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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寻觅王者

書城自編碼: 2605284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社会
作者: [韩]成硕济 著, 金莲兰 译
國際書號(ISBN): 9787532769643
出版社: 上海译文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5-07-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326/153千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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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运用黑色幽默手法,纵横捭阖、举重若轻、冷嘲热讽,描绘了韩国社会千态万象,特别关注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乐,构筑出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成硕济文体”。
內容簡介:
长篇小说《寻觅王者》出版伊始就以引人入胜的故事和独特的叙述方式在韩国引起轰动,小说以一个小城的黑社会为背景,用特有的轻松易懂的文体和黑色幽默的手法,揭示隐藏在人心深处的权力和欲望的意识世界。
關於作者:
成硕济,出生于20世纪60年代,1986年以诗人的身份正式登上文坛,但他更多的是作为小说家开展创作活动。对于成硕济文学的评价,可以说是各说纷纭,但每个人都不反对将其称为“有趣的故事家”。成硕济小说的绝妙之处在于他善于使用随心所欲的口语体,诙谐、轻快地叙述出各种素材。曾获得东仁文学奖、现代文学奖、李孝石文学奖、《韩国日报》文学奖等韩国多项文学奖。有多部作品被翻译为汉语、英语、法语、德语等多种语言出版。每年,成硕济都参加轮番在韩国和中国举行的韩中作家会议。代表作有《逃亡神偷》、《黄万根语录》、《寻觅王者》、《人性化》、《透明人》等。
內容試閱
马沙奥称王称霸三十来年的地方,是一处四方环绕着山的盆地。海拔接近一千米的山,山中有着细细的羊肠小道,黑魆魆的峭壁俯瞰着小路,仿佛随时要把它吞掉似的。自称会看地势的人说,这里是个大瓮形状,有朝一日说不定要招大盗的。怀抱着老家的小镇的平野,奉献着丰厚的物产。产的大米是邻近最多的,还有大麦、小麦、黄豆、谷子、高粱、红豆、核桃、大枣、栗子、柿子、土豆、茄子、面瓜、地瓜、白菜、萝卜、生菜、茼蒿、锦葵、辣椒、水芹、玉米、山羊肉、鸡肉、猪肉、牛肉和鸡蛋等,丰盛地供人享用。
跟所有闭塞的地方一样,这里的人们特立独行,还非常骄傲。靠自己的力量,能够种田养活自己,这成为他们骄傲的资本。别的地区也不乏值得骄傲和炫耀的地方,有的是学问或艺术的成就,有的是曾经孕育出来的两班韩国封建时代的贵族,从文武两班演变而来。文人,还有就是车站、机场或明星运动员等,而这里的人们认为别的地方的人追逐这些空洞的观念或理想,正是因为生活太困窘的缘故。不知是因为这种实用主义,抑或是山不够高、水不足深,要么干脆就是没理由,无论是我儿时还是现在,我那个老家培育的人物当中鲜有赢得男女老少崇敬的伟人。
那些伟人是孤身一人生为伟人,活为伟人,死为伟人的吗?不是的。世上没有一个人生来就是伟人的。伟人是我们大家造出来的。我尊敬那个人,那个人就会成为值得尊敬的人物。我热爱一个人,那个人就会变成拥有人见人爱的魅力的人物。我要是思念他,他就会成为值得思念的人物。同时,我要是讨厌他,他仿佛心有灵犀立马变成万人嫌的人物,我要是憎恨他,他就会变成人人憎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人物。
在同一个宇宙、同一个银河系、同一个太阳系、同一个国家、同一个地区,隔着一条小溪,有着同年同月同日同一时刻生下的两个人。那就是载天和我。而我们并不是双胞胎、不是一家子,也不是两家亲密走动的邻居。
不用说了,我俩的生辰八字、星象等毫无二致。要是按这个逻辑,我们两个人当中一个人今日运气好,另一个也应该差不到哪儿去,一个人要是出息成伟大的人物,另一个也要成为跟他比肩的人才是。可是,我们俩的运数、八字或处境等,小时候就不大一样,现在更是大不一样呢。当然了,左右一个人人生的不仅仅是八字或星象。连那些手纹、脚纹、相貌、骨相、体相、心相、书、电影、音乐、朋友、父母、兄弟、姐妹、祖宗、邻居、姻亲的姻亲、水味儿、大酱味儿等,无不影响到一个人的人生。
由于我们两个人的家,哪家也没有搬到外地去,所以我们只好生长在完全相同的自然环境当中,毕业于同一所小学和高中。到此为止尚可说是宇宙的、历史的层次的战后出生高峰期偶然缔造的一致和某种缘分。可是,我们俩人之间最富有人性味、最强烈的缘分还是就某种人物有过相同的体验。这个体验,缔造出我们第三、第四、第五次缘分。最终,我们俩人之间就像排成一溜的电线杆子般衍生出一排排、一串串的缘分,成为这种缘分起因的决定性的人物就是马沙奥。
这个世界之所以有活头,我们的人生之所以波澜壮阔,不就是因为人与人观点的差异吗。反正,我们第一次产生不一致就是对一个人物的看法。我尊敬的人物,载天并不尊敬。他没法承认我认为出类拔萃的人物的伟大。当然,他成为这个样子也是有契机的,而我知道这个契机。
载天和我还小的时候,我们老家有一个伟大的人物叫做马沙奥,还有在著名这一点上堪称跟马沙奥形成双璧的一个叫柳新潮的人。
柳新潮此人之所以成为著名人士,得益于他能用尿画世界地图。他时常当着孩子们的面掏出使人联想起泡涨的手指头的阳物,一边撒尿一边在地上画世界地图。根据尿液的量,有时画亚细亚,有时是非洲,有时是美洲外加夏威夷。遇上尿特别多的日子,他会一口气画上欧亚大陆,画得兴起会用树枝补画其余的地方,他画出来的真的跟我们在地理教科书看见的世界地图一模一样。他每次画地图,总是落不下一个地方,那就是朝鲜半岛。哪怕是画跟朝鲜半岛扯不上关系的美洲大陆、非洲大陆或大洋洲的时候,他也会省下一点点尿液,最后一定要画上朝鲜半岛。而且,他在画过尿液地图或吃饱了心情好或小把戏们跟在后面的时候,总愿意大喊一声:“世界总统柳新潮!”
他在当时算得上是世上唯一的世界总统。朝鲜半岛是他的政府坐落的首都,而我们的老家就是他的总统官邸。一道小溪绕过老家东头,大总统的寝室就坐落在架在小溪上的桥下。他非常谦虚地在桥下搭建窝棚生活着,像佛子靠着托钵行乞维持生命。
邑内的孩子没有一个不认识他。说他曾经是世界上智商最高的天才的传闻从大人嘴里出来,经过孩子们的耳朵和嘴,重新回到大人的耳朵也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柳新潮既是乞丐又是总统,而且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世界大总统。
载天家和我家中间有着一条宽度大约有一百米的小河,小河两旁是沙滩,一大片沙滩外面是一条直通邑内的大堤。平行伸展着的两条大堤上,被拴在木桩上的山羊悠闲地吃草,大堤下面的石缝里栖息着泥峰。生活在大堤附近的并非只有它们。这里也有着无法跟人们生活在一起的阴性麻风病人或精神病人,还有他们饲养的鸡、山羊和狗,有着间或在夜晚现身的他们漂亮的女儿。
我和载天亲眼确认柳新潮的天才性,是在有一年刚刚度过淫雨期后在柳新潮寝室下游的河边发现一本小本子的时候开始的。谁最先发现的已经不清楚了,可是那本小本子的主人是柳新潮无疑。本子封面用铅笔几乎完美无缺地画着等于柳新潮专利的世界地图,里面还有用豪放的笔体写成的几封信。
第一封是写给当时的大韩民国总统的劝告信,那里写着别搞什么终身制或三选改宪指1969年朴正熙政权为了继续掌权,修改宪法,使总统能够连任三届。,让好多人不舒服,还是到这里的小河钓一钓鲇鱼吧。写给联合国秘书长的信言辞偏激,说日本首相正大放厥词,说曾经是殖民地后来独立的国家应该知道殖民统治对他们今日的发展作出了多大贡献,联合国为什么不把他叫来,命其剖腹自杀呢?还有,写给当地自治团体团长的信中好像有埋怨“缺乏对改善地区居民的居住环境,特别是对饱受洪水威胁的桥底居民的关怀”的内容。此外还有写给法院院长和长官、警察署长、派出所长和消防署长等的信,可谓数不胜数。
至于柳新潮为什么要写这种信,而且不寄出去放在那里让洪水冲走,我和载天都无从知道。因为,那本本子上只有信的内容而没有信封和邮票,那些信要想抵达收信人的手中得有人无偿传递才行。难道他觉得小溪流向大河,会有河边的艄公捡起来,替他交给总统吗?大河则会流向大海,远洋船长会拾起来送给联合国秘书长吗?要不以为我们这样的孩子会捡起来,交给邑长吗?不管怎样,那本小本子给了我们莫大的冲击。
“柳新潮是间谍。”
载天主张说。要不是间谍,上哪儿知道这么多机密啊。据说那当儿发生过跟柳新潮同名的武装间谍袭击总统宅邸的事件。名字一样,职业也有可能一样,这就是载天的主张。职业?
“武装组织和间谍不是一回事儿。组织是一时的,间谍是要长干的。”
听我这一说,载天小子用不可理喻的表情备觉可怜地望着我。这时刻,朝鲜半岛八月的阳光真正是璀璨耀眼呢。
“你,不知道我爸爸是警察吗?爸爸说了间谍和武装组织统统都是敌人。柳新潮那个样子是装出来的。不是还有伪装间谍李秀根吗?”
“李秀根不是伪装间谍,人家叫双重间谍!”
我们就间谍这个命题争论不休,懂得了间谍有着一般间谍、大牌间谍、南派间谍、固定间谍、归顺间谍、女间谍、武装间谍和自首间谍之分。载天说要是告发了间谍,能领到够买一栋房子的奖金呢。咳,不是奖金,奖金是你比别人干得好,奖励你的钱。告发了间谍,能领到补偿金,算是奖金的亲戚吧。当时,我们为这个争论不休,可现在想起来我俩都错了。那应该是酬金,对付出的劳动的酬劳。劳动?当然了,告发间谍就是劳动嘛。
——警察叔叔,那边桥底下有间谍呢。这里有着搜集乱码表和反动传单的本子呢。
——是吗,好好,干得好!你们拿来背架了吧?这是酬金,你们好好拿着。
背着那笔款回来,不就是劳动吗?
我们那次是为了捞取洪水冲下来的东西,贴补贴补家用,才到溪边的。要是能贴补一栋房子,爸爸妈妈该多高兴啊。
记得那年的夏天,天气的变化实在怪异得很。开始是大旱,闹得马沙奥家旁边的棉白杨都快干死了。随后,袭来强烈的台风,差点把白杨连根拔掉。再后来,就是连绵的暴雨,几乎达到要认真考虑是不是该砍下杨树造木筏的地步,后来,就发了大水。我生平第一遭看见了屋顶、人,还有西瓜、香瓜和猪等漂流下来。
多亏祖先在高处搭了地基,我们村没有遭受洪水戕害,乡亲们简直乐坏了。人们给杨树绑上大网和绳子,捞上人,还捞上西瓜和香瓜等吃了,还帮助了那些猪。要是将猪比作小船,猪蹄就等于是小得可怜的橹,而这条船往往承载着有着丰富的脂肪的胖乎乎的货物。人们声嘶力竭地叫喊,鼓励小猪用那小小的蹄子游泳,等它漂近就用绳子或镐头拽上岸,把它捞上来之后就宰杀吃掉。
等洪水过去,太阳出来,再过去一天就轮到了我们小孩子。孩子们从漂流下来的东西中挑出能用的,也不问问上面村庄的孩子们的意思,就攫为己有。我们,当然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来到溪边的,没想到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可是,柳新潮要是像这个本子被洪水卷走了呢?被洪水卷走,像烂掉的西瓜那样死了呢?真是那样可就是太荒诞太无聊了,是不是啊?我们边唠嗑边朝着上游走,朝着间谍柳新潮的窝点——大桥底下走去。就是打算先侦察清楚了再说。
像是天上没完没了地泼下不要钱的热汤的八月的大白天,浓绿的原野像巨人的双腿伸展着的堤坝上,只有我们两个孩子在走着。大堤的两旁有着有人说闹鬼也有人说没有什么鬼的丧舆房停放出殡车的地方。,以及有人说是癞子也有人说现在已经不是的麻风病人住的孤零零的小屋。走过这些房子,就是柳新潮当屋顶的小桥了。
我们屏着气息走过麻风病人的房子,既因为怕癞子,又因为看见了他家养的狗躺在柴扉前面睡午觉的缘故。
接着,我们再次屏息走过丧舆房。听说大人们晚上走过这个房子,也要死命地踏着自行车脚蹬子。而我们是小孩子,因为小孩子觉得说不定会有白天出没的鬼,于是就要多加小心。因为,不管白天黑夜,不管大人小孩,撞上鬼总不见得是好事。
因此,为了侦察一人或一名间谍走到桥下的那条路,堪称是一条以预想不到的冒险铺就的岌岌可危的道路。啊,还有一桩最后的冒险,这可是能使迄今为止的冒险黯然失色的令人心惊肉颤的天大的冒险。就是我们不仅要确认柳新潮的窝点,还要亲眼确认住在这个窝点的间谍,不愧为世界性的大牌间谍的身份,经历过这场大洪水之后是否安然无恙。
想到这里,那晃晃悠悠悬挂在桥底下的草袋子(那个草袋子等于柳新潮窝点的墙体),那草袋子遮盖住的里面更显得黑魆魆的。柳新潮肯定在那里面维修着毒针和机枪、迫击炮和潜入用的汽艇、出故障的直升飞机,还有饭盒大的原子弹吧。假如他真的是伪装成世界总统的间谍的话。
我们站在桥上俯瞰着柳新潮住的草袋子里面的世界。不,应该说在周围游荡了十来分钟,试图窥探窥探里面。可是,窝棚里面一点也看不清楚,而且什么动静都没有。剩下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走到窝点跟前,大喊“是死是活你给我出来”,将柳新潮引出来,或干脆撩开草袋子亲眼看一看。真是,没想到赚钱这么不容易!领取一栋房子这么危险万分!好容易抛弃掉干脆放弃的想法,头发却根根竖了起来了。感到好害怕。害怕柳新潮、怕柳新潮的本子,还有这静谧的夏日的白天,没有一丝风的原野。唯一不觉得可怕的只有酬金。
“你拉大便了吧?”
载天小子跟我咬耳朵。瞬间,我吓得差点大叫起来。因为,四周实在太静了。
“才没有呢,干吗?”
“那怎么有臭味儿?”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屁股,可我明白别说大便了连尿都没撒一滴。可是说来奇怪,听他这么一说还真闻到了大粪的臭味儿呢。
“你拉的吧?”
“不是,小子,犯人是这本本子!”
载天摇动着本子。发大水冲走了不少小溪边的简易厕所,到处流淌着粪尿,肯定是其中比较新鲜的大粪沾到了本子上。我们像觅到藏宝图,瞪眼看本子时一点也没有闻到的臭味儿,这会儿从那本本子,从摸过本子的手,本子附近的小路,扔着本子的小溪边,还有从跟本子毫不搭界的四方,铺天盖地地朝我们袭来。
“小崽子们!”
蓦地,草袋窝棚颤了颤,柳新潮黑红的脸膛像小丑的舌头突然蹦了出来。蓬头散发的脑袋用草绳子捆着,从脑袋旁边伸出拳头,仿佛要玩剪子石头布似的。我当时怎么会不晕倒,现在想来也是奇怪之至。
“啊呃呃呃呃呃!”
“呜噫咦咦咦咦!”
载天小子把本子扔到桥下,撒腿就跑。扔本子这个单纯的动作上,该蕴含着攻击和防御、处理垃圾、轻装逃跑等丰富的内涵,尽管用这个动作耗费了时间,载天小子比我快得多。在我迈上十四五步的时候,载天小子已经跑在二十米开外。我也在竭尽全力用抬高膝盖、双手紧贴腰部的良好姿势跑着,可就像在梦中怎么也跑不快。而且,还担心跑过丧舆房的时候,在那里睡午觉的鬼跑出来,就像刚才的柳新潮,这脚步越发挪不快。不管怎样,我好歹跑到丧舆房那里。
“呜哇哇哇哇哇!”
蓦地发现载天小子倒头朝我跑过来,发出刺耳的怪叫。那小子脚程就是快,眨眼间就跑到丧舆房前面,走近我身旁。他身后,麻风病人家的小狗用更加洪亮的声音吠叫着,死命地追来。我紧紧地把身子贴在丧舆房墙上。妈的,与其叫疯狗咬死,用毒针扎死,还不如叫鬼杀死呢。可是,害怕的鬼并没有来,来的只是掠过我身旁的载天。
“呜喔喔喔喔喔!”
只见柳新潮正走上小桥。他一瘸一拐慢腾腾地走上大堤,矗在那里盯着载天,像一个稻草人。看见我们大白天扯着脖子怪叫着上蹿下跳,他肯定觉得很奇怪吧。我蹒跚地爬下大堤,下到小溪边,突然想到丢失那本可当做告发间谍的决定性证据的本子,未免太可惜了。
载天小子跟我不一样,并没有逃到溪边。他着急忙慌跑过大堤下面的大坑,想要跑到田埂,一不小心陷进了大坑。可是,那不是一般的大坑,是集聚大粪的粪坑。为了全村人使用挖的五米见方的大粪坑,深可到大人腰际,平常被炎热的阳光暴晒,表面结了一层厚厚的硬壳。虽然没有孩子甘冒那个风险,可我想孩子们几乎能走过去吧。可这几天连下暴雨,硬壳整个漂走了,闹得平常挺好识别的大粪坑,洪水过后活像一个小水坑。载天陷进一只脚的时候,肯定会怀疑是不是那个。及至,慌忙抽出一只脚,闹得另一只脚也跟着陷进去,才明确地认定是粪坑吧。当沉淀的大粪没住膝盖的时候,肯定是恨不得哭出来吧。
当我鼓足勇气把脑袋伸出大堤窥探时,发现眼皮底下的马路上一只狗和一个人默默地凝望着落进粪坑的载天。载天用狗刨式游出了粪坑,浑身散发着粪臭味儿,连带着掉下鸡粪般的泪水,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家。从此,载天算是跟柳新潮这么个伟大的人物结下了大大的梁子。
和柳新潮一模一样家住堤坝上游,同样承蒙邑内人的资助过活儿,和他一般有名,却消受着孩子们的无比景仰,远远胜过柳新潮的人物就是马沙奥。四方大脸、短短的头发、一生气就会像刀尖横亘额头的浓眉、浓眉下细长的眼睛、长长的鼻子和厚厚的嘴唇、棱角分明的下巴和又粗又长的四肢、铁板似的胸口、细细的蛮腰,活像从漫画中蹦出来的斗士,实际上他也是个地地道道的打架大王。他打架从来就没有什么理由。肚子饿了要打架,肚子饱了也要打架,不饥不饱更要打架,家里着火了仍要打架,家里不着火当然要打架,碰上有事把事情放在一边要打架。这么没完没了地打架,他居然从来没输过。
我到堤坝放羊,时不时地要隔着围墙偷看马沙奥家。仅凭着这点收获,我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在学校成为话题的中心人物。
——昨天,我看见马沙奥练拳击来着,他用拳头这么一打,枣树砰的一声折了。
——马沙奥捏住发疯的黄牛角,送回了牛棚呢,知道吗,就捏住了角。
每逢休息时候,总要拿守卫宇宙和平的战士和地球上最有劲的角斗士争个不休的孩子们,只要听着以“昨天马沙奥”开头的故事,就要竖起耳朵霎时簇拥在提起话头的人周围。世界第一拳毕竟离得远,而我们的英雄马沙奥却近在咫尺。
载天的爸爸是个警察。假如载天的爸爸常年在家,肯定要跟相隔不过两公里的马沙奥经常碰面,说不定会发生黑道和警察之间宿命般的对决。可是,当时载天爸爸在外地上班,一个月只能回几趟家。据我看又矮又胖的载天爸爸还不够马沙奥捅一个手指头的,可我没有说出来。因为,自打柳新潮事件之后载天简直把我们当地的伟大人物当成大仇敌一般。因此,要是他知道世上还存在着胜过自己爸爸的别人的爸爸的话,不把他当成敌人才怪呢。虽然,我不是马沙奥的儿子,但是当我说出马沙奥比载天爸爸有劲儿的瞬间,载天肯定会把我当成马沙奥的儿子的。
载天小子却以需要预先侦察一下马沙奥的名目,不时地到我家里来。因为说不定哪天马沙奥就跟他父亲来一个命运的大决战。载天一到我家,我们就拿山羊当挡箭牌来到堤坝。载天总让我带着口琴,说是侦察马沙奥被发觉的话,可以推托说一边放羊一边用口琴吹奏牧歌。
不管怎样,我们那年的整个暑假全耗费在为载天爸爸侦察马沙奥一举手一投足的“任务”上。马沙奥家枣树树干大约有我们个头高的地方缠着一圈圈草绳子。马沙奥一有空就朝着那个草绳子挥舞拳头,全然不知我们像特工猫在那里侦察他。
除了练拳,他间或还会来到溪边宽阔的沙滩上,像个犁地的黄牛拖着汽车轮胎走来走去。他赤裸的上身满布油亮的汗珠,隆起的肌肉显得那样恐怖。特别是当我们想象到载天爸爸和马沙奥较量的场景,心中的恐惧和仇恨愈加膨胀。为了战胜这种心理,在侦察过程中载天编出几则故事讲给我听。
假设,马沙奥和载天爸爸在大街上碰了面:
朴警长(载天爸爸): 马沙奥,不许你再做坏事!为了当地和世界的正义,我们再也无法容忍下去了。
马沙奥: 哼,你以为你是个警察我就会放你一马?让你尝尝我的铁拳头!
朴警长: (摘下保安,不,警察的胸徽)你这样的土混混,我一个人就足以对付,不管何时何地!我们就以男人对男人,正正当当较量较量吧!
马沙奥: 呜哈哈哈,让人笑掉大牙!来呀,你来!
朴警长: 妈的!再也容忍不了了!你接下我这正义的火箭拳!
(可是,马沙奥卑怯的拳头率先命中了朴警长的腹部。朴警长趔趄了一下,但马上恢复了姿势,用导弹般的右勾拳击打马沙奥的下巴。马沙奥晃了晃,从地上捡起了石头。)
朴警长: 你这……太卑鄙了!
(马沙奥用石头砸朴警长的脑袋。朴警长一闪身避开,抬起右脚狠狠地踹马沙奥的胸口。马沙奥扔石头。朴警长再次闪过,用二段横踢狠狠地踹马沙奥的脸部,把他踹倒。朴警长挺身屹立,拍拍手,遥望天空。)
马沙奥: (举起双手,紧着像苍蝇似的搓着)求求你,饶了我吧。
朴警长: 好,那你先发誓,再也不做坏事了!
马沙奥: 我,我,我发誓!求求你,饶命吧!
朴警长: 我不杀悔过之人。以后要重新做人!
(朴警长重新戴好警察胸徽,跨上马,穿过荒野消失在远方。)
“哪来的马?”
“我们乡下老家养着呢。”
“你们乡下老家在哪儿?”
“老远的地方。”
“多远?”
“远得没法说。比我爸待的地方还远。等马长大了,我带给你看。”
后来我知道载天乡下老家在哪儿了,可我至今没有见到那匹马。假如那匹马现在还活着,那肯定已是老态龙钟了吧。
可是,我那时怎么也无法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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