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韦斯科特(James Westcott),曾在英国的《卫报》(The Guardian)和美国的《村声》(The
Village
Voice)等多种出版物中发表关于艺术、建筑和政治方面的文章,也曾经在artreview.com等多家出版物担任编辑。目前他在雷姆·库哈斯的鹿特丹大都会建筑事物所(OMA)的智囊团和出版部门担任撰稿人和编辑。
阿布拉莫维奇赤身裸体在画廊的墙壁上一个包厢似的盒子里淋浴,满画廊的观众都安静地凝视着她,只听到水滴溅在地上的声音和放在浴室地上的一个节拍器的响声。阿布拉莫维奇表情平静,死寂地站在那里任由水流经她的身体。她闭着眼睛,双手放在身体两边,手心向外,摆出一副极虔诚的姿势。时间在节拍器缓慢的嘀嗒声中消逝。几分钟之后,阿布拉莫维奇面部扭曲,努力张大嘴巴,似乎在做出一种发不出声音的嚎叫。她的沉默在现场制造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稍后,她停止沐浴,开始以极慢的动作擦干自己的身体,带着机器人似的漠然,又像是在迷恋着自己的身体。她仍然是裸着的状态,坐在旁边的马桶上,俯视着坐在画廊地板上的人们。节拍器在几声嘀嗒声之后换成一种新的节奏。使观众稍微好过一些的是阿布拉莫维奇只是小便,并没有做其他的什么——她都已经185个小时没吃东西了。这是我第一次遇到阿布拉莫维奇,在2002年11月下旬,也是行为艺术《海景房》(The
House with the Ocean View)表演的第8天。
这件作品在纽约的一家画廊里表演了12天,阿布拉莫维奇把这样生活、挨饿的状态完全展示给观众。整个表演期间她不说话、不阅读、不写作。墙上贴着这件行为艺术的守则,上面说她在有兴致的时候可以哼一哼小曲。她每天要喝大量的矿泉水,洗3次澡,每天的睡眠不超过7个小时。观众们被要求保持安静,并且——按照阿布里莫维奇那独特的塞尔维亚式英语的字面意思来理解的话——“与艺术家建立能量的对话”。
有三个开放式的盒子像包厢一样挂在画廊的后墙上,距地面约六英尺高。阿布拉莫维奇的浴室是其中的一间,还有两间分别是起居室和卧室:起居室里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床,卧室里有一个洗脸盆和一张床。所有的家具都是温暖的木质色调,显得朴素典雅。床和椅子上面各安装了一个水晶枕头,以代替食物来为阿布拉莫维奇传送能量。每个房间都有一个梯子,但梯子的横档是由刀刃朝上的刀构成的。她哪里也不会去。
阿布里莫维奇穿着纯白色的裤子和衬衣,从浴室穿过盒子间狭窄的通道来到起居室,面向前方坐在椅子上,重新面对观众,而观众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她。她盯着画廊入口处附近的一架望远镜,好像暗示观众可以通过这架设备更仔细地观察她。她的皮肤在亮白色墙面的衬托下显得发黄,她的眼睛发红,还有些泪痕,但她的始终板着脸,面无表情。也许是因为挨饿的原因,她有点精神恍惚,盼望着与观众的交流或是得到他们的关注,或者只是一种极度的疲倦。8天以来,阿布拉莫维奇什么都没有吃,也几乎什么都没有做,看上去好像在那里慢慢地死去。
这么说不算夸张,因为对于阿布拉莫维奇而言,面临这种状态已经很平常了。在1974年的行为艺术《节奏5》(Rhythm
5)中,她就曾躺在燃烧的木质五角星中间因窒息晕了过去。五角星是共产主义南斯拉夫的符号,1946年她在南斯拉夫出生。1975年在意大利那不勒斯表演的《节奏0》(Rhythm
0)中,她允许观众使用桌上摆放着的任何东西对她做任何事,而其中一名观众则拿起上了膛的枪顶向她的脖子。在那六个小时中,无论观众对她做什么,她都决然地保持着被动接受的状态。在与前搭档德国艺术家乌雷(Ulay)合作的一系列行为艺术《海上夜航》(Nightsea
Crossing)中,他们面对面坐在桌子的两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彼此整整七个小时。她说,总会在某个时间点,她的肩膀和腿开始抽筋,她感受着静止的身体对接下来这几个小时束缚的排斥。当她觉得好像快要死掉的时候,她会对自己说:“罢了,不过是死。又怎么样呢?”然后她就能坚持下来了。1981年至1986年这段时间里,她和乌雷把《海上夜航》表演了足足90次。
……