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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春雨落长河 惊梦

書城自編碼: 2577697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中國當代小說
作者: 江天雪意
國際書號(ISBN): 9787539983417
出版社: 江苏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5-06-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304/275千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2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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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他是命运的一颗棋,落下之时,结局注定。
她是心中的一朵花,彼岸盛开,咫尺天涯。
波诡云谲的权欲之争,烽烟背后的爱恨缠绵。
盛世金粉,买办之家,春雨落下,大浪淘沙。
暌违三年,江天雪意继《民国有佳人》后又一民国爱情商战小说《春雨落长河》。精彩跌宕的故事情节,描绘世事交变中奇诡的人生棋局;鲜明细腻的人物性格,尽显大时代背景下的人性之美与悲情。强烈的现实主义浪漫,深厚的民国文化底蕴,与《金粉世家》《京华烟云》一样构思精密、气势宏大的年代小说,民国家族题材中的又一巅峰力作。
他是身藏秘密的夜天使,她如娇艳美好的白玫瑰,主人公郑银川和潘璟宁身那么近,心却那么远。他们是兄妹,是仇敌,是爱人?他们百转千回的爱情,是走到绝路,还是峰回路转?
儿女情,家国梦,回忆蛰伏在最幽暗的心灵深处,往事裹挟纷扬的雨雾前来。让我们翻开这本书,迎向它们锋利的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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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歌(全二册)


相遇是
內容簡介:
“他去向了无路之地,穿过黑暗如一颗陨星。”
时间横亘晚清至抗战时期,地域跨越广州、汉口、伦敦和南京。
从主角郑银川这个充满抱负与悲情的年轻人的复仇之路,从他与女主潘璟宁百转千回的虐心爱恋,绘出中国近代职业经理人的众生相,展现他们奢华生活背后的一段段风云跌宕的商战传奇。
两个大家族的恩怨情仇,一段惊心动魄的王子复仇记,一场滚滚红尘中的痛与爱……
儿女情,家国梦,旧事苍茫,渺如烟云。
關於作者:
江天雪意
本名张媛媛,热爱写作的电视工作者,想留住时光的痕迹,于是用文字,用影像,还原逝去的传奇。著有长篇小说《民国有佳人》、人物传记《她认出了风暴——萧红和她的黄金时代》等。
新浪微博名:quanquanzyy
目錄
目录
——————————
楔子 1937年,离岸
第一章 手足
第二章 青梅
第三章 迷谶
第四章 凶劫
第五章 流光
第六章 秘辛
第七章 航程
第八章 重逢
第九章 宏图
第十章 探情
第十一章 焰心
內容試閱
你引我去无路之地,穿过黑暗似一颗陨星。
——(俄)阿赫玛托娃
楔子1937年,离岸
几日都是阴雨连绵,总算放晴了,天光却不见清透,依旧沉沉如浑浊的河水。
“久儿,把门推开些,霉味儿重。”
“哦。”
五岁的小女孩娇娇地应了一声,从小凳子上起身,把木门往外推了推,光束投到屋里,有尘埃在薄纱般的光影中飞舞,她伸出小小的手指,想握住一粒那飞旋着的小东西,刚凑近,它们便调皮地躲开了。
她愣了愣,嘴里哈出一团白气,尘埃顿时四散如被击退的士兵,莫名的狼狈。小女孩便连连哈气,小手挥舞,脸上露出兴奋淘气的表情。
“你又在疯什么?”
屋里的女人轻轻咳嗽了一声,哑着嗓子问。
久儿漆黑的大眼睛里露出顽童做错事被抓到的怯意,她蹑手蹑脚跨出门槛,小声回了句:“我有点冷,往手上吹气。”
“冷就回屋到妈这儿来,被子里暖。”
“我要晒太阳。”
女人便不再说话,也许是疲乏了。
渡口那边总不时传来喧嚣的声音,桨声、人声、哭泣、吵嚷,和时不时的枪声炮声,混乱的声响鼓胀着久儿的耳膜,她把小板凳搬来抵住房门,让阳光尽可能多地照进屋子里去,背靠着门,仰头看着天空,云在缓缓移动,她悄无声息地又轻轻哈了一口气出来,幻想这团白气会变成一朵云,从她的跟前轻轻飞起,一直飞到天上。
白气很快就散了。
有几个人正朝小院走来,当先带路的人是她的父亲,久儿奔去迎接,她猜想或许今天父亲的生意不错,因为他脸上带着笑呢,她一走近,父亲就把她抱了起来,在她被冻得红红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乖囡囡!今天爹给你买鱼吃!”
久儿高兴极了,瞅了一眼父亲身后的人,他们和这几日见到的难民不太一样,穿着城里富贵人才有的毛料大衣,戴着黑色的帽子,有两个人手里都提着皮箱子,四角镶嵌着油亮亮的铜片,她无心打量,想起父亲刚才说买鱼吃的话,便很认真地说:“不吃鱼,妈说水里有死人,鱼吃过死人肉,我们不吃鱼。”
久儿爹黝黑的脸蹭了蹭女儿的小脸蛋:“傻孩子,我们不吃河鱼,去东头赵老爷家的水塘子买塘鱼,塘鱼干净。”
赵老爷是村里的大地主,逃难去江西了,他的水塘被管家把持着,鱼卖得贵,一般人吃不起。久儿听父亲这么说,不太相信,灵机一动:“我跟爹爹一起去买!”
“好,好!”
“买大鲤鱼?”
“大鲤鱼!”
久儿爹让她稳稳坐在自己的胳膊上,对身后的人歉意一笑:“托三位先生的福,我家孩子能沾光打打牙祭了,我女人这两天也生着病,这兵荒马乱的日子……”
那三人的表情冰冷淡漠,并没心思听他啰唆,只一人随口应了句:“屋子里被褥是干净的吗?”
“干净的干净的,前几日来了些伤兵,用过的东西后来都送到坳沟里烧了,现今的被褥是我们船老板自家人用的,我婆娘才浆洗了被面,褥子也晒过了。”
已走到院里,那人见洗衣台上铺着大草席,上面摊着两张干净被褥,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久儿趴在父亲的肩膀上朝他们看,注意到走在最边上的一个男人,唯独没有提箱子的人。
这个男人长得非常好看,三十岁左右,眉毛乌黑,眼睛幽暗深邃,皮肤是苍白的,像正生着病,不过因为他身材高大,倒不显得有多么落魄孱弱。进了院子,他只是淡漠地打量着四周。另外那两个人放下箱子,先给他找了根条凳坐着,然后再问哪几间是客房。久儿年纪虽小,也判断出他们估计是那男人的仆人。
“客房是最东头两间。久儿,给三位大爷问好。”父亲拍了拍她的小肩膀,把她放了下来。
久儿害羞,把小脑袋藏在父亲腿边,露出一双大眼睛。
那个沉默的男人坐在条凳上,一只手揣在衣兜里,似在摩挲什么,另一只手摘下了帽子,他摘帽子的时候,久儿瞥见他手腕上似缠着布条,隐隐透出血迹。
他抿着唇,见她看过来,眸光微凝。
久儿瑟缩了一下,他眼神中那难以言说的哀伤,让她莫名不安。
他姓郑。
另外两个人一个姓李,一个姓于,是他的随从。他们后天将启程去汉口。
久儿爹是渡口的船夫,走长途客船,收入比一般船夫要高些,两年前租下了船老板的这个院子,最好的两间屋子用来招待住宿的船客,背阴的两间则留给自己一家住。
眼见着仗就打到了家门口,村子里多了许多逃难的人,都是从南京坐船来的,要从这儿转船。久儿爹早就盘算着到湖北去避一避,这几天一直没有做开船的生意,只在岸边帮着拉活儿。
久儿搬根小板凳坐在厨房看父亲杀鱼,母亲从布满尘灰的竹筐里掏出几粒蒜来剥着,扔了两颗给她,她便埋头剥蒜,听父亲笑着说:“久儿,你给爹作证,我们是去赵家买的塘鱼,不是河鱼。你妈不放心呢。”
“是塘鱼。”久儿很听话,立刻说,“活蹦乱跳的,水塘里的。”
久儿妈说:“还是多放点蒜,吃了不生病。”
“为什么?”
久儿妈没理女儿,和丈夫轻声议论着南屋里的三个人。
“从南京逃过来的,说是等人来,后天就走。正好跟我们一起。”
“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倒不像一般逃难的人。”
“给的钱倒是不少,你欠的药钱可以还了。等我们去了湖北,还能靠剩下的钱挺几天。”
久儿妈幽幽叹了口气:“我这场病生得不是时候。”
久儿爹刮着鱼鳞,温和地看了眼妻子:“你是累的,等去了太平的地方,养养就好了。”
久儿妈含泪点点头,瞥了眼窗户外头,郑先生正从房间走到院子里,将杯子里的残茶泼掉,于先生和李先生一个站在门口,另一个则在他身后跟着。
“那俩人为什么总看着他?”久儿妈讶异。
久儿爹于是压低了嗓子:“好像那郑先生要寻死。”
久儿妈不信地摇摇头。
寻死?
久儿竖起了耳朵,熟料父母却不再说了,开始商量临行前的一些琐事。
那天半夜,久儿从睡梦中被敲门声惊醒。于先生用力敲着门,要久儿爹赶紧去找大夫。
原来郑先生用藏在身上的碎瓦片割了脉,于先生发现的时候,被单都被血染红了,人也已昏了过去,于先生大惊之下还不忘赶紧给他包扎了手腕。
大夫来了,不过是看了看,并没开什么药,只说:“幸好发现得不晚,命捡回来了。”又淡淡一笑,“年纪轻轻的人,想着现在阎罗殿冤死鬼多,要去凑个热闹?嘿嘿。”
大夫的儿子、媳妇全死在南京,家里刚草草办完丧事,他说出的话呛人,让久儿爹很是尴尬,又不太好意思申斥,只得急忙把话岔开。
第二天晌午,久儿给他们送饭去。
他们住的屋子是打通的两间,李先生靠在外屋的床头,眼睛眯着,也许一晚上没休息好,还在补着觉。另外俩人在里屋,于先生靠窗坐,面朝床铺守着郑先生。
两个人看起来都不像有胃口的样子,精疲力竭,憔悴不堪。
于先生帮久儿把食篮提起放到桌上,眼中露出一丝笑:“小姑娘,你很能干。多大了?”
“五岁。”
郑先生斜坐在床上看过来,眸光流转,有一缕转瞬即逝的复杂神色。
久儿总觉得,寻过死的人和平常人是不一样的,阴气森森,像鬼魂。她很害怕,想马上逃开,脚步却像被什么力量拴住了似的,小呆子一样站着,愣愣地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他忽然开口,声音宁静温润,像阳光穿透冰冷的河风。
于先生都似乎惊到了,就好像郑先生已经许久都没有说话了一般。
“久……久儿……”小女孩鼓起勇气小声说,“我叫久儿。”
男人凝视着她,冰冷的目光中渐渐浮起暖意。
久儿抬脸,注意到他两只手腕都缠着厚厚的布条,左手手腕上有暗红的血斑,白皙的手掌无力地摊在床边,食指修长,勾着一根金色细链,花朵形状的坠子闪闪发光。
黄昏时,他们要等的人来了,这个人只是将一个小罐子交到于先生手中,就匆匆离去。
久儿和父母吃着晚饭,是三个客人吃剩的鱼,用汤汁煮的稀粥,拌了些油饼,刚吃几口,南屋忽然传来吵嚷声。
只听郑先生大声道:“怎么证明就是她?怎么证明?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是随便拿个罐子装些乱七八糟东西糊弄我?”
“先生!佟爷的为人如何你比我清楚!他吩咐的人办事,不会错的。”
“不会错?可还是错了,全都错了!我要在这儿等他过来,让他亲口告诉我是不是她。”
久儿听得一阵迷糊,看了看父母,他们脸上也是一片茫然。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李先生开口了:“那人临走时说,里面放有太太随身的东西,您打开一看就知道。”
“我不看,我等佟春江过来。”
“他去上海了,不会来了。我们先回汉口,一定有机会再见面。”
过了一会儿,久儿忽然听到于先生的惊呼。
然后就是一声号啕,是郑先生的声音。
男人哭原来也能凄惨成这样,中午他和自己说话的时候,那般清朗柔和的声音,竟也能如此凄厉!小女孩听得浑身汗毛竖起,跑到父亲身边抱着他的腿。
“快来人!”于先生大叫。
那边似乎陷入了一片混乱,父亲轻轻拨开她的小手,和母亲奔过去,久儿虽然害怕,却抑制不住强烈的好奇心,怯怯地跟了过去。
郑先生蹲伏在地上,刚才听到他哭,谁知他眼中一滴眼泪也没有,只有空洞与疯狂。他怀中抱着小小的锡罐,盖子掉到地上,还在一晃一晃地旋转,他抓起一把罐中灰白的粉末,轻声说:“你让我送你走,我把你送走了,可我怎么办?剩下我怎么办?我要怎么才能留住你?”
“我要怎样才能留住你?”
他不停地重复说着这句话,忽然猛地把粉末往嘴里塞,一把接着一把,直到被呛得大声咳嗽,但他憋着让自己不喘气,极力吞咽,要将那些粉末全吞到肚子里去。
久儿妈一声尖叫,用手捂住嘴奔到院中大声呕吐起来。
李先生扑过去夺走了罐子,和于先生两个人将郑先生狠狠按在地上,久儿爹在一旁骇然,一时不知该干什么,久儿虽觉得此情此景甚是可怖,但不明所以,惊奇反而多过了恐惧。
李先生眼中落下泪来:“你知道你留不住,你亲眼看着她走的!是你让她走的!你再怎么作践自己也留不住她!”
男人在地上抽搐着,一张脸被呛出的粉末染得花白,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没有泪,目光如烈火燃烧,久儿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痛苦成这样,他其实两只手都伤痕累累,但右手可能更有力量,攥着拳头,可是不久,终还是精疲力竭地松开了,一个圆圆的东西滚了出来,一直滚到久儿的脚边。
是一颗红色的珠子,温润有光,似还带着温度,也许是从罐子里拿出来的,蒙了浅浅一层白灰,久儿矮下身就要捡,却被不知何时回来的母亲一把拉到怀中:“别碰,久儿,别碰。”
久儿怕极了,颤声问:“妈妈,那是什么?”
久儿妈将女儿拉出了屋子,愣了半天,方颤声说:“死人衣服上的东西。”
但更多的话她却不说了,久儿发了半晌呆,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她那天晚上发了烧,昏昏沉沉睡在床上,听到母亲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暗黄的灯影里,一切都显得不真实,母亲和父亲收拾着行李,似乎说了几句埋怨的话,言语中提到那郑先生,久儿听到,嘤嘤地哭了起来。母亲过去把她搂着安慰,她把小脑袋蜷进母亲臂弯之中,迷迷糊糊地睡去。
醒来的时候却不是在家里,而是在船舱中,父母却不在跟前,有一双沉静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久儿扁了扁小嘴,眼泪登时在眼眶中转来转去。
“别哭……”他凑近,目光温柔,“对不起……昨天吓着你了,不要哭……”
小女孩往被子里缩了缩:“我的爹爹妈妈呢?”
“你家东西没搬完,他们还在渡口,一会儿就上船。”
久儿抽着鼻子:“我要妈妈!我要爹爹!”
他好像很害怕她哭,慌忙伸手给她擦眼泪,久儿扭着小身子一边躲一边哭:“走开,走开!”
他的手便停在半空,清秀的眼睛怔怔地凝视着小女孩。
船舱房间的门被推开,过道中的嘈杂声一拥而入,于先生提着一壶热水进来,见到里面的情景,愣了一愣。
郑先生缓缓将手放下,语声疲惫:“别哭,我带你去找妈妈。”
久儿将信将疑看着他,又看看于先生,掀开被子,跳下了床。
郑先生从床边板凳拿起她的小袄子:“把衣服穿上。”
他平静慈祥,不再是昨日看到那般狰狞疯狂的样儿,久儿瞅了他一会儿,她并不是娇气胆小的女孩,又着急去找妈妈,见他将袄子展开,便把小胳膊乖乖伸进了袖子里。
郑先生给她扣着扣子,理了理衣领和袖口,动作熟练地将她的小辫子从衣领中轻巧翻出,久儿盯着他看,其实这是个多么干净英俊的人。
于先生把水壶放在搁板上:“我带这孩子去。”
“我要透透气,放心,不会再生事。”他走过于先生身边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话。
于先生思忖了片刻,终点了点头,门口的李先生却蹙了蹙眉,待要跟上,于先生将他的衣袖轻轻往后一拽,他也就不再上前。
甲板上挤满了人,通往船舱的台阶过道更是拥挤不堪,郑先生把久儿抱起来护在怀里。
“你……”久儿怯怯地看着他缠着布条的手腕,小声问,“你为什么想死?”
男人微微一怔,一步步上着台阶,没有说话,但久儿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这艘轮船是一个废墟,充满了悲伤、恐惧、愤怒、伤痛,它们推挤着发出钝重的声音,像潮水袭来,摄魂夺魄。
大部分的人,表情是麻木的,他们像木头人一样站着,挤着,双手机械地动作,可这些麻木的人却很容易就被激怒,一个极轻微的碰触都立时能引发一次激烈争吵,争吵的语句中含着最恶毒的诅咒。
角落里有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披麻戴孝,对着码头号啕大哭,一个憔悴的女人,大概是他的母亲,在他的身后抽泣。他们周围有嗡嗡的议论声,大意在说这个男孩的父亲死在了路上,遗体被这无助的孤儿寡母草草掩埋。
这对母子也是从南京来的。
还有个女子,二十多岁,脚下有一个藤编的箱子,一个年轻男人扶着她。女人穿着一件破旧的大衣,脸被掌掴过,高高肿起,久儿从郑先生的肩膀那儿看过去,正好看到女子的正面,大衣的扣子几乎全掉了,里面穿的衣服被撕得支离破碎,她只好用力将大衣拉拢,不经意与久儿对视,眼神里竟充满着耻辱和恐惧。
郑先生抱着久儿,艰难地向前挪着步子,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男人,那男人倒也没像别的船客那样破口大骂,只木然回看了一眼,往后略退了半步。久儿注意到他怀里抱着个孩子,青白色的脸,眼睛下全是乌青,左颊上的皮肤溃烂成紫红色。甲板上人与人的碰撞怎么都是免不了的,那个男人的肩头一会儿被撞向这边,一会儿又被撞向那边,但他只是看着怀中的孩子,目光呆滞。
怎么就突然间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久儿背脊一阵阵发寒,把身子缩了缩。
“别怕……”她听到郑先生温和的安慰,“别怕,孩子。”
他们在入口处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久儿妈,郑先生便把久儿交给了她,久儿妈连声道谢。
久儿伸手拉了拉郑先生的衣襟,说:“你不要死,好不好?”
男人眼中闪烁着光芒,又似是泪意,他轻轻摸了摸她头顶的发,淡淡的微笑牵动唇角。
久儿低下了头,小小年纪的她实在搞不懂,为什么这个叔叔的笑容总是让人哀伤。
她从母亲口中得知,因为昨天她发烧,郑先生过意不去,出钱多要了一个房间,让母女俩在里面休息。
“这个人挺怪的,但对小孩子还不错,久儿,妈妈托你的福,这辈子第一次住一等舱。”
“什么是一等舱?”
“就是有钱人住的船舱。三天的路呢,虽然还是很挤,但好歹有个床铺,你爹也能少为我们操心。”
有细细的雨珠飘来,久儿妈眯了眯眼睛,“下雨了,久儿,我们快下去。”
“妈妈,我们的行李呢?”
“搬到你爹那儿去了。”
“我们还回来吗?”
久儿妈用力握了握女儿的小手:“等仗打完了我们就回来。”
“什么时候打完仗呀?”
久儿妈叹息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啊……”
过道堆着杂物,郑先生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李先生和于先生照例坐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久儿好奇地打量着船舱,爬到窄小的床铺上躺着,又忍不住坐起,翻开床垫子,床板上有几个圆圆的米粒大小的小甲虫慌张地跑着,她愣愣地看了会儿,想伸手碰碰却又不敢,怕惊扰了它们小小的世界。久儿妈把随身的小包挂好了,拿出煮熟的盐花生让她送给那几位先生。
于先生似乎很希望久儿去跟郑先生说话,要久儿拿些花生给郑先生送过去。久儿觉得他们把自己当作大人一般,很高兴,蹦蹦跳跳地去了。
郑先生抽着烟,眼睛看着远方,窗户开着,见小女孩过来,便把烟掐灭了往外一扔,顺带将小桌上放着的宽边檐帽拿起,利落地放到她的小脑袋上。
“雨会飘进来,别着凉。”他说,“好些了吗?还像昨天那么难受吗?”
久儿摇摇头,把花生放到桌上,用小手认认真真把它们垒成一小堆,郑先生微笑着看她。
他的手指勾着那天她看到的项链,久儿偏着脑袋仔细端详。
他把链子凑得近些:“你好像对它很感兴趣。”
“好漂亮哦!”小女孩赞叹道,“你为什么总是拿着它呢?”
郑先生把脸转向河面,轻声说:“这是我妻子的项链。”
“她为什么没有跟你在一起?”久儿问,忽然吸了吸气,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大眼睛中登时满是怯意。
“她先走了一步。她去了我们的家。”他的声音很低,很凄婉,“她只是先去了。”
久儿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他转头看着她笑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脸:“如果我能找到我的孩子,真希望她能像你一样,哪怕长在一个贫寒之家,却有人疼惜爱护,可以无忧无虑地平安长大。”
“你的孩子?”久儿好奇地问。
“是啊,我有个孩子,是个小女孩,和你一般大,可我在她出生后就把她丢掉了。”他漆黑的眼眸里满是悔恨与伤痛,“如今她是我活下去唯一的希望了。”
久儿心中充满着疑问,却不敢去触碰他哀伤的回忆,她低下头,伸出一根小小手指,轻轻碰了碰项链,坠子是玫瑰花形状的,金色的花瓣轻盈舒卷,就似恰好正在绽放一般,项坠的背面刻着小小的阿拉伯数字。
“1,9,2,5……”久儿娇娇地念着。
喧嚣忽起,甲板上有船夫在喊:“开船,开船,难民要涌上来了!”
只听见一阵阵轰隆的脚步声、嘶喊声,果真有好些没能挤进上一艘船的难民,连推带爬地上了这艘船,抓着、推搡着,神情疯狂。有人被挤落入水中,发出混沌的声音,还有些人掉入河里,不会游水,伸长了两只手徒劳地挥舞,而甲板上他们的亲人,除了焦急哭喊落泪,一点办法也使不出来。
岸上是一个鬼蜮,而这艘船,也载满了绝望的魂魄。
久儿捂住了眼睛,吓得发抖,一双温暖的手臂把她拥着,她闻到他身上衣料的气味,那身上还带着淡淡一缕香,不知从哪里附着而来,缥缥缈缈,是那种很好闻的花香,她在春天的原野上闻到过,清甜温柔。
郑先生很安静,身旁的一切喧嚣似乎都与他无关。河风将他鬓边的发微微吹动,雨滴从天幕坠落,他遥望远方,伸出手掌,接住颗颗晶莹,雨水绵绵不绝倾覆而下,河流中浪花翻卷,船摇晃不止,但终于离岸,驶入了茫茫烟涛。
回忆,蛰伏在最幽暗的心灵深处,伺机而动,无尽往事裹挟纷扬的雨雾前来,正如不带一丝暖意的风。
他闭上眼睛,迎向它们锋利的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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