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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春天万物流传(熟悉了他乡,陌生了故乡。乡土之草木情深,故园之若即若离。人民文学奖和广东鲁迅文学奖获得者萧相风长篇小说力作。)

書城自編碼: 2439485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乡土
作者: 萧相风
國際書號(ISBN): 9787536071810
出版社: 花城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4-08-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240/16.5万
書度/開本: 36开

售價:NT$ 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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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人民文学奖和广东鲁迅文学奖获得者萧相风长篇小说力作。在南方方言的娓娓叙述中,倾注了作者的啼血情怀和对未来的思考。

◎每个外来工都有自己的故乡,就现代化进程而言,中国所有的故乡都是千篇一律的。关键在于年轻一代是否真的在城市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坐标,是否真的理解城市文明。
內容簡介:
一堆鸡零狗碎。一场梦牵魂绕。一篇流年不利的乡土叙事。

马新华从深圳回到湖南,在十余天里遭遇故乡人事悲欢,他苦苦追寻的精神家园,终被一场洪水摧毁。这是水乡从春节到清明关于家族纠葛、万物流传、新旧裂变的故事。

小河深处波澜乍惊,大地内部洪流突现。乡土之草木情深,故园之若即若离。在南方方言的娓娓叙述中,倾注了作者的啼血情怀和对未来的思考。



这是一个回乡的故事。我在深圳构思遥远的故乡,一千八百万名外来人员有一千八百万个故乡。就现代化进程而言,中国所有的故乡都是千篇一律的,流行风吹入,年轻人出走。逢年过节我们又从遥远的城市回来,带来一些新鲜。年轻人自以为豪,老一辈却看不惯,哀叹或嘬着牙骂这个世道。

时下把这个叫城市化。了解城市化,有一个出发原点,有一个目的地,还有一个所谓的“人的城市化”。在我看来,城市不是容器,而是一个像筛子的分数符号,合适的立在分子上,不合适的筛到分母里去。分子也罢分母也罢,关键在于年轻一代是否真的在城市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坐标,是否真的理解城市文明。

谁来安顿这些灵魂?谁会给他们答案?
關於作者:
萧相风

原名李刚,1977年出生于湖南永州,1999年毕业北京信息工程学院,出版长篇非虚构《词典:南方工业生活》,自印诗集《噪音2.0》。曾获第三届深圳网络原创文学拉力赛金奖、第九届广东省鲁迅文学艺术奖和2010年度人民文学奖。现居深圳。
目錄
第一天:游戏开始 001

第二天:乡村里的乡村,巴别城和女书
027

第三天:祖宗,捕蛇者 055

第四天:阴阳两界的经济和文化交流
079

第五天:前世今生 096

第六天:拳头的故事 117

第七天:乡村爱情 140

第八天:创世纪 160

第N天:新青年 170

第N+1天:清明上河图 180

最后一天:尘归尘,土归土 211

附晒谷镇方言选注 221

后记 225
內容試閱
第一天:游戏开始

有的游戏可以一代一代传下来,有的则会在一代人手里终结。

过家家、打泥炮、走担担棋、区字棋、吃子、攻城、跳方格,是过去泥娃子的游戏,如今看不到了。捉迷藏、敲弹子、斗角、跳远、跳绳、跳毽子,现在的小娃子还热衷其中。还有一类游戏,如打板砖、滚铁圈、走二五八棋、打四角板、铲纸角板,断断续续介于存亡之间。打板砖就是在地上立四块方砖,前面等距一字排开三块,后面居中一块,五人在约二丈远的地方用砖头掷它,掷倒后面那块就是皇帝,前排三块分别是士和太监。一块也没打倒的算输;输者要背着皇帝跑一圈,士和太监们谁也不闲着,一路上捏他鼻子扯他耳朵,各司其职。这游戏始于尧舜,旧时称作击壤。壤父歌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但这游戏演变到今天,也有了皇帝一角。马新华当过皇帝,当过士和太监,不济的时候也背过皇帝、被捏鼻子扯耳朵。

这次回老家,他是为了扫墓。路边空地上,他见承承和涛涛半蹲着击弹子,想起自己的童年玩过不下五十种游戏。小娃子童趣了得,就地取材随手一来,即是一个非同凡响的游戏。游戏构成童年,也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少记忆:打纸板时,同伴甩铁板铲方格里的纸板,不慎飞歪,命中他的后脑勺。这个疤现在还在,头发剪短了就能瞧见。那时他的伯母前后各举一面镜子,帮他照那个疤。“你看看。”她在镜中指着硬币般大的疤。——五年前伯母得胃癌,走了。那时有个家伙天生好眼力,击弹子时,老远的地方将手中的玻璃弹子定在眼前,瞄准了一抛,啪,就将另一颗弹子不折不扣地击中。他若有机会参加奥运拿个射击冠军不在话下。现在的小孩还乐此不疲,耍着他儿时的游戏。游戏有种种,马新华又想起那些小孩的和大人的,农村人的和城里人的。电子的,最早接触了俄罗斯方块,马新华借初中同学掌上游戏机玩过的。上高中时在学校附近的游戏厅,昏天黑地耍过恐龙世纪、三国志和街霸,对戴黄帽的摩斯塔法·开罗恋恋不忘,玩伴们叫他队长,耗在游戏厅差点玩到视网膜脱落。大学之后网吧里又陆续风靡传奇、CS和魔兽,当下年轻人聚会时喜欢“杀人”。在西人眼里,游戏就是博弈论,视它为一门严肃的学问,我们只当作好耍。鉴于有趣的对称性,游戏就是人生的一个副本吧。譬如小娃子过家家,大人叫结婚。小娃子扮打仗,嘴里叭的一声,游戏中的另一方必须倒地装死。大人死了,要送殡哭丧,送了殡,每年还要选一个日子祭祀他们。也可以说清明节也是游戏一种。

要不是今年清明节马家要搞什么重大祭祀活动,马新华也不会回来。十多年在外游荡,他极少选在清明节回家。老祖宗在坟墓里骂了无数次,他也毫不在意。

回乡的第一天,朝霞满天。马癫子站在后院的田脊上做早课。马癫子的早课是他自己发明的。向着太阳张开双臂祈祷,碎念着“嗡嘛尼嘛尼訇”。这是独创的仪式,其声嘤嘤嗡嗡,无人会晓。他是他自己的教主,也是他自己的上帝。他充当了大家的“神父”。晒谷镇每天的太阳能照常升起与他的功劳是密不可分的。没有他每天辛勤的早课仪式,太阳早就掉到粪缸里去了,晒谷镇的人休想看到白天,也休想让地里的谷物蔬菜生长;但是晒谷镇的人非但不领情,反而骂他是癫子。马新华提着包和老婆路过街道,房子与房子挤得密密麻麻,中间有一块空地,一排整齐的牙齿缺了一颗似的,大概是软子一家留着砌新屋的。本来请王砌匠修屋的,因为砌匠师傅得了尿毒症,卧病在床,没法出工,而镇东的大工马永强前一个月修屋搭电线时触电死了,所以空出这块地;由于空出了这块地,所以马新华就看到了马癫子;由于看到了马癫子,所以他老婆就吃惊地问:“他在干吗?”由于他老婆吃惊一问,所以马癫子就发现了他们,嘟哝了一声,他的喉咙里扯着痰,乜了他们一眼,叫道:“出来啰!出来啰!”马新华对老婆说:“在做晨练呢。”他抬头看东方,这时太阳还在云层里堵堵塞塞,被挤破了一块,五光十色流淌一地。往远处菜地里看,马癫子老婆正拿着长长的尿档淋蒜苗。马癫子的小儿子甩着一条左胳膊走在二楼阳台边伸懒腰,冷冷地瞟了马癫子一眼。他的右袖管是空的,那条右胳膊的前臂在前年炸鱼时告别了他。手梗子残缺后,年轻的老婆也远走他乡。他瞟完父亲马癫子之后,也看到了马新华。说起来,马新华还是他同学,马新华记不起他的学名,只晓得他叫二猛子,后来人们叫他独臂佬,因为那阵子《神雕侠侣》中的独臂大侠着实流行过一段时间。再后来镇东的花鸡公脑袋灵光一转,更正了这个名字,他说二猛子断的是前臂,不是整个手臂,因此叫独臂佬不够准确,要配得上这个名字,必须将整个手臂炸掉。马二猛子小学留级留了三次,终于和马新华成了同班同学。马新华佩服他的乒乓球打得厉害,可以左右开弓。有一次在镇医院的木质球台上,他和关老爷一样过关斩将连杀了十五番,坐了一个最长的庄,比起那坐龙椅时间最长的康熙帝还要骄傲。

有二十多年他们没有往来了。马新华想喊却张不开口。马二猛子木然地瞅他一眼,咳了一声,然后木然地回到房里。马新华按了按夹克内层口袋里的白沙烟,继续往前走。刚过马支书家,门里蹿出来一个小青年,染着黄发,后面紧跟着马支书家的儿媳,手里扬着扫把骂:“你这个短命鬼,夜里死哪去了。还知道拢屋?住旅社还要登记呢。天天出去打牌,还回来干什么!”马新华认识小青年叫马小列,是马支书儿媳的大儿子。马小列跑得远远地叫道:“不就是打个牌嘛。你看这街上哪个不打牌?而且我还赢了呢。输了你骂,赢了你也骂。”马小列娘扯着嗓子大骂:“以后死出去就莫回来了。喜欢打就让你打个够!”马小列踢着路上的石子,哼哼着往镇东走,遇见马新华也不言不语。他认识马新华。马新华前年曾介绍他到广东进了一个电子厂,想叫他,看他低头不愿与人搭理,只好继续前行。马支书家紧挨着是其堂兄马克俭,马克俭正担着两桶粪从小巷穿过大街。马新华笑脸招呼:“二叔好。”马克俭停下脚步,抬起浑浊的老眼睛说:“新华?从广东回来啦?这是你老婆?发财啦!”言容不由自主捂着鼻子,马新华看了一眼她,又看了看粪桶里翻滚的蛆虫,也有些不好意思。粪面上钻出来不少蛆虫在做蛙泳蝶泳。言容打小生活在城里,受不了这臭烘烘的场面。马新华赶紧掏出那包白沙烟,撕开烟盒塑套,从紧紧的烟支里抽出一支递给克俭说:“哪里。吃根害子烟。”马克俭腾出一只手接烟,指甲盖又粗又黄,有一半萎垂向下,他将烟衔在嘴里说:“精品白沙?这还没有发财?听说你一个月有五千多块是吧。这次回来是挂亲吧?今年我们马家要搞祭祖活动。”马新华打上火机为他点烟:“所以回来看看。你到地里上肥去?”马克俭说:“给观子冲那块地浇肥。”他挑着那担粪穿过另一条巷子,躯干瘦成一张弯弓,驼着背一弓一弓往观子冲的地里走。言容扯着马新华的衣襟说:“快走快走。臭死人了。”马新华笑道:“农村就是这个样。虽然臭,你看这里的环境多好。空气新鲜呢。”言容说:“还新鲜?差点吐了。”

两人继续往西。前面有一个大门牌,据说是马氏祖上积了功,朝廷赐下来的牌坊,有两百余年的历史了。这也是由西自东进入老街的关隘。过去这街是条直肠子,从东到西各有两扇大门,东大门早在解放前被毁了,只剩下这座西大门。马新华往前望西大门牌楼,唯一的大门也仅剩下断壁残垣。他急忙走过去,白鸡公和马新友正在地上拾砖,一个往粪箕里码,一个往板车上码。马新华惊讶地问:“白鸡公,这门怎么拆了?”白鸡公抬头说:“新华回来了?这门是镇政府派人拆掉的。”新友说:“这破破烂烂的大门,立在这里碍眼。镇政府说街道要扩宽,到时候重修一座大门。”马新华又摸出那包拆过的白沙烟,一人一支。新友吸上烟,瞧了一眼言容:“这是你老婆?”言容笑笑,点了点头。马新华问:“捡砖块做什么?”白鸡公说:“拉回去砌茅茨。”新友笑道:“别看是老板砖,质量蛮不错哩,我挑回去是砌猪栏。”马新华苦笑:“质量不错。”他和言容出了旧大门,接着前行。言容问他:“茅茨是什么?”马新华说:“就是茅厕。”老远了背后传来白鸡公的话:“长得白白嫩嫩的……妈的真有福气啊……”这话如刺,刺得马新华又痛又痒。出了大门,原本是片荒田,这一段街道房屋是人口膨胀外延的结果。他家住在街道的最西端。过一个长坡,正对面是粮站,马路向北拐,前面不远就是马新华的老家。

这一路是柏油马路,在长坡拐弯处,一辆五十铃货车似瀑布般冲下,掀起一阵灰尘。言容捂着鼻子避在路边。驾驶座上打方向盘的是马志财,他是马新发的大儿子。马新华想打声招呼,五十铃呼啸而过,崩起路上几颗石子哐当哐当颠簸而去。

远远看到老屋,一栋八十年代旧式砖房,坐东朝西,依旧是那般旧,前面有一排檐廊,后面坠了一个院子,上面是鱼鳞青瓦,墙体是火色褪旧的红砖。四间不动声色并列的平房,像马新华的四兄弟。大门上方挂着一面圆镜,据说可以避邪。因地基下沉,方格子红砖墙壁裂出几道宽两厘米的缝隙。言容这是第一次回婆家,婚前他们在深圳买了一套房,新华爸妈去过一次,耍不到两周便说还是不如自己的老窝。

马新华跨进堂屋,堂屋里正有一伙人在打牌,争着哪张牌打错了哪张牌打对了。老四马新民坐在首席,抓着牌,不经意瞧见马新华便喊道:“回来啦,二哥?姆妈,二哥回来啦!”他接着抓牌。牌桌上围了三邻四舍,在座的有马新发、马永坚、花鸡公,李法官儿子也凑在一旁。马新发的前面堆了不少零票子,他背对着马新华,回过头对马新华说:“新华回来啦?这是弟媳吧。”马新华给大家散烟。新民又叫了一声:“姆妈,二哥回来啦!”母亲在后院的伙房里正剖着鱼,放下菜刀,满手鱼鳞跑出来说:“喊冤了!叫什么叫!”见是马新华夫妇,她惊喜地说:“华猛子,正念着你呢,你就回来啦。难得回来。先到里屋坐坐。言容,你们辛苦了。”新华和言容进了堂屋左边的房间。母亲在井边的水盆里洗了手,在手帕上抹干水,穿堂入室。马新华从行包里掏出两套老年外套递给母亲:“买了点衣衫,给你和爸爸的。”母亲眼睛一亮,抖了抖黑底红色花纹的圆领老年衣说:“这件罩衣花太多了。回来还带什么东西?”马新华看言容瞪着傻眼,翻译了一遍:“妈妈说,这件外衣太花了点,说我们回来不用带这么多东西。”言容说:“这是应该的。”母亲说:“好好!你们先坐坐。我去街上砍两斤肉回来。”马新华问:“大哥呢?”母亲说:“上班去了。中午回来吃饭。”马新华又问:“爸爸呢?”母亲指着后面的方向说:“正在田里挖水,准备犁田。”她转身出了房间,揣着塑料袋上街去了。

听着堂屋里打牌的争执声,言容皱着眉,四下瞧瞧房间,临街一面有一扇推出式窗子,镶着一排钢筋条,窗格里嵌着压花玻璃和透明玻璃,白光从外面照进来一个矩形。阁楼上铺了一层简易木板,形成一个小隔层。地面是水泥和窑渣混合铺成。房间整体上并不透亮,漫着一股陈旧的尘味。西墙边的老式实木桌上摆着一台二十一英寸彩电,桌子旧得岌岌可危,对称的五个抽屉都有错位,桌面变形,四条腿颤巍巍向外岔开,似乎难以承受笨重的彩电。彩电的电源按钮也已松动,调节按钮的盒盖也不知去向,遥控器裹了厚厚一圈透明胶纸。公公婆婆的床在临窗的墙角里,床是旧式床,红漆脱落大半,床上张挂着坠了几块补丁的灰色蚊帐,两头各摆一只内充荞麦皮的枕头。言容说:“你爸妈是分两头睡的?”马新华笑道:“我们农村人都是这样。”中间摆了三条板凳和两张木椅,靠墙有一张旧藤椅,脱落了三条藤条,松懈一地,类似于肌肤松弛的垂垂老者。言容开了电视,用手试探木椅上的灰尘,小心地坐下来。马新华说:“你先看电视,我出去看看。算算有五年没有回家了。”言容说:“我想上厕所,厕所在哪里呀?”马新华说:“跟我来。”言容跟马新华出了里屋,来到堂屋。

牌桌上,马新发哗哗洗牌,对众人说:“早知道不打红桃K好了。”花鸡公说:“不能让你盘盘手气那么好吧。让我们也赢一两回。”马新发说:“狗日的,你在百货商店开赌局晓不得赢了好多。我这点小钱哪能跟你比!”马永坚看着马新发桌前上的钞票说:“我崽呀,你今天上午赢了这么多。这比你卖水泥钢筋还拢钱。”晒谷镇人说“我崽呀”,好比西方人的口头禅“My God”,或者城里人说的“我的妈呀”。一种略含贬义的惊叹。马新发转首对新华说:“在深圳还好吧。最近物价上涨得厉害,猪肉要十二三块钱一斤。你们那里物价怎么样?”马新华说:“也差不多,只比家里贵一点点。”

马新发老婆从外面进了堂屋,一手叉腰,操一门大嗓喊:“狗日的发猛子,我老弟来了你还不回。”马新发说:“你一来手气就坏。”马新发老婆竖起眼睛说:“你回不回来?”马新发将一手牌罩在桌面上无奈地说:“好。回来回来!”又对三位牌友说:“下午接着打。”李法官儿子嘿嘿傻笑:“怕老婆,怕老婆。”马新发踢了他一脚:“怕你娘!”李法官儿子吃痛,硬起脖子说:“你娘的。我娘早死了。”

新华领言容上厕所。茅茨缀在后院末尾,茅茨并不是草盖的,多数是砖瓦砌成,大家只是沿用过去的叫法。言容进去一须臾,又退了出来。马新华靠着旁边一棵椿树问:“怎么啦?”言容透出一口气说:“这是厕所?太臭了。里面苍蝇、蛆虫到处是。”马新华说:“天气并不热,应该没多少蛆虫吧。”言容说:“我不上了,看了恶心。”马新华皱着一双眉头说:“农村就是这样嘛。要是你早生十年,做做知青就知道啦。”言容眼睛里冒火:“不信你进去看看。我宁愿憋着。”马新华进了茅茨,看到厕坑上搭着两块木板,上面不知被谁尿湿了,角落里摆了两个尿桶,盛满了黄澄澄的酸臭的尿,表面结了一层白膜。厕坑里堆着几股大便,蛆虫钻了无数孔眼。粪水糜烂之状确令人恶心。马新华从小在这样的厕所里拉屎拉尿,现在也不习惯了。他屏住气出来,故作平静:“我带你去小学的公厕。那里要好一点。”

为了避开熟人,他从后面抄小路去小学。走上柔软的田脊,皮鞋底下有一种久违的弹性。太阳已入云层,令人眩晕的光隔着云层晕染地面,田野一片奇诡的柔静。说它奇诡,因为静中蕴含着隐约可察的轻响。在小镇北面,三条港子从小河分流而出,由北向南,分别灌入田野穿过晒谷镇。新华领着言容下了一段小坡,跃步跨过一条小溪。他回头朝言容伸一把手,将她拉过对岸。溪流哗哗,甚为流畅活泼,不带丝毫的浊重之状,在急而窄的两岸激起转瞬即逝的水花。溪边拔出纤细的马辣子草,绛红的茎叶随溪流曼舞摇曳。左岸辟出一块狭长的葱地,右岸种了两块油菜,一黄一绿对称而生。田脊上簇生着蟋蟀草、野麦草和狗娃花,时而点缀鲜红的蛇葡蕉。蟋蟀草又叫做千人踏,扎根土里,将田脊裹成一道绿屏,新华想,鞋底下的弹性多半是因为它。言容指着蛇葡蕉说:“这是什么?”马新华说:“书上好像叫蛇莓。小时候打猪菜时摘过,很甜,但听大人说有毒,蛇信子舔过,上面有它的口水。”看着金灿灿的油菜花风韵盈动,言容眼睛迷离了。马新华说:“这田脊塌了几块,小心跌跤。”言容说:“田脊?”马新华说:“就是田埂。”路经镇医院,到了小学的后面,从后门进去,发现厕所新修了一次,方位全变了。墙根种的那排当作樊篱的牛王刺丛还在,儿时马新华常在刺丛里捉黄牛刺虫,一种拇指头大的甲壳虫,用细线绑了刺虫的一条后腿,一手牵线,一手将黄牛刺虫往空中一抛,它就嗡嗡地振翅旋飞。特好耍的玩意儿。牛王刺丛下长着七八株灯笼草,挂了两朵去年秋剩下的枯萎的灯笼,新华小时候生了疥疮,父母曾摘过灯笼草给他泡澡。马新华领着言容到了女厕所,指着门口说:“就这里,你进去吧。”他顺便钻进男厕里小解,听到隔壁女厕里有人说话。

一个男孩的声音:“妈妈,这是女厕所吧?”

一个女人的声音:“嗯,女厕所。”

马新华仔细辨听出那男孩应该是承承,那女人是克勤的媳妇。

承承说:“在这里拉粑粑,我不好意思。”

克勤媳妇说:“这有什么要紧?你是小娃子嘛。”

承承说:“妈妈,你坐这这,我坐那那。”

过了一会,承承又说:“妈妈,涛涛老是打我。”

克勤媳妇说:“真不害羞,你比他大,你不会打他?”

承承说:“他功夫深些,我功夫不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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