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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带灯

書城自編碼: 2653488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中國近現代小說
作者: 贾平凹 著
國際書號(ISBN): 9787535482969
出版社: 长江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5-10-01
版次: 1
頁數/字數: 432/300千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精装

售價:NT$ 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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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贾平凹写作生涯首次转型之作:贾氏过往的小说中也有现实的因素,但像《带灯》这样强烈的充满了现实关切的,则唯此所独占。不管是文字风格以及写作方式,《带灯》都改变了他小说以往的一贯风格,这是花甲之年的贾平凹创作生涯的又一次自我突破;
比贾平凹以往的小说都要好看:著名评论家,白烨评论说,《带灯》比贾平凹以往的小说都要好看。《带灯》不仅在文字风格上变得流畅明快,在情节内容和主题上更是接近当代人的生活和情感。而且小说中虚实相间的处理,也是贾平凹小说的一次全新的突破。
贾平凹首部以女性为主角的作品:《带灯》是贾平凹**一部以女性为主人公的小说,在小说中,众多的男性都是为女主人公带灯的需要而设置。不仅如此,带灯这个女性也明显不同于贾氏以往笔下的女性,她身上体现了更多超越女性的一些人性魅力;
创作过程奇特无比:一位山区的女乡镇干部,接二连三地给贾氏手机发短信,且每次短信都是几百字甚至上千字。说她的工作和生活,说她的追求和向往,什么都不避讳。作者一开始并没有太多关注,但是越往后,越觉得惊奇。*后作者忍不住去到了这位女干部工作的地方,经过一番交流,《带灯》的原型就此诞生了。
內容簡介:
一位容貌美丽却有点孤芳自赏的女大学生萤,来到位于秦岭地区的樱镇镇政府工作,她不满“腐草化萤”的说法,给自己改名为“带灯”,意为带着一盏灯在夜里巡行。
带灯她主要负责处理乡村所有的纠纷和上访事件,每天面对的都是鸡毛蒜皮的纠缠麻烦。有的人利益受侵害却不知如何维权,也有人为了一棵树上访十几年……
虽然带灯每天都要面对生活里无休止的纠纷,忍受精神世界中的干涸,但是她从未放弃过内心的追求。即使是在最绝望的时刻,她也会带上一本书,坐到镇子外面的山坡上,去看看远处山,想想书里的人。然而她却始终无法改变,那些来自命运里孤独和痛苦对她的轮番折磨。
带灯的个人苦难里包含了作者对乡镇干部这一群体尴尬现状的同情;也体现了我国城镇化进程中所面临的种种问题可困境;同时,这也是对时代的感叹和反思。
關於作者:
贾平凹是我国当代文坛屈指可数的文学大师。他是一位极具叛逆性的作家,但又不失淳朴的本色。他是中国少有的高产作家,更为可贵的是他每一部作品都堪称精品。毫无疑问,他也是当代中国可以载入世界文学史册的文学家之一。
贾平凹长篇小说的代表作有:《商州》《浮躁》《废都》《白夜》《土门》《高老庄》《怀念狼》《高兴》《秦腔》《古炉》《带灯》《老生》等。曾获美国美孚飞马文学奖,法国费米那文学奖和法兰西文学艺术荣誉奖,以及茅盾文学奖等数十个国内外文学大奖。
贾平凹不仅小说创作的成就斐然,他还是一位散文大家,而且在中短篇小说的创作舞台上也颇有建树。平凹先生低调冷智、谦和厚道,他是一位地道的农民,更是一位世间的智者。
目錄
上部 山野 01-48
中部 星空 48-390
下部 幽灵 391-420
內容試閱
高速路修进秦岭
高速路没有修进秦岭,秦岭混沌着,云遮雾罩。高速路修进秦岭了,华阳坪那个小金窑就迅速地长,长成大矿区。大矿区现在热闹得很,有十万人,每日里仍还有劳力和资金往那里潮。这年代人都发了疯似地要富裕,这年代是开发的年代。
樱镇
樱镇是秦岭里一个小盆地,和华阳坪隔着莽山,不是一个县,但樱镇一直有人在大矿区打工。
樱镇人都知道,大矿区曾经发生过有拿钱砸死人的案件。说:在大矿区走路,头低着,能拾到金戒指。
樱镇辖管几十个村寨,是个大镇。镇街也大。街面上除了公家的一些单位外,做什么行当的店铺都有。每天早上,家家店铺的人端水洒地,然后抱了笤帚打扫,就有三五伙的男女拿着红绸带子,由东往西并排走,狗也跟着走。狗已经习惯了这是要去松云寺的。
松云寺在莽山半坡上,其实早没了寺,只有一棵汉代的松。松是长到两米高后就枝干平行发展,盘旋扭转,往复回返,荫了二亩地。人们有所祈求了,都把松枝拉下来,缚上红绸子,再送了去,说:天呀!抬头仰望,松在空中像一片云。
从松云寺返回镇西街村的石桥上,要吃元老海凉粉。
元老海凉粉是镇西街村长元老海曾经喜欢吃的软枣叶凉粉,这都快成为一种名小吃了。元老海差不多死了二十年,如今人还念叨他,说他脸像驴脸,动不动骂人,但他越骂越亲,他要不骂你了,你就是他的仇人。
高速路原本要从莽山凿个隧道穿过樱镇的,元老海带领几百人阻止过。这是元老海一生干过的最大的事,他竟然就干成功了。
皮虱飞来
元老海带领几百人阻止开凿隧道时,皮虱飞到了樱镇。
虱子是没有翅膀的,但空瘪成一张皮,像是麦麸子,被风吹着了,就是飞。
这批皮虱是从华阳坪一带飞来的。要兴建大矿区,华阳坪的青川街、木瓜寨、裴家堡子都得拆迁,几百年的老屋旧墙一推倒,钻进墙缝已成了空皮的虱子随着尘埃腾空,久久不散,后来经风飘过了莽山。飘过莽山到了樱镇,落在房上,落在院里,也落在了莽山坡前的几百人身上。这些皮虱并没有死,一落在人身上粘附了皮肤,立即由白渐红,由小变大,钻进衣裤的皱褶里交媾了还生虮子。
元老海带领着人围攻施工队,老人和妇女全躺在挖掘机和推土机的轮子下,喊:碾呀,碾呀,有种的从身上碾过去呀?!其余的人就挤向那辆小卧车,挤了一层又一层,人都被挤瘦了,车也被挤得要破,外边的还在往里挤,再外边的还仍要往里挤。在这种混乱中,皮虱粘附在皮肤上吮血,人是不觉得痒的,即便痒了,也是顺手在怀里或裆里抓一下,又往里挤了。
紧挨着小卧车的是元黑眼,喊:尿泡挤打了,我要尿呀!没人理会,元黑眼就在裤裆里尿了,尿道子像蛇一样在人脚下乱窜。换布那时还小,能从人窝里钻出来,因为他摘下车窗里一个人架在额颅上的墨镜,说:我给你拿拿。就拿着跑了。
英雄宴
阻止了隧道开凿的第三天,元老海过七十大寿,镇西街村给他办了英雄宴。英雄宴除了有熊掌,有驴鞭外,还要上一盘活蝎子。活蝎子用酒泡了,直接夹起来蘸着面酱吃。谁都不敢吃,只有元黑眼吃。他筷子伸到盘子里拨拉,蝎子张牙舞爪地往筷子上爬,他说:我挑个大的!就夹起一只大的丢进嘴里嚼,嚼三下,睁着眼说:嗯,皮多肉少。一梗脖子就咽了。大家给元老海敬酒,一碗一碗苞谷酒端起来,说:你老能活一百二十岁,给咱一直当村长!元黑眼独自抱着盘子吃蝎子,这时候哼地冷笑了一声。大家问:你笑啥的?元黑眼说:这不可能么!大家都恨元黑眼不会说话,连元老海也恼了,脸吊得老长。元黑眼端了酒,说:我给我爷敬一杯!在元氏家族里,元老海是元黑眼的爷辈。元黑眼继续说:我爷咋能活到一百二十岁呢?只能活到一百一十九!大家愣了一下,这才笑了,元老海也笑了,骂道:你这狗日的!
但是,元老海在这天夜里,被投进了监狱。
松云寺的松开了金子般的花
阻止莽山隧道开凿,总共毁坏了十几辆挖掘机、推土车和卡车,还完全砸烂了一辆小卧车,致伤十三人。这是当年全县最大的聚众打砸事件,因此镇党委书记和镇长双双被调离樱镇,元老海当然也丢掉了村长一职,以罪拘留六个月。到了五个月零二十七天,樱镇已经有人收拾好了一辆蹦蹦车要去监狱接他,他却死了,突发脑溢血,提前三天运回来了尸体。
而高速路终究改变了线路,再没有穿过樱镇。
松云寺的那棵松在第二年的四月开满了花。樱镇人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棵汉松开花,或许是开过,开得极小,没有留意,突然花开得这么繁,且颜色深黄,开一层落了一地;再开一层,再落一地,半个月里花开不退,树上地上,像撒了金子。
元氏家族很旺,元老海却没儿女,他一死就死绝了。大年三十的夜里,家家的先人坟上都要亮灯,没亮灯的就是绝户。樱镇人给元老海的坟头点了两盏红纸糊的灯笼。
樱镇废干部
保全了樱镇的风水,樱镇也从此以后给全县形成了一个概念:樱镇废干部。
镇政府的马水平十五岁当通讯员,一直干到副镇长,是个老樱镇,他说:樱镇的干部,尤其是书记和镇长,来时都英英武武要干一场事,最后却不是犯了错,就是灰不蹋蹋地被调离,从没开过欢送会。
马副镇长有个笔记本,记载着:
一九八二年赵国元书记调走时,半夜里自己用架子车拉的行李。走到镇东街村口了,镇党办主任撵上,从架子车上取回了一只马扎凳。
一九八九年李晃书记被开除了党籍和公职,五十岁的人了,号啕大哭。
一九九四年张发虎镇长上调到县政府任副县长,离开樱镇时曾有一批群众到镇政府欢送,拿着鸡蛋,木耳,核桃,还有老太太拿着扎着花花的鞋垫子往他怀里塞。他一调走,就有人告状这一切都是暗中组织的,凡是欢送的都发了五十元,送东西的付一百五十元。后来张发虎被调查,就降级了。
一九九八年李中庚书记办公室门上被抹了人粪。先是怀疑镇政府大院的人干的,调查了半个月,排除了,但到底是谁到镇政府大院来干的,最后不了了之。
二○○○年刘二强镇长在任上,有一夜从祥峪村下乡回来,才到镇西街村石桥上,突然挨了一黑砖,住院半月。刘二强没让派出所破案,也没给人提说。
二○○五年黄千贵书记政绩不错,到处传说他要当县宣传部长呀,当上宣传部长就是县委常委,而随之十几封告状信寄到县委和市委,宣传部长候选人资格就取消了。三个月后他患病,查出是肝癌,七个月后眼睁着死在医院。
接替黄千贵的是孔宪仁。孔宪仁在任期间小心谨慎,平安无事。他是樱镇药铺坪村人,退休后把家迁到镇街。以前他在镇街上走,街两边的人吃饭都蹴在门口,敲着碗说:孔书记吃啦没?孔宪仁顺便到谁家,端了碗就能吃,还给燎一壶苞谷酒。退休后就没人招呼了。在街上碰上王后生,问:后生呀,忙啥哩?王后生说:正骂你呀!他说:我有啥让你骂的?王后生说:你在任期间谄上欺下,贪污腐败,都退休了凭啥还住在镇街上?!气得孔宪仁再不多出门,想吃肉了让老婆到元黑眼家的肉铺子去买。元黑眼的秤也是压得很低。
和孔宪仁搭班子的许亘镇长调离时,镇街上有人放鞭炮庆贺。许亘镇长是坐车离开的,到了樱镇东边的二道梁上,让车停下,回身冲着樱镇尿了一泡。
把人活成人物
外界说樱镇废干部,樱镇人不这样认为,王后生就说过:那是干部屁股底下有屎么,咱穷是穷,脑瓜子不笨么,受谁愚弄啊?!王后生是镇街的老街道上人,这些年自己上访,也替别人写上访材料,已经属于樱镇的名人。卖米线砂锅的老板纳闷过:在樱镇,人们习惯把厕所称作后,上厕所不说上厕所说去后呀,那么,王后生,就是他妈把他在厕所里生下的?这么不好听的名字怎么还显山露水了呢?!王后生就得意了,你甭管我的人名,你要晓得我现在是名人。于是吃米线砂锅时不时让先挂上账,老板就在店里的墙壁上给他划道儿,欠一砂锅划一道,再欠一砂锅,再划一道,划上了九道。王后生又害了牙疼,到曹九九的牙科所去拔牙,说:把账记下噢!曹九九给王后生拔牙,用的是大钳子,一边夹住牙了一边说:哈,王后生,你狗日的行,把人活成人物了!哟,拔错了。曹九九把王后生的一颗好牙拔了,只好再拔那颗病牙,王后生从此少了两颗门牙,说话漏气。但曹九九的话是对的,人要把人活成人物。
樱镇上能称得上是人物的人太多了,除了这个王后生,还有的,比如镇西街村的元老海,元老海的族人元黑眼,石桥后村的张膏药,南河村的王随风,镇中街村的朱召财,包括孔宪仁,马副镇长,葛条寨的牛二,当然还有镇东街村的换布和拉布。同庆堂的中医大夫陈跛子就发感慨:樱镇有这么多的人物,积厚流光,樱镇可能还要出更大的人物哩!陈跛子感慨后,人们先是看好孔宪仁,但孔宪仁不行,许亘镇长调走后,又都寄希望马水平,说他要由副镇长转正镇长,如果转正镇长了那就前途不可限量了,这说得马水平也心性高涨,醉后在镇政府大院里撒尿,说:瞧着吧,将来这里要长一株牡丹!而马水平一直还是副镇长,他撒尿的地方只生出一棵狗尿苔。直到镇西街村的元天亮在省政府当了副秘书长,樱镇人才惊呼:这才是大人物了!
元天亮
元天亮当上了省政府的副秘书长后,就成了樱镇的一张名片,到处流传着关于元天亮的传奇。
说元天亮是元老海的本族侄子,他家五世单传,辈分高,元黑眼他们还叫他是叔。说高速路没有穿过樱镇,多亏没有穿过樱镇啊,这才使元天亮得了山水清气,让他极了风云大观。说任何大的工程,比如修座大桥,筑道河堤,总是要伤亡人的,这叫做要以人头奠祭。那么元天亮要出来,元老海的坐牢和暴死也便是天意了。说元天亮是樱镇第一个大学生,他考学的那年,河滩里飞来了天鹅,夜夜声唳九天。说元天亮毕业后在省文史馆工作,因为能写文章又有组织能力,不久就当了馆长,当了馆长后文章写得更多了,出版的书有砖头厚,垒起来比他身子高。世上有能写书的但当不了官,有能当了官的却不会写书,元天亮是两全其美。说元天亮当上省政府副秘书长了,县上的领导但凡进省城必然要拜见他。到了省政府大门口,背枪的门卫不让进,说:我们是元秘书长老家的!门就开了,门卫还给敬个礼。
当然,让樱镇人感到温暖的是元天亮在省城那么多年了,学问弄得那么大,官做得那么高,说话还是樱镇的口音,最爱吃的还是老家饭,也热心为家乡办事。
为家乡办事的故事很多,其中最为说道的有三件。
一件是元天亮联系了香港一家慈善机构要为樱镇小学捐赠八十万元,让镇政府拍摄些学校照片寄他们先看看。镇政府派人却只拍漂亮的地方,还是仰拍。人家看了照片后说:这学校不错呀!便没有同意捐赠。樱镇人就骂镇政府不会办事,这是向人家要钱哩,不是向上级汇报工作显示政绩哩!元天亮只好又联系一个老板给了学校三十万元,学校盖了个教学楼,命名的时候,老板说不要以他的名字了,用他老婆名吧,就成现在“二妮楼”。
一件是元天亮通过省扶贫办拨了十万元加固镇前的河堤,但两年过了,镇政府却没有在河堤上增加一个石头,也没栽一棵树。县长知道了这事有些生气,可碍于元天亮的面子没有再追究,警告说:那你们就祈祷着今夏不发洪水,如果发了洪水冲堤毁坝,我就保不住你们了!那个夏天是下了大雨,却没发生洪灾,许亘镇长说他要谢天,趴在泥水里磕了个头。
一件是盘绕着莽山过来的国道改造,由二级公路建成一级公路,那也是元天亮通融了省公路厅的结果。所以,一级公路通车典礼时,元天亮被邀请了回来剪彩。
元天亮离开了樱镇一个月,樱镇人还在津津乐道元天亮,说元天亮瘦是瘦,鼻子下的两条法令特别长,这是当大官的相。说元天亮个头矮,不紧不慢地走内八字步,这是贵人气质,熊猫就走内八字,熊猫是国宝。说元天亮爱吃纸烟,手里啥时都冒烟缕,他属龙相呀,云从龙么,烟缕就是云。
虱子变了种
樱镇人这么说着,手就时不时地在怀里挠挠,或者顺手拿了烟袋杆子从后领往下戳,或者靠住了树身、门框和墙的棱角蹭一下背,因为他们身上总是有着虱子。虱子是最古老的一种虫,樱镇人司空见惯了,他们做这些动作常不经意,做过了也不多理会,犹如正做着活计顺口咳嗽了一下。所以,他们继续排说着元天亮,后又在不知不觉中转换了话题,说到天气说到收成说到镇政府的五马子长枪。虱子依然还在咬着,已经不满足了挠呀戳呀和磨蹭,就手伸在衣服里摸起虱子。
他们摸虱子的技巧都很精到,感觉到身子的某一部位发痒,而且酥酥的似乎有什么爬过,手指头就在口里蘸一下唾沫,悄悄地进到衣服里,极快地一按,果然就按住了一个肉肉的小疙瘩,揉揉,捏出来了是虱子,放到面前的石头上。你捏一个出来放在石头上,他也捏一个出来放在石头上。石头上已经有了许多虱子了,他们突然发现虱子竟然有着不同的颜色,黑虱子,白虱子,还有一种灰虱子。
樱镇的虱子从来都是白色,即便是头发里的虱子,交裆里的虱子,都是白色的,而从华阳坪一带飞过来的虱子又都是黑颜色,见多了白虱子和黑虱子,怎么就又有了灰虱子?想想,他们就肯定了这灰色的虱子是白虱子和黑虱子杂交了出现的新的虱种!于是,他们觉得奇怪却并不害怕,还笑了说:马和驴交配了生下的是骡子,这灰色的虱子还算是虱子吗?!开杂货店的曹老八说:当然是虱子!大家也就觉得灰虱子蛮漂亮的。
带灯来到樱镇
有了灰色虱子的这个初夏,天热得特别快,池塘里青蛙刚刚开始产卵,屋后的檐水沟里早已聚蚊成雷。又过了十天,樱镇就下了一场冰雹。
镇街周围的冰雹有算盘珠大,咕哩咕咚地下了一小时,冷冰疙瘩在地上堆了一拃厚。街上的屋瓦差不多都烂了,树断了枝,地里的苞谷苗子原本两尺高的,全捣碎在泥里。人们立在地头上哭,后来听说南北二山的冰雹比鸡蛋还大,葛条寨被砸死了三头猪和一头牛,碾子沟村还死了一个老太太,他们才不哭了,回家去睡,要把自己睡去像死去一样。待到太阳出来,冰雹消化,地里一片狼藉,肮脏不堪,苞谷苗子一棵也没了,到处是枯枝败叶,还有着尸体不全的蚂蚱、蛤蟆、野兔、老鼠和蛇,又很快腐烂,镇街上的空气都是恶臭。
秋后要收获苞谷是没了指望,那就重新打算吧,人们把猪圈里牛棚里的粪挑出来,再一次撒在地里,套牛耕犁,种白菜,栽烟苗,播下各类豆子籽。其实土地是最能藏污纳垢的了,一经耕犁,就又显得那么平整和干净清新。
带灯就是那时来的樱镇。
带灯来了,耕犁过后的土地,表皮上却结了一层薄薄的壳,又长出了庄稼苗和各种野草野菜。带灯看到了猪耳朵草的叶子上绒毛发白,苦苣菜开了黄花,仁汉草通身深红,苜蓿碧绿而苞出的一串串花絮却蓝得晶亮,就不禁发了感慨:黑乎乎的土地里似乎有着各种各样的颜色,以花草的形式表现出来了么。

带灯的原名叫萤。分配到樱镇政府,接待她的是办公室主任白仁宝。白仁宝一听说她的名字叫萤,就笑了:哦,萤火虫?!笑后又觉得不妥了,严肃起来,说:你怎么就要来镇政府?她说:不应该来吗?白仁宝说:当然应该。她说:我丈夫是樱镇人,他也在镇小学工作,市农校一毕业我就要求分配到这儿的,镇政府工资高,又有权势……白仁宝说:有权势?你觉得你能进步?!她说:我进步呀,在学校二年级入了党。白仁宝又在笑了,但这一次没有笑出声。他说:瞧你不懂,进步就是在仕途上当官。她说:我没想过当官。白仁宝说:你也当不了官。她说:为啥?白仁宝说:你太漂亮。太漂亮了谁敢提拔你,别人会说你是靠色,也会说提拔你的人好色。你看哪个女领导不是男人婆?她不爱听白仁宝说话,也就从那一天起发誓不做男人婆。在镇政府大院安顿住下后,偏收拾打扮了一番,还穿上高跟鞋,在院子的水泥地上噔噔噔地走。
从此,每个清晨高跟鞋的噔噔声一响,大院所有房间的窗帘就拉开一个角,有眼睛往院子里看。看到那两棵杨树上拉了一道铁丝,晾着鲜艳的上衣或裤子,看到萤端了脸盆在水管前接水,水龙头拧得太大了,水突然在盆子里开花,开了个大白牡丹花。以前大家刷牙都在房间里,现在却站在门口台阶上刷,但她端着接满水的盆子走了,脚底下像安了弹簧。他们就感慨:看来,许多传说都是真的!
萤的房间先安排在东排平房的南头第三个,大院的厕所又在东南墙角,所有的男职工去厕所经过她门口了就扭头往里看一眼,从厕所出来又经过她门口了就又扭头往里看一眼。会计刘秀珍就作践这些人:一上午成四次去厕所,是尿泡系子断了吗?!
一到傍晚,西排平房里老有酒场子,他们喝酒不用菜,吼着声划拳,有人就醉了,硬说他没醉,从院子里能看到窗口里马副镇长拿着酒瓶子倒酒倒不出来,拍了瓶子底嚷:这就是让人喝酒哩?这就是让人喝酒哩?!南排的平房里也响起了洗牌声,哐啷啷,哐啷啷,竟然也吵开了,门里扔出了什么东西。一只狗就卧在台阶下,立即跃身接了,但不是骨头,是一块牌。
萤已经和这条杂毛狗熟了,她一招手狗就过来,她要给狗洗澡。给狗洗澡的时候,许多人在看着,问:萤,你干啥哩?说:洗毛呀。问:杂毛能洗白吗?她就不回答了,把狗带到房间去洗。办公室的吴干事说:美人是不是都姓冷?农林办的翟干事就打赌:你请我吃一顿牛肉烩饼了,我可以让她笑。他就走去立在她的门口,狗却汪汪着不让进,翟干事说:你这狗,我都把你妈叫啥哩你还咬?萤靠在门上说:你把它妈叫啥哩?翟干事说:叫母狗么。萤果然就笑了。
这条狗的杂毛竟然一天天白起来,后来完全是白毛狗。大家都喜欢了白毛狗。
镇政府有集体伙房,萤吃了三天顿顿都是苞谷糁糊汤里煮土豆。做饭的刘婶照顾着新来的同志,给书记镇长递筷子时,筷子在胳肘窝夹着擦了几下,也给萤擦了几下。糊汤里的土豆没有切,全囫囵着,人人吃的时候眼睛都睁得很大。萤不会蹴在台阶沿儿上吃,她立着,翟干事也过来立着。会计刘秀珍和计生办的邢兰兰端了碗迎面走,邢兰兰在地上呸一口,刘秀珍也朝地上呸了一口。翟干事低声说:卖面的见不得卖石灰。萤听不懂。翟干事又说:你来了,她们还有啥争的!萤不愿听是非,就岔了话:咱长年吃土豆吗?翟干事说:起码每天吃一顿吧。萤说:把大家都吃成大眼睛,你眼睛咋这么小?书记和镇长在院子里放了一张小桌子吃饭,他们和大家吃一样的饭,特殊的只是要坐小桌子,小桌上摆一碟葱,一碟辣面,一碟碱韭花和一碟蒜瓣,书记爱喝几口,还有一壶酒,但他从来不让人。书记当下说:有了萤干事,翟干事眼睛会大的。翟干事说:或许会更小,人家太光彩不敢看么!正说笑着,伙房里起了骂声,是白仁宝和刘秀珍争执着什么,争执得红了脸就骂,气得刘秀珍把一碗饭摔出来。书记就火了,大声训斥,说:吃饭还占不住嘴吗?!把碗片子给我拾起来,拾起来!刘秀珍把碗片子拾了,大院里才安静下来。
萤在一个月里并没有被安排具体工作,书记说你再熟悉熟悉环境了,我带你下乡去。可萤还没有下乡,马副镇长就自杀,自杀又未遂,萤陪马副镇长在卫生院待了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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