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入帳戶  | 訂單查詢  | 購物車/收銀台( 0 ) | 在線留言板  | 付款方式  | 聯絡我們  | 運費計算  | 幫助中心 |  加入書簽
會員登入 新註冊 | 新用戶登記
HOME新書上架暢銷書架好書推介特價區會員書架精選月讀2023年度TOP分類閱讀雜誌 香港/國際用戶
最新/最熱/最齊全的簡體書網 品種:超過100萬種書,正品正价,放心網購,悭钱省心 送貨:速遞 / EMS,時效:出貨後2-3日

2024年03月出版新書

2024年02月出版新書

2024年01月出版新書

2023年12月出版新書

2023年11月出版新書

2023年10月出版新書

2023年09月出版新書

2023年08月出版新書

2023年07月出版新書

2023年06月出版新書

2023年05月出版新書

2023年04月出版新書

2023年03月出版新書

2023年02月出版新書

『簡體書』你在高原(茅盾文学奖最新版本全十册)

書城自編碼: 2673327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社会
作者: 张炜
國際書號(ISBN): 9787506356435
出版社: 作家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5-10-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450000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3237

我要買

share:

** 我創建的書架 **
未登入.



新書推薦:
共享现实:是什么让我们成为人类
《 共享现实:是什么让我们成为人类 》

售價:NT$ 717.0
女佣异闻:乙一出道25周年纪念短篇集
《 女佣异闻:乙一出道25周年纪念短篇集 》

售價:NT$ 279.0
生活观察图鉴 中国常见鸟类观察图鉴
《 生活观察图鉴 中国常见鸟类观察图鉴 》

售價:NT$ 839.0
父亲身份:探寻血缘之谜
《 父亲身份:探寻血缘之谜 》

售價:NT$ 493.0
悠游人间 赛博朋克少女插画绘制教程
《 悠游人间 赛博朋克少女插画绘制教程 》

售價:NT$ 559.0
“李晓鹏说中华史”系列(全二册)
《 “李晓鹏说中华史”系列(全二册) 》

售價:NT$ 818.0
绿色剧变:能源大革命与世界新秩序
《 绿色剧变:能源大革命与世界新秩序 》

售價:NT$ 386.0
你的韧性超乎你的想象
《 你的韧性超乎你的想象 》

售價:NT$ 335.0

建議一齊購買:

+

NT$ 234
《 湖光山色 》
+

NT$ 323
《 抉择 》
+

NT$ 228
《 天行者 》
+

NT$ 698
《 无字(1-3) 》
+

NT$ 856
《 茶人三部曲(1-3) 》
+

NT$ 342
《 推拿(插图本) 》
編輯推薦:
茅盾文学奖颁奖词:

《你在高原》是“长长的行走之书”,在广袤大地上,在现实与历史之间,诚挚凝视中国人的生活和命运,不懈求索理想的“高原”。张炜沉静、坚韧的写作,以巨大的规模和整体性视野展现人与世界的关系,在长达十部的篇幅中,他保持着饱满的诗情和充沛的叙事力量,为理想主义者绘制了气象万千的精神图谱。《你在高原》恢宏壮阔的浪漫品格,对生命意义的探寻和追问,有力地彰显了文学对人生崇高境界的信念和向往。




时代备忘录历史真相考行走万里图苍茫大地书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陈晓明:

如果汉语文学有高原,《你在高原》就是高原;汉语文学有脊梁,《你在高原》就是脊梁。



著名文学评论家雷达:

一部大地之书。一部自然之书。一部道德之书。一部“补钙”之书。它是我们时代和文学重要的精神补养,它的出现是当下中国文学的欣悦之音。



复旦大学中文系主任陈思和:

在浑浊世界上面升到一个清流世界,这个世界是张炜独创的,他继承了文艺复兴以来文学经典中走向高尚境界这一路的血脉。
內容簡介:
《你在高原》十册各本简介



《家族》

本书描述了曲府和宁家这两大家族在将近一个世纪的历史长河中的浮沉兴衰。以家族史的追怀、现实斗争的叙述和感情倾诉三大块组成独特的结构,既波澜壮阔、气势恢宏,又荡气回肠,表现了主题的厚重和人性的复杂。

曲府是一个滨海城市里的望族,少爷曲予正直、善良、富有同情心。宁家是山里的大户,家族中的重要人物宁周义是家族中走出大山的第一人,他接受过新式教育,参加过革命党,学问人品都好,是省政府中的要员。他的一位侄子早年因向往外面的世界而游走四方,杳无音讯,他领养了侄孙子宁珂,把他当儿子一般教养。

宁曲两家交好,宁珂娶了曲予先生的女儿曲綪为妻,也结识了与曲予来往密切的革命者殷弓、飞脚等人,从此走上了革命道路。作为当局要人的宁周义眼见宁珂与己背道而驰,无力扭转,既焦急又悲凉,心里已了然家族不幸的结局。

宁珂慢慢感觉出自己在精神气质等方面与殷弓这些铁血革命者的不同,战友许予明与“小河狸”的感情悲剧更是让宁珂陷入了矛盾与迷茫中。而曲予也随着形势的发展感到家族的命运不妙,结局会无法把握,从而安排了仆人清滆离开曲家独自谋生。最终,曲予在一次为革命者通报消息时遭到暗杀。

解放前夕,宁周义为了营救被革命者软禁的爱人阿萍被诱捕,而宁珂正是整个事件的参与者。他亲眼目睹了至死都挚爱自己的叔伯爷爷宁周义被当做反革命镇压的全过程,心中非常痛苦。

解放后,因为家庭问题,宁珂在历次运动中被审查和游街示众,最后被判七年徒刑,监狱恰在宁家大院不远处。

曲府大院被充公,曲家的女人们已无法在这个滨海城市生存,只好投靠从前的老仆人清滆,从此曲家的女人和孩子就在这茫茫的原野上求生存……



《橡树路》

这部长篇可以说是此系列中极具诗意和童话色彩的一部。“行走”,始终是作者心中一个永远排遣不掉的充满了诱惑和诗意的童话。橡树路,这条已有200多年历史的“租界”,是一座充满了传奇和神秘色彩的古堡,主人公的这次行走是从进入古堡开始的,跨越久远又如此斑驳,但最终他还是立足在50年代出生的一批人的故事中,因为作者始终认为:这一代人经历的是一段极为特殊的生命历程。



《海客谈瀛洲》

主人公宁伽刚到杂志社工作不久,即与古航海史青年专家纪及一起接受了任务:为霍老撰写传记。在考查中,纪及发现了传主的许多瑕疵甚至污点,加上与传主长期霸占的山村少女的爱情,引起了权高位重的霍老深深的嫉恨。纪及结合研究秦王东巡等事件,发表了多年未能完成的古航海专著,结果引起了一场霍老暗中推助的疯狂围剿。于是长期聚集在霍老身边的各色人物粉墨登场,演出了一场亦庄亦谐且血泪交织的现代悲剧。



《鹿眼》

在小说主人公的童年时代,他与一个鹿眼女孩之间发生过一场奇异的感情,然而结局悲惨。受了欺侮的他逃避在山林间,迷蒙中一只小鹿用它那纯真的大眼睛安抚了他的心。后来他遇到同龄的女孩,女孩有一双鹿眼般纯真美丽的眼睛。再后来他成人后,在故园又遇到与他当年那般大小的孩子,男孩子女孩子,都长着那么美丽纯真的鹿眼。可是,孩子们之间发生了命案。一个最好的男孩莫名地肚子绞痛而死,另一个好男孩就此疯掉,他声称是自己和另一个孩子共同谋害了好朋友。起因是为一个鹿眼女孩……本书讲述的是纯洁的孩子以及他们纯洁的情感,在丑恶的成人世界如何受到戕害的故事。作者以一颗至爱之心,像鲁迅先生一样,用文字发出了“救救孩子”的呼喊。



《忆阿雅》

童年的林子是彩色的,在那逼人的绿和耀眼的红中,阿雅朝他跑来:它美丽灵巧,出奇的聪明,永远欢腾跳跃不由得令你心醉神迷。可某一天,这个快活的生灵惨遭捕捉,后来的遭际使人一想起来就要落泪。有许多次它在他跟前俯卧、尖叫,泪花闪烁,这是它在向他泣诉。这会儿躺在笼子里的阿雅已经饿得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紧闭带血的嘴角不再睁眼,他明白它已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他恨不得撕碎欺辱它的人。

他心里也有一个渐渐逼近的恐惧,那就是和这只阿雅一样的命运。因为他总觉得有一个陷阱、一道围网,它们真的隐在那儿,它们是无形的。它们已经成功地捕获了他的父亲,它们总有一天也会逮到他的。当他一天天长大,当母亲和外祖母的眼睛在他的脸上轻轻划过时,他就会稍稍感知一点什么奥秘、一种不祥。他有时叮嘱自己:再也不要想父亲了,彻底把他遗忘吧。自己还有母亲和外祖母呢,还有这片林子,还有他的阿雅……

一个初秋的下午,有个瘦干干的老头儿背着一卷破布出现在他家门口。他不停地咳嗽,那一对眼珠像石头做的一样,硬而无光,直僵僵地盯着屋里的人。看到他,妈妈嘴里发出了一种被噎住了似的声音,刚刚迈进屋里就跌坐在了地上。他的头嗡地响了一声,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那就是自己的父亲吗?……



《我的田园》

南边不远有一座小茅屋,当年里面曾住了一家从城里被赶出来的人。他的母亲和外祖母为他父亲的冤案受尽磨难,父亲更是九死一生,后半生几乎没有一刻安宁,从自己人的监狱放出来之后又是长长的苦役,最后的死让人不敢去想。父亲命运起伏坎坷,构成了一部悲惨的传奇。

愤怒与勇气在胸中鼓荡,使他几次掩泪入心。寻找昨天,探究真相是他命中注定要做的,那就翻山越岭重走那段永远抹不掉的岁月吧。跋涉的艰辛,远途的磨砺,这一切都化为力量携了一路,就为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正一步步走向了隐秘的边缘,并将努力走入它的核心。也许一切才刚刚开始,完全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或许真实已经湮灭在这一架架大山的深处,并且不可打捞。可他不会轻易退却不会放弃,终于,他看到了……

整个葡萄园都在风中陶醉,原野上全是葡萄的香味。夜晚,他安憩在园子当心的那座小茅屋中,倾听露滴洒落的声音,别提多么惬意。多么好的秋天,他每天都在葡萄的香息中睡去。他的梦做得好长,他大概进入了几十年来最好的睡眠……他生来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竟然可以拥有一个完整的季节。真的,这种强烈而美好的感觉可能一生里只有一次。

为了这片田园,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在将来迎接无法测知的各种磨难。



《人的杂志》

主人公宁伽乃解放后被打成反革命的宁珂的儿子,他无意间得来的一本秘籍让他更加醉心于研究和探寻自己远祖氏族(莱夷人)的历史和演变,而最能与他分享这份喜悦的,是他的红颜知己淳于黎丽。仿佛家族的遗传,他虽已人到中年,但一直怀揣梦想,对现实不满,渴望逃离喧闹浮躁腐败的城市。为此,他离开妻子梅子和正在上学的儿子,回到自己的老家创办葡萄园、酒厂,还特意找来因为与美女象兰的爱情而精神有所偏执的天才酿酒师武早帮忙。

在朋友吕擎和阳子以及他们的朋友的帮助下,他又接手了市里一家面临停办的杂志,创办了刊物《葡萄园纪事》,一干志趣相投的朋友聚在一起经营自己的精神家园。但是酒厂的发展触怒了当地的老酒厂厂长凌春利,他利用和副市长的关系串通质检、商标、计量等各部门对酒厂施压,刊物也被当作黄色刊物查抄。而酒厂的第一批葡萄酒又因为各种原因得了蓝色破败病,开始浑浊、变味。最终,酒厂、刊物都被查封,在残酷的现实中,宁伽及其朋友们都受到了打击,武早精神更加异常,宁伽被关进了拘留所。

宁伽被释放后回到了妻子身边,却发现淳于黎丽是儿子小宁的手工老师,并一直在暗中关心帮助小宁。当他要去找寻她时,淳于已经辞职返回了故乡……



《曙光与暮色》

从主人公为营养学会会长“润色”个人回忆录,引出了三条在规模上并不均衡的线索:宁伽的奇遇、庄周的逃亡、曲涴的磨难。这三个故事以不同的方式拼接,同时又统一在故事的主要发生地——西郊山地。西郊的苍茫无际中,同一个家族在不同年代所发生的部族迁徙、地质考察、劳役纪事、鲁滨逊式逃亡、淘金热等等,都一一呈现于你的眼前。



《荒原纪事》

荒原就是小说主人公宁伽的故乡家园,是他满载记忆、难舍难离的爱恨交加之地。他这次回到故乡,目睹并间接参与了一场乡亲为拯救家园发起的抗议活动。乡亲们再也无法忍受家园被工业污水和废气严重污染、男人生怪病、女人不断生出畸形儿的种种事实,在一个外来白面书生的组织策划下,准备以和平示威方式表达心声。但活动尚未开始就遭遇阻拦,被激怒的农民失去控制,将一场和平示威演变成暴力冲突。这场斗争以农民的失败而告终,白面书生和几个领头人被迫逃离荒原,其他参与者包括宁伽,都遭到家园掠夺者(“集团”)的疯狂报复,“集团”私设公堂,刑讯逼供,令无辜的人们受尽摧残。宁伽出来后四处奔走呼号,踏破铁鞋寻找一个个失踪朋友:绝望的理想主义者、白面书生“眼镜小白”,为捍卫家园无所畏惧的农人“红脸老健”,最好的酿酒师、疯子武早,不幸的女孩鼓额……寻找的路上见证了更多的悲哀和不幸,美好的山河被糟践了,底层弱势人群的苦难令人触目惊心。道德良知还有吗?公平正义在哪里?人类的希望在哪里?这个世界真的像书中那个神话所喻示的那样,快要被半人半兽狂躁儿的无尽欲望给毁了吗?



《无边的游荡》

主人公宁伽正经历着难言的人生苦痛,却始料不及地走入了好友凯平令人心痛的情爱故事与家族传奇:他正与养父岳贞黎进行着可怕的对峙与纠缠。这个过程渐渐牵引出一个令人震撼的人间悲剧……从肉体的游荡到精神的游荡,从社会现实的矛盾到人物内心的冲突,在这里都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诠释与展现。
關於作者:
张炜,1956年11月出生于山东省龙口市,原籍栖霞县。1975年发表诗,1980年发表小说。山东省作家协会主席、专业作家。发表作品一千余万字,被译成英、日、法、韩、德、瑞典等多种文字。在国内及海外出版单行本四百余部,获奖七十余项。

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古船》《九月寓言》《外省书》《柏慧》《能不忆蜀葵》《丑行或浪漫》《刺猬歌》及《你在高原》(十部);散文《融入野地》《夜思》《芳心似火》;文论《精神的背景》《当代文学的精神走向》《午夜来獾》;诗《松林》《归旅记》等。

1999年《古船》分别被两岸三地评为“世界华语小说百年百强”和“百年百种优秀中国文学图书”,《九月寓言》与作者分别被评为“九十年代最具影响力十作家十作品”。《声音》《一潭清水》《九月寓言》《外省书》《能不忆蜀葵》《鱼的故事》《丑行或浪漫》等作品分别在海内外获得全国优秀小说奖、庄重文文学奖、畅销书奖等多种奖项。

《你在高原》获得华语传媒年度杰出作家奖、鄂尔多斯奖、出版人年度作者奖、中国作家出版集团特等奖、第八届茅盾文学奖等十余奖项。
目錄
《荒原纪事》目录

自序

卷一

第一章

雨夜

独蛋老荒

溜溜

魂魄收集者

第二章

毒日头

出卖

半碗盐面

失恋者

第三章

乌坶王

煞神老母

回头是岸

卷二

第四章

我的山地

归来

信件

山魈

第五章

绝地

荒原的沦落

玛丽

言师采药去

第六章

大酒篓

蚬子湾

美夜叉

一场倾诉

卷三

第七章

斗眼小焕

苦寻

高山流水

老酒肴

第八章

惟一的逃路

那个夜晚

独身大侠

路遇

第九章

山中老人

下房

阴暗故事

憨螈

卷四

第十章

心旅

疯迷的海蜇

噩梦

合欢仙子

第十一章

雪白的双鬓

拒绝

她的琴

蚂蚱神

第十二章

秋虫纷乱

风婆子

当你老了

泪水

兄弟

缀章:小白笔记

上篇

下篇
內容試閱
《荒原纪事》

第一章

雨夜

1

雨下了三天,时急时缓,大地一直笼着茫茫雾气。所有的村庄都隐入混沌,所有的人都消失得无踪无影。“怪矣人都哪去了?找也找不着。想打个电话吧,又不让……”红脸老健急得骂人,搓手,站起又坐下。这人长得像熊,手掌也像熊掌一样厚壮,往桌上一拍震得满屋响。旁边的人小声说:“我看还是打个电话吧。”这话刚落就有人在角落里说一句:“不行!不能这样……说好了的,这不行。谁也不准用电话找人!”

我听出说话的是眼镜小白。他京腔细细的,像姑娘。可就是这个人,顽固得像块石头,里面包裹了砸人的主意。他是整个屋子里沉甸甸的心,他的话没有人不听。老健不做声了,急得团团转,抓耳挠腮的,看我一眼,又看小白。我一直没有说话。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我在这帮人当中无足轻重,只是心里有些焦急。我的酒杯被来回走动的老健给斟满了,我抿了一小口。我不想借酒浇愁,因为我没什么酒量。老健已经喝了不少,所以脸更红了,脾气也更暴。我想这个家伙真的急起来,没准会领上人闹出大事的,所以一直担心什么,害怕他被逼无奈时会走得太远。我这会儿特别想提醒眼镜小白一句,因为在这儿只有他说话才管事儿。可是以前小白不止一次听过我的劝阻,总说:“没事儿。这是争取合法权益。跟那些人动武,用得着吗?哪个年头的事儿啦?”可是眼下这一切又太像这么一回事儿了:不准用电话、不准多头联系、不准……小白为他们定的禁忌这么多这么细,让人想到了他们正在准备一场隐秘的、谋划日久的大事。

矿区和周围的集团就是他们的死对头。两边积怨日深。双方紧张对峙,很多时候简直是一触即发,所以那边的人一直盯着这里。几年来,这些村子已经被一片片的脏水和毒烟、日夜轰鸣的噪声给害苦了,坐卧不安且无处躲藏,大片的土地没法耕种,背井离乡的人越来越多。特别是近几年,得恶性病的人突然增多,常常是一个村子一下出现十几个人。不止一家生出了怪胎,这被指认为末世之兆。“妈的,不反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大街上火暴的汉子一喊,立刻引来满街的村民,大家挽袖子撸胳膊,跳着高儿浑骂。都骂管事的,因为那些人与周边的害人虫明明白白是一伙的。村民们结伙儿去投诉,一开始上边有人还全力搪塞,说做什么事都得有个过程啊,再等等吧之类。再后来谁投诉谁倒霉:集团的人很快就知道是谁干的,结果这个人的日子就算完了,不是蒙面人深夜袭扰,就是其他更大的麻烦。村子开始无声无息……

“咱得想想办法了!要不咱这村子、咱今后祖祖辈辈全都完了!”这句话是红脸老健说的。他把最要好的几个人招到一块儿议事,这些人都恨不得一股劲儿把集团全砸了。老健沉得住气,他说:“这种事儿蛮不得,有理走遍天下,不‘走’不行哩,这里弄不赢,咱就备个‘万民折’再往上走吧!”老健早年在城里打工,经多见广,胆气也特大:有一天夜里来了几个蒙面汉子,结果被他手持钢叉追出了好几里路。

几天的时间都在准备上路的事,准备“万民折”和盘缠。老健是领头的,他要带上身边几个汉子——这三五个壮实男人是他的左膀右臂,平时都听他的话,遇上事情总是找他商量。这种信任是血和汗换来的。有一年与邻村争一个百亩苇塘,最后闹到了动武的地步。村头叫独蛋老荒,那会儿事情刚开头就吓得趴下了。因为对方由一个百万富户领头儿,人家有一支棒子队,平时该干活就干活,一有了事情就携上家什动手,棒子抓钩,长刀火枪一齐上。老健对三五个弟兄说:“独蛋老荒是怕啊,怕剩下的一个蛋也让人摘了去,这不怪他。”几个人红着眼,顾不得笑。都知道老荒小时候爬树掏鸟窝出了事故:被一个树杈刺中了下身,结果将一个睾丸搞丢了。老健拉着长脸:“这回也是要流血的事儿,咱们不出头干一家伙,一百多亩大苇塘就归了棒子队——这年头蛮性大的是爷爷,讲斯文的是孙子!”谁都明白他说的是实话,因为独蛋老荒这之前找出了一本老辈的地账,带上它出门跑了一个多月,什么事儿都不顶。“那好,开家伙吧!”就这样,由老健领头,一村人红着眼杀上田野。直打了半个月,硬是把大苇塘给夺了回来,尽管有人负伤,总算没丢一兵一卒。对方重伤好几个人,却不敢吱声,因为这场打斗是棒子队先挑起来的,而且他们是平原一霸,早已臭名远扬。

从那以后,红脸老健成了大家心中的头儿。

我听了许多老健的故事,就对眼镜小白讲过这个人。小白是我的朋友,他每次来平原上都要住进我们园子里的茅屋,即便去四周的城乡转上一圈,也还是要回到那里。他的职业换过多次,先在京城机关上干,后来又去了一个基金会——这个基金会是以一个历史人物命名的,工作十分宽松,而且常常要与这个平原东部那个著名的葡萄酒城打交道。这一来他就与我的另一个好朋友——酿酒师武早结识了,两人形影不离。大约一年前武早因为精神失常失踪了,这让小白懊恼不堪,简直是难以忍受的打击。我们一起陷入了深深的痛楚之中……如果我离开了,小白在茅屋也待不下,他就把更多的时光用在村子里。日子长了,他与红脸老健成为无话不谈的挚友,两人的友谊似乎变得深刻而神秘。我终于发现小白已经深深地卷进了几个村子的事情,不得不给予提醒——他却对其中隐含的巨大危险浑然不察。

这段时间,红脸老健一直在实施那件大事。一切开头还算顺利,可是没有几天,集团的保安就出现了。老健十二分纳闷的是,那些家伙是怎么知道的?而且行动又如此迅速?老健认为自己身边没有一个是孬种。他心里装下种种疑惑,做起来倍加小心。可是刚刚与邻村几个最好的朋友商量过,一两天刚过,其中的一个就遭了黑手:深夜里有一伙人把他扭着胳膊押到了野地里,狠狠地折磨了一番,临走丢下一句:老实点,再跟上红脸老健干就等于找死。

老健不怕死。他挓挲着大手问眼镜小白:“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走漏了消息?”

小白皱着眉头思忖,前前后后问了许多,最后认定是集团那一伙备下了特别设备。他指指电话机说:“再不要用它吧。”

2

雨还是下个不停。红脸老健让人为我和小白准备了一壶老酒:“喝吧,阴雨天里就是喝这东西好。”我一直陪着小白,宿在村里一个废弃的牲口棚改成的客房里。这儿没有床,只有一个长长的地铺,有点像日本人的榻榻米。我和眼镜小白各睡地铺的一端,讲到高兴时就往一块儿凑,结果最后发现两人已经相邻而居。这样说话就方便了。老酒由当地人自酿,一开始喝没什么滋味,可是喝得多了就觉得有一股内劲泛上来,而且越来越大。我和小白不知不觉都喝得有点多,都觉得对方的脸有点红。

“老兄,事情快要发展到了一个临界点上。”

“你是说村里和集团?”

“许多,当然包括村里和他们……”

小白躺在那儿,因为要不停地转头,眼镜摘了又戴。他咕哝:“嗯,红脸老健说得对,这回要摊牌了。”

“我担心流血。小白,我们得想法稳住他们。如果动了手,后果不堪设想。”

“嗯,看看吧,我也担心。”

“你得担保别让他们闹起来。”

“怎么会!这事谁左右得了。你都看到了——你也是受害者,你其实应该比我更急、更明白。”

我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他,没有说话。他在说我那片园子的处境,那儿也同样悲惨。一方是绝对的强势,另一方是弱小的一群,分布在无边的田野上……雨时大时小,我听着屋檐的滴水声。

眼镜小白又坐起来饮了一大口酒。他看看黑乎乎的窗子,再次仰脸躺卧,长叹一声:“唉,这个年头,像我们这些失恋的人……”

我想说“我和你可不一样,我没有失恋啊”,但没有说出口。接下去听他的自言自语:

“人这一辈子啊,常说‘上半生下半生’、‘结婚前结婚后’……其实最好的划分法儿应该是‘失恋前失恋后’——这对人的一辈子才是最大的事,对所有人,概无例外……”

我屏住呼吸听他说下去。

“老兄真的没有失恋过吗?”

我摇头。这种事儿可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得完的。

“你该说话。黑影里摇头我又看不见。”

我还是摇头,说:“现在没有……”

“可我总觉得你也是一个失恋的人,真的。以前我也这样想过,只是没有问。”

我不想在这种事上与他争论,也不想讨论。

小白伸手顶一下眼镜:“你看过京剧《锁麟囊》没有?没有?真可惜!那可是最棒的艺术了!我不知看了多少遍。当然,我一开始也不太迷京剧,那是因为后来……她是青年京剧院的一个演员,我到剧院是看她的。现在我能背得上那出戏的每一句。她是主角,她叫——喏,她的演出录像我一直带在身上。我第一次去剧院给惊呆了。怎么说呢?那会儿我觉得这个人和角色完全融合在一块儿了,谁是谁都无法分开。真让人疼怜——疼爱。后来……老天爷,我见到了卸妆的她。瞧啊,我觉得她压根就不是为浑浑浊浊的人世间生出来的!她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直到现在,我都没遇见一个能与她般配的男人!你遇见过?”

我没法回答,只是听。

“我这一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爱上了她。我们不久结婚了——你瞧我的胆子多大啊!所以今后我受什么苦都是自然的,这是报应……不说别的了,只告诉你吧,我后来就一直陪她,宁可扔下自己的工作。两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可怕的第三年来到了……有一天,我记得那是一个雨天,她回家对我抱怨说,这样的天气也要排练,就因为一个大人物要来看戏,这个人是数一数二的大官商,一开口就给了剧院一大笔钱。我陪她去剧院,出门时雨变大了……”

3

眼镜小白说到大雨之后就不讲了。可是我差不多猜到了结局。大概是为了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吧,我请他讲下去。小白摇头。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人,把别人的胃口吊起来了,他自己却闷住了。

“为什么不说了?”

“下边的不好听了。”

我坐起来,心里充满怜悯。我看着他突然变得芜乱的头发,想着他这几年在东部平原的奔波。是的,一个真正的失恋者……他长长叹息一声,咬咬牙关。“这雨慢一阵急一阵的,不想停了……”我不知他在说今夜的雨还是那一天的雨,“简直一模一样,有雾,”小白看我一眼,又望着窗外,“那一天刚出门她就阻止了我,说有车来接。我不放心,就在窗前看着:她在哭呢,雨伞掉在了地上……一辆豪华轿车,一个穿制服戴白手套的小伙子,他殷勤地撑伞……这不过是她认识那个狗娘养的十几天之后的事。你敢相信吗?”

我明白了大概。

“问题简单明了,她跟上了那个官商。这是真的。那个家伙胖胖的,看上去就像一个做坏了的雕塑。十几天的时间,就这么短,一个比我的生命都要宝贵的人就……就没了——你能相信?”

我默默不语。雨变小了,淅淅沥沥。

“我的胆子太大了,所以也就……遭了报应……这以后怎么办?活着还是死去?就像莎士比亚笔下的那个人一样,突然觉得‘这是一个问题’!那个雨夜才让我明白,原来一大笔钱会有这样大的力量,毁灭的力量……”

我这时想到了另一个人,他就是我们共同的好朋友武早。是的,像小白一样,他苦苦相恋的女人后来也离开了,让他痛不欲生,先是像小白一样四处游荡,最后从人间蒸发了……男人哪,如果跋涉不停,那就十有八九是一个失恋者——想到这里我心里一怔,赶紧把脸转开。

眼镜小白大口呼气,缓缓摇头:“真的,我这一辈子就是被那个雨夜一分为二的。在我这儿爱情就是人生的全部内容,一切都是爱情——只不过它会以不同的方式出现而已。一个人失恋了也就失去了一切,不过这常常是他不愿承认的。我倒要直接把话说出来。”

我在想他的话。他却在黑影里紧紧盯过来:“你也是一个失恋者,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是这样的人——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想说。你可能不相信我这人的本事:一眼就能看出一个人失没失恋。因为这是藏不住的!也有人想伪装成失恋的人,可惜那也装不像。他们心里从来就没有铭心刻骨、痛不欲生的爱,又怎么会失恋?我和你,还有武早,咱们是为了爱一直走到死的那种人……”

我不得不打断他的话:“不,我和梅子,我们感情深笃……”

他闭上了眼睛。他大概不想多看我一眼。这样许久,他站起来搬弄酒壶,轻轻呷着。他喝得太多了。

“今夜武早会在哪里?”我像自语一样。

“不知道——他的那个疯浪娘儿们叫什么?”

“象兰。”

“哦,书上叫她们这一类人为‘尤物’……”

雨又变得大了。我们都知道它不会停。

4

天刚刚亮,有人嘭嘭砸门。是红脸老健,他一进门就冲着小白说:“昨夜我没睡,穿着蓑衣串了一夜。那些家伙都被我一个个揪着耳朵拉起来。都什么时候啦,还是死睡。咱得把那些王八羔子收拾了才睡得香甜。这会儿是拼着老命护窝的时候。咱不能让老辈留下的好窝被土狼就这么连根掘了!”

他们两人凑近了小声说着什么,刚说了几句老健就大声嚷道:“这到最后是保不住的密——那么多人一齐干,那帮人还能嗅不到一点味儿?”

小白耐心劝导:“我是说尽可能人多一点才行——我们不过是要个说法,并不想动武动粗。关键是到时候几个村的人全要出来,那样力量就大了。人数才是关键。”

红脸老健咬着嘴唇:“嗯,我琢磨这几个村子想的都一样,怕的是到了节骨眼上人心不齐——狗上狼不上,什么事都办不成。这和打日本时村里总出汉奸是一个理儿,那些暗中得了集团好处的人个个都是孬货。他们表面上随你骂娘,暗地里却给人家送信。有的村头儿最坏,他们私下里得了不干不净的钱,嘴巴全是歪的。我知道一个村头一年里换了两辆小汽车,都是集团白给的,条件就是把那个村里的地拿走。你遇上这样的村头儿,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办法,就是让那些有血性的小伙子把他掐死!就这样。”他说着两手合着一对,做了个掐人的姿势。

“独蛋老荒还不至于吧?”我问了一句。

“他嘛,”老健看了小白一眼,“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白说:“老荒不至于走得太远。他当然也占了集团的便宜,再加上胆子小……”

“他女婿苇子不错。这小伙子别看长得像根苇子,可就是有根犟筋哪!有一回我和他掰腕子,结果被他胜了。嘿,想不到。你猜怎么?我把他的袖撸开一看,老天,全身都是筋疙瘩襻着!苇子心性艮呢,他跟我说,总有一天把那些糟蹋庄稼人的畜牲脖子全拧断,一个也不留!当年他和独蛋老荒的闺女好上了,独蛋不干,他喝了一瓶白酒,进门扛起人就跑。这一跑就是整整两年,一口气让她怀上了孩子,这才回到村里,把刚生下的孩子噗啦一声放到独蛋老荒的炕头上……”

老健说着哈哈大笑。

小白听得神往。过一会儿他才皱起眉头,问:“你估计到时候能出来多少人?”

“嗯,少说一千吧!”

小白拍手:“成,只要有一千人,那就成!现在剩下的问题是把各村领头的找准,关键还是保密,不然那些混蛋会用各种法儿把事情摆平,一切又得从头来过……”

老健想起了什么,恨得咬牙切齿:“我有一个朋友夜里遭了恶手,就是前几天的事。那些人真狠,他们进门后二话不说,先把他的嘴堵上,然后硬揍,一口气打断了三根肋骨。我那朋友气盛啊,他躺在炕上,说只要有一口气就得拼命!他说要自制一杆土枪,再把刀子磨快。另一个朋友老冬子……”

小白不语。我看小白一眼,转向老健:“你得劝劝他啊,这事不能冲动……”

“都说不能冲动,可那边全是一伙儿;咱们呢,死不了又活不成。这就指望老天爷发个滚雷把他们劈了——可这样的滚雷又没有!”老健甩着巴掌,眼白上充满血丝。

小白:“一切都按计划来吧。只有这样了。我们只能以人数来取胜。在最吵的年头,一般的大声他们是听不到的,一千个嗓子一齐大喊,大概他们总能听得到吧!我们现在不过是在找这一千个嗓子!”

老健往小白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说:“我们村应该是领头的。我如果是独蛋老荒就好了,可不到最后一刻是不能跟他说的。我原想让苇子找他,谁知苇子一提岳父就骂。他们合不到一块儿。我们村最少也得出来四百!这里才是集团的对头冤家,死的人最多,被糟蹋的地也最多……我今夜再串通一些人吧,找靠得住的做牵头人!”

小白说这样最好,并一再叮嘱老健。

老健走了。我看着小白:这人在我眼里突然高大起来。他本来是个文弱书生,一口京腔细声细气的,可这些天里一直像在部署一个战役。我还是提醒他:无论如何要想得周到一些,悠着点儿,因为事态一旦哄起来是无法控制的,老百姓也难以承受。

小白眼角似乎有什么东西,因为他擦了一下才转过脸来。奇怪的是他并不接答我的问题,而是说起了别的:“你不想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吗?”

“谁的情况?”

“《锁麟囊》的录像就在我包里,你不想看看吗?”

“当然。这得有录像机才行。等等吧。”

“我想看了,”小白抿抿嘴,“就像跟她在一块儿似的,就像她刚刚出门去了——不同的是再也等不回这个人了。”

我想说一句:快把她忘掉算了。说不出口。我问:“你们后来联系过吗?”

“哦,怎么能不联系。那个混蛋并没有跟她结婚,理由是他已经‘没有结婚的习惯’——她一直被他带在身边,已经不怎么演出了。”

 

 

書城介紹  | 合作申請 | 索要書目  | 新手入門 | 聯絡方式  | 幫助中心 | 找書說明  | 送貨方式 | 付款方式 香港用户  | 台灣用户 | 海外用户
megBook.com.tw
Copyright (C) 2013 - 2024 (香港)大書城有限公司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