上
黑暗一阵阵的昏沉好想睡觉就这样睡着
一声女人的尖叫划破夜空。
拜托谁叫的那么刺耳不能睡好困不能
空气给我空
哈啊可可本能地大口吸气,身上的重压已经消失,模糊之中看到有人向自己奔来,高跟鞋声音在耳边越来越清晰,还有女人的声音。
你没事吧,活着吗活着吗救命啊那个女人尖锐的叫声再次响起,感觉到被人温暖地抱起来,摇来晃去,可可觉得头晕得不行,天啊,醒了也被晃晕了,远处有脚步声纷纷至沓来
可可努力睁开眼。最后看见的,是一张有点熟悉的脸,带着惊讶而焦虑的神色看着自己。
哦,那个女人,好像叫徐婉莉。

大缯快步踏进医院,皮鞋在地板上发出充满力量的节奏。他身穿黑色休闲西装,领带皮鞋,一身光鲜打扮,和刑警不注重外表的特点完全不符。别怀疑,接到电话的时候,他正在相亲,虽然是老娘严令逼去的,但是他还是很恼火。如果不去相亲,也许,虽然是也许,但是可以送浔可然回家,也不至于让她差点在警局后院里被掐死。
浔可然本来可以去省里更好的地方工作,是常老爷子发话她才在自己的队伍里做支持。这事儿他是明白的,若是她真有什么不测,常老爷子不一刀解决了自己这个队长才怪。
不安、后悔、恼火齐集心头,如果说之前对于这个案子他的态度是些许着急,连对徐丽的死都没打算正式立案调查,那么现在,说不清是出于身为刑警队长的耻辱,还是出于雄性对自己地盘被人攻打的愤怒,总之周大缯现在彻底燃烧了。从急救区走到病房区短短五分钟,就打了几个电话,把自己小队的人都从睡眠中吼了起来,限令十五分钟赶到医院集合。声音之大,令周围的护士频频皱眉,要不是这是公安局旁边的警察医院,早就有病人从床上跳出来骂人了。
一脚踢开病房的门,同一时间挂断手里的电话,他看到的是正在穿外衣的可可,愣住了。
一边的徐婉莉一声轻呼,显然也被吓了一跳。
可可扣衣扣的手不停:拜托你下次看到谢绝打扰的牌子先敲门。
谢绝打扰?周队长大人根本没看见,被可可这么一说,有点尴尬。本来脱口而出要教训人的那些话,也被噎回去一半。
旁边的女医生扶扶眼镜:身上没什么大碍,腰部被电击过,摔倒时可能造成有轻微的脑震荡,需要多做些检查才能确定程度。
徐婉莉看到大缯阴沉的脸色,想说几句好话,还没开口,大缯就看向她:到底怎么回事?
呃我下班,去后院取自行车,然后就看到草丛里蹲着一个人,很奇怪,稍微走近两步看,发现他好像在掐地上另一个人,吓我一跳,我就尖叫起来了,然后那人跳起来就转身往反方向逃走了,我身上没有防身的东西,也没敢追,就抱着她,和听到声音赶来的人把她送医院来了。徐婉莉对大缯越发变青的脸有点怕,声音越来越小。
大缯几步走到可可面前,低声怒吼:浔可然,你非要给我弄出点事情来是不是?
可可抬头看他,神情有点迷茫,不作声。大缯瞥到她纤细脖子上红色的掐痕,突然火气仿佛烟消云散,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训斥,随之开始习惯性地职业思考。
有没有看清那人的脸?大缯问。
徐婉莉摇摇头,可可则继续沉默,也没什么反应。大缯有些怀疑她被掐傻了。
病房里沉默了一会儿,大缯又开始打电话给保卫科长老谷,电击这事儿让他联想到保卫科发给每个保安的电击棒,嫌疑人三番两次和保安这个身份挂钩,让他无法相信是偶然。和老谷把事情的严重性说开,他又走到门口和几个送可可来医院的警察沟通了一下。
这时,小白和晓哲就赶到了门口。
浔姐!苏晓哲被可可脖子上红红的掐痕吓得不轻,你你你,没事吧?
可可看到晓哲,迷离的眼神终于恢复了一点正常,微微一笑:没事,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这种时候还开玩笑?晓哲有点哭笑不得。
轻叹一口气,可可正色道:苏晓哲,你和白翎今晚待在一起,我已经联络过你导师,明早他会从你学校里赶来,把你接回去。
晓哲愣住了: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可可脸上已经看不出半点玩笑的样子,从现在开始,你的实习无条件暂停,等到等到我想继续的时候再说。
晓哲眨眨眼睛,周围的人都不出声,谁都知道,浔可然被袭击,意味着苏晓哲也同样面临危险的处境。
我不走。晓哲握紧拳头。
法医也是警察,身为警察的首要纪律就是服从命令。可可声音沙哑,却很坚定。
我不走。晓哲重复。
我扣你学分。可可终于忍不住了,开始习惯性威胁。
就算罚抄整本《法医学概论》,我也不走。晓哲拔高了声音。
可可叹气:我不管你,你们导师会把你拖走。
我们导师是教中医的,他如果倔得过我,我就不会在你这法医科里实习!晓哲一脸革命烈士的表情,浑身散发着老子说不走就不走谁也别想把我拖走的气势。
可可刚想发作,身上一阵刺痛传来,皱眉低下头,无力发作。病房里一时又安静了下来。
大缯低头看看可可,再度问道:你知道是谁干的?
可可摇摇头:不知道,但我知道是同一个人被电击之后并没有完全昏迷,我听见他问我钥匙在哪里。
无意识中抓住的那双手,正掐在自己脖子上,鼓膜嗡嗡的,却清晰地听见那个男人低哑地质问:快说,钥匙在哪里?放尸体那个柜子的钥匙,在哪里
可可深呼一口气,抬头看大缯,是那个撬冰柜的家伙。
周大缯的眼神里,一片深郁,转身就走出病房门。

周大缯出门就看到王爱国和薛阳正好赶到。借着人都在的机会,众人分别汇报了下调查情况。
薛阳说:徐丽今年25岁,是一家外企的文职人员,性格内向文静,没有很复杂的社会关系,车祸那天晚上,她打算去大学寝室朋友的生日晚会,她的行程本和父母都确认过,去生日晚宴的路线是从她的公司到地铁的城南站下车,饭店就在城南公园东面过两个路口。交通局认为徐丽是在去饭店的路上发生意外的,复查的原因是肇事司机坚持说徐丽是自己从路边冲出来,属于自杀。另外,那晚在饭店的朋友说,晚会开始是19点,徐丽17点就从公司出发,依她的性格一般不会迟到,预估到达城南地铁站的时间是19点之前,明天我会去地铁站寻找录像看看能不能找到徐丽到达城南站的确切时间,但是交通事故的时间是晚上20点40分左右,这中间有将近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没人清楚,我觉得挺关键。
王爱国对保安群里的人际状况还没有摸清楚,晚上法医科有人被袭,保卫科巡逻的人员没有重复的,不能确定谁有明显嫌疑,最近也没有外人经常出现在保卫科附近,可以说尚无进展。
周大缯边听边默默地原地踱步,等他们都说完了,大缯才站定,抬头就道:薛阳,王爱国,你们俩一起去找保卫科的老谷,把事情和他说开,我刚才和他打过电话了,明天早上就布局,如果真的是保卫科里的人,我就不信这小子能有天大的本事从我眼皮下飞走。
几个人点头,领命而去,大缯回头看着病房的门






07 夜安静


病房里,可可低着头,毫无察觉大缯悄然走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她呆愣的样子,周大缯觉得,等下还是做些详细的检查,别真给掐傻了。
听说缺氧会变笨。婉莉也没察觉到大缯走进来,轻声笑道。
可可慢慢抬起头,眼神从未有的清明:我只是在想,那家伙为什么要用掐的。
众人觉得这问题,还真是变态啊。
可可却自顾自地开始嘀咕:如果电击是为了让我昏迷不会大喊大叫招惹注意,那我昏过去之后,他大可一刀干掉我,无声而有效,然后慢慢搜索我身上有没有带钥匙。更主要的是,不会像现在这样让我给死里逃生,给他造成更多麻烦。可可停顿了下,除非他喜欢掐人
什么?好像还说到点道理上去了!
我是说,这家伙喜欢掐人,喜欢感受别人的生命力在他手下慢慢流逝晓哲,白天的验尸照片你带着吗?
我笔记本里有,在白翎的车上,你要?我现在去取。晓哲说着小跑了出去,白翎正愣着,大缯给了他一个眼神,于是跟着晓哲出去了。
大缯看看可可稍微恢复了点平时的精神,终于安心了点。看看时间不早了,便让一同来的警员送徐婉莉回去,徐婉莉磨磨蹭蹭:队长,你呢你什么时候回去?
大缯看着手机短信头也不抬:我回个屁,我今晚非看着这小妮子不可,回头真被弄死了,我哭都来不及。周大缯的意思是,危险还没解决,还有很多事情要打算好,一天之内,一定要抓住这个在警局里都敢这么乱来的浑蛋!
但是在徐婉莉看来,大缯说不走完全就是为了这个女法医嘛,这让她有点不是滋味,恨恨地想,早知道就不救她了,被掐死算了。当然,只是那么想想而已。
晓哲和白翎带着电脑进来了,可可找到徐丽尸体颈部黑蝴蝶的照片,放大,放大,左手拿起镜子照着自己的脖子,左右对比起来。
其他人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果然可可指着自己的脖子,我脖子左边这里,还有这里,说明这人右手的食指和左手的无名指习惯性用力最大,同样的用力方式,看照片上,黑蝴蝶的左边第一个手指和右边第三个,也是痕迹最深的。掐我的这个人,就是在徐丽死之前掐过她的人。
那,那这人看来是被逼急了?晓哲终于也担心起来。
白翎道:第一次想毁尸灭迹被我们阻止了,第二次想偷走尸体结果冰柜上了锁,这次干脆袭击法医想抢到钥匙,这货是疯了吗?
在公安局做这种事,得要多大的胆子?
但也说明,我们查对了方向,徐丽的死没那么简单。周大缯摸摸下巴,脑海里对情况大概有了个猜想。
苏晓哲严肃道:所以,浔姐你更不能把我支开,现在法医科的人,开会的开会出差的出差,没了我你就一个人不是更危险?
浔可然抬头,冷冷地瞟了他一眼,苏晓哲顿时觉得后背发冷,但脸上倔强的表情却不退缩。
周大缯对白翎做了个眼神,白翎立刻会意,半拖半拉把晓哲带出了病房,徐婉莉也跟着溜了出去。
挂断和保卫科长老谷的电话,周大缯回过头,察觉病房里只剩下浔可然和自己两个人。
安静的夜。
可可坐在床沿,低着头一动不动,周大缯突然觉得这样安静的可可有点让人忍不住觉得有点楚楚可怜
可可低着头说:周队长,你回去休息吧,我没事。
周大缯哼哼,大手大脚坐到沙发上:得了吧你,要不是今天运气好,你家常老爷子非把我劈成几瓣儿不可。
可可微笑:我师傅从来不杀猪。
大缯嘴角抽搐了几下楚楚可怜个头。他忍不住跨前几步,准备赏她个爆栗子。可可笑着抬手挡,就和大缯手碰手上了。
你手怎么像冰一样!?大缯发现了新大陆。
可可的脸上笑容消失,手也缩回去,脖子上的勒痕从发丝间露出来,斑斑驳驳。
大缯很想伸手去触碰那些痕迹,温柔地突然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暗暗摇头,转身往门口走。
你去哪儿?可可抬头看着他。
去吃饭。大缯没好气地说,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生什么闷气,还有事?
可可开口想说什么,又冻在那里,最后嗫嗫嚅嚅,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慢慢的又把头低了下去,安静地摇摇头。
大缯站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咬牙,转过来走到可可面前蹲下。
喂!你到底想大缯一蹲下看到她的脸,就僵住了
一贯张牙舞爪的小丫头,居然低着头一颗一颗地在掉泪。
大缯张着嘴,傻瓜一样愣在那里。
每次每次清理验尸台的时候我都在想什么时候会轮到我躺在上面,原原来一点都不遥远。可可的声音很轻,很轻,但是颤抖。
大缯把她小小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别哭了,我哪也不去。
可是可可是我想吃羊肉串可可一边抽抽搭搭,一边说。
闭嘴大缯很无语。
你身上香水味,好难闻可可靠在他肩膀上一边吸鼻涕,一边笑。
大缯深呼吸再深呼吸,老师从小教育我们不要和智障儿童计较,嗯!
可可把大缯相亲专用的香喷喷、闪闪亮的休闲西装蹭了一肩膀的鼻涕。

新的一天。
阳光跳跃地洒进公安大楼保卫科,全体保安人员今早都收到紧急培训的通知,无论休假、生病、即将退休还是刚下班,早上八点全体集合。
保卫科长清清嗓子:昨晚有人袭击了刑警大队的法医,妄图把她按在地上掐死,人民群众闻声后迅速援救,这个小贼逃走了,但是我们物证科已经采集到了这人的指纹,现在为了排除我们内部作案的嫌疑,要现场采集我们所有人的指纹,如果这个人真的出自我们之中,那就是我们保卫科的一大耻辱科长大人洋洋洒洒将此等败类与自己部门撇得干干净净,然后大掌一挥,开始提取指纹。
那个人转身想从窗户跳出去的时候大缯就混在人群里,他腿刚碰到窗沿就被大缯给扯了下来。他不死心地还想反抗,刑警队的同志们一想到昨晚睡得正香被队长吼起来的痛苦情形,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忍不住一顿狠揍。
所以当嫌疑犯坐在审讯室里的时候,已经脸不成脸。
保卫科长老谷点点头:嗯,这就是和群众作对的下场。







08 徐丽


晓哲把自己独立完成的徐丽的验尸报告交给可可的时候满心期待,可可却把报告放到一边,抬头对他微笑。
我记得之前有个小伙伴很豪迈地说,就算抄整本《法医学概论》也坚决不离开岗位,嗯?
晓哲开始出冷汗。
这种勇敢而冒失的精神非常伟大,为了嘉奖这位小伙伴,我决定帮他逐字逐句地修正验尸报告,促进实习成绩,但是可可笑容温柔,修改后的报告要用整本《法医学概论》的手抄本来交换。
手抄本哦晓哲脸都绿了。
然后整个周末晓哲都痛苦地捧着法医学概论,进行人类学术起步时朴素的行为抄书。
白翎吃晚饭前到法医科探了个头,咦?浔姐呢?
晓哲头也不抬,浔姐说她精神受创,不让她休息一天她就到局长家门口上吊玩。
小白瀑布汗,你忙啥呢?
晓哲抬头,盯着小白看了三秒,然后阴测测地一笑。
小白出于本能,转身就跑,被抄红了眼的晓哲一把抓住。
白翎哥哥,帮我个小忙晓哲腻歪地抓住白翎的袖子不放。
你你有话好好说,先放开老子这个星期都没洗衣服,你把这件衬衫袖子扯坏的话我就只能在街上裸奔了,白翎心道。可惜处于水深火热中的苏晓哲哪还顾得了这些,抓着袖子死不放,脸上带着扭曲的讨好笑容,大有同归于尽的趋势。
白翎那个心寒啊,苏晓哲你可不能再和浔可然混下去了,连阴笑都学得这么地道!
这个小忙帮掉白翎两天一夜。
后来晓哲颤颤巍巍地把手抄本交了上去,换到手一本有红笔批注的报告。可可对晓哲的手抄本翻看了两下,只评价了一句:苏晓哲,你连抄书都可以抄出错别字啊!真神人也。
晓哲咬牙腹诽,白翎你这个没文化的家伙。

好好的一天休息,可可自然没有花在局长大人的家门口。照着资料上的地址,可可找到了一栋普通的居民楼,五层的楼房很自然地让人想到九十年代的感觉,层层阳台上遍布晾衣架,飞扬的衣物在阳光下散发着平静生活的味道,小孩子一边笑闹一边从可可身边奔过。
可可敲响贴着福字的门,一张平凡却疲惫的脸出现在眼前。
你找哪位?男人声音沙哑。
请问是徐丽的家吗?
男人疑惑地看着可可,身后又走出另一位妇人。可可温和地笑:您好,我是刑警大队的法医浔可然,这是我的工作证,徐丽的检查已经差不多了,有些事情我想询问一下,方便吗?
徐丽的父母给可可倒了杯热水,三人在沙发上坐下,一时无言。
墙上挂着徐丽的一些奖状,还有三口之家的照片。
男人先开了口:前几天,你们有个小伙子已经来问过
可可点点头:对,是我们队里一个调查人员。不好意思再次打扰了我想问下,她是个怎样的人?
母亲笑了一下:丽丽很懂事,很听话,从小就读书用功,从来没让我们操心过。性格嘛,我嫌她太内向了点,朋友也不多,都没见她提到过男朋友,我上个月还和她说要么去相个亲吧母亲絮絮叨叨地对可可说着些过去的事,前一秒还笑着,下一秒表情就突然凝固在那里,然后慢慢崩溃,仿佛整个世界都黑暗了。
越是悲伤,越是控制不住地讲个不停。
母亲说着,另外两个人都一言不发,突然她又站起来:你看我都傻了,我给你泡个茶吧。
可可连说不用,母亲却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厨房。
徐丽的父亲站了起来:我带你去看看她的房间。
事情过去也有两周多了,但女孩的房间似乎依旧有人住着,淡淡的粉红色墙壁,书架上放着一摞一摞的英语书和小说,笔记本电脑安静地待在桌上,椅子上斜躺着一只泰迪熊,米色的床套,枕头边落着一本香港旅游指南。时间好像在这间房间里静止了,仿佛到了夜里,徐丽依旧会回到这里,然后爬上床,抱着泰迪熊沉沉睡去
可可一边想,一边随手拿起床头的香港旅游指南。
她打算去香港迪斯尼玩明年春天,她说等开了春,加上今年年底的奖金,她就存够了钱,到时候和好朋友一起去父亲回头看了眼寂静的厨房,深吸一口气,刚出事的时候,那个司机的家人也来过,我们避而不见,我老婆,根本没法见人。这几天好些了,但那边似乎不承认车祸的事情。你是不是也想说,丽丽是自杀?
你相信吗?可可轻抚着香港旅游指南。
不信!父亲斩钉截铁地说,她是很听话很文静,但是她不是那种随随便便自杀的小姑娘,她不是她不会扔下我们
母亲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默默放下一杯茶,可可转头,看到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手握手站在门口,一声不响,也不进来,也不离开,只是用目光流连于房间的细枝末节。
可可不忍再看他们,只好盯着手里的书,如果,徐丽的死另有隐情,但是这事情也许会让她的名誉受损,你们是不是愿意
无论什么隐情,我都相信我们的女儿没有做错什么,我们只想要一个事实,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丽的处女膜有一些擦伤瘀痕,可可本来很想问徐丽是不是处女,但是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是不是又如何,这样没有确定的问题除了给他们伤口上撒盐,什么作用也没有。
走出徐丽家,太阳已经斜斜地快下山了,小区里踢球的男孩子和跳橡皮筋的女孩们时不时发出笑闹声。徐丽曾经也在这里吧,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嘴角带着不自觉的微笑,在淡淡的阳光下走过小区的路,相信自己会在这个安全的地方长大、嫁人,然后慢慢走完几十年的人生。
临走前,可可要走了徐丽的那本香港旅游介绍。随手翻开书,可可看到了夹在其中的那张纸,上面徐丽的清秀字迹写着人生的十个梦想,排在第一的去香港玩后面打了个小小的钩。
还未绽放的梦想







09 梦见


刚走到小区门口,可可一抬头就看到靠在警车边的周大缯,脚下踩灭的烟头显示出他等待的时长。
你怎么在这儿?可可皱着眉数了数地上的烟头,啧啧,七个。
你通知他们说抓到嫌疑人了?周大缯看起来有些不满。
你们审讯那家伙认罪了?
没。
那我告诉他们干什么?再说通知家属不是法医科的活吧?可可有点疑惑地看到大缯的神情居然缓和了。
懂事就好。周大缯转身拉开车门,示意她上车。
你是怕我多管闲事来找家属邀功?这回轮到可可不乐意了。
不是。
周大缯否认,也没有打消可可的念头,她坐上副驾驶位置,沉默。
车开出马路,开上高速,呼啸的风声和一排排树木从窗外快速划过,却划不开车内沉默的气氛。直到周大缯不得不又强调一遍。我不是怕你多事。大缯说。
越抹越黑。
少来,不然给我一个理由,让队长大人驱车专程赶到这里,难道就为了换个地方抽烟?
大缯看似无辜地眨眨眼:啊没错,换个地方感受一下,人生就要在不同的地方抽烟才精彩嘛。
浔可然斜睨着看他,仿佛下一秒就要揍人,却一动不动。
大缯看了看她的表情,无奈叹息:可可,你不懂。
愿闻其详。
怎么说呢这个事,作为一个法医你卷得有点深了,起先只是一个复查的案子,后来变成了你也受伤,我怕你大缯突然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措辞,怕你自己把自己当受害者之一,违反纪律去和家属接触。
然后告诉他们不确定的嫌疑人和不确定的真相?
大缯没有否认,只是等了很久,才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可可,你也许很懂物证、懂痕迹,但你不懂人。我遇到过不止一次被卷入太深的警察在历经辛苦抓到嫌疑人后,明明还没确认就去通知家属,然后又哭又闹要见嫌疑犯的家属,引来了媒体,最后发现证据不足
车里的空气似乎瞬间变得稀薄。如果平心静气想,浔可然会明白周大缯是为了自己好,他担忧自己因为受伤而把情感投射在受害者家属身上,做出违反职业规则的事情。但现在浔可然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她觉得自己的职业操守遭到了侮辱。
周大缯还在说:人是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即使最可怜的受害者家属,也可能变成最残忍的加害人。
周大缯,你说我不懂人,是因为,你不懂我。浔可然轻微地咬着嘴唇,麻烦靠边停车。
大缯手把着方向盘并没有动,这里除了公路就是荒野。
我知道,我没瞎。
可可,别闹脾气。
浔可然听着越发火大,好像先冤枉人的不是他周大缯一样。她翻翻白眼,就算你活得好好的,世界上也总有人要来惹你生气,好像这些人就没点别的事儿能干一样。与其废话,不如行动。
浔可然坐在时速一百的车里,伸手去开车门。
周大缯觉得心跳顿时停了一拍,一脚大力踩在刹车上,轮胎在地面发出尖锐的刺鸣,尘土飞扬中,车在公路紧急车道上停了下来。
但当可可缓过来,打算开门下车时,发现车门居然被锁死了,扭头就对上愤怒的眼神。
你这人有毛病是不是?周大缯本来就是个爆脾气,瞬间像点着了一般,想死啊?想死直说!就几句话至于要跳车吗?讲不讲理!
不讲理。可可冷淡的声音一如初识时,有谁跟你介绍浔可然的时候说她是个讲理的人,那他就是瞎了。
大缯张嘴想骂,脑子里转了一圈,还真没有人说过。老一辈说浔可然是个有才华的年轻人,同辈说她是个看起来很普通的怪人,还真从来没有人用懂事、讲理、听话中的任何一个词描述过她。
开门。不讲理有才华很普通的怪人浔可然又说了一遍。
大缯火气也蹭蹭地大了,一言不发地掏出手铐,拉起可可的右手就把她拷在了车顶把手上。
浔可然目瞪口呆地看着发出哗啦啦声响的手铐,然后听到咔嗒一声,车门应声而开。
周大缯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门开了,你要下车?
浔可然赌气憋得脸都红了,扭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前方。
不下?不下我关门了哦,要我开门又不下车,女人就是麻烦。
大缯关好车门,启动继续往前开,嘴角挂着淡淡的冷笑。
臭丫头,老子还收拾不了你了。
内心扬扬自得的快要憋不住笑出声来的刑警队长开着车,开着开着就不笑了。身旁的人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的扭曲却咬着唇死活不出声的样子,让他感到不对劲。
喂,没事吧?大缯问。
可可低着头摇了摇,却隐隐传来了抽泣声。
这可把人吓得不轻,大缯连忙在公路边适合停车的地方再次停了车,解开可可的手铐,不知所措带点儿内疚:喂,浔可然,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说啊,别老低着头!
妈的,老子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如果大缯知道此时可可脑子里在想什么,一定捅自己两刀。
浔可然没有抬头,一手捂着嘴,哀哀戚戚的样子开了车门,跑进了公路边的草丛。
大缯在原地石化了一会儿,心想大概是刚才她下车其实是要方便,被自己一误会给铐住了,这么一想,内疚立刻如塞住出口的水龙头一样噗噗地越积越多。左等右等不来,大缯跳下车,也不锁门,反正警车谁敢动,就往路边草丛走去几步。他小心翼翼地喊了几声可可的名字,不会出什么事吧?
突然身后发出熟悉的引擎声,大缯回头,发现警车居然开动了起来,他愣了一秒,瞬间反应过来。
被耍了!
死丫头把我引下车然后趁机上车开走这何止是不讲理啊,什么人呐这是!
周大缯在原地仰天长叹一声,做了这么多年刑警,从未想过有一天还会栽在这里被一个小丫头戏耍。
警车开动,不到百米又停了下来。
大缯觉得之前所有的内疚都从水变成了油,点燃了熊熊怒火,丫的臭丫头,深呼吸深呼吸,不能和小人置气。大缯一边安慰自己,小人难养女人也难养,一边深呼吸往前大迈步,打算追上停着的警车,回局里骂她。
还差不到十米,引擎声再度响起,满腹火气的周大缯眼看着几步远的车子再度开出两百米。
还吃了两口自己警车的尾气。
突然开始理解为什么世界上会有激情杀人这件事存在,有时候,有些人啊,真是不捅两刀不足以平内心愤怒。
周大缯心里默念了好多遍好男不和女斗大人不和小兔崽子斗,走到警车边,恶狠狠呼出几口气,才敢开门坐回驾驶座,他怕自己一进车里忍不住掐死可可。
可可正在副驾驶位置上,一脸无辜地从窗户里往外扔东西。大缯定睛一看,扔的是自己的烟。
一根、两根、三根然后回头,一脸淡淡的惊讶,啊呀,你刚才去哪儿啦,周队长。
周大缯深呼吸深呼吸,克制自己。
怎么了周队长?哮喘吗?还是你喜欢闻马路上的土味儿?还是一脸淡然的无辜表情。
大缯憋得脸上筋都快抽住了,扭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把可可右手拷在了车顶把手上。
小混账东西。大缯觉得自己出了口恶气,启动车。
浔可然晃了晃自己被铐住的手,看着明晃晃的手铐,突然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好像终于开了道口子,再也忍不住一般,越笑越大声。
大缯鼓着嘴嚷嚷:再笑!再笑回去把你关看守所里!
可可还在笑,你还刑警队长呢,哈哈玩不过就拷人,真是出息哈哈哈哈
玩你妹啊玩玩玩!刑警队长你也敢玩!大缯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忍不住就去捏可可的脸,丫的还笑还笑!
哈哈哈、啊哟捏脸就算性骚扰了啊,哈哈,我要去局长那里告状,你欲求不满丧心病狂对同事下手啊,哈哈哈
周大缯都快被气乐了,这是个什么人啊!浔可然,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变态啊!
可可微微停下笑,歪着脑袋好似思考了一下,追在警车后面跑的人没资格说我,哈哈哈哈
周大缯心里有气,却被旁边没完没了的笑声给感染了,不由自主地想笑,脸上表情一阵一阵的扭曲。
哎周队长,请我吃饭啊。
做梦。
否则我把你拷我这事儿到局里大肆宣扬哦,到时候扣奖金算轻的啊。
哼,无凭无据。
我们刚才经过了一个收费口一个超速检查口哎。
那又怎样?
把徐丽案子送来的师兄就在交警队哦,监控拍下的截图今天要今天就有哦。
你要吃什么?
哈哈哈哈
你够了啊!

想要毁掉徐丽尸体的人是抓到手了,但是审讯又遇到了新的难题,这个在公安楼保卫科里工作了三年的男人,早就听闻过刑警队的一些惯用审讯技巧,根本不吃这一套,整整两天,就是一句话不说。
大缯把可可招来,请她当面和这个叫汪易峰的男人对质,那晚掐你的是不是这脸?是不是这手?是不是这男人?
可可冷笑,有什么好看的?我那儿还保留了那晚电话机上的指纹,被撬锁上的指纹,还有我脖子上被掐的残留物,拔这厮一根头发做一个DNA对比就可以把他送检察院了。至于徐丽身上的伤痕是不是和他有关,哼哼,把他和徐丽单独关在一个房间里好了,我相信徐丽小姐虽然已经开始腐烂了,但是还是可以和他对质一下的。
汪易峰哆嗦了一下。
大缯眼尖看见了,心里开始冷笑。
啊对了,可可补充道,那个徐丽啊,到现在眼睛还睁着,不管怎么弄都不肯合上,两眼珠就这样直愣愣地盯着前面看悄悄的,可可绕到了汪易峰身后,冤死的女鬼可是很寂寞的哦
汪易峰两手握拳,用力的关节都发青了,但却依旧不说话。想来其实这样吓唬他也不太可能会有突破,胆敢一个人夜闯停尸房的男人,面对这种恐惧,顶多只会到紧握拳头的地步。
可可猛地从背后拔走他一小簇头发。
嗷!审讯室里一声惨叫。
大缯忍不住笑了,可可仰头踢踢踏踏地离开。
大缯追了出去,可可,嗨!叫你呢混账丫头。
可可转头看着他:怎么了周队,还想追着警车锻炼身体?
大缯应声脸色一沉,偷瞄了一下周围有没有人听见,哎我警告你啊,不许再提这事儿。我不是请你吃过饭了吗?
可可调皮地飞速舔了下嘴唇:谢主隆恩。
大缯撇出笑:你指纹鉴定最好加速,这小子胆大,审讯恐怕会被耽搁。
可可微笑:他要是到晚上还不招,你就找个录音机偷偷地播放女人的哭声,要那种压低了声音的哭泣,断断续续,然后假装你们所有人都听不见,只有他能听见。
大缯冷汗,好阴毒的招:他敢偷尸体,未必有效。
我知道。可可说。
大缯了然,你就是想吓唬他对吧?好吧看在你被他掐过的份上。站着的队长说完话也不走,就这么看着可可
还有事吗?可可问。
大缯沉默了一会,人虽然抓住了,你自己还是要小心一点,现在还不能肯定他是不是有同伙。
那我能申请一个保镖吗?可可眨眨眼问。
保镖?
我要小白。可可继续眨眼。
为什么是小白?大缯的脸色有点黑。
因为小白很好玩,可可笑得很甜,尤其是他受惊吓的时候。
不行,队里人手不够,你要有什么状况立即给我打电话。大缯说完转身就走。
可可看着大缯用力踏地板蹭蹭蹭的样子,摇头笑笑,小气,借个小帅哥玩玩嘛

入夜,美食一条街上霓虹灯闪闪烁烁,夏河源走进一家火锅店,就看见窗边可可一个人趴在桌上出神,笑着走过去。可可慢慢地转过头来,脸上竟是一种迷茫的神色。
喂,你怎么回事,脸色和死人似的。夏河源皱眉。
可可搓了搓脸:师兄,徐丽的尸体,恐怕没法还给你了。
夏河源一愣,怎么说?
可可把法医室和自己受到袭击的事情和夏河源简单说了一遍。
然后呢,你们刑警队打算立案侦查?夏河源把菜单交还给服务员时说。
等抓到的那个汪易峰交待清为什么他三番两次想阻止验尸,恐怕就要立案了。
嗯这么说,这个徐丽不仅仅是交通事故,在这之前还发生了其他的事情?
可可不出声。
火锅开始慢慢沸腾,香味随着锅底的热气飘散开来,烟雾缭绕。
嗨,小鬼,有什么话就直说。透过弥漫的雾气,夏河源察觉到对面的人有所犹豫。
有一天,我做了个梦可可盯着面前的纷纷雾气,慢慢地说,梦里我站在马路边,街灯昏暗,我身上的衣服破碎不堪,几乎不能遮住身体,我双手抱住自己的身体,每走一步下面都在滴血
夏河源愣愣地看着可可。
眼前的东西都是模糊的,但是心底的感受却很清晰,那种愤怒
可可闭着眼睛沉默了,夏河源把羊肉放进火锅,周围熙熙攘攘的笑闹声、敬酒声、碰杯声不绝于耳,这一桌却显得很是清净些。
然后呢?夏河源问。
然后可可抬眼看着夏河源,然后就被闹钟吵醒了。
夏河源嘴巴半张着,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可可摆了一下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对着徐丽的尸体久了我的猜想影响了我的梦,甚至说是产生幻觉,但是做这个梦的时候,徐丽的尸体刚从你那运到我的检验房,我就看了下你给我的书面情况报告,连尸袋都没有打开就放进冰柜了,打算第二天再做检查。
可可直直地看着愣神的夏河源说:做这个梦的时候,我根本,从没见过徐丽!
夏河源把筷子在火锅里涮动,皱着眉说:小然,你想说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老爷子说过,做法医,有些案子,会让你不由自主地代入自己的想法,给予超出职业范围的关注。
我记得,但是老爷子后面那句话说的是:这样的状况,很危险。
可可低头看着自己的碗。
小然,很危险,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并没有失去理智,我也没有被鬼附身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很清醒,读书时你那破自行车上那些个被拔掉的气门芯都在老爷子的鞋盒里。
夏河源愣了两秒,怒而瞪眼:果然是你个死丫头干的!你丫的当时还不承认!害老子被骂,你你你
可可咯咯地笑,别生气嘛,好汉不提当年勇嘛。
夏河源叹了口气,有点哭笑不得。
我只是想说,我很清醒也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不过想问问你,如果只是因为我的直觉,你会信我吗,师兄?
夏河源苦笑,你的,越来越狡猾了信!老子打五年前认识你的时候就被你给耍来耍去,哪次不信你?这次你又想要什么?说!说完了开吃,吃完了赶快给我滚蛋!
可可笑得更欢,师兄你真了解我,把和徐丽有关的所有物证都交出来吧。
那这顿你请客!
呜呜师兄我没带钱可可立马一脸凄切,眼泪汪汪。
夏河源翻白眼,评价道: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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